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没有心疼,哪怕这是刘夏初次在她面前落泪,她依然没有心疼!
绝对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谁会心疼自个儿不共戴天的仇人?
除非她是疯子!是傻子!是个连父母惨死都能无动于衷猪狗不如的畜生!
什么都可以忘,父母的养育之恩决计不能忘!
她要让她痛苦,要让她痛苦!!!
她突然揪出顾凌洛丢到榻上,细白的小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桃花眼不再空洞,带着几分压抑的癫狂,手指不断收紧。
“你的真名叫什么?呵呵……不必说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忠于翊王是吗?好啊~呵呵~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你做花瓶可好?”
月娘自言自语摇了摇头,“不不,脑袋太小,做花瓶如何合适?不若将他四肢砍去,做成人彘摆在你屋中观赏可好?”
顾凌洛微微睁大寒瞳,眼角血丝隐隐破裂。
别这样,不要变成你自己都讨厌的人,这只会加重你的痛苦!
月娘吃吃笑着,猛地松了手,拽过锦被盖在她身上,转身出去唤了宫女。
“去禀明皇上,我要见他。”
月娘走了,她与皇帝究竟说了什么,顾凌洛并不清楚,她只知,不久之后,翊王突然起兵,从西北一路杀到京城,如入无人之境,那夜攻入皇宫,喊杀声震天,顾凌洛在偏僻的侧院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夜,月娘初次没有与她同眠,彻夜未归。
第二日一早,月娘素衣木钗,一步三摇,水蓝流苏灵动精巧,笑嘻嘻过来。
“告诉你三桩喜事,一桩于我是喜事,一桩于你是喜事,还有一桩于你于我都是喜事,你想先听哪个?”
“于你的。”
月娘立在床边,撩起床幔挂好,拍了拍手,宫女托着个木盒进来,自然不敢绕过屏风窥伺床榻,只在屏风外放下,转身离开。
月娘折起屏风,将那盒子四壁打开,巴掌大的小脸挂着无邪的笑,却说着极其惨忍的话。
“看你上次好像不大喜欢人彘,我就又改成花瓶了,如何?插在这里可还好看?”
顾凌洛看了眼那插满各色花卉的腥色人头,悲凉地阖上眼。
月娘施施然过来,拍了拍她幼滑微凉的脸。
“怎么?不高兴吗?也是,这是我的喜事,不是你的,那就说说你的喜事吧。”
月娘歪扬下颌,闭眼摇着细长手指,清甜的嗓音拖长音念道:“三~~二~~一!”
噹——噹——噹——
远处传来三声悠长钟响。
这是……报丧钟!
皇帝驾崩了?!
月娘低头啄了下她震愕的眼角,笑逐颜开。
“如何?开心吧?你主子的眼中钉死翘翘咯~”
顾凌洛脑中一团乱麻,翊王谋反,身首异处,她可以理解,可为何皇帝也死了?
鹬蚌相争,究竟谁是那渔翁?
看着月娘如花的笑靥,她恍然明白。
月娘并非愚蠢之人,只是早时不谙世事少了防人之心罢了,刘府惨遭灭门,她又怎会猜不透这幕后黑手?
齐家该死,这皇帝老儿更是罪大恶极,月娘利用皇帝先灭了齐家,再灭了翊王,还将她诓禁在此,算是物尽其用。
她假意与皇帝曲意逢迎筹谋了这一切,等的就是这最后一击。
皇帝老儿大概至死都不曾想到,月娘竟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放着荣华富贵不要,亲手毁掉了自己的靠山。
月娘的仇人,没有一个好下场,最便宜的还数那齐表哥,早知就不该一怒之下扭断他的脖子,也该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痛苦。
月娘自袖中摸出一卷明黄卷轴,竖着散开,挂画般呈在她面前,声音轻快。
“先皇遗训,立幼子为帝,太傅为摄政王,协理政事。”
太傅为人极为小心,且胆小怕事,秉承以和为贵,这也是当初老尚书选他做亲家的主要原因。
他是先帝亲信,自然知晓月娘便是福鼎一事,也亲见了月娘如何靠着福鼎气运,一步步搅乱时局,双杀皇帝翊王。
老尚书在时,他畏惧聚福鼎,如今老尚书不在了,他更是畏惧成为聚福鼎的月娘。
由他做摄政王,便等同于这天下掌控在了月娘手中!
