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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醉(近代现代)——八分饱

时间:2020-02-22 08:58:16  作者:八分饱
  只是结果并无差别,他被困在这样决绝的爱意里,溃不成军。
  陈与桓静静地吻了很久,四片唇瓣紧贴着厮磨,不敢太用力,怕吵醒他的睡美人,最后一个吻印在手背,代表最温柔的抚慰。
  他轻声说:“对不起。”
  让管床护士帮忙留意输液的进度,陈与桓到一楼大厅交费,随后回到家收拾些住院要用的东西。
  这几天一直忙案子,从跨年那天晚上到现在,他一直没回过家。
  本想着做点易于消化的流食,等陈最一醒了正好可以吃,打开冰箱,第一眼却看到了那个生日蛋糕。
  奶油做的两个小人,因为他粗心急躁的动作,被蹭花到看不出形状,但旁边用红色果酱写的一行字却依旧笔画分明。
  哥哥,我爱你。
  某人当时闹着要吃蛋糕,可是他亲手切下来的那一角,现在却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
  蛋糕依旧是完整的样子,像是在等谁一起分享。
  陈与桓忽然想起医生说的:“不知道你弟弟有胃病吗,他都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他这个哥哥到底是有多不称职,竟然真的相信了陈最一的谎话。
  “哥哥,我有好好吃饭。”
  “哥哥,我吃过了,就是想看着你吃。”
  陈与桓握紧拳头,用力锤在冰箱门上,挫败地想,在如何做一个好哥哥这门功课上,他从来都不及格。
  ?
  直到晚上八点钟,陈最一才恢复了意识。
  他昏迷了将近二十四小时,身体像是被碾过一样,酸痛无力,可是他觉得好值得,因为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陈与桓站在窗边的剪影。
  逆着灯光,看不清楚面容,可他知道,哥哥就是带他走出噩梦的神祇。
  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陈最一撑起身体,哑着嗓子唤他:“哥哥。”
  “嗯,”陈与桓轻声答应,走过去把病床摇起来,喂他喝了几口温水,问:“有没有好一点?”
  陈最一点点头,“好多了。”
  “饿不饿?给你煮了小米粥。”
  陈与桓支起小桌子,从保温桶里盛出一碗粥。
  黏香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陈最一用勺子搅了搅,对陈与桓扬起一个笑脸。
  “好香啊,好久没吃过哥哥做的饭了。”
  其实他的胃还是很难受,大概是药物的副作用,闻到小米粥的味道就一阵反酸水。
  但是陈与桓为他煮了粥,他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把所有难受都抛在了脑后。
  他想起大约十年前,陈与桓刚开始学做饭,帅气挺拔的少年窝在小小的厨房里,笨拙地剥蒜、削土豆,蒸米饭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水量,会做的菜也只限于土豆丝和番茄炒蛋。
  从来没进过厨房的意气少年,就这样一点一点摸索,手指不知道被刀割破过多少次,后来真的练成了一手好厨艺。
  陈最一比谁都清楚,哥哥全是为了他。
  粥凉的差不多了,陈最一舀了一勺,刚要往嘴里送,恰巧碰上医生来查房,看到他手里的粥,差点气晕过去,对着陈与桓又是一顿骂。
  “你有没有常识?没看见旁边写着禁食吗?病人现在只能输营养液,你是想再把他送进抢救室吗?”
  陈与桓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昨晚陈最一在抢救室里的时候,他明明就在两条街之外盯梢,不过几公里的距离,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到头来,他给陈最一的,只有迟到的、自以为是的关心。
  医生离开以后,陈与桓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把粥倒掉了。
  陈最一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袖子,说:“哥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陈与桓心中酸涩无比,他想,他的陈一一有什么错,怎么能轮到他反过来安慰自己。
  他克制着情绪,给陈最一盖好被子,拉上床帘,“早点休息,你现在需要多睡觉。”
  可是陈最一不敢睡。
  和被动昏睡不同,他害怕闭上眼睛,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满眼空洞的白,这些是他最不愿回想起的噩梦,就连陈与桓的灼灼光芒也无法照耀到这片阴冷贫瘠的土地。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他说:“哥哥,可是我冷,这里真的好冷啊……”
  病房里的温度偏低,陈最一还在发着低烧,感觉冷也是正常的,陈与桓不假思索道:“你等等,我找护士给你加床被子。”
  看到哥哥要转身,陈最一一下子慌了,拉住他的小指,是万分恳切的姿态。
  “不,不要,我不要被子,我要哥哥,哥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求求你。”
  陈与桓顿了一下,把陈最一的手塞回被子里,“床太窄了。”
  “不窄的,我很小,我可以缩起来,”陈最一往旁边挪了挪,留出一块空位,继续说:“哥哥,陪我睡好不好?我真的好冷。”
  “我陪你就不冷了吗?”
