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被切割成两块,正在播放着这一场双方“野兽”的行动,两位“驯兽师”的状态则各占据了一个角,两人头顶的Dom分别以黑白色标记,俱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起来比正真在丛林中的“野兽”脸色更加苍白。
“‘驯兽’游戏的关键,其实根本不在于‘野兽’的力量有多强,”鬼魅一般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岑路的脊背一下子僵住了,他刚想回身,却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心。
是枪!
岑路不敢再动弹,他如今手无寸铁,如果贸然大叫,女人的子弹便会毫不犹豫地穿透他的后心。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淌到了下巴上,接着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洇成一个深色的圆。
岑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她:“你是谁。”
“呵,”女人冷笑了一声,枪口像画圈似的在岑路背后揉了揉:“帮你获得胜利的人。”
“记得,重要的是拖死对方的‘驯兽师’,控制与自己相性不合的‘野兽’会大量消耗‘驯兽师’的精力,”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驯兽师’失去控制能力的时候,‘野兽’在丛林里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绵羊罢了。”
“自然会有捕食者,帮你干干净净地解决掉一切。”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残忍,甚至带上了一丝快意。枪口迅速地被撤走,岑路在这个瞬间快速窜进了更深处的人群,一边回头去看女人的样子。
却只见一个矮小的影子,带着考究的宽边帽,很快地便淹没在了高大的“野兽”们中间。
一声愤怒的咆哮声突然从对面的厕所里传了出来。同时岑路看见屏幕中的黑方野兽突然浑身一阵震颤,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方位,没头的苍蝇似的扑进了没人的草丛里,鼓起的肌肉却如同婴孩无力的臂膀,连手中的枪也拿不住。老式的AK-47掉落在地上,岑路眼睁睁地看着野兽捂着看不见的眼睛痛苦地怒吼。
与他陷入同样困境的还有他的“驯兽师”,他独自一人坐在密闭的空间里,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驯兽师浑身脱力,像个破烂的娃娃似的趴在桌上。
厕所里持续地传出愤怒的质问声:“是你们!下一场要和我们打比赛,你们就对小淮下这样的黑手!”
岑路一个激灵,连忙转身朝厕所那边跑过去。而屏幕里那个失去控制的“野兽”早已被对手一弹穿心,永远地失去了继续赛事的资格。
周围的选手们都爆发出一阵欢呼。多死一个,就意味着他们离那一捧黄金的距离更近了些。
岑路拼命地忍住胃里的不适,拉开了厕所那扇肮脏的门。
“美人儿!小美人儿!记得给我带甜点啊!我没有甜点不吃饭的!”梁浅中气十足地在病房厕所里叫了起来,窦怀叶这两天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于是毫不犹豫地拉上了门,将那人所有的聒噪关在门内。
关上门之后,窦怀叶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拔腿朝家走,身后的人却阴魂不散地在她的脖颈那里喷着热气加了句:“我想吃你做的。”
窦怀叶的拳头紧了紧,但最终没有揍上病号的脸。
那次刺杀事件后,梁浅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虽然那把匕首在肺里扎得不深,可那毕竟是因为自己,窦怀叶这一周以来因为愧疚,几乎是衣带不解地在医院照顾梁浅。
可她近来觉得,梁浅似乎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了。
水非冰的不喝,饭非烫的不吃。他是伤到了胸膛又不是伤到了下头,就连裤子也要叫窦怀叶给他穿。窦怀叶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找上门来给他当奴隶。
她愤怒地将手里的蛋白糊搅得哗啦哗啦响,接着像不要钱似的往里头倒糖粉。
甜死你,窦怀叶恶狠狠地想。
不远处的茶几上,她昨日才在手中摩挲了许久的戒指盒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天鹅绒布上镶着一只闪亮的钻石戒指,折射出午后夕阳的光芒。
窦怀叶怔怔地望着那枚戒指,曾经有一个男人,拿着这枚代表承诺的小物件,单膝跪地问自己要不要嫁给他。
可最后呢。
她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它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梁浅出事的那天,她鬼使神差地将它重新从柜子里翻了出来,沾着血的手无数遍地摩挲过那颗钻石的切割面,仿佛在强迫自己坚定某个念头似的。
你是订过婚的女人,你不能对梁浅……
不能对他……
窦怀叶闭上双眼,一颗心沉沉地朝下落去。
第52章 章五十二 驯兽
江淮满头是血地躺在男厕所潮湿的地面,痛苦地痉挛着。
周浦深沉默地蹲下/身子,探了探这孩子的鼻息。他全身除了头部都未见明显伤口,看来对方一开始就是抱着让他丧失意识的目的去的。
一旁的江海还在痛苦地指责对方:“你们竟然在赛前故意伤害对方的‘驯兽师’,你们疯了吗?”
