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定将军离开,她这才将包袱里的换洗衣物拿了出来,忍着痛将外衣脱去,又将亵衣扒下一些,露出肩膀上的纱布。
她缓缓撩开左肩上的纱布,纱布上浸透了一些血迹,已经干涸。
那个地方一开始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后来冬银帮她包扎时才上了药,所以愈合的非常缓慢,目前来看只是伤口稍微旧了些,动作如果过大还是会裂开。
袁双卿看了伤口一会,直接拿包过伤口的纱布沾了水,开始擦伤口的四周,她仔细擦完后继续掀开衣领,因为只能动用右手,所以脱衣服这件事变得非常繁琐。
袁双卿蹲在岸边,脱完最后一件里衣,露出莹白的肌肤,这具身子已经具备了所有少女会有的特质,玲珑有致,在月华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像花骨朵一样,仿佛还会散发淡然的幽香。
袁双卿脱完后,就立刻打了个冷颤,这北方高山的春夜,虽然并没有什么风,可还是架不住那股冷意。她先将脚踝放进水里,这山中的泉水虽然比空气中的温度要高出很多,但是仍旧有些彻骨冰凉。
好在她还可以忍受。
她咬着牙,右手撑着水边的草地,开始慢慢把一双腿全数没入水中。
相比起腿来说,小腹上的嫩肉其实更加敏感,她好不容易止住全身的冷颤,将半个身体没入水中,一边拿纱布擦洗一边心中感叹不已。
真怀念热水啊,这种地方,想欢快洗个澡实属不易。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草丛摩擦后产生的沙沙声,而此时的袁双卿正一心一意对付寒冷所带来的折磨,压根没听到这种动静,直到沙沙声停止后,又传出一声铃铛的清脆鸣响。
这种非常细小且只有一声的声音,却立刻抓住了袁双卿的耳朵。
袁双卿睁大了眼,还想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僵硬着表情,将脸转到声音来源处,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既怕自己听错了,又怕自己确实听错了,心中慌乱如麻,良久后,确定四周真的不会有动静,这才压着嗓子轻声问道:“谁?”
没有人回答她。
袁双卿两只手抓住草爬上岸,没有顾及自己肩膀上的伤,像是忘了疼一样。她拿起丢在地上的里衣披上,眼睛始终盯在那里,这次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仿佛鼓足了气:“谁在那里?出来。”
还是无人作答。
袁双卿往那边走了几步,这次当真又听到了一声极清脆的铃声,有些急迫,而后戛然而止。若不是这声非常清楚的铃声,她会以为前面那一声确实是自己的幻听。而现在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幻听。
“是你吗?是你吗……”她喃喃道,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前方传来的一丝鬼气,非常微弱,忽然消散开来。
袁双卿大惊失色,下意识大喊道:“阿白!”
她连忙往前奔跑,想要跟随追去,忽然发现前方草丛被拨开,窜过来一道宽厚的身影,而后是极厚重的男人低音:“你在干什么……”
那男人最后的尾音带了一丝迟疑,因为袁双卿现在的样子,有一些……
非常不正常的……艳气。
袁双卿刚才将里衣裹在了身上,但太匆忙并没有时间系上,此刻抱着胸用作遮掩,肌肤上的湿凉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里面的肌肤若影若现,她散落的黑色长发末梢有一些搭在胸前,上面湿透了,还在滴着水珠,一闪而逝落入衣服里,留下旖旎的水痕。
她还在发着抖,可能是因为冷的,但是脸颊有些晕红。
将军只看了这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转过头去。
袁双卿却不像其他小姑娘一般恼羞成怒,反而非常冷静的问:“是你?”
她复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是你。”
将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低声道:“我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赶过来的,以为你遇到了危险……请袁姑娘先将衣服穿好。”
袁双卿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状况,这才如梦初醒,白着一张小脸,忙躬身背对他,厉声道:“你转过身去。”
将军闭上眼睛转身,便听到身后一阵窸窣声,待到他再睁开眼睛,袁双卿已经穿戴好,走到了他的前面。
将军跟在她身后,对于刚才的情况还有疑惑,便问道:“姑娘刚才问是不是我,难道说你见到了什么人?”
