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笑了,那笑容里全都是甜蜜和宠溺,他从善如流地拨开巧克力糖纸,凑到嘴边却停住了。
周浦深觉得奇怪:“怎么了?”
“没事儿,”岑路笑嘻嘻地说,可那糖纸却没有从鼻子前面移开,他站起身:“我去洗手间一趟。”
接着他很缓慢地转身,看起来很稳当地朝着洗手间走过去。
有粘稠的血,一滴,两滴,很慢很慢地掉在了巧克力糖纸上。岑路很小心地兜着,不让身后的周浦深看见。
他的爱人坐在一片澄澈的湖景之中,满怀爱意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第71章 章七十一 两难
装潢奢华的休息室里,岑路让周浦深张开双臂,为他把防弹背心套上。男人的脊背传来温暖的触感,岑路很是贪恋这种温度,于是指尖停留在那儿,按住不动了。
周浦深任他动作,精瘦的腰后别着的是他曾经送给岑路的m1911,军用背心内依次排开了匕首和短棍,甚至还有一把精巧的电击枪,按照吴医生的说法,在狭窄的地道之内他根本不可能使用那把威力巨大的m9,反倒是冷兵器更实用些。
岑路注视着那把锋利的匕首,突然意识到父亲此举大概是故意的。
短兵相接,能让野兽们搏斗的时间更长,这个残忍的游戏能供观赏的时间也就更久。
岑路有些许愤怒,可却又无可奈何。他突然想到,自己从参加这个比赛开始就未曾思考过周浦深可能会死的问题,或者说,他一直抗拒思考这个问题。
可现在他的思维不全受控制了。
从前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心照不宣的爱慕,可现在说开了,日日缠绵之后,便是决定相偕一生的爱人,至少,岑路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周浦深可能会死这件事,光是脑袋里蹦出来的那个概率就让岑路呼吸颤抖。
周浦深戴上了标记为黑的Dom,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岑路,摸了摸他的头:“我走了。”
岑路依旧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另一只手垂下,抓着另一只配套仪器。
他心中不安极了,那种漂浮在空中的游弋感,让他整个人都无所适从。
心中的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似乎觉得,周浦深这一走,就再也难见到了。
“哥哥,”周浦深敏锐地意识到了岑路的反常:“你怎么了。”
休息室里的摄像头随着两人的动作而转动镜头,如影随形得像是鬼魅一般。
岑路瞥了一眼摄像头,突然将周浦深压紧了摄像机的死角,周浦深没有防备,后脑勺一下子撞到了装饰用的墙面,被岑路用手掂住了。
岑路的两手固定在他的耳侧,呼吸几乎喷在周浦深的脸上,他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只有这个人才是能解决他所有不安的良药。
不,或者说他是他的毒药才更贴切。
岑路没用过phantom,也不知道用了之后会对其多么疯狂,可他现在却觉得,周浦深就是他的瘾,愈是迷恋就愈是渴求,愈是渴求便愈是不可自拔。
他没有任何犹疑地下嘴,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狠狠地咬住了周浦深的嘴唇,周浦深吃痛,如同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了颤,却没有拒绝他。
口齿间的咸腥味在两人的舌尖慢慢扩散,却依旧挡不住爱人之间急切地占有对方的每一寸领土,周浦深满面痛色,任由岑路撬开自己的牙关,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那样啃,他伸手捏住岑路那一截细腰,将他更深更紧地朝怀里搂进去。
这个绝望的吻持续了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最后还是岑路先放开了他。他边喘气边盯着周浦深下唇上那个小小的破口,冒出的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吮吸掉了。
他盯着周浦深的眼睛,浅灰色的眼珠里爱意和痛苦混杂,他深吸了一口气,就跟说出接下来这句话要抽干他全身的氧气一般:“小深……我不问你……我信你。”
周浦深不敢细问,他知道岑路并不是在谈论接下来的比赛,他颤抖着嘴唇,舌尖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直视着岑路的眼睛,黑眼睛里满是悲伤神色。
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不是自己的,再奢求也是徒劳。
周浦深闭上了眼,长达数天的煎熬终于迫使他做了决定。
何必呢,再坚持下去,只不过是让双方都加倍痛苦罢了。
岑路被他的眼神刺痛了,捏着周浦深肩膀的手松了下来,正当他准备收回时却被人一把握住。
周浦深吻着他的手,岑路只能看见他毛茸茸的后颈正对着自己,他松开了自己的腰,单膝缓缓地朝地面跪了下去,另一手放在胸口。
就像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对他做的那样。
岑路有些茫然无措,伸手拉着他的胳膊:“你起来……这是做什么……”
可他的动作却绵软无力,更本拉不动已经下定决心的周浦深。
“哥哥……在上一次离别之前,你对我说了,想看我对你行这个礼。”周浦深抬起头,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归于平静,甚至有几分怀恋。
可那双黑眸中的神色却是绝望的,空洞的,就像是已经下定决心,把自己的的最后一束光拱手让人。
岑路瞠目结舌。
周浦深像是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将岑路的手拉近,贴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覆在那只手细腻的皮肤上。
