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淮笙这个时间过去是很不明智且危险的,黄崖坡坐落群山峻岭之间的一个坳凼里,要过去,必须穿山过林,然而猛兽寄居,除了猎户,便是当地村民,也少有人往深山老林里进的。顶多白日里在边缘外围找些野味补贴家计,他们熟悉地理尚且如此,顾淮笙这种一无所知的外地人,大晚上的只身进山,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活腻歪的找死。
有好心的村民知道他要进山还劝阻留宿,但被顾淮笙婉拒了,找当地猎户买了弓箭防身,又备上柴刀,就径自下马徒步进山。
不过刚到山脚,顾淮笙就被疾跑而来的一个十三四岁的赤膊小子给叫住了。
“这位可是顾淮笙顾大人?”小子人还没跑近,远远就问。
顾淮笙正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试弓箭的手感,听到这话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来人。
“正是。”出于谨慎起见,顾淮笙没有多言,只是点头应了下来,便等着对方下文。
那孩子气喘吁吁在顾淮笙面前停下,抹了把额头才抱拳行礼:“顾大人是来找王爷的吧?王爷他不在驻营,今儿个下午去了城中镖局,还没回来,而且他就算回来也不会走这边进山的,小人之前听王爷提起过您,方才挖完野菜,回家路上听到他们说什么姓顾的大人,就猜到是您,怕您已经进山,一路跑过来,还好给赶上了。”
“哦?”顾淮笙惊讶了,顿了顿才问:“小哥儿是?”
“小人石头,是火头营的,因着新入伍不久,面生好隐藏,就被安排在了山下村屯里,主要负责往驻营传递消息。”石头挠挠头:“大人要来,怎么都没事先捎个口信儿?这样也不至于跟王爷错过了。”
顾淮笙摇摇头:“王爷何时回来?”
“这个不知。”石头想了想道:“顾大人赶路辛苦,不如去小人那边稍作安顿吧,等王爷回来……”
“王爷去的城中哪家镖局?”顾淮笙打断石头的提议:“你应该识路,现在带我过去。”
“啊?”石头一愣:“这么……这么急吗?”
顾淮笙点头:“有劳。”
“那……行吧。”石头略微犹豫,就应了下来。
两人直接去顾淮笙买弓箭柴刀的那猎户家,牵了马,就共乘一骑直奔回城。
不过两人并没有跑多久,就在半路跟赵越遇了个正着。
顾淮笙看到人是惊喜,赵越可是被他这急吼吼风尘仆仆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京中变故陡生出了什么事,生怕顾淮笙受伤,冲过去抓着人一通查看,确认完好才放下心来。
“出什么事了?为何这时候突然过来?”虽然确定顾淮笙没受伤,但赵越抓着他胳膊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顾淮笙任由他抓住捏捏抚抚,也不挣,只道:“大事没有,不过我这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这里说话不便,咱们去驻营再谈?”
“好。”赵越点头,顿了顿突然转向一边的石头:“石头,你骑我的马回去,我与顾大人同骑。”
石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直接便老实的点头应下,骑上赵越的马就先行跑了。
赵越跟顾淮笙共乘一起,非让顾淮笙靠怀里就算了,全程耷拉个脸。
大晚上的顾淮笙虽然看不见,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赵越的情绪,不禁哑然失笑。
“王爷何时变醋精了,我也没让人坐怀里,你至于酸成这样?”顾淮笙嘴上抱怨,嘴角却弯着,便是郁结了大半天的心情都跟着舒解不少。
“没有。”赵越被戳穿,面不改色,死不承认,然而微僵的身体却出卖了他。
顾淮笙心知肚明,却也没跟他较劲儿,笑了笑好言哄道:“王爷,淮笙之心,你还不懂么?一个小孩儿的醋也吃,累不累啊,你这样我好冤枉,除了知道他是你火头营的一小兵,我脸都没看清楚,再说了,就算看清脸,他也不及王爷万分之一风采,我这心不大,可以说小的很,小的啊,终其一生,就只够住下王爷这一人。”
“嗯。”赵越心里舒坦了,但还是强调:“我没吃醋。”
“好好好……”顾淮笙后脑勺蹭蹭赵越:“王爷没醋,没醋。”
“这一路过来,赶这么急,没吃东西吧?”赵越尴尬的咽了咽喉咙,生硬的转开话题。
“吃了两个烧饼。”顾淮笙摸摸肚子:“别说,被你这么一提,还真有点饿,咱们别磨蹭,快些赶路吧。”
赵越嗯了一声,当即便策马飞奔起来。
第109章 不能喝这个
两人回到村里,已经很晚了,但赵越还是拒绝了石头的留宿,坚持带着顾淮笙进山。只不过正如石头说的,走的不是顾淮笙之前走的那方向,而是河沟险弯儿那边。
“这边平时极少有人行走吧,这连道都没有。”看着身下仅容下一马穿行,几乎没掉半条马腿的杂草荆棘,顾淮笙曲肘后怼赵越。
“嗯,这边死弯口,村民不会来这边,若非石头这小子眼尖,咱们也发现不了这地方,虽然险峻难行,但能避开兽群,且同样易守难攻,关键是隐蔽。”赵越腾手给顾淮笙拢拢披风:“冷么?”
