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澶眼神澄澈,声音清亮,不扭捏,不拘束。
凌施感觉原本阴沉的天气都因为他在这屋子里,特意从窗口洒进来了几缕阳光,衬得他出尘脱俗,有点耀眼。
“你曾说,没想清楚,不愿给我解药,现在……现在是想清楚了?”
“是。”
容澶递过来一个小瓷瓶,凌施下意识抬手接住,“这就是……”
“是。”
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么个小瓷瓶放在手里,轻飘飘的,却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凌施还有点不敢相信,抬头看容澶,容澶脸上很平静:“吃了它,你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想清楚什么了?”
容澶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我自问没有对不起过谁,也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谎,你是第一个,我原以为,我对你与骆孟思之间的情意有兴趣,就去探究,又以为,自己对合昏有兴趣,就干脆以身试毒,无论是设法让你陪在我身边,或者用你纾解合昏,还是……还是让你遗忘了什么,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是我不对。”
凌施有些感动,容澶跟他道歉,容澶在跟他道歉诶。
这和越焕得知自己做了错事后跟他道歉有根本上的不同,他不了解越焕,却太了解容澶了。
他以为自己在容澶眼里也就是个会动的道具,研究对象,可如今,容澶专程赶过来,给他送解药,跟他道歉。
凌施攥紧了手里的小瓷瓶。
同时,他也抓住了容澶话里的另一个内容,“我遗忘了什么?我真的忘了什么?”
“是。”
提起这个,容澶的表情终于产生了某些变化,“你忘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凌施心烦意乱,之前的感动几乎荡然无存,“为什么……”
“因为你很痛苦,你希望消除那些痛苦,所以,我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帮了你,可我现在觉得,你大概记得会比现在更快乐。”
凌施感觉到很意外,“容大夫,你经历了什么?感觉变了很多。”
容澶突然捉住了凌施的手,凌施吓了一跳,“容大夫……”
“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跟你说,要在你喝下解药之前,想起那人之前说。”容澶认真地说道:“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
凌施一头雾水,还有些恐惧:“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悦你。”
凌施听到容澶这么说,险些以为自己病入膏肓,幻听了。
第45章 解药
永阳镇。
镇上香火最旺的寺庙此刻却是一片狼藉,韩湖跨进门走进去看了一眼被绑在一起扔在角落里的人,他们嘴里都被塞了布条,看到韩湖还是啊啊呀呀张着嘴咒骂着些什么,韩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盯了半晌,将绳子捆得紧了些才转身出去。
拐个弯就看到有个人站在门口盯着屋檐一侧发呆,虚虚地拿着剑,不知道在想什么,韩湖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师兄。”
贡潇回过头,应了声,又问他道:“有几个没抓到?”
“跑了三个,杜术带其他师弟去追了,不过里面那些人要怎么办?”
“带回化宁山,你们晚上就启程。”
韩湖一怔:“那师兄你呢?师父既然急召我们回去,必然有事,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大事都办完了,不会有其他事的。”贡潇摇摇头,“我还要去找人。”
韩湖知道他要去找谁,是另外一位叫凌施的师兄,几个月前下山后就失踪了,他是今年新入门的师弟,听说他们入门时那位师兄还在山上,可之后就下山了,再无音讯,韩湖对那位师兄除了名字外没有任何印象。
但听其他师兄说,凌施师兄长相极佳,性格温顺,又好相处,好学习爱分享,化宁派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他。
尤其是贡潇,那么多师弟,却偏偏只对凌施另眼相待,兴许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唔,虽说贡潇与其他师兄弟也是一起长大,但凌施自入门来就黏他黏得厉害,贡潇也不恼,反而一直拿他当亲弟弟似的照顾。
韩湖听人说,凌施小时候是帮人挡灾被送上山去的,所以大家都说,贡潇师兄格外在意凌施,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世,故而可怜他。
