他赶紧被勒得有些疼了,不适的动了动,却被抓得更紧。最骇然人的是清作眼中的自己的身影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红色所淹没,像是掉入了一片血海。
花辞心下一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
他被吓得节节后退,对方却步步紧逼,眼看花辞就要被抵在正烧着水的灶台上,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洞箫声,明明声音微弱,就算仔细听来也是时有时无的,却五音奇特,声声都震耳发聩。
清作的动作瞬间就停住了,眼中的血色一丝丝被驱散,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清明。他见自己正紧抓花辞的手,眉间一紧立即松开,伸手按住了眉心若隐若现的神纹,面色隐忍,许久才得以平复。
辞赶忙过去扶住他,“你刚才是怎么了,好像变了一个人,让我有些害怕。”
“对不起。”
清作眼睫微颤,抬手想要摸摸花辞的头,却发现自己双手染满血垢,脏污不堪。花辞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心思,直接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发顶,丝毫不嫌弃那腥臭的气味。
花辞望着自己的恩人,忧心忡忡,“你到底怎么了,那次在冰云花丛见到你时便是如此,眼睛红红的,好像不认得我一样。你是不是生病了?不能讳疾忌医,有病一定要尽早看才是。”
清作摇头,“无妨。”
花辞噘了嘴,“你骗人!”
“真无事。”
看对方那架势是打算隐瞒到底了,花辞顿时气红了眼,扯着他的手就从自己头顶上扔下去。气鼓鼓的,像只炸了毛的小兽。
“你到底把我看作什么人!在欢眠阁时你质问我,有事去找非闲仙君跟雪一商量也不找你,你还不是一样,什么事情都不对我说,古人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你以为你是帝君就能瞧不起我嘛!”
见清作看着他,还是不发一言。花辞气呼呼的蹲下把那只薅完毛的老母鸡从水盆里拿出来,在水桶里冲洗完直接扔到沸水锅里,倒上一旁切好的葱姜八角等香料,砰一声盖上了锅盖。
要跨出灶房门槛时停下脚步。
“鸡汤留着你自己喝吧,我生气了,小娃娃也生气了,都不要喝你煮的汤!”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惩罚好像不够,赶紧补一句:“今晚你也不许同我睡!”
说完花辞挑着眉毛哼了声,心想这回可吓到你了吧,慢慢踱着步子跨出门槛往外走,默默数着一二三,结果都数到十了也不见清作叫住他。
怎么会这样,话本里明明不是这么写的,这种时候他不应该立刻改正错误挽回自己么?
眼看马上就要离开清作的视线了,花辞渐渐耷下脸,终于转了身又进了灶房站在清作对面。
嘟嘴站了一会,见对方依旧毫无反应,突然呜一声哭出来。
“你,你欺负我……做错事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见花辞哭的泪眼婆娑,清作有些茫然,伸手在眼前轻轻一抹,一道灵光闪现,带走了花辞的所有眼泪花辞抽抽鼻子还想再挤出几颗金豆子发泄一下情绪,却发现怎么嚎都哭不出来了。
看着清作方才拂过自己眼下的手,气得从头顶摘下几片叶子去砸他。你法力高强了不起啊,我难过了你连哭都不让哭!
一片片青翠的椭圆形叶片轻飘飘的砸在清作脸上,一触即落,根本一丁点杀伤力都没有,清作赶紧抓住他搭在发丝上的手腕,“别摘了。”
吼,不让他哭,还不让他摘自己的叶子。你管得着嘛!
花辞被他抓着挣脱不能,只能哼唧一声,“不摘叶子那我拿什么砸你。”
清作了然,转身就去给他拿了那把刚杀过鸡的铁菜刀。花辞看着还沾了不少鸡血的菜刀目瞪口呆。
清作以为他不满意,转身又去门后给他寻来一把斧子和一把**,掂了掂递给花辞,“这两个勉强尚可。”
见花辞依旧一动未动,清作沉思片刻环顾四周真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不然我把千回给你。”说完还真要把剑召出来。
花辞终于开了口,“你,你你……”莫不是脑子有病。
他抢过那两个大家伙,咣当咣当扔在地上。
“告诉我真相就这么难吗?你到底在怕什么!也许我帮不了你,但我也会担心你啊。你用不着看不起我,就算是只花妖,我也是只活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花妖,也不像你,是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清作被花辞骂的一愣,一直以来他听到都是些溢美之词,明里暗里说他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畏首畏尾,胆小鬼,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他。
见清作垂眸看着地面,眼睫半晌都不眨一下,花辞觉得自己有些说过头了,莫不是把恩人说伤心了吧。不然道个歉吧,可明明是恩人做错了事,怎么反倒要他道歉啊。
花辞凑过去扯了扯对方的衣袖,见清作眸间一片水色,顿时心中一紧。
该不是哭了吧?!
