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眼前的少年只是长臂一伸,把他拉进怀里,瓮声瓮气地说:“你老实点。”
“我吵醒你了吗?”
顾重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声音是从喉咙尖冒出来的,不是平常冷淡的语气,而是小孩牙牙学语时的软,搂着他跟他诉苦:“我梦见我成了只老鼠,梦里有只大白猫,不抓我,就是死命地守在我门口,都快盯出个洞了,也没见他下手,这谁睡得着。”
沈望忍不住笑。
“你有没有同情心,这也算噩梦了。”
“那只猫说不定只是想保护你才守着你。”
顾重终于睁开眼,柔和朦胧的刚睡醒的眼神,但很快又犀利得像在看个傻子,说:“天天熬夜,都熬傻了。我倒觉得它在盘算怎么才能一口把我吞了。快睡。”
“好。”
沈望缩在他胸口,看他没有推开,又轻声说:“我爱你。”
顾重没说话,只是手臂搭着他的背,沈望又偷偷地亲了下他的嘴角,看着弧度微微上扬后,才听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嗯。”
沈望知道要送他什么礼物了。
生日当天,沈望把巧克力和烧鹅系上项圈铃铛,两只宠物倒是很温顺。尤其是大白狗,把他的手心舔得满是口水,沈望还是怕狗,但烧鹅除外,或许是因为它叫烧鹅,所以勉强不算狗。这话不是沈望说的,而是顾重说的,说的时候,顾重一本正经地系领带,沈望也不敢笑话他,否则顾重又要红着耳朵,粗声粗气地说“你干嘛笑我”。
只是起了烧鹅的名,胖了不是一两斤,沈望都快抱不动了。而巧克力却是一副瘦弱样儿,前几天顾重还担心烧鹅一巴掌把猫拍死。但其实他俩关系还行,没事就叠在一起。但由于今天是生日,沈望把他俩寄放在了楼下的宠物店。
然而等到七点,顾重没回来,电话倒来了:“今天加班,你别等我了。”
“可是……”
然而顾重把电话挂了。
他的生日宴会,被腰斩了。望着满屋子的气球、彩带,墙上硕大的“HAPPY BIRTHDAY”,又摸了摸袖口的纹身,一切都不像他计算得那般顺利,他呆坐在沙发里。但他望着桌上亲手做的蛋糕,很快又打起精神,虽然加班,但零点前一定能回来的。他卧在沙发上等呀等,忍不住睡着了。
梦里的少年穿着小西装、背带裤,轮廓深刻,神情高傲,头发泛着层金,在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但稚嫩的脸上一阵哀伤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本笔记本。
沈望偷看了眼。
【我讨厌和他一天生日。】
【为什么只帮他过,不帮我过?】
楼下欢呼的声音很吵,吵得孤傲的少年忍不住扑进被窝里,耸着肩膀一颤一颤的,拳头砸进了棉花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望给他过过每一个生日。
喜欢他的时候,愿意为他摘星星摘月亮,他也不是从头到尾都无情。交往第一年,沈望帮他过了从一到二十所有的生日,尽管只是哄小情人的套路,但顾重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久逢甘露的人看到一片泉水。
顾重在众人的欢呼下许完生日愿望,吹灭蜡烛。沈望问他许了什么,他不肯说。
但他问沈望:“你帮你以前的情人也这么过生日吗?”
当然不是。
他们才不吵着要生日礼物。
沈望说:“只有你。”
顾重就说:“所以我是特别的?”
“当然了。”
顾重难得没有红着脸说他“酸”,而是无限缱绻地看着他:“你也是第一个帮我过生日的人,你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顾重继续问他:“我能不能永远做特别的那个?”
能。
沈望猛地醒了,刚坐起身,就听见开门的声音,顾重抱怨道:“外面突然下雨,差点成了落汤鸡。”
沈望冲到他的面前,抱住他,把高大的男人箍得喘不过气。
“怎么了?”
沈望拍了拍他身上的雨珠,笑着说:“你怎么还是不知道进门要抖抖雨珠?”
顾重对这句话无限熟悉,他甚至害怕起沈望的下一句。
但沈望却说的是:“生日快乐,顾重。”
顾重无所适从地面对他的温情,只好从身后拿出一束玫瑰,粗鲁地塞进他怀里,沈望茫然地抱着玫瑰。顾重不情不愿地解释:“路过随便买的。”
“你生日,怎么给我买花?”