可韩湖不信,这世间的可怜人多了去了,就算贡潇心善,那也能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吗?让他说,这贡潇与凌施,保不齐就是亲兄弟呢。
而且……而且自他上了化宁山后,还没见过贡潇对谁温柔殷切过,贡潇对待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师弟们,从来都是一脸严肃,一副老头做派。
他还好些,那些胆子小的师弟,都不敢在贡潇面前多说那么几句话,贡潇不耐烦时,一个眼神扔过来,他们立马噤声。
尤其这次,与他们同行,贡潇变得特别不爱言语,心事重重的样子,像刚才那样出神盯着一处看,韩湖见过好几次。
离卢死后,天下大乱,很多人都像是中了蛊,大开杀戒,化宁派那阵子有人下山,回去后也带了那股子邪气,后来贡潇和其他前辈一起研究才发现,只要将那些失心疯的人关在一起,让他们没办法发声,或者只要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其他人就不会被影响心智,而且关起来的那些人,就像是被隔绝于世,大概过上半个月,也就恢复正常了,因此他们才下山抓人。
化宁山上已经关了许多人,也治好了许多人,虽然至今他们还没能查到源头,但这莫名其妙的疫情仿佛来时一般,又悄悄退却了。
他们今晚抓的这些是打听到疯癫的人下落的最后一处,也就是说,这件事几乎要大功告成。
其实江湖上那么多名门正派,化宁派没必要出这个风头,所以做到此处,回去,正好。
但贡潇师兄显然是担心凌施师兄,不找到他不罢休。
韩湖知道,贡潇前几天自己去过某个地方,但回来时一无所获,所以自那之后,贡潇师兄更加心神不宁,更不爱说话了。
今日好歹算是终于完成了任务,其实他想留下,韩湖不是很意外。
杜术他们不负众望,成功把三条漏网之鱼抓捕到岸,贡潇安排他们连夜离开,自己则独自一个住进了一间客栈,对着客栈老板打听凌施的下落,仔仔细细描述完,客栈老板笑着摇了摇头:“照客官你这么说,那位客官我若是见过,必然忘不了,那就是我真的没见过了。”
意料之中,贡潇付了房钱,打算往楼上走,却被人拦住。
“公子且慢。”
贡潇望向拦他的人,样貌清隽,衣着打扮不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不过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都有些凌乱。
“公子何事?”
对方态度不差,贡潇也不能失了礼数。
“我方才听到你问掌柜的那些话,你要寻人?”那人有些急切,贡潇心中一凛:“公子见过我要寻的人吗?”
“不,我也在找他。”那人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找了他很久了。”
贡潇皱眉,他只知凌施下山与离卢有过纠缠,又因为……因为喜欢所以跟着那个大夫,难道也认识眼前这个富家子弟吗?
对方见他眼神中满是怀疑,干脆利落地自报家门:“我叫骆孟思,你是要找凌施是吗?我也在找他。”
能准确说出凌施的名字,贡潇稍稍放心了些,看来果真是认识。
不过……他又有些心烦意乱,施儿怎么总和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我是他师兄,公子你是怎么认识施儿的?”
骆孟思听眼前人是凌施师兄,表情更为恭敬了,心想这也算是见凌施的家里人吧,“我姓骆,当年,他还是凌沂的时候,是我父母将他送上化宁山的。”
贡潇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凌施的那些陈年旧事,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不得了。
骆孟思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他站直了身体,“我们进房里慢慢说吧,我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很久之前了,我找了他许久,都一无所获。”
交换情报,贡潇没有拒绝的理由。
凌施险些要从床上跳下去,容澶这……这……这说的是什么没有来由的屁话!
“容大夫,你……你这是胡说些什么?”
容澶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个反应,一点也不介意,也不惊奇的样子。
“我与你不同,若是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无论如何也要让对方知晓。”
凌施咽了咽口水,被他这么一吓,反而感觉病都被吓好了,头不晕了,嗓子也不疼了,就是这心啊,也跳得太快了,鼓声如雷。
“你是在打趣我吗?”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小瓷瓶,“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跟我说?”