“我,我方才口无遮拦,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其实你最好了,又好看又厉害,在乞灵山时就听说好多小妖精怪不分男女都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花辞不遗余力的剖白内心,可他急不可待的模样,到更像是追债的债主。
清作抿唇一笑,探出手牵住花辞。
“你说的对。我确实畏首畏尾惧怕太多。”
花辞所言不错,他希望小花妖能事无巨细全都跟他坦白,却不愿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与之共享,这确实不甚合理。
而且他自认为的保护,对花辞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伤害。他原以为只要隐瞒便能让对方免于担心,却不想这也会无意中离间两人间的关系,让彼此的心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他故步自封太久,是该接受一下别人的想法了。
“我没生病,方才所见均为业障所化,说是心魔也不错。”
“心魔?”花辞艰难的吞咽一口,“那也是魔的一种么,神仙身体里也会有魔?”
这么说来好奇怪啊,既是仙又有魔,那到底算仙还是算魔?
“在盘古神未诞之前,六界未划,天地本是同源,神魔妖兽俱为一体。追溯本源,神魔间并无差异。就像善与恶本为两面,水火难容锋芒相见,却又可以灵活转化,善可转恶,恶亦可从善。”
花辞被清作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拧着眉毛绞尽脑汁琢磨了好半天,才稍微理解了点皮毛。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神仙也可以变成妖魔喽?”花辞眼睛一下瞪圆了,看着清作嘴唇都在发抖,“你,你是要变成魔了吗?”
“若是任其不管,在虚弱之时被魔气侵体,确有可能。”
“我不要!我不要你变成魔!”
看着嚎啕大哭的花辞,清作才发觉自己的话好像吓到他了。他倒是没说谎,确有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几万年来,仙界仅出现的几个堕入魔道的都被他放逐到魔界了,毕竟人各有志,这些人天生就不是当神仙的料,让他们去魔族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若是能造福魔族子民,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对于魔族的态度,他一直都与那几位上神的意见相违。谁说神仙就一定是好的,魔族就一定是坏的,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有的只是哪一方占据上风。
清作俯身,擦掉花辞脸上的泪,“我若是变成魔了,你会怕我吗?”
他说话时的语气从来都严肃异常,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说笑还是认真,花辞只当恩人真要变成魔了。
撩开清作的黑发,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因为刚哭过还闷闷的,“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所答非所问。
清作弯起唇角,却觉得这是最好的答案。
“对了,方才你有没有听到箫声?”
“箫?”
“对啊,就是箫。那声音醇厚悠长,跟笛子清脆的感觉不一样。”
花辞从他颈窝里抬起头问:“我在床上睡觉时就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箫声,还以为是做梦,结果刚才你眼睛变成红色时那箫声又出现了,跟梦里一模一样,好像还是同一首曲子。而且耳熟得很呐,就是想不起在哪听过。”
花辞懊恼的捶了捶脑袋,又开始很起自己这臭记性。
正当他又开始一番穷思竭虑时,院子外突然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板都被砸得摇晃起来。
花辞跟清作对视一眼,“不会是白伶吧,从这到乞灵山很远,应该没那么快的。”
“是位老者。”
“嗯?”
清作起身去开门,花辞不放心的紧随其后,门栓一拉开,一个穿着黑色短衫的老者身子一倾,差点趴在地上,好在清作及时出手扶了一把。
老者看着清作又看着花辞,额头上全是从头顶淌下来的汗。
“你们是谁,白先生呢?白先生何在啊?”