“想买就买了,”顾重又小声解释道,“不是加班没来得及回来吗,这是补偿。”
“谢谢。”
“那我的礼物呢?”顾重固执地盯着他。
“我把我送给你。”
沈望抱着玫瑰,脸比玫瑰还艳丽几分。稍稍健康些,没了病气,多几分红,就变得像玫瑰一样艳丽。明明是这么土的一句话,但沈望用沙哑的声音这么说就像在调情。更别提今天沈望穿了件领口很大的黑T,露出洁白的胸膛。
“好土,”顾重红着脸道,“你是不是忘记准备了。”
“当然不是。”
顾重刚想冷哼一声,就见到他锁骨上方的一串日期。
原先他割坏自己的地方。
0417.
他的生日。
“你去纹身了?”
“还有手上。”
沈望撩起袖子,右手从手腕起上纹了条奔跑的美洲豹,绵延到他的上臂。而美洲豹的嘴里衔着一支玫瑰,美洲豹通体墨黑,而玫瑰却是娇艳欲滴的红,还有那疤痕状的根茎。手腕上的疤很隐在了豹子健硕的身形里。
破而后立。
顾重沉默地抚摸着那一道疤痕,问:“我都没有问过你,痛吗?”
“不痛。”
沈望依恋地凝视着他:“我爱你,可能我的爱不是很健康,但我依然想把我的金钱、名望连带着时间和感觉都送给你。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
顾重问他:“这次,我是特别的吗?”
“一直都是。”
他有了爱的人。
从此之后,无法无痛无痕地苟活。无法忘却从前,但有了更想要铭记的人。想要记得那个人的全部,连同睡醒的懒散、工作时的认真甚至是发呆时的迷茫。那些好的、不好的,都成了他想要记住的东西。从前那些破旧的回忆,就让他永远停留在那栋破败的楼宇。
我最幸运的是不能向你准确表达我的心情和我感到的一切一切,但你仍愿意信任我,给予我一次再生的机会。从此,我也有了期待的生活。想和你游历山水,跟你去柏林,陪你过每一个生日,一起携手步入死亡。
灵魂因此有了重量。
4.17克。
那枚戒指,也是箍住他向死的重量。
第四十五章
顾重在职的公司大多是当地人,不了解中国娱乐圈,自然不知道顾重以前的事。顾重乐得轻松,相处起来也简单不少。平常顾重也跟他们一块吃附近的餐厅,天天汉堡意面的,胖了三四斤。他一向严格控制体重,立马退出汉堡小队,一连中午吃了几天草。同事惊奇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减肥,原来是新婚。”
顾重一怔,转念想起手上的戒指。
“对方是男是女?”
“怎么突然这么八卦?”
“合作公司派了个人来谈项目,是个德国佬,本来该是经理接待,但经理最近不是病假吗,这担子可不就落在你身上,”同事朝他挤眉弄眼,“接待好了,前途无限。”
“这么就是我了?”
“你看看护照本,是不是德籍,再看看最近加班冠军,是不是你。”
顾重淡然道:“我还是个新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对这个机会势在必得。如果成功,那他的游戏策划也有了曙光。
顾重是在双休接到任命通知的,让他好好接待这位贵客。他一脸平静,语气平淡地说好,然后抱起沈望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把沈望转吐了。沈望问他怎么,他卖着关子说:“收拾收拾,我们晚上出去吃饭。”沈望说好,然后穿了件帽衫,两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无辜地看着顾重气急败坏。顾重把他胸前的两根绳搅在一起打了个死结,道:“我们去吃顿正经的米其林。你怎么默认我带你去吃赛百味?”最后两人衣冠楚楚地吃了顿米其林,回家的时候又捎了个汉堡。轻断食减肥期的顾重在米其林没吃饱,最终索性吃了个爽。等回了家,沈望还给他吃了两粒消食片。
“我就吃了个汉堡,一份牛排,不至于。”
“不多吗?”