  “嗯,只要哥哥在,我就什么都好了。”
  陈最一的眼睛湿漉漉的,像雨天里找不到庇护的小花猫,怯生生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能带我回家吗。
  不同的是,陈与桓没有多余的温柔去分给一只路上偶遇的猫,可他永远无法拒绝陈最一向他露出柔软的内里。
  因为只有他知道,那是怎样一份伤痕累累的天真。
  他的犹豫不过几秒,便决定脱了鞋上床,旁边的人马上贴了上来,身体还有些烫。
  蓝色的床帘遮住病房里昏黄的光,制造出一个不够隐私的空间,但对于近在耳畔的密语而言,却又恰到好处。
  陈最一紧挨着哥哥,两个人之间隔着厚厚的被子,就这样,他被浓密的安全感包围,恐惧的神经很快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揪紧心脏的感觉。
  他好爱哥哥,爱的快要死掉了,有没有人能来救救他。
  他的呼吸扑在陈与桓耳边,声音很轻,听不出几近崩溃的情绪。
  “哥哥,我很快就会好的,真的。”
  “是因为见不到你,我才会生病的,哥哥在的话,我就全都好了……”
  陈与桓原本只是听着,只当陈最一是在撒娇,渐渐的,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
  陈最一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胡话似的,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话语间带上了哭腔。
  “我好想你,哥哥,每一秒都在想你,我怕你嫌我烦,不敢去找你,哥哥每天工作那么忙,我不要做哥哥的累赘……”
  “我好难受啊,哥哥……你还要我吗,哥哥……”
  陈与桓越来越担心,把闷在被子里的人拉出来,看到他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眶蓄满了泪,纤瘦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问:“陈一一,你怎么在抖?哪不舒服?说话。”
  下一秒,陈最一的胳膊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伸出来,勾上了陈与桓的脖子,宽大的袖管滑下小臂,手背上还贴着止血胶布。
  “哥哥,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陈与桓顿觉如鲠在喉,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任由陈最一埋在他颈窝里,哭的可怜,小水龙头似的,哭湿了他胸前的布料,右手把他的衣角揪的皱巴巴。
  半晌,他终是搂住了陈最一,把人狠狠按在自己胸前,嘴唇碰了碰他的耳尖。
  “乖,别哭。”
  ?
  很多年前,陈最一还是襁褓里的奶娃娃,娇气的很,不被人抱在怀里就呜呜呜哭个不停,奶嘴不管用,玩具也不管用,就是要人抱着。
  父母成天在外奔波还债,把弟弟完全丢给陈与桓,可他那时也是个孩子,陈最一刚一咧嘴哭他就没辙了,只能一连几个小时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哄他不哭,哄他睡觉。
  陈最一长到四五岁,终于理解了和哥哥之间的年龄差距,明白为什么哥哥比他高那么多,为什么哥哥可以轻松把他抱起来,为什么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有一次他突发奇想,问陈与桓:“哥哥,我出生那天,你在做什么?”