“你马上就会想起你心悦之人,我总要拿出自己的筹码,才有胜的可能。”
“什么?”凌施一直处于惊吓状态,根本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你喜欢的那人,不错,但我想过了,我跟他比,也是丝毫不差。”容澶灿然一笑:“简单来说,我要让你为难。”
“……”
“你如今大概已经不记得,曾经,你对一个人说过你心悦我,但却是谎话。”容澶掸了掸衣角,凌施不知怎么的从他这小动作中愣是看出点儿紧张,“我今日说的都是实话,往后,也再不会骗你。”
凌施久久没能说出话来,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原以为,容澶这个人不懂情爱,不,他与容澶熟悉以后,就没奢望容澶能是个正常的,可以与别人谈情说爱的人,可现在,容澶却说喜欢他,说得郑重其事,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他甚至还忍不住想到,容澶是不是对他突然离开觉得没面子,于是怀恨在心,故意跑来找他麻烦。
但……凌施又觉得容澶这个人虽然麻烦,可基本上还算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再说了,容澶这姿色,自己如果一时间没把持住吃亏的可是容澶自己。
“我只是与你说了我的想法,其他的,你大可待想起一切,还有合昏彻底解决后再说。”容澶极为大度地说道,显得非常为他考虑。
凌施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低头看手上的小瓷瓶,轻轻打开,里面飘散出馥郁的香气,他记得自己当初饮的那杯酒里没什么特殊的味道,比起当时的合昏,这合昏的解药反而像是毒药。
他不愿多想,容澶若真是想要他的命,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于是抬头一饮而尽,喝起来味道也不赖。
容澶站在一侧许久,突然向床上的人走去,在凌施呆愣之时,靠近他的唇献上一吻,与此同时,手上的银针刺入凌施的脖颈,在他毫无预兆之时,凌施便浑然睡去。
一吻罢,容澶站在床前又看了凌施许久,最后终于拂袖离去。
容澶一出门就看到阮悠在门口探头探脑,立刻沉了脸,阮悠也看到了他,似乎是不情愿,但没办法,上前来主动跟他打招呼:“容大夫好,我哥哥怎么样了?”
“他没事。”容澶上上下下看了他许多遍,觉得对方与自己根本没有可比性,才对他态度好了些,“但你不要进去打扰他,他睡一夜,明日就好了。”
“哦。”阮悠像个小流浪狗似的把头低了下去,容澶没怎么接触过其他人,但却非常善于看人,就像此时,他见眼前这个少年,表面上可怜巴巴,但偏偏就看出了他藏着的那点儿不忿和不甘心,阮悠善于隐藏真实情绪,但遇上的确实容澶。
容澶肯定了自己不喜欢他,“你想要多少钱?”
阮悠猛地抬头:“什么?”
“他没多少钱,估计也快挥霍完了,你跟着他,不如我给你一笔钱划算,你还不用伺候人,不是很好吗?”
阮悠听懂了:“我跟着他,是因为他对我好,我不是为了钱。”
容澶懒得和他讨价还价,“不想要钱,想要别的什么?”
阮悠气得跺脚:“我什么都不想要!”
容澶幽幽道:“我的耐心不好,直白跟你说,我容不下你。”
阮悠一愣:“你容不下我?你想赶我走?呵,你只是个大夫,再说了,就算要我走,我也要哥哥亲自赶我,我才会……才会考虑。”
容澶轻飘飘瞥他一眼:“你知道他心软,不会赶你走。”说完又一笑:“我不仅是他的大夫,我对他有情,他也并非对我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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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回答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凌施醒过来已经是神清气爽,不适感统统消失,他猜测因为容澶的那些个小把戏,自己才能睡得那么好。
而且,一觉到天明,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凌施揉了揉脸下床,拉开门没留神差点儿滚进来一个人,吓了他一跳,阮悠就是在这个时候惊醒的,抬头看到了凌施浅笑的一张脸,意识归位,立刻站起来,有些慌乱:“哥哥!”
阮悠叫完总觉得凌施哪里有些不一样,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哥哥,你好了吗?”
凌施笑着点点头:“全都好了。”
阮悠很高兴,随即又露出了一点儿不甘心的表情,像个孩子似的不服输嘟囔道:“那个大夫……果然很厉害啊。”
凌施没有否认,“论医术,他确实是一顶一。”他想到了什么,笑道:“论人品,倒也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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