“你别拿你的分量当标准,”顾重把蹭他脚踝的烧鹅抱在手里,“烧鹅自从跟着我们都肥了一两了。这个家里就你原地踏步了。”
沈望小声地抱怨了句:“瞎说。”
“从明天起,你跟着我去打高尔夫,锻炼身体。”
“打高尔夫的这么多啤酒肚……”
“你新人,先练习挥杆。”
“你什么时候学的高尔夫,我怎么不知道。”
“初高中吧,我忘了,很久以前的事了。”顾重把烧鹅放回地上,烧鹅没两步又贴着巧克力了,这俩不仅没有种族矛盾,相反还比亲兄弟都亲。而沈望被迫学习起了高尔夫。
自从德国客户来,顾重在家的时间更少了。准备策划案,带人家游山玩水,还要陪打高尔夫。最难的莫过于最后的环节,顾重都不是放水,是放了一片海,偏偏那位叫汉斯的先生还是输得底朝天,顾重甚至心想你哪怕是随便挥一杆,都比你认真打强,还不如沈望杆杆挥空呢。但汉斯先生输得一脸严肃,理直气壮。打完高尔夫,汉斯道:“我高尔夫玩得不太好,但篮球打得不错,有空切磋切磋。”
顾重心说打篮球,岂不是更难放水。便客套道:“当然,那今天太晚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喝点清酒?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日料店。”两人便一同去喝了点酒,顾重顺水推舟地说起自己的游戏策划,听得汉斯连连点头,道:“不错的想法,是你们公司新的策划案?怎么没听艾瑞克提起?”
“是我自己不成熟的想法,还没跟公司提起。”
“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投入也低,只是越不要求画面配置的游戏,越是需要一个好的剧情,我现在听你说的大体是不错,但具体的安排,你得发我邮箱。”
“您有兴趣?”
“这样一个治愈温情的游戏,当然。”
难以想象的顺利。
直到送走汉斯,顾重仍然飘飘然。没想到他期待已久的投资竟来得如此顺利,而公司也愿意给他个小小的机会让他开启他的游戏。但有同事偷偷地跟他说,是因为艾瑞克从医院回来,对抢了他位置的顾重很不满意,故意让他去筹备一个小成本的游戏。但顾重不以为意。他甚至快忘了,那是那么小的一笔投资,放在高中,也就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不够付他曼哈顿别墅每年的税。但他含蓄地跟沈望提起,渴望看到他赞扬的表情时,沈望若有所悟地说:“就是那个画着雏菊的光盘?”
顾重皱起眉:“你碰了?”
沈望以为是什么不能看的东西,立刻卸下了笑意,道:“我,我擦书柜的时候看到的,我没碰过,真的。对不起。”
顾重道:“又不是什么不能碰的东西,只是——”
那东西还有更高的使命。
这是他当年送给沈望的生日礼物,东西还没送出去,他们就分了手。
顾重说:“正巧我差个游戏测试员,你帮我看看那个游戏。”
沈望欣然同意,顾重紧张地看他打开他设计的游戏,等他发现里面的奇思妙想。然而,他完全高估了沈望。距离他上次玩游戏,大概是十年前,在徐斯的强迫下,玩过一把拳皇。他对那种蹦蹦跳跳打打杀杀的小人游戏毫无兴趣。同理,对漫画也是。甚至连电影都是。他十几岁的时候,《泰坦尼克号》惹哭了整个电影院,唯独他看睡着了,被徐斯骂了顿,说票价还挺贵,但一出电影院门,沈望能完整地哼出那首插曲的调调,回家后还把那首著名的爱情神曲REMIX成了EDM夜店曲,玷污了多少人年少时期的白月光。但为了顾重,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但收效甚微。
想看他反应的顾重下线了,转而上线的是指导游戏的顾老师。《The Daisy Chain》本就是个像素迷宫游戏,里面不少小的设计,但沈望对地上的阵型、墙壁上诡异的画作熟视无睹,一个劲地拐弯拐弯再拐弯,愣是把迷宫游戏玩成了赛跑游戏。
“你没看到这里的三个花盆都盛开了,唯独这边一个枯萎了?而且旁边的NPC不是告诉你,只有获得一枚Daisy才能驱逐黑暗,而想要Daisy则要让枯萎的花朵复苏。”
沈望眯着眼睛看了眼游戏里枯败的花朵,迟疑道:“看到了。”
“那这说明什么?”
“我要救这盆花?”沈望小声地问,“可是我又不是花匠……”
“前面不是有剧情……”
沈望一片茫然:“有吗?”
顾重道:“你要去触碰剧情,不能一口气全跑过了。”
“可是,都没有提示我,如果有个选项问我要不要救,我肯定会选救的。”
顾重挑起眉,道:“又不是GALGAME。有‘救线’和‘不救线’,算了,你先慢慢摸索,我去楼下买点罐头,给它俩也开开小灶。”
沈望被迫继续投入游戏。
这游戏阴森森的,迷宫还是以孤儿院为地图,小人还跟顾重长得有点像。里面的怪物是一条蛇,说话文绉绉的,总是嘶嘶嘶地吐舌。不知为何,沈望总觉得顾重设计这个游戏时参考了徐斯。但也有可能是他的错觉。
但实际上,的确是的。
36/39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