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又是为何,难道是有人故意杀鸡儆猴阻止各国私下联系吗?”公孙英有些不解。
“不对,温宿虽为小国,但也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各个骁勇善战,那国王也并非胆小之辈,那些人把场面做的如此难看,若是杀鸡儆猴,就不怕反噬?怕是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拼个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林怀易摇摇头。
“那…是哪位王子嫉妒耶律迟的才能与功绩,才下的黑手吗?若这是内斗,也就并非我们外人能管的了了。”墨云济迟疑地开了口,若是他国王室内政,大魏本就不该干涉。
“可若是夺权,自然是让他悄悄死了才更好,如此兴师动众应不会是一家人做的。要是被人发现怕是得钉在耻辱柱上,太危险了,得不偿失。”林絮思索了一会儿道。
林怀易有些惊讶,这林絮平时看着并不显山露水,看着纯良的像是人畜无害,可一分析起来倒也是针针见血。
不过这么一讨论四人都发现又限入了死胡同里,大概也就只能继续等消息,看看还会不会有其他新的进展。
“没想到有人竟会如此暴殄天物,竟将冰芷草和红圩花拿去害人。”公孙英“啧啧”叹道“这财大气粗的……”
对于行伍之人来说,红圩花可是梦寐以求的良药,只是着实太难寻,所以大家也就拿些常见的药材如当归三七党参等来补气化淤。
每年去炽焰谷摘红圩花的人不少,能回得来的却不多,单单摔死在山脚下的白骨就已经自发的形成了一条山路了,以至于红圩花在京城重金难求,小小一朵就可以卖出天价。
而冰芷草就更神秘了,位处极寒之地,一年只会青一回,且无定时,能否找到都看天命,更不用说还能从天寒地的冰川里走回来。
“我要是能有一朵红圩花,我定能单枪匹马杀到匈奴战他个三天三夜。”公孙英仰天长叹,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只听林怀易悠悠的开了口“我府里还有些存着,你要吗?”
公孙英:……
墨云济:……
林絮:……
“义父当年留下了一些。”
这么一说大家也能懂,林将军常年征战殚精竭虑,做的是这世间最危险最劳累之事,定是需要同样最为贵重的宝物护体。
但他们并不知道那花其实是那只馋狐狸为了哄血喝跑去摘来献宝的。
而比炽焰谷更危险的是人心,他见过有人找到红圩花后,将不久前还互相扶持着一起上山头的同伴一把推下了谷;
也见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有人千辛万苦将花摘到之后下山,却被早就等在谷口的另一队人一剑封喉,血漫了一地。
也正是这万千怨魂滋养得这花越开越艳,越长越妖。即使明知危险,却还是有不计其数的人去为它前仆后继的丧命。也许的确有人是为了救命,但也有人只单单是为了荣华富贵。
这世上本就不缺赌徒。
☆、第 21 章
而冰芷草,狐狸虽说毛多但还是怕冷的很,所以没有去寻过。这才是林易清在去匈奴途中亲自下碧海寒川去摘来,为的是救那被天雷快劈焦了的狐狸一命。
狐狸只记得当时迷糊间有人以汁水喂它,喂了多日,才使得全身的焦灼疼痛之感逐渐平息下去。
“算了,这种宝物还是就放在将军府里必要的时候强身健体用吧,到时候还可以王妃们生一窝的小王爷”公孙英“嘿嘿”一笑,假装自己刚刚没有放过豪言壮语。
墨云济:“……你这话听着为何感觉有些怪怪的?”