“没有。”袁双卿神情极冷。
若是没有刚才那遭,将军还可以镇定自若的责问,现在却实在说不出重话来,只能先压下心中疑惑,充满歉意道:“在下刚才……无意冒犯了姑娘,实在对不住。”
“如果你还知道那是冒犯的话,就休再提。”
袁双卿目不斜视,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嘲讽之意,她虽然并非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也是会觉得心里膈应。
将军答不上话,不再作声,周围太过安静,他心里难免又想到刚才那一幕,心中有了一些异样的起伏。
等他们回到营地后,冬银便迎了上来,看着她露出关心:“少主,你嘴唇怎么这么白?”
袁双卿笑了笑,示意她别担心,温和道:“许是太冷了,冻的。冬银,我们先去马车里,你帮我的伤换个药。”
态度的前后差距太大,将军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是不知为何,就算只是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莫名心虚,下意识偏离了视线。
两人回到车里后,隔绝了外面的目光,袁双卿坐下后任由冬银为她包扎,只是在弄疼的时候才会轻轻皱眉。
冬银看出她心里装了事情,满以为袁双卿还在为被绑架的事情担心,便一边包扎一边试图安慰:“少主,其实……我看他们也没有要把我们怎么样,若是对方想要杀咱们,压根就不需要把我们带走,直接杀死我们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费心费力整这么一出。”
袁双卿看着车棚的顶端,漫不经心道:“冬银……”
“啊?”
“她好像回来了。”
冬银一开始还在疑惑袁双卿说的是哪个她,转念一想,也没有其他人会被少主以这样隐晦的方式提起,便缓过神来,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真的吗?阿白姑娘……她……”
“我不确定,”袁双卿看着她,道:“我听到了铃铛声,好熟悉,可是她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你说,她在躲着我么?”
她在躲我吗?这个问题,袁双卿问冬银,冬银根本无法回答。
然而能不能有答案,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需要有一个人谈心,有一个人能分担这些困惑。如此而已。
将纱布系上后,袁双卿整理好衣服,准备歇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冬银走过去拉开帘子,袁双卿下了马车,发现那将军靠着他的手下坐在地上,低着头,两只手紧紧的捂住了脸。
袁双卿还未走近,诸葛考已经跑过来,他幸灾乐祸地冲她们使眼色,低声道:“怪哉,这将军刚才去了趟茅厕,回来后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都看不见眼珠子了。”
“怎么会这样?”冬银一听也莫名有些开心,但是她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毕竟那手下还在不远处瞪她。冬银眼珠一转,撇了撇嘴道:“肯定亏心事做多了,糟报应了。”
“我看像是什么毒虫蛰咬的。”
冬银听诸葛考说的在理,附和道:“很有可能,那这虫子挺毒的,哪儿不蛰偏要蛰眼睛,不过蛰的好。”
袁双卿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眸里划过一抹极细微的暗光,她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在下属戒备的眼神中说:“手拿开,让我看看。”
“你想做什么?”
“我是医者,”袁双卿道:“让我看看他的伤势。”
下属不敢拿主意,低声询问道:“将军?”
将军背脊一僵,最后还是选择移开了手,让她查看。
将军的眼睛和诸葛考形容的一样,确实肿大如两颗核桃,已经不能再睁开,袁双卿拿指甲将他下眼皮往下划拉了一下,听到他轻轻的抽气声。让一个硬汉子叫出声,应该是很疼了。
“怎么伤的?”
“我刚才……我蹲在草丛里的时候,似乎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但是我当时没有看清,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被蛰了,也只会伤一只眼睛,如何会两只全伤?两个毒虫一起咬,那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将军听这话颇有道理,但是细想了一下,当时确实是被什么蛰了,便道:“我也不知道,想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吧。”
袁双卿顿了顿,继续问:“你确定……你是被蛰的?”
将军被问的有些无奈,却很有耐心,一语双关道:“姑娘,在下从不说谎。”
袁双卿挑了挑眉,她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便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那下属想来没见过帮看病问一半就走的人,当即有些急眼,连忙叫住她:“你去哪?”
