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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寄北(近代 现代)——微辣不是麻辣

时间:2020-01-20 17:07:08  作者:微辣不是麻辣
  周寄北透过后视镜仍能看见季琼宇。季琼宇在镜中变得很小很小,小到都快看不见。
  “停车。”司机抬眼扫了眼周寄北,坐在副驾驶座的男生重复了一遍。车子才逐渐降速,在路边停靠。
  “麻烦您把后备箱开一下,我要拿轮椅。”周寄北的声音又变得冷漠,他从口袋里摸出钱分别递给两个人。
  “周寄北,需要我帮你吗?”副驾驶座的男生忽然回过头。
  “不用。你回去吧。”周寄北睨了他一眼,不屑再多说半字。
  作者有话说:
  害,你贝还是你贝。
 
 
第9章 
  司机帮着周寄北将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周寄北拉开车门下车,他拒绝了搀扶,一手搭在门框,拼了全力地撑起自己的全身。太阳穴因此而突跳,眼睛因吃痛而发颤。
  “谢谢你,你回去吧。”周寄北拖着腿走了半步,背后的冷汗顿时如泥浆狂涌。他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坐下。
  车里的男生想喊住他,嘴张了一半又闭上了。周寄北的背影透着一股冷漠,他的后背覆有一层屏障——那是他与世界的楚河汉界。他不踏出,也坚决不允许别人踏入。
  敏感又古怪。
  “师傅,走吧。”男生拍了拍驾驶座的后垫,催促着司机快走。车子卷着尘蹭着周寄北的身边飞速掠过。
  周寄北不忍咳嗽了一声,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眼露漠然。出门的时候,季琼宇给他在包里装了件外套,却忘了装手套。寒风簌簌刮着他的手背,冷得直哆嗦。周寄北抬手挠了挠手背,皮肤很快就红肿了。一个个似蚊子包的硬块突兀地乍现,按一按,还有些疼。
  又是冻疮。周寄北冷冷地瞥了眼,并不理会。他的手半缩在袖子里,包着轮椅的边儿慢慢地推。往前直走两百米的拐弯口便是街心公园。从前,季琼宇常常带他去那儿玩。
  手推轮椅最危险、最困难的地方便是过马路。交通灯总是快速眨眼,不断倒减的秒数加剧着紧张感。两旁行人步履匆匆,他们蹭着周寄北的肩,时而碰撞,时而轻撞。周寄北拧着眉,表情难堪,却也无处可躲。
  绿灯开始频繁闪烁,周寄北抬眼一瞥——秒数只剩下十五秒。他忽而像憋足了气同力,双手使劲地绞着车轮,车轮碾着柏油马路,发出刺耳的声音。
  十,九,八.......有一个声音在周寄北的耳边徘徊,周寄北一紧张,手指又绞进了车轮里,他倒也不觉得疼,卯足劲就不停往前。
  “嘟!”就在快要接近公园口的时候,交通灯刹那变红,右手边的汽车发出警告的鸣笛。那声音急促又嚣张,迫使周寄北不得不转头看了它一眼。
  汽车根本不予理会,闪着方向灯,车轮利落扭转,绕过周寄北就径直开了过去。马路两边突然川流不息,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自周寄北眼前、身侧一闪而过。周寄北像个被孤立的个体,蜷在一张冰冷的轮椅上,无力亦也无能与其抗衡。
  他只能被桎梏在原地,等待下一个绿灯的到来。
  .公园内
  这个点的公园不少人,多数是一家三口或是牵着手的小情侣。周寄北推着轮椅在服务窗口排队,在这一群人中略显突兀。
  “我要一张票,谢谢。”周寄北将钱递过去,服务人员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周寄北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倒也不以为意。
  “残疾人可以免票。”服务人员又将钱从窗口里塞了出来。周寄北一怔,服务人员用眼神示意他看墙上的海报。
  “最近新出的政策,你直接进去吧。”
  “.......”周寄北抓着钱的手刹那一紧,纸钱被他拧得发皱。钱是出门前季琼宇给他的,说要是路上饿了渴了,就买些吃的垫垫肚子。没想到,他连门票钱都省了。
  周寄北垂下头,一语不发地推着轮椅往回走,检票口的保安特地将他引到另外一边的进口,周寄北很是机械地跟着,推动着轮椅的手速都变慢了。
  他初到季家的时候,季琼宇几乎每周都会带他来一次街心公园。他会推着自己从门口一路逛到静心湖边,一路上总是想着法儿地和他说笑话。他记得那会,街边上还有卖泡泡棒。季琼宇每回都会给他买。他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什么都没见过,玩什么都新奇。
  他没见过世面,从小到大的世界里除了爸爸,就剩一个季琼宇。然而现在大概什么也不剩了。