在公孙英继续的“嘿嘿嘿嘿”里,林絮忽然想起,好像之前将军府送来的药材里就有一味干花,这难道就是……
他讶异的看向林怀易,只见后者半眯着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劲瘦苍白的手指放于唇前对他轻轻的“嘘”了一声,林絮感觉脑海里嗡的一声,整个神识都百鸟争鸣了起来。
一会儿是自己亲口说的“产量极少”,一会儿是公孙英不太正经的“强身健体,生小王爷”,这小学究感觉心里有什么在烧,随着经络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有些红扑扑的。
虽说林絮平日里寡人欲重礼数,府里也没个侍房丫头,但男子在这个年纪该懂的也都懂了,该想的也都想过了,甚至有些人到了这会儿家里都已经在给他们准备定亲之事。
都是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准备削发为僧遁入空门,心里没些旖旎□□也是说不过去。
他从林怀易那双水波荡漾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深的像是将他整个人都装在了心里,扰的林絮一时间忘了自己到底是在意收到了这理应不该是他收的宝花还是在意那“未来的王妃们”。
公孙英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一个姑娘家却荤素不忌,一张开了瓢的嘴能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墨云济也并非迂腐之人,虽说未曾娶妃也不会主动去讲,但对偶尔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荤段子也一笑了之,像他平时的作风,兼并包容。
而林怀易…常年流连于京城各个花枝招展的姐姐们处,怕是个实打实的祖师爷。
而至于林絮,他一向脸皮薄如蝉翼,百转千结的心事也都是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掂量,珍而重之。平日里也没人会在他耳边大剌剌的调侃这些,这新鲜的经历还真是炸了他个五雷轰顶。
毕竟那花现在就在质子府里躺着。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所幸墨云济出声,斥了嘿个不停的公孙英一句“公孙将军之前就找我问过宫里有没有嬷嬷可以教人礼数,看样子是要早些找起来了。”一听墨云济这话,公孙英像火烧尾巴似的“嗷”一声,闭上了嘴。
女将军不怕冲锋陷阵九死一生,不怕兵临城下血流成河,就怕有人约束着她步迈几寸,笑露几齿,让她穿怎么也找不到孔的针,听怎么也不耐烦听的三从四德。
她朝墨云济吐了吐舌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倒把他给逗笑了。
“听我爹说皇上命了灵渠为山焉统领?”她想起今日爹爹下朝之后跟她讲的事。
“嗯,本来是想推我过去,不过后来阮尚书的意思是灵渠更适合,不过还只是暂定,没个准信。”林怀易应道。
“只是为何今日祁尚书会突然提出你来?用意何在?”墨云济虽说在朝中与他们配合演了戏,可依旧对此还是有些不解。
“对于他们来说,这本就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林怀易百无聊地用指尖绕着青藤枝道,“若是成了,既合乎皇上心意又赚了我的人情,两边收钱岂不快哉?”
“可过犹不及,他们在朝堂上的声势太大了些,就把这好戏给演砸了。”林怀易轻笑一声。
“这人呐总是贪心不足,既想收人情又想在皇上心里放钉子,到时候一扯就能给扯出道血痕来。”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过他们对父皇的了解着实是深,我自愧不如。”墨云济有些惭愧。
其实也不止祁尚书,公孙将军能在如此快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开始在皇上贬低林怀易这对墨云济来说也已经是难以做到的了。
所幸他当时也隐约感觉出了不对劲就随公孙将军一起破坏了祁尚书一群人对林怀易的“捧杀”。
“他们?有些是皇上的老师,有些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人,有些是与皇上一同长大的人,对这圣意的揣摩自是比你准确。”林怀易看了眼墨云济,“揣摩的不准确的,一股脑往前冲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些个傻子骨头都已经成灰了。”
墨云济喉咙微动,最终也没说出话来。子不言父过,只是他第一天上朝时正好碰见父皇下令杖毙前中书令李大人。
庭外的惨叫声整整响了一个时辰,由凄厉到微弱再到生机消散,他就只能生生地听着,朝堂上也一片死寂,无人说话。
他后来看到李中书血肉模糊的样子,着实不忍,就找人葬了这可怜人,在皇上面前跪求了许久才护下了李府免于女充妓男充军的命运,私底下给了银奖遣散了他府里家人。
即使做到如此,他还被梦魇困了一整年,梦里满地血色,无数的双手伸向他要他偿命。
因为他知道,李中书本罪不致死,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只是父皇为了照顾第一天上朝的他与两个兄长特地安排的。
真是舐犊情深。
从此君是君,臣为臣,父子情深在帝王家简直就是笑话。他在政务上辅佐的越是尽力,心就离的越远。
他看父皇隔着一层迷雾虚虚实实,可父皇将他的妇人之仁倒是看得一棋不差。