“还好。”顾淮笙摇头:“不是太冷。”
赵越顺着胳膊捏到顾淮笙的手,紧紧握住:“你手都冰了,揣披风里吧,别露在外边。”
顾淮笙笑了笑,便按照赵越说的,把手揣了起来,不过还是没忍住提醒:“当心看路。”
“放心吧。”赵越拍了拍马头:“这条路咱们不好走,它可熟悉着呢,哪里深了浅了,哪里有坑,心里门儿清。”
赵越这话不无道理,所谓老马识途,可不是平白来的。
顾淮笙想想也是,便不再担心了,放心打量起周围,跟赵越闲聊起来。虽然,这黑乎乎的并不能看清多少,但并不影响他的新奇感。
路尽管不好走,不过不远,半个时辰不到,就进山坳看到了驻营。跟外面黑暗比起来,驻营里篝火通明,将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帐篷照的一目了然。
都这么晚了,大家还没休息,正聚在一块喝酒烤肉。
大家没认出顾淮笙,但一眼看到赵越却是热情的招呼起来:“王爷回来了,兄弟们今儿运气好猎了一头鹿,正烤着呢,王爷可要一起?”
赵越看了那边一眼,没有回应,先行翻身下马,随即便将手伸向顾淮笙。
顾淮笙见状笑了笑,也没拒绝,握住赵越的手就跟着下了马。
“军营烤肉缺盐少味儿的膻的很,你要吃不惯,我这就让人……”
“没什么惯不惯的,我没那么娇气。”顾淮笙打断赵越:“走吧,咱们过去,这人要是饿了,除了土什么都能吃,我闻着这烤肉味儿就挺香的,勾的我都馋了。”
顾淮笙都这么说了,赵越也就随他了,没有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拉着就朝大伙儿走了过去。
两人一走近,看清顾淮笙的人就懵了,然后目光就来来回回扫向两人的手,表情复杂极了。之前远远看着,顾淮笙裹的严实,他还以为王爷带了个女子回来,正纳闷儿呢,却不想竟是个男人,而且……两人关系,似乎,并不简单,哪个大男人会他们那样十指紧握啊?
不过心里震惊归震惊,却没人敢说出来,只是因为这个,原本欢快轻松的气氛莫名便跟着收敛了起来,变得拘束了许多,都在暗搓搓地偷偷打量顾淮笙。
众人的反应被赵越看在眼里,下意识就要说话,被顾淮笙捏手阻止了。拉着赵越找了个空地卷衣坐下,顾淮笙望着烤架上的鹿肉眼冒精光。
“这肉烤了多久,能吃了吗?”顾淮笙吸了吸鼻子,没等人反应,扭头又盯上了酒坛子,本来就亮晶晶的眼睛更亮了:“嗐,你们这什么酒,好喝么?”
赵越一听酒脸就黑了:“不好喝。”顿了顿缓下语气:“这酒太烈,你不能喝,营里老兵前几日酿了野果酒,我让……”
“不要,我不要果酒,我就要这个。”顾淮笙伸手就把旁边人的酒坛抢了,抱起来闻了闻,眯着眼睛一脸陶醉,活像是八百年没喝过酒似的,那瘾劲儿,看得赵越太阳穴直突突。
眼看着顾淮笙抬手就要往嘴里倒,赵越眼捷手快的给夺了过去:“烈酒伤身,你不能喝这个。”
“就一,不,就两口,我就尝个味儿。”顾淮笙去抢:“快给我,你这人咋这么霸道呢,我又不是要醉生梦死,就喝两口怎么了?”
“不行就不行。”赵越说什么就是不肯,一手抓住顾淮笙的手腕,一手将酒坛藏身后,两人就那么旁若无人的争执起来,直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还未从王爷是断袖的震惊中醒神,就又被两人的打情骂俏给塞了一嘴狗粮。
被抢了酒坛那人好半晌才回过神,忙转头跟身边兄弟交头接耳,却被另一人挤进来敲了脑袋。
“胡说八道什么?那是顾将军二弟,吏部侍郎顾淮笙顾大人,跟咱们王爷有婚约,若非局势生变,两人早就完婚了,哪会拖到现在?”