然而这些,顾凌洛猜不透,她不明白皇帝老儿为何会如此器重月娘,月娘从未跟她提过人鼎合一之事,或者说,月娘一直以为翊王的细作早已告诉了顾凌洛。
顾凌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月娘的仇人全都死了,只剩她最后一个。
月娘会怎么报复她?如报复小莲一家那般逼她生啖死人肉?还是旁的什么法子?顾凌洛猜不到,也无力去猜。
月娘将手中圣旨晃了晃,“别看我呀,看看这圣旨,这可不是先皇遗诏,这是第三桩喜事,新帝金口玉言,摄政王代笔,有关你我的喜事。”
顾凌洛沉默地望着她。
月娘笑嘻嘻点了点圣旨上一处,“可看到了?皇上为你我二人赐婚呢,刘月娘巾帼不让须眉,又是忠臣之后,特封郡主,刘夏深入翊王腹地,潜伏多年,为国为民,堪称楷模,特封一品带刀侍卫,两人郎才女貌,择日……完婚。”
第88章 洞房花烛
月娘真的张罗着与她成亲了, 在曾经的尚书府, 如今的郡主府, 张灯结彩, 广邀朝中众臣。
顾凌洛不懂, 既恨她, 为何还要与她成亲?既对世人宣称她是一品带刀侍卫, 是男子,为何不给她穿新郎装,却给她换上大红的新娘喜服,将她按坐梳妆台前, 亲手为她上妆?
刘家上下一百多口的祭日, 也是她们的大婚之日。
月娘难得温柔地望着她,桃花眼载着笑意, 执笔为她描眉涂唇, 帮她绘上艳红的凤尾花黄。
散开她的长发, 月娘拈梳绾发,口中柔声细语,念念有词。
“一梳到底, 举案齐眉。”
“二梳到底, 相濡以沫。”
“三梳到底, 生死不离。”
新娘髻, 金凤冠,冠上攒红宝的凤钗步摇格外眼熟。
这……
这不是月娘当日出嫁的凤冠吗?
再看那新娘喜服也觉得分外眼熟。
是了,没错, 这凤冠霞帔,皆是月娘当日逃婚所穿,如今悉数全穿到了她的身上。
“张嘴。”
月娘温声笑着,烛火映暖了她的眉眼,温柔似水,顾凌洛情不自禁启唇,一枚苦涩的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这味道……
百步软筋散!
月娘轻吻了下她的眼尾,温柔的让她有些恍惚,像是之前所有的悲剧都不曾发生,她们依然情深意笃。
唰啷,碗口粗的铁链去掉了,戴了近一年,手腕的皮肉早已磨得酱紫暗红,短时难以恢复如初。
“待会儿拜堂,站不稳便靠着我。”
旁人大婚,唢呐震天,吹的是欢快喜乐,挂的是红绸,贴的是大红囍字。
可她们大婚,同样唢呐震天,吹的是吊丧的哀乐,挂的是白布搭着红花,贴的是惨白的囍。
唯独府门口挂的灯笼是反着的,惨白白的灯身贴了个红艳艳的“囍”。
府中下人同是奇异,白丧服系着红腰带,一个个哭丧着脸却说着吉祥话。
“恭喜郡主大婚!”
“祝郡主与夫人百年好合!”
宾客们来了,不知该恭喜还是该吊唁,喜堂上林林总总摆了整整一百零六尊牌位,白布红花,说不出的诡异瘆人。
跨马鞍,烈女不侍二夫。
跨火盆,夫妻红红火火。
该有的大婚之礼,一样没少,只是围观的宾客沉默是金,满当当容纳了数百人的郡主府,静如空巷。
不管对外如何宣称,朝中众臣又怎会不知两人身份。
新娘是女的,新郎也是女的,这二女成婚成何体统?!
造孽啊造孽!祖宗千百年定下的礼义廉耻,全让她们两个毁了!
然而敢怒,却无人敢言,甚至连拂袖离开或者压根不来都不敢,空有满腔愤懑,不过都是虚伪。
百步软筋散药效猛烈,顾凌洛当真是腿软脚软走不动道,本该搀扶她的丫鬟婆子一个都不敢靠近,一路全靠月娘搂着。
“一拜高堂!”
“二拜刘氏满门!”
“三拜列祖列宗!”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顾凌洛被按着冲牌位硬生生磕了三个响头,又头碰头夫妻对拜,这才被月娘抱扶起来,软手软脚进了洞房。
红盖头流苏摇晃,遮挡了宾客的神情,却挡不住一片唏嘘声。
搂搂抱抱拉拉扯扯,还是两女子成婚!