站在江淮身边的黄毛毫无悔过之意,反倒冲着江海嬉皮笑脸地摇了摇沾满鲜血的双手:“你弟弟自己和我们叫嚣的,说是请了厉害帮手,这一次一定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你说,”他不怀好意地笑,“我教训教训他有什么错?你有种去‘父亲’那儿告我去啊。”
江海气得七窍生烟,可驯兽比赛从主办方到参赛选手,几乎都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在这里寻求公正,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黄毛见江海眼底渐渐浮起了绝望,于是笑得更开心了:“这样吧,还是哥给你指条明路,你们的‘驯兽师’废了,就是找来再厉害的‘野兽’也是白搭,还不如现在就退出预赛,早点去准备违约金去吧哈哈。”
参加驯兽比赛的选手在事前都和赛方签订了生死状,无论是随意泄漏比赛信息或是退出比赛,都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而会参加这种比赛的人,又怎么可能能付得起这样一大笔钱。
江海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与弟弟为了还债而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弟弟甚至因为自己的残疾而冒着风险找来了代打,可这条路甚至还未开始,他们就已经站在了万丈深渊之前。
一顾悲愤涌上心头,江海吃力地屈起那只跛脚,想将地上的弟弟背起来。他不知道他们现在可以去哪里,可至少他不想再让江淮的脸沾满了鲜血和污水。
“不用。”一个坚定清晰的男声回答了对方。
江海茫然地回头。
岑路正站在破旧得就快要剥落的门框处,金丝眼镜夹在他高挺细长的鼻梁上。他的样子像是一路跑过来,此刻白皙的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些许细汗。
一旁的黄毛见又来了个不速之客,耐心就算再好也快要被消耗完了,他有些不屑地打量着岑路瘦弱的身子,抱起手臂嘲讽他:“不用?你这种……”
“我这种的,代替江淮上场,作为‘驯兽师’。”岑路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他细长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他芝兰玉树地站在肮脏腥臭的背景里,仿佛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杨树。
黄毛几乎要失笑:“你这样的也能做驯兽师?我告诉你吧,野兽在场上受伤时,相同等级的疼痛感也会一并传入驯兽师的神经,像你这种身板的,没几下就得……”
“是嘛。”岑路却看起来有些高兴,他抬眼看向周浦深,似乎再也没有跟黄毛对话的兴趣了,“深弟,你听见了吗?”
我终于可以想你所想,痛你所痛,同进共退。
黄毛被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抬脚踢了一下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江淮,拔腿就朝门外走:“死心不改!到时候死在赛场上了可别怪爷爷没提醒过你们!”
江海愤怒地想去追他,却被周浦深一把拉住了手臂。他眷恋地看了一眼望向自己的岑路,再转回江海那边时,眼中的温柔便消失殆尽。周浦深的眼底闪着阴冷的光:“到底是谁会死在赛场上,你和江淮,就拭目以待吧。”
“深弟,能听见吗?”周浦深自一团黑暗的混沌中惊醒,耳边的通讯器里传来的是他最熟悉的声音。
“能听见。”周浦深动动嘴唇回答道,却发现除了听觉,眼前鼻息触手尽是一片虚无。现实与身体仿佛被一层屏障完整地割裂开了,精神与现实唯一的链接点便是岑路温柔的声音。
他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只够他蠕动嘴唇回答岑路的问题。
“好,现在试着动动手指。”岑路的声音似乎变清晰了些。
一股力量渐渐注入自己的右手,周浦深按照岑路说的,试着动了动右手的食指。果然,只有当周浦深全神贯注地将对方施舍给他的那一点力气,全部都用到那一点去的时候,食指这才听话地弯曲了一下。
“那现在试着调动双腿,‘站起来’。”
周浦深依言照做,除了充满力量的右手拇指,他的双臂依旧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可双腿却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他如同往日一般灵活地跳了起来,并未感到什么不适。
“哥,我感觉挺好的。”
“我现在要打开你的视觉了,准备好了吗?”岑路循循善诱的声音就像是诱人掉入幻境的海妖。
周浦深突然有种感觉,头上戴着的这个仪器并不是为了游戏,而是为了让那位驯兽师与自己合二为一,从身体到心灵,他周浦深全部都被掌控在岑路的手里,他要他生他便生,他要他死他便毫不犹豫地去死。
而自己,周浦深勾起唇角,甘之如饴。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被打开,周浦深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个黑暗的山洞里,洞口透过来一丝微微的光,被茂密的灌木掩盖着。是个绝佳的隐蔽点。