“我们是白伶的朋友,他有事情出门了,大概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老者一听花辞的解释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掰着指头喊:“三五日?三五日!哎呀呀,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花辞看老人家挤得满头大汗,有些好奇的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可不是出事了吗,妖怪,村子里进了妖怪啊!而且……”老者长叹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妖怪专挑有孕的妇人吃呐。”
第34章 老者带着花辞他们朝村里走,穿过竹林又过了一道石桥才依稀看见山脚下有一片青灰色的房顶。
按理说也该到生火做饭的时候了,可却没看到哪家的烟囱上冒出炊烟,想来是村里闹妖怪的事已经传开,妖怪的行踪尚不明确,还没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做出吸引妖怪注意力的事情。
刚才来找他们的那位老者自称是榆槐村的村长,平时掌管着村子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作奸犯科,可就是没管过妖怪。
不过这榆槐村风平浪静了几百年,还是第一次闹妖怪,老村长手足无措时,正好想起上个月搬到附近竹林里的白公子花蛤。
听闻白公子早年修习过道术,对这斩妖除魔之事略懂一二,于是一出事便马不停蹄的赶来求救,可没成想却这么不凑巧,白公子正好有事出门了,只有他的两个朋友在家。
不过看这两位公子的模样,也是仙风道骨飘逸出尘,而且听到村里有吃人的妖怪还敢前来察看,说不定也是个除妖驱魔的行家。
唉,白公子不在,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二人身上了。
花辞亦步亦趋的跟在清作后面,这一路走来,小路崎岖不甚平坦,清作余光见他在身后走到小心翼翼,打算伸出牵他一把,却被花辞心惊胆颤的拂开,好像被揪了耳朵的兔子,就差蹦出去三尺远。
有这么可怕?
清作看着自己抓空的指尖,茫然之色一闪而过,继续面无表情的朝前走,花辞以为他生气了,赶忙凑上去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小声道:“白伶说在凡间男子间相爱被视为异类,让人知道会被人耻笑。”
清作双唇未动,心音却清晰的传到花辞那里:你怕被耻笑?
花辞被清作那目光盯得视线乱撞,心跳得砰砰快,“我怕,怕他们笑你。”
他就是个无人可知的小妖,以前在乞灵山的时候都没人把他当回事,早就被欺负惯了,耻不耻笑于他根本无所谓。可恩人不行,他是万人景仰的帝君,是救苍生于水火的破夜神大人,他不能因为自己而被耻笑,谁都不许笑他。
正恍惚的功夫,自己的右手一紧,已经被清作抓到了手里。花辞连着挣了几下也于事无补,只好作罢。
他红着眼看清作静如止水的侧脸,心里恨恨的想:天下还真有这种人,做了什么强迫别人的事也一脸问心无愧。
他怎么就不行呢,趁着恩人睡着时偷亲几口,结果醒来打招呼时紧张的差点把舌头咬掉。
白伶说他就是个天生不能做坏事的,一做坏事自己就得先把自己供出去。说不定前世是个做尽坏事的奸徒,这辈子才会被老天惩罚托生成这副模样。
等老村长带着花辞进了村子后,花辞就感觉这里好像有点奇怪,环顾四周房屋错落,却连一个人都看不到,可能是闹妖怪大家都躲起来了吧,可是至少也该有声鸡鸣狗吠才对啊,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
偌大的村子连点声响都没有,实在不正常。
想到这花辞警惕的拉紧清作的手,小声提醒,却被前面的老村长听见了。
“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下午发现被妖怪杀害的村民后,我就召集大伙去了村口的祠堂。虽然咱们凡人不及那妖怪法力高强,可还是人多力量大,总比自己在家要踏实稳妥些。那些养在院子里的狗啊鸡啊也被一并带了去。狗的眼睛比人灵,能看到很多凡人看不见的东西。鸡也是,有些品种特殊的鸡有驱邪效果,想了想我就让村民都带上了。”
花辞听了村长的解释点点头,怪不得听不到家畜的叫声,原来是都被带去祠堂了。
清作突然问村长:“之前这里也曾出过妖?”
村长被问的一愣,赶忙摇头,“没有,我祖祖辈辈在这定居几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我只是好奇,你为何知道狗和鸡有驱邪探灵之效。”
老村长嘿嘿一乐,摸了摸花白的发髻,“都是在书上看的,老朽没别的爱好,平时就爱看些书,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比旁人懂得多些。哎呀,当初若不是家里贫苦定要去试试那科举之路。”
说到此处,老村长一脸惋惜,好像若是家境允许,如今坐在朝堂上的状元郎就是他了一样。
花辞佩服的点点头,“原来鸡和狗还有这种效果啊。”
“没有。完全是无稽之谈。”
村长:“……”
那你刚才说什么说!
老村长把花辞他们带到被杀害村民的家中,一进院子,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
花辞恶心的捂住了口鼻,这味道怎么如此臭啊?老村长也被熏得站在一旁干呕了好几下,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只有清作依旧面不改色,叫花辞留在此处,自己径直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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