  “泡泡棒多少钱一根?”一旁的声音吸引了周寄北的注意,他转过头,发现一旁倚着一对小情侣,男生正掏钱给女生买泡泡棒。
  周寄北的心脏骤热一缩。等小情侣走过了,他才推着轮椅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我要这个。”
  泡泡棒的按钮被推开,无数的幻彩泡泡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周寄北抬眼盯着透明的管身看,小泡泡被劲风一刮便碎了,周寄北都还来不及细看。
  .季家
  季琼宇有些坐立难安。短短一个小时,他已经反复看了十次手机。手机屏幕始终呈暗,没有一条消息,也没有一通电话。周寄北甚少出门,更从未和别人一起出过门。季琼宇的心像悬在钢索上,时晃时摆,险险便能掉落。
  “......”季琼宇拿起手机按下解锁键,手指刚拨下几个号码,又迫不及待地按了删除。季琼宇深吸一口气,胸口压着的担忧被强行压制到底,他不想前功尽弃。
  季琼宇拉开抽屉拿出烟盒,刚一打开,手指便尴尬地无处可落。他方才已经将烟盒里的烟全抽完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啪嗒。”一声,烟盒咻然关紧,夹了手指,他才慌里慌张地回了神。
  都快七点了,还不回来么。
  .公园内
  周寄北把泡泡棒里的肥皂水都玩完了。他挥着一根空棒子叹了口气,转身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周寄北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却没什么胃口。
  公园里的工作人员也在催促着他的离开,周寄北推着轮椅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一想到又要穿过那条马路,等过数个闪烁的交通灯,他顿感烦躁。
  天色越来越晚了。冬天的晚上总是暗得很快,周寄北有些难辨前面的路,他的手都快被冻僵了,长着冻疮的手泛着刺疼,让他忍不住缩了缩手。
  季家已经近在眼前。周寄北伸长了手臂使劲勾,终于是够着了门铃。他才按了一下,王嫂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北北少爷,您回来了!”王嫂一见周寄北,立刻从后绕过,将他推进了屋。屋内开着热气,化解了周寄北身上的寒气。可冻疮在这一热一冷间,立刻痛痒了起来。周寄北忍不住用手去挠,指甲刮得用力,以至于他嘶了声。
  “手怎么了?”王嫂闻声立刻心急地问,周寄北将手伸进外套口袋里。他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眼神却下意识地往楼上看。
  季琼宇一听到门铃响,人就像触了电似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往门口冲。可手刚一碰到门把手,冰冷的温度一瞬间将他昏头昏脑的情绪浇灭。他慢慢地,慢慢地缩回了手。脚步迟疑着往后挪,最后又滞留不动。
  他何必如此紧张。
  周寄北没有看见季琼宇。也没有听见有开门的声音。他垂了垂眼,自知无趣。于是又畏畏缩缩地伸出手,将轮椅往客房带。
  他以为季琼宇会出来问一问他。问一问他“展览”好不好看?问一问他晚上吃了什么。问一下无聊又平常的问题。然而,并没有。
  周寄北回了屋,他拧开了写字台上的小灯,发现手背上的冻疮红肿严重。他想问王嫂讨支药膏抹一抹,念头刚起,又被掐断。
  往日那些伤痛都能忍,这次不能忍?
  而门外,季琼宇正待在他的房门口。一只手抬起又落下,反反复复数次还是没叩下。他说服自己,这不过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社交罢了,他没有什么好盘问的。过度紧张反而又要挑起贝贝的那根弦。
  算了吧。
  季琼宇抿了抿嘴唇,手指捏成拳后又落下。
  他们在试着保持距离,在试着归位,归于正常。他们都应该努力才对。季琼宇闭了闭眼,终于还是转头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您俩慢慢保持。求海星呜呜呜
 
 
第10章 
  “北北少爷,早饭您想吃什么?”王嫂搅着双手站在一旁,季琼宇正低头看手机,并没说话。周寄北看了他一眼,才转头看向王嫂,他客气又克制地说:“都行,您看着办吧。”王嫂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厨房。
  周寄北推着轮椅,在季琼宇的对面停下。他们之间横着一张红木长桌,两人各自占据一头一尾,距离颇远,显得生分。
  季琼宇蜷了蜷手指,眼神慢慢收敛,犹豫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周寄北。
  “贝贝,昨天的展览还好看吗?”