周浦深眯了眯眼睛,只感觉到一阵充满热意的细流汩汩地流淌在身体内免费体各处。他原本就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可此刻他竟然觉得身体比平时更加轻盈灵活,仿佛充满了使不完力气。
岑路坐在驯兽师专用的封闭空间内,四周都是白得刺眼的墙壁。他头戴标记白色的Dom,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里周浦深的一举一动。
与岑路隔了一层玻璃屏障的人冲着他挑衅地一笑,正是方才伤了江淮的黄发男孩。
岑路完全不理他,他全副心思都在竞技场里的人身上。将两方驯兽师安排在同一个空间内,却用厚厚的隔音隔开,这大抵也是那位“父亲”的恶趣味。
岑路微微侧了侧身,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唇形:“深弟,你摸摸m9在不在。”
周浦深依言探了探腰际,果然,自己的爱用枪静静地躺在枪套里,触手冰凉。
岑路冷静地指示他:“野兽可以自由地携带自己的武器进入竞技场,但同时在竞技场的某处也会放置备用的,这些估计是给弄不到枪械的队伍设置的。”他瞟了一眼地图上的红点,“山洞的东南方有一座吊桥,地图显示武器装备就在那里。”
周浦深仔细地压紧了耳机,生怕错过岑路说的任何一个字:“哥的意思是我再去弄一把枪?”
岑路集中精力:“你的那把枪……”他有些犹豫,却还是决定坦诚自己的想法:“被改造过吧。”
正在矫健地往山洞上爬的周浦深愣了愣:“你看出来了?”
岑路随着他的动作将感官的中心放在正在用力的双臂上:“上一次黎昼的事……普通的m9怎么可能把大门连着墙壁一起轰成碎片,”他有些嗔怪他:“你私下改造弹道,在子弹里加了血银,是不是。”
周浦深微笑了一下,伸手轻柔地摸了摸挂在耳际的Dom,仿佛这样就能抚摸到那个人似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哥我可要澄清一下,这弹道是窦中校亲手改造的,可不算我目无法度。”
“我知道,”岑路也笑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那把枪,万一被人认出那子弹的来源,我们怕是会有麻烦。”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轻柔了起来:“不过你用它救我的时候,特别帅。”
周浦深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一下子被人拎了起来,悬在空中“咚咚”地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平复了一下燥热的心绪,此刻他已经完全爬出了灌木丛,眼前便是通往悬崖的一大片空地,而地图指示的武器摆放地点就在连接两座山头的吊桥上。
有羽毛漆黑的秃鹫翱翔过光秃秃的山头,锐利的眼睛直盯着悬崖下方,仿佛下面有令它垂涎的森森白骨。
周浦深闭上眼又睁开,他做了个深呼吸,问耳机里的人:“哥,我要穿过那片空地了,你准备好了吗?”
岑路听着他温暖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力量:“你放心。”
话音刚落,周浦深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男人强壮的体魄如同猎豹一般劈开迎面而来的山风,脊背的肌肉舒展成起伏的线形,上尉以惊人的速度朝吊桥中心跑过了过去。
等候大厅里的人群俱都被这惊人的爆发力震惊,新人们都为这位野兽强硬的身体条件惊叹。可部分幸存的老人却将目光放在了那个不起眼的驯兽师身上。
岑路神色自若,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地控制着极速奔跑的周浦深,两人仿佛天衣无缝般地契合。
这是何等高超的掌控力。
黄毛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暴跳如雷地踹翻了封闭室里的椅子。他的便宜队友是在赛前才与他一拍即合的,两人都是曾经蹲过大牢的亡命之徒,为了赤银才来参加了这种玩命的比赛。
会参加预赛的大多是没有经验的新人,也就谈不上什么武器装备,都得赖赛场里提供的东西。他原本想着靠强行让对手退赛来骗取预赛的奖励,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这两人看起来还是个中高手。
眨眼间对方那个人模狗样“野兽”已经到达了吊桥中央,正眯着眼挑东西。周浦深快速扫了一眼,从一大堆军火里拎出一把不起眼的冲锋枪。
黄毛急红了眼,可他心绪越不稳定,“野兽”跑得就越不利索。他眼中划过了恶意:“老郑,用匕首割吊桥的绳子!”
老郑在出来之前在里头是干翻砂工的,力气可劲儿的大,虽然掏匕首的动作不利索,可黄毛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野兽”的右手上,老郑蹲在吊桥的另一端,勉勉强强地吭哧吭哧地割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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