  陈与桓想了想,说:“那天,为了给陈一一小朋友庆祝第一个生日,世界各地都有烟火表演,我看到了,整个夜空都被点亮了,特别漂亮……”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庆祝生日?”陈最一茫然地眨了眨眼。
  在他的认知里,生日并不代表好日子,没有蛋糕和礼物,没有吹蜡烛许愿的环节,只有妈妈冷着脸说:“贱东西,真后悔当初把你生下来。”
  陈与桓俯身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笑着说:“因为陈一一是很珍贵的小孩,全世界都知道。”
  十岁的年龄差接近一个断层,当陈最一还没能对世界产生完整的认知时,陈与桓已经被迫走出了保护伞。
  他知道所有的童话都是不真实的海市蜃楼,他没有太多温柔,对自己,对世界,但他还是愿意送给陈最一一个美梦。
  很多年后,陈与桓才明白,原来他的心,一早就被陈最一拿捏好了,这辈子注定要输给他。
  陈最一如愿得到了哥哥的拥抱,却又贪心地想要更多。
  “哥哥,你一直抱着我,不准走……”
  平日里,因为怕被拒绝,陈最一在哥哥面前总会有些矫枉过正的谨慎,大概是生病,难受的紧,就会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和哥哥提要求。
  “你不要去抓坏人了,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在哥哥怀里时,他的生态球是最适宜生存的温度,陈最一小声嘟囔着,没一会儿就靠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陈与桓也没想到怀里的小东西这么快就安静下来了,轻笑了一声。
  “陈一一,你啊,可真是个小冤家。”
  月亮的淡黄色光晕被窗外的树影切割成碎一地的月光,洒在陈最一熟睡的侧脸上。
  陈与桓细细地看着他,恍然间意识到,原来游离在他们之间的牵绊,关乎亲情的,关乎爱欲的,难于定义的,全部都如此深刻,抹不去也割不断。
  他没有仔细规划过余生,三十岁了依旧活得稀里糊涂,大概是看过了太多阴暗面,才会觉得这一刻的月光特别的干净明亮。
  陈最一是个不受控制的小疯子,横冲直撞,只向着陈与桓,带着一身的刺,宁愿刺伤自己,也要在他面前亮出最柔软的一面。
  他哭着笑,笑着哭,他的眼睛在说:哥哥,你可以随便伤害我,前提是你要给我一个拥抱。
  他爱的坦荡,爱的真实,爱的可爱。
  陈与桓合上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不说世事尽可原谅,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只想忘了那些挣扎和烦恼,抱着陈最一好好睡上一觉。
  睡吧宝贝,你在我怀里,我在你梦里。
  你出生的那晚没有烟火,但上天为我送来了独一无二的月亮。
  月亮是遥远的念想,也是贴近的隐喻。
  它永远浪漫,永远干净,每一次月震,都是尘世间心动的感知。
 
 
第7章 
  /宇宙中心的入住券。
  清晨六点,城市尚在沉睡。
  陈最一睁开眼睛时,室内还是一片漆黑,身体的不适感已经轻到可以忽视,大概是睡了很久,精神也变好了不少。
  果然,哥哥是他唯一的药。
  身旁的陈与桓睡得很沉,和他面对面侧躺着,挤在窄小的单人病床上。
  陈最一隐约记得,自己昨晚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哥哥的体温和味道编织成一张温柔的大网,为他挡住缠人的梦魇。
  醒来的时候,哥哥还是抱着他,手臂环在他身前,下巴抵在他头顶,他的头靠在哥哥胸口,是一种绝对的保护和被保护的姿态。
  他们的身体那么契合,仿佛天生就适合拥抱。
  陈最一闭上眼睛,在哥哥的肩头蹭了蹭,享受难得纯粹的亲昵,无关情欲,只谈依恋。
  他好开心,开心到想要笑出声来,又怕吵醒哥哥,哥哥最近因为工作的事情,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昨天又一直在照顾他,肯定很辛苦……
  等一等,好像有一部分记忆被他忽略了。
  陈最一猛然想起,他晕倒的时候,是在宿舍的走廊里,那个来救他的人,身上的味道和哥哥四五年前爱抽的那种烟很像,但他不是哥哥。
  对了,季凡。
  陈最一想起来了,是季凡没错。
  季凡跟徐浩承打了一架,起因似乎是自己,季凡还说让自己睡他的床。
  是该好好感谢一下他的,想到之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他,陈最一感到一阵愧疚。
  但他暂时顾不上其他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轻快愉悦的体会了,这不是奢侈的想象,不是一戳就破的泡沫,他是真真切切地,被哥哥拥在怀里的。
  对于忙碌运作的城市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冬日清晨。
  走廊里,响起推车轮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病房内,邻床大妈的鼾声断断续续,窗外更远的地方,早餐铺迎来了今天的第一声问候。
  种种声音合在一起,构成烟火人间的C大调组曲,日日重复,平凡到不值一提。
  但如果将范围从人间缩小到某一座小城,再缩小到半径几公里的圆圈内,会有人从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中,觉出千丝万缕的甜蜜。
  窗外的残雪还在等待融化,陈最一的生态球却提前进入了春天,墙角开出了几簇漂亮的野生花,不需要多么悠远的香气,只想偶然地出现在哥哥的视线里。
  哥哥,我有一个小小的宇宙,全部,都围绕着你运作。
  如果你也有宇宙,我能在其中就好了。
  陈最一从被子里伸出手,细细描摹陈与桓的轮廓,哥哥的眉骨,哥哥的鼻梁,哥哥的下巴。
  他全都好喜欢。
  喜欢他青黑色的胡茬,喜欢他硬朗的轮廓线,喜欢他眉间的那道疤,喜欢他肌肉纹理中蕴藏着的力量,每一处都透着成熟男人的性感。
  陈与桓。
  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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