大家一听这人知道的不少,纷纷都朝他围了过去,很快就热火朝天的八卦起来,竟是把鹿肉跟两正主忘到了一边。
不过也不怪他们无知,自古文臣武将不相通,除了能出入朝堂的,一般都互不相识。见天不是战场杀敌就是军营操练,对京中之事自然也是知之甚少,那人知道,还是因为他将门世家,经常军营家里两头跑。
这边众人八卦声越来越大,连争执的两人何时停下来的都不知道,更没感受到赵越的死亡凝视,依旧八卦的忘乎所以。
倒是顾淮笙一脸无所谓,冲众人努努嘴,跟赵越交换个眼神,伸手就把鹿肉从烤架上移了下来,也不让赵越动手,自己拔了匕首,就利落片起肉来。
将片下的肉用芭蕉叶包住,顾淮笙转手递给赵越:“给,拿着。”
赵越看了顾淮笙一眼,伸手接过,反正只要顾淮笙不喝烈酒,干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接是接过来了,他自己去没吃,一块接一块的给顾淮笙投喂。
“你也吃啊,别光顾着喂我,挺好吃的,一点都不膻,你尝尝。”顾淮笙一边片肉一边道,眼睛偷瞄了酒坛好几次,不过都没找着机会下手,想到一会儿还有正事要谈,最终只好无奈作罢。
两人这边旁若无人的互相投喂吃的香,八卦的众人却毫无所觉,等他们终于想起鹿肉来,精肉都被两人给瓜分差不多了。
顾淮笙看看傻眼的众人,拍拍手站起身来:“鹿肉烤的不错,劲道茴香,回味无穷啊!”示意地冲赵越挑挑眉:“王爷,你的果酒呢?一会儿让人备了,咱们睡前共饮两杯如何?”
“你不是不喝果酒?”赵越将最后一块肉吃完,也站起身来,转身就朝营帐走。
顾淮笙赶紧跟上:“退而求其次嘛,总比只能闻个味儿好,王爷,赐酒么?”
“赐。”赵越应完又补充:“两杯。”
别两人撂下的众人又一次沉默了,直到两人进了营帐,才堪堪回神,容色精彩。
第110章 一夜梦魇
芙蓉帐暖度良宵,一场酣战夜未眠。
“为何不睡?”赵越给顾淮笙擦拭完身边,掀被躺进被窝,一扭头见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禁挑眉,伸手揽肩:“不累么?”
顾淮笙摇了摇头,想着事情没有说话。
倒是赵越想起来了:“对了,你还没说,为什么来临城呢?是京城那边……”
“你去把我衣裳拿来。”顾淮笙打断赵越。
赵越纳闷儿的看了顾淮笙一眼,虽然不知道他突然要衣裳作何,却还是二话不说便起身去拿了。
顾淮笙累的手指头都懒得动,但还是自己坐起来,将衣裳里面的盒子摸了出来,伸手递给赵越。
赵越接过盒子:“这是什么?”
“你打开。”顾淮笙抬下巴。
赵越瞥了顾淮笙两眼,这才迟疑着低头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玉牌,瞳孔便是一缩。
顾淮笙又摸出木莲递给赵越:“还有这个。”
“木莲……”赵越眉心已经皱了起来,抬头看向顾淮笙,端详着他的脸色,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元伯毒亡那天晚上,府里清理马厩的一个下人被抓到,这东西,就是他从乱葬岗尸骨堆里挖出来的。”顾淮笙垂下眉眼,抿唇许久才接着道:“他说,是元伯指使他这么干的。”
赵越闻言,翻看玉牌的动作一顿:“那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顾淮笙长叹口气:“可是……”
“你会跑来这里找我,就说明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你说不知道,不是你心里不知道,而是你嘴上不肯说知道。”赵越将东西放好,掀被坐回床上,揽着顾淮笙一起躺了下来:“躺着说,别着凉了。”
“元伯若真是六瓣莲幕后之人,这么多年潜伏顾家,却兢兢业业没有半点破绽,如今却在这紧要关头服毒自杀,为什么?”这才是顾淮笙想不通的,然而更让他想不透的是:“纵观局势,一步步尽在掌控,他一直以来的目的是什么?若他真有歹意,顾家早就家破人亡,也不会留到现在……”
顾淮笙忽然一顿,想起来,前世,顾家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那时的元伯呢?他竟是想不起来了,那时他身陷囹圄,随后就是抄家问斩,自己尚且笼中困兽,又哪里顾得上顾家下人的何去何从?
顾淮笙想的入神,恍惚间,彷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炎夏日热得刮油的刑场,场下是人群,身后是锋芒森森的屠刀,当屠刀落下之际,顾淮笙浑身一震猛地闭上了眼睛。
赵越一直在等着顾淮笙下文,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一开始没打扰还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被那剧烈地一震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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