“我爹爹跟我说,三皇子如今的极宠的那个臻侧妃的母家,曾应为薛家支援,但就是他们的支援不及时,使得薛家满门被人困死在大兴,当时的鲜卑国王嗜血阴枭,占领了大兴之后,屠了城,令人斩了薛家人的头颅,挂在城门口……”
纵使是见多识广的公孙英,也有些难以为继。薛家祖父祖母,后辈无论男女,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整整一月。”
一朝城破万骨荒,鹫鹰半空盘旋不止,寒号凄切,宛若人间炼狱。
只有一个孙媳被人装在粪车里偷载了出来,从此吓破了胆,林家祖父找到她时,已经疯疯癫癫,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记得,人一靠近就尖叫不止,只有后背有一刺青,刻着“薛”。
也不知到底是因什么考量,林老将军并没有将姓氏还给她,只是将他母亲偷偷安置在别院,一直等灵渠出生之后,他母亲自缢身亡,从此灵渠就入了林府,别人只当他是林老将军下属自身战死沙场,托了孤给老将军。
老将军心善,待这孩子犹如自家所出,分毫不差。
在林将军病重之时,他才告诉了阮长史,拜托他有朝一日让灵渠能有机会认祖归宗。阮长史七窍玲珑,既保留了赤诚之心也懂得审时度势,确是难得之才。
早年间还年轻,曾因口不择言而获罪,薛家祖父力争保下他,有这一份恩情,他也的确为接任此事的不二人选。
而此事林易清也不曾告诉过林怀易,灵渠自己也没讲过,他一向做多言少,而且只是把这当作小事,因为死于战场的人多如牛毛,而将他养大的是林家,无论姓什么,他早就当自己是林家人了。
所以当林怀易在朝堂上听说时也不出意外的吃了一惊。
“薛家之事太傅曾讲于我们听过”墨云济道“只是没有想到,以为灭族了的薛家竟还留了一根血脉。”
墨云济眼眶微热,就犹如当年懵懂少时,在听徐太傅讲这事时,虽不能完全理解,但还是有一股酸涩的情绪堵在胸口堵了许久。
“臻家支援不及时?他们当时是从哪里动的身?”
林怀易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继续道,”若是支援,必不会选过远的城邑,且薛家人各个熟知兵法,谨慎细微,即便是有一丝可能觉得援军到不了,他们也就不会出城应战……”
这里面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的确不远,当时臻家给出的解释是半路遇到一支鲜卑兵力阻拦了他们。甚至臻父因此还失了他三儿子,同样痛不欲生,始帝听闻,怜臻父老年丧子,并未责怪支援一事,还给了些抚恤。”墨云济道
“半路遇到鲜卑兵力?支援路线向来秘而不宣,他们又是从何得知?”与战事相关的事宜公孙英总是按耐不住。
“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林怀易和林絮异口同声道。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林絮只是觉着这话忽然从脑海里飘过,有些熟悉,似乎是他经常说的话,就顺口了说出来。林怀易忽得笑了笑,低下头也没说什么。
“你们真是默契的很”墨云济笑着抿了口茶,觉得这突然别扭了下来的气氛有些有趣。
“这里面能出差错的点太多了,若是敌军有足够的了解大魏各地地形,推演出支援会从何处而来,或是自家军队里有人叛变……”
林怀易突然顿住不再继续往下说,其余三人同时也都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队能将臻家挡住的鲜卑兵,又是从何而来,若是关卡的将士有一人存活,也定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就来到大魏境内。
除非,他们本就在大魏境内。
四人忽然觉得背后一冷。
☆、第 22 章
“在当时查出的是长白山将士失职,大摆宴席深夜醉酒,让鲜卑人抄了一条小路进来…”墨云济艰难地说道
“当时长白山统领墨阙自称是被人在宴席酒水里下了蒙汗药,只是始帝怒极未信,将墨阙下了天字狱……墨阙入狱期间服毒自尽……”
他越说越慢“而墨阙则为始帝的二子,先皇的二弟……”
墨云济越来越不敢说。
为何被下了蒙汗药的长白守军能活到被朝廷审判收压?以鲜卑一向极度残忍的作风,面对不清醒且毫无抵抗之力的守军,他们又怎会留下活口?
可他所学知识都是宫里太傅和父皇闲时所教,此事他也只是听了个过场,在太傅的教导下还得出了个“知人善用”的结论,毕竟如今做皇帝的是先皇一脉,但如果……
这龙椅之位得来的不清不楚呢?
太傅敢说吗?父皇肯说吗?或者他们知道吗?
成王败寇,他们现在知道的只是胜利者想让他们知道的那部分而已。
一阵恶寒从头冷到了脚,墨云济不禁微微一颤。
都说皇家最是凶狠,最是藏污纳垢,最是泯灭人性,若是撕开这粉饰太平的表面,里面会有多少腐烂到生龃的龌龊事?
用一个薛家和一个偏远的大兴换来权倾天下,这何尝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而那逃出来的薛家孙媳,被林家祖父死死藏起不让她在那段时日里示人,而后来她的自缢,是不是说明了他的想法没有错。薛家所有可能的知情人都终将难逃厄运。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若真是如此,这薛家的全家老少,可就都白死了。
他们以为的忠心为国,其实只是把自己的性命给人拿去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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