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
月娘将她靠在床边,大红的囍帐绣着双凤呈祥,囍帐微动,金凤驿动着微芒,仿佛活了一般栩栩如生。
月娘并未掀她的盖头,隔着盖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你已许久未听我弹琵琶了,不如今日,我弹给你听。”
琴棋书画,月娘样样不通,唯独这琵琶还稍有造诣,往日她总爱拉着顾凌洛跑去花园凉亭,她弹琵琶,顾凌洛吃点心喝茶,风过云过,鸟过鱼过,日子恬淡悠闲的仿佛没有尽头。
月娘弹了一曲《凤求凰》,谈不上大珠小珠落玉盘,却悲凉婉转,余音绕梁。
守门的两个小丫鬟听了,忍不住心涩鼻酸,到底是年轻不经事,眼泪好悬没落下来。
不能哭不能哭,今日可是郡主娘娘大喜之日。
“郡主娘娘弹得真好。”
“是啊,真好。”
郡主娘娘何止弹得好,郡主娘娘人也极好。
府里下人不多,都是当日随尚书大人被斩的下人们府外的亲眷,郡主娘娘给了他们十倍的月钱,吃的穿的也全都是高门大院小姐少爷们的待遇。
这么好的主子上哪儿寻去?
虽说郡主娘娘娶了个女子,可郡主娘娘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投错了身,不然皇帝老儿都敢坐一坐的,是娶是嫁又有甚了得?
这世道,有奶便是娘,更何况待他们这般亲厚的主子,自然做什么都是对的。
月娘接连弹了数曲,每弹一曲便停下灌上一气儿酒,酒入愁肠,曲更殇。
暮色四合,月娘也有些醉意,她放下琵琶拎起秤杆,摇摇晃晃走去床边。
金秤杆,红盖头,跳动的双凤烛映着醉意朦胧的桃花眼。
流苏摇晃,盖头挑开,月娘笑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的新娘……果然称心如意……”
顾凌洛素来玄衣轻衫素面朝天,初次穿得这般华贵明艳,十里红妆不及她额间一抹凤尾朱砂,九天仙娥不及她半点朱唇惹人。
月娘喉头微动,长睫铺着烛火,心跳不由自主,凑过去便是一个轻吻。
“这唇脂里有……一两苜蓿香。”
又狠狠吻了一下,舔了舔唇角,醉笑冶冶。
“四两零陵香。”
捧住她的脸推压在双鸯戏水的团红锦被,辗转缠绵又是一个加深的吻。
“二两藿香,一两茅香,还有……”
歪头换了个角度,唇舌扫过,收尾一个轻咬。
“还有甘松香一两半,搭了一钱龙涎香。”
顾凌洛任她随意亲吻,从头至尾都有些神游天外。
她们竟真的成亲了……
月娘还吻了她……
明明这些日子无论怎样云雨,月娘从不会吻她的唇,为何今日吻了一遍又一遍?
月娘究竟想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若真是……
她认了。
这辈子欠月娘的无法还清,只能等下辈子重新来过。
唇上突然一痛,月娘松了牙齿抬眸望着她笑,眉眼流光溢彩。
“想什么呢?今夜可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只许想我。”
温柔的月娘,美好的像在梦里,顾凌洛真想沉溺其中,可她不能,有些话不说,只怕过了今夜再没机会。
她垂下眼帘,睫羽微芒:“我真的不是翊王的人。”
刚扯住她裙带的月娘顿了下,继续慢条斯理地扯着。
“我晓得呀,你是先皇派去的细作嘛。”
这只是月娘糊弄世人的说辞,用这作答不过是在讽刺她罢了。
顾凌洛心知肚明,依然神色淡淡:“我也不是先皇的人。”
“哦?那你是谁的人?”
“当日留书我已说得清楚,我非这世间之人,有着不得不做的任务,这任务便是带走聚福鼎,它是害人之物,若不带离,所有人都得死。”
月娘攥紧了裙带,猛地抽出甩在一边,额角青筋跳了几跳,终究没有发作。
“都说了今夜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别说这些扫兴的。”
嘴上温柔,手下动作却粗暴迅速了许多,三两下扯光一切,连那金凤冠都当啷一声丢在地上。
顾凌洛躺在一片团红之中,墨发铺陈,肌肤似雪,如那黄泉路上彼岸花丛横卧的倩女幽魂,勾尽活人的心,连死人也不放过。
月娘眼神迷离,虚无地笑了,她已一脚踏入棺材,马上就能抛却人间烦恼,了却一切尘缘,便是被个女鬼勾了魂又能如何?
爹……
娘……
女儿罪该万死,杀光所有仇人,并非求你们原谅,只想勉强换得你们九泉之下一点宽慰。
只这最后一个仇人,本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的仇人,请让女儿自己处置,女儿发誓,绝不负你们养育之恩。
顾凌洛知道,再多解释都是枉然,她也并非期望月娘能相信,她只是想在这最后时刻,把该说的都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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