  周寄北的双手藏在桌子底下,所以季琼宇看不见他手上的冻疮。周寄北闻言和季琼宇对视,指甲有意无意地刮着疮面。
  “好看,虽然人多了些。之后,我们还去了博物馆旁边的餐厅吃了饭。”周寄北对答如流,腹稿仿佛打了数遍,字字句句都吐露流畅。他说话的语气又过于自然,以至于季琼宇信以为真。
  “挺好的,我昨天看你那同学也挺友善的,没事就多和他出去玩玩吧。”季琼宇霎时松了肩,心里吊着的一桶水七上八下地摇了一晚上,怎样都不舒服。此刻终是松了弦,能吐出口气来。
  “.......嗯。”周寄北闷闷地应了声,碰巧这时王嫂端了汤面上来,周寄北伸手扶住碗,一手拿起木筷卷起了面。
  “手怎么了?”季琼宇一眼瞥见周寄北高肿的手背,眉头一拧。周寄北连看都不看便不以为意地说:“没事。”
  “给我看看。”季琼宇不放心,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搁,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绕到周寄北身边,拉过他的手仔细地看。
  “又是冻疮?!疼吗?”季琼宇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周寄北反射性地缩了缩手。季琼宇顿露心疼,他抓着周寄北的手不肯松,转头就喊王嫂拿药膏来。
  “我没事。”周寄北的脑子里还绷着最后一根弦。他试图挣扎,却被按住了手腕。
  “贝贝乖,涂完药就不疼了。”季琼宇将药膏挤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手捏着棉签,一手扣着他的手腕。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替周寄北上药,嘴里变着法儿地哄着他,每一声都带温柔,每一声都透着关心。每一声也都让周寄北更加失控。
  “放学回来让王嫂给你用姜片擦一擦。”季琼宇抹完了药一瞬间抬起了头,他们两张脸离得太近,近到呼吸可缠,鼻息都能勾于一起。
  “.......”季琼宇刹时慌了神,他急匆匆地撤退,动静之大让人无法无视。周寄北盯着他像触了电似地反射动作,垂下了眼睑。
  “吃完饭让周叔送你去学校,我先走了。”季琼宇拎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他没再看一眼周寄北,拉开了门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他慌了。周寄北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眼底忽而闪过尖锐的笑容,他的瞳孔都因此收缩,嘴角不由勾起。他伸出一指狠狠地按了按手背上的冻疮,疮面因挤压而红,疼痛顺着静脉而爆开,周寄北却随手抽出一张纸巾,将手背上的药膏全部擦掉。
  擦什么药?慢慢愈合不更好么。
  .学校内
  “北北少爷,需要我被您上楼吗?”周叔扶着周寄北在轮椅上坐下,周寄北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书包。
  “周叔您回家吧,辛苦了。”周寄北朝他挥了挥手,他将书包放在腿上,双手推着轮椅,迫使自己前进。
  上课的教室在二楼,周寄北还得乘电梯才能上去。他按下电梯的按钮,接着耐心等了起来。
  “等下谁的课啊?老王的我就翘了。”身后渐渐传来了说话声,他们在周寄北的周围停下,话头又诡异地顿住,沉默了几秒后才又继续。周寄北充耳不闻,更视而不见。他冷着眼,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嘴唇紧抿。
  电梯狭小,光是他一人携一辆轮椅都快将空间撑满。一旁的几个女生小声嘀咕了两句,并未进入电梯内。周寄北向来不管他人,他抬手按下楼层键,电梯门缓缓地阖上。
  就在两扇门快要关上的刹那,一只手突然从外伸了进来,硬生生地将门给阻止了。
  “不好意思,请等一等。”一个男生挤着缝隙钻了进来。他朝周寄北抱歉地笑了笑,顺手按下楼层键。周寄北瞥了他一眼,没搭话。
  那男生同样也在打量周寄北,但他的目光并没有探究冒犯之意。不过是陌生人目光相触之下的自然反应。那男生看着看着忽然眼睛一亮,声音雀跃地说:“你是周寄北吗?”
  周寄北诧异,那男生见了他的表情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他主动伸出手说:“你好,我叫白晏,上周的口译课,我坐你旁边。”
  周寄北不识人,或者说他懒得识人。他对于身边人长得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漠不关心。更别提记着名字了。
  “哦。”周寄北冷淡地应了声,碰巧这时电梯开了门,周寄北手搭车轮就往外走。白晏细心地替他按着电梯的按钮,等到周寄北出了电梯后,才默默地走了出来。
  “周寄北,论文你写完了吗?”刚一进教室,课代表李文就抓着周寄北问话。周寄北点了下头,低头拉开书包拉链将论文找了出来。
  许是他松手太快,也许是对方没拿稳。论文像二月飘雪,飘飘然地落到了地上。并且不偏不倚地被压在车轮下。周寄北和对方相视一眼,都没有动。
  “你干嘛啊?”李文的声音不由地拔高了,他面露不爽,眼神颇为挑衅地剐过周寄北。
  周寄北人缘不佳,他总是一副冷冷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来学校的次数也不多,旁人总是念着他褪疾不变,要予他方便。可这一切周寄北并不领情。他每回都找一个角落坐下,别人同他搭话,他一概不理。除了点头摇头外,没有别的反应。
  时间久了,他渐渐就被孤立了。全班都想不起来有他这号人。大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不会予以眼光。似乎他并不存在。偶尔他那碍人的轮椅横在半路中,大家才会皱着眉从后绕行。他周寄北就像个路障。
  周寄北懒得搭理李文,他推着轮椅掉头就走。轮子碾过论文,纸张顿时皱成了一团,几道压痕带着些灰尘蹭到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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