他抬头看着他,虔诚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他说:“哥哥,我答应你,在比赛回来之后……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不愿让你再为难。”
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过去或以前,无论你记得与否,这颗心,这口气,没有你都毫无意义。
岑路看着周浦深失去了光亮的眸子,几乎是心痛难当,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对方迅速起身,已经有穿着黑制服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两人暧昧的姿势,女人的神色也并未变化:“请周先生准备入场。”
岑路颓然松开了周浦深的手,站在一旁,胸口大幅地起伏了两下,背过了身去。
周浦深整理了一下满身的狼狈,深深地看了岑路的背影一眼,也不管有人在场,就那么轻轻对他说:
“我保证。”
岑路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肩膀起伏了一下:“我等着。”
身后的门关上了,带走了他身边的最后一丝光线,一切都重归寂寥。
岑路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口力气,无力地垂下了头。脑袋疼得厉害,他又想起了那天忍不住的鼻血,心里悔恨难言。
后来又有数次,他都硬是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他不知道以周浦深的细心到底有没有察觉,或者,他察觉了却没有说。
岑路想,他凭什么指责周浦深,自己也有事瞒着对方,却任性地要求对方知无不言。
岑路懊丧地抱住了头,摄像机紧紧地跟着他的动作,将一切都收入眼底。
周浦深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充斥着一片漆黑。四周寂静无声,他小心地一手放在刀刃上,一手摸索着周围。
马丁靴轻轻地朝前移动了几分,周浦深的手接触到了粗粝的墙面,空间里十分憋闷,男人可以断定这里是地下,且供氧十分不足。
看来那位皮笑肉不笑的吴医生没有说谎。
确定周围无人后,周浦深在原地轻缓无声地转了个圈,手指在距离不足两米宽的两面墙中间轻抚而过,丈量着间距,不远处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一滴,两滴,滴落在瓷面上的声音。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岑路的声音:“小深,听得到吗?”
周浦深轻敲了两下作为回应。
岑路立即反应过来,这一片漆黑还伴随着无声,若是发出声音便很有可能会招致捕食者的利齿侵肆,他轻声指示:“朝前方走三百米,地图上指示这座地下赛场是单向通道,不必担心迷失方向。”
他边说边看了一眼对面悠然自得的陆静松,他即便在密闭的监控室里也点着一支烟,标记白色的Dom歪在额头上,一派驾轻就熟的样子。
岑路看不见对方的显示器,也就无从知晓他的“野兽”到底是什么样子。虽然他们有掌握场地信息的优势,可陆静松的“野兽”是谁始终是个谜。
对于现在的岑路来说,任何未知因素有可能成为他判断失误的导火索,于是他便耐住头痛,加倍地集中精力。
他轻声道:“小深,我们去找一副夜视镜,”刚刚看过一眼的地图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武器存放地点在地道里的第一个房间,位于你前方五百米处右侧方位。”
吴医生曾经说过这里有充满惊喜的房间,岑路微微眯了眯眼睛,到底是怎样的“惊喜”呢。
毕竟那位以观看杀人游戏为乐的“父亲”来看,实在不好预测。
周浦深的速度很快,他很快就顺着墙壁摸到了木质的房间门,因为在地下空间狭小,他不能放催泪弹测验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于是周浦深只能拔出枪来,贴着墙根打开大门,谨慎地朝里挪动。
在打开门时周浦深就发现这里并不如地道里那样一片漆黑,房间的屋顶镶了一闪小小的顶窗,有月光从窗户里投进来,照亮了屋内的陈设。
所幸,陆静松的“野兽”似乎还没摸到这一块。
一张铁架床靠墙摆着,上面堆着破旧发黄的被褥。右边是一只斑驳的洗手台,水龙头没有拧紧,正有水滴一点一点地滴落在洗手池里,发出轻声响动。洗手台前方有一只坐便器,用来遮挡的帘子拉上了一半。
周浦深环顾四周,在黑暗中蹙起了眉头。
这里的陈设,分明昭示着这里是个单人监狱,而且……似乎……
周浦深的心中既愤怒又疑惑,愤怒的是被人窥探见了心底的秘密,疑惑的则是赛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能找到深受重伤的黑鹰,收服了桀骜不驯的陆静松,庞大而豪华的设施……运作黑市……
岑路通过Dom感知到了对方起伏的情绪,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天窗就开在床铺的正上方,似乎是故意要给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某些慰藉似的。月光从窗户里斜**来,照亮了床头那张与整个室内格格不入的写字台。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周浦深看见似曾相识的摆设还是心头一暖。
岑路的视线似乎也在被某种温暖的情绪所浸染,从周浦深进入这个房间开始时,他就觉得脑袋里的一根神经一直在突突跳动,而如今周浦深脑海里的记忆毫无阻隔地传输过来,多少熨贴了他的不安。
岑路看见,一个眉眼漂亮的少年,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军装,正隔着栏杆托着脑袋认真地听着什么。
“所—以—说——”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栏杆里面传出来,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让岑路觉得无比熟悉:“分号上下要是都趋近于无穷大,可以用洛必达法则取两者的导数……你听懂了没有啊!”