袁双卿顿住脚步,淡淡道:“这伤看着严重,其实无碍,等会我会让冬银送消肿的疮药过来。”
第六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袁双卿起来的时候,发现将军的眼睛还是在肿着,但是至少是能看到一条缝隙了,他更加沉默寡言,低着头坐在一边大口啃馒头。
冬银捏着馒头吃,见他这脸被衬得变了形,一忍再忍,当将军起身离开后,这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慌忙憋了回去。
将军听到后身形一顿,低着头走到马边,拉起缰绳,温柔地拍了拍马背。
冬银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低声道:“我大概是疯了,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可怜啊。”
诸葛考闻言瞪眼道:“冬银姑娘,你可不能心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袁双卿闻言一笑,撕下一片馒头放进嘴里,又显得心事重重起来。
再过了两天,天气越发寒冷起来,直至包裹里所有的衣服加起来,都无法完全抵挡这种冷意的侵袭。路过一个小镇时,马车停靠在路边休息了半个时辰,而后便从外面伸进一只粗糙的大手来,手上面是三件厚厚的绒皮制衣。
将军在外面低声道:“快到目的地了,这地方比南方的冬天还要寒冷,你们且先用这个抵一下吧。”
三人拿了衣服披上,面面相觑之下,说话的频率也在变少,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他们都还是很紧张。
未知的地方,未知的人,未知的危险。
一切未知的东西,其实都是可怕的。
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有一块巨大的盆地,这周围被风雪裹挟,只有盆地还犹如一颗老松树,尽职尽责屹立在那里。
有一批军队,就驻扎在这风雪中唯一可以栖息之地。
这之中唯一的一顶黄色印着巨大盘龙的帐篷最为显然,远处有一位士兵疾步走过来,跪在帐篷面前,黑色的斗篷帽子上白雪一片:“报!敖将军回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帐篷的帘布被掀起,从里面走出一个一身黑色貂皮裘袄的清秀少女,那士兵面色毕恭毕敬,头更加往下垂,深恐惊扰了里面的人。
少女吩咐道:“让敖将军直接把人带进来,其余人全部回避。”
“是。”
士兵领了命令,转身便走,帐篷外守着的其他士兵,也尽数往外围扩散,远离了帐篷。
不大一会儿,便看见敖将军穿着和士兵一样的黑色斗篷,带着三个裹成粽子,被绑了手的人从白雪中走来,少女将他们拦在帐篷外,先点了袁双卿和冬银的哑穴,却视诸葛考为无物,而后打量了将军一眼,微笑中透露着关切:“敖将军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无妨,”将军回以一笑,撂下帽子冲里面行了跪叩之礼,作揖道:“皇上,微臣幸不辱命,已将人带到。”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清脆的少年音:“将军受累了,此行跋山涉水着实辛苦,且先下去休息,待到晚间再来叙话。”
皇上?袁双卿微扬起柳眉,默默和冬银对视了一眼,诸葛考也张了张嘴,那眼神里分明藏着十二分的疑惑。
现在坐镇长安的皇帝可是汉中王,而在这世上,第二个能被称为皇上的,只能是……
齐哀帝朱禧。
袁双卿皱起眉头,心里更加疑惑不解,她自认在山中求学,这才刚出山不久,无人知晓她的姓名,怎么会被朱禧重视?
“是。”将军规规矩矩行了礼,退下前看了眼袁双卿,似有话要说,却又欲言而止,袁双卿一颗心思全放在别处,没有注意到他。
将军低声道:“我叫敖瞻。”
他的声音比一般男人要低沉,轻声说话的时候很是徐缓,外面风雪很大,冻的人意识都比平常时慢上半分,等袁双卿反应过来时,敖瞻已经将黑色的斗篷帽子重新戴在头上,走出了几丈远。
清秀少女始终微笑着,等敖瞻走后便上前掀开帘子,全然没有刚才点他们哑穴时的麻利,毕恭毕敬道:“几位请进,我家陛下已经等候多日。”
她又加深了笑容,看着诸葛考,缓缓道:“不过,这位少年得留下。”
若是平日里,诸葛考还能自由言行,但是自从知道里面很有可能是齐哀帝,他就算没被点哑穴,也暂时失声了,所以压根不会反驳少女的意思,听话的站在原地。
袁双卿吸了吸鼻子,向里面望去,只能看见里面明黄色一片,因为和外面的白色相比,颜色差异太大,叫人眼睛分外不适应。袁双卿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那一片明黄的正中间,正坐着一个低头看书的少年,身穿银白色的盔甲,里面是黄色里布,头戴玉冠,从仅能见到的下颚上看,应该是个清俊的男子。
两边的兽炉熏着香,檀香的烟气缭绕在他四周,颇有不真实之感。
该来的总是要来,袁双卿深吸一口气,率先迈了进去,忽然觉得手袖被拽住,往回一看,却原来是冬银,正在用澄澈的目光看着里面坐着的人,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惊恐,若不是被点了哑穴,她一定会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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