少年漂亮的脸上隐隐透出了些羞愧,他弯弯的如同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朝下,两只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求着栏杆里的人:“哥哥,你能不能再讲一遍?”
作者有话说:
这一段感情变化写得我痛苦万分……还好下面是动作戏(小声bb
第72章 章七十二 监牢
岑路怔怔地听着十六七岁的周浦深一声一声地叫着监牢里面那个稍大些的少年“哥哥“,里面的人似乎很没耐性,一条定理快速地讲了一遍就开始埋怨黑眸黑发的少年听不懂。可只要周浦深委委屈屈地叫他两声,他便从监牢里伸出一只瘦弱的手臂摸摸他的头,又再一次解释起来。
岑路还想再定睛细看两眼,那回忆却转瞬即逝,展现在他眼前的依旧是空无一人的监牢。
他强打起精神,指挥着周浦深挪动视线,他不怎么费力地便在床板下找到了一批武器,可其中大多是杀伤力巨大的冲锋枪或是火箭炮,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无法发挥作用,也没有任何收集的必要。
岑路皱起了眉头,他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周浦深随着脑海中那股强大的压制感缓缓地低下头,岑路作为“驯兽师”而言一直天赋异禀,不仅丝毫不影响自己的任何身体机能,更是擅长于将野兽的身体潜能发挥到极限。
可近来的训练中,周浦深总是隐隐地感觉到,岑路正在无意间对自己的意识施压。
就比如现在,他本人的意愿是想要去端详一下找到的那批武器,岑路的意识却强迫他研究起了地上没什么意义的影子。
他听见岑路在耳机里说:“小深,你向左边挪开一点儿。”
周浦深闻言照做,他看见打在地上的自己的影子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挪动,可那片黑影却并未完全从水泥地面移开——一小团黑咕隆咚的物件,正被天窗里的月光投射到地面上。
周浦深神色一动,没等岑路命令他就朝上方看去,果然,夜视镜的半个角正静静躺在天窗脏兮兮的玻璃之外,挡住了一束月光。
周浦深没有丝毫犹豫,他从腰间拆下锚沟发射器,将钉钩抛上去,钉钩准确无误地卡在了天窗边沿的缝隙里,男人将攀登绳紧紧地系在腰间,拉了拉绳子确定它不会滑动之后,就伸手敏捷地顺着粗糙的水泥墙面爬了上去。
天窗的锁扣很脏,上面缠绕重重叠叠的蜘蛛网,周浦深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搭扣拧开,半个身子伸出去,两只强有力的臂膀一手拉着绳子,另一只手去够近在咫尺的夜视镜。
周浦深在黑暗中待了近半小时,此刻陡然间沐浴着明亮的月光,黑眸中间那两只咖啡色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些,他抬头看着漫天星光,银河中密布的繁星拥簇着皎洁的月亮,地上地下,光景却如此不同。
周浦深明知时间不对,思维却依旧控制不住地飘忽到两人互相表白后的那个下午,那时候岑路坐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上传来令他依恋的温热。
岑路曾经对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带他走。
向着牢笼之外广袤的世界,从此刽子手不再满手鲜血,金丝鸟不再束缚翅膀。
周浦深不争气地向往着这一天,地面上的冷风吹过他的面颊,激得他打了个寒战,从胸膛冷到了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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