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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点去准备吧，如果我们五分钟后出发还勉勉强强能够赶上呢。”话一说完，折原临也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着桌子确认了一下方向后直接朝着卧室走去。
静雄不知道该不该问出那个困扰着他的问题，但是看着折原临也不太像是开玩笑的举动，他就有些问不出口。
“啊对了，小静。”临也的声音又从卧室里传来，“我建议你不要再穿你那套古板又难看的酒保服了，你总不想别人轻易地就认出我们两个吧。”
“这可是幽送给我的，不准你说它难看！”静雄有些气结地回应着，却还是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折原临也在房间里已经换好了衣服，静雄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折原临也摆弄着新换上的咖啡色风衣的领子。他实在是很少看折原临也穿除了那件黑色外套以外的其他衣服，看着那几乎没什么洗过的痕迹的风衣他就知道这件衣服绝对没被穿过几次。虽然换了件衣服，但还是一股折原临也的风格，没有了上次那件宽大的白T恤的震撼感，便也少了许多新鲜感。静雄撇撇嘴，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
在成为现在的工作者之前他还是有那么一段普通的生活的，即使如此，那些以前的衣服也还是被他尘封在了箱底再也没有被拿出来过。拉开抽屉，看着自己以前的衣服，静雄莫名地皱了皱眉，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被折原临也放在床上的黑色外套，又考虑了一下，还是直接拿起了放在抽屉最上面的一件黑色的衣服。
那是一件纯黑色的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在弟弟送了一箱衣服给自己之前他最常穿的就是这一件，但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这件衣服。静雄把衣服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依稀能够闻到一股被长期放置在木制衣柜里的年久感和一股淡淡的樟脑球的味道。
他想了想，还是直接脱下了现在穿在身上的白衬衫，换上了这件黑色的衬衫，可能是这几年肌肉有些生长，静雄隐约感觉这件衣服有些紧了。想着“就这样吧”的同时，他回过身，却突然看见折原临也正面向着他，一双眼睛似乎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其实知道折原临也是看不见的，但是对方那精准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却让他莫名地有些身体发麻。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一个无稽的念头。
“临也，你……”
“我先出去，小静你慢慢换。”折原临也突然勾起一个笑容，自然地打断了静雄的话之后扶着墙壁走了出去。
静雄有些发愣，直到看到临也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房门口，他才反应过来，飞快的跑了出去。
“临也！”他一把扯过刚走没多远的折原临也，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能看见了！”太过急切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咆哮而不是疑问，他看见了临也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更多的却还是一种不明所以。
“你在说什么呢，小静。我要是能够看见了，为什么还要呆在你这里。”临也反问道。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去看电影？你什么都看不见，做这种事情有意义吗？”静雄本来只是想把心中的疑惑全部说出来，却没料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折原临也整个人的脸色都暗了下来，脸上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就像是直接堕入了无尽寒窟。
静雄突然被吓到了，看着折原临也阴沉的脸色，他所有的疑惑感在那一秒烟消云散，有一种知道覆水难收的无力感袭了上来。
他放开了手，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临也，我……”
“你这是在讽刺我吗。”临也开口，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静雄没有说话，虽然想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一个晚上平和的氛围好像就在这一瞬被打破，而偏偏造成了这一切的是自己。
“小静觉得我反正看不见，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无意义的事情？像我这样的废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睡睡午觉，听听音乐，喝喝茶，总是三天两头往外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或许本来我请你当我的保镖什么的就已经让你觉得厌烦，只是碍于伤了我的责任心而不好发作吧。”
“更不用说我受了伤要照顾我就是件麻烦的事，而且我还会牵扯你身边的人更让你想要摆脱我吧。”
临也滔滔不绝的话语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静雄看着折原临也的眼睛，却发现那双一直隐藏的各种各样事情的眼睛此时却显得清澈无比，好像他现在并无他求。
良久，静雄才缓缓开口：“我从来不觉得麻烦，也不想摆脱你，我只是……”静雄抿了抿唇，“……会担心你。”
折原临也无动于衷。
静雄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骂着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会把事情的局面弄得这么糟。只不过是凑巧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为何要这样纠缠不放呢。折原临也对于失明这个事实是有所抵触的，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也难怪总是让折原临也情绪不太稳定。
折原临也似乎是无话可说了，静雄更加，沉默了几十秒，静雄看见折原临也脸上突然露出一个像是在隐忍什么的笑容，随即他就听见折原临也说着：“我开玩笑的，小静还是一如既往地蠢啊。”语气轻快无比，让静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早就知道小静这种单细胞根本无法考虑很多事情，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我知道自己看不见了，看个电影什么的也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临也说着勾起了嘴角，“但是没想到小静还真的以为我生气了，真是太好笑了。”
静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任由折原临也推着自己往房间走去还说着什么“你还是继续换你的衣服吧”，随后自己就被关进了房间。他想起折原临也前后的态度，抿着唇没有说话，半晌才从衣柜里翻出一条牛仔裤慢慢地换上。
从房间走出去之后，他听见折原临也戏谑地说着“哇小静这样穿真是帅气啊”，他没好气地收了力在对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不忘回击一句“说得好像你真的看得见似的”。随即对方笑出了声音，静雄只觉得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傻。
黑色衬衫配牛仔裤，即使是顶着一头金色的头发也没人认得出这是平和岛静雄吧，毕竟池袋人都是脸盲。静雄是这样想的。
最后他们还是去看了平和岛幽和圣边琉璃主演的爱情悲剧，两人到达时已经开演二十分钟了，一进入演播厅第一个映入平和岛静雄眼帘的画面就是他亲爱的弟弟饰演的角色被人打翻在地的画面，若不是折原临也的及时阻拦或许这个演播厅就要这样报废了。随后的电影只剩下一个小时多十几分钟，平和岛静雄对于剧情一点都没有看懂，最后听见演播厅里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时他也只能忍耐着不去问身旁那个把电影当收音机听然后笑得前俯后仰的情报贩子。
回去的路上他们在路边摊上买了两份可丽饼，静雄拉着折原临也的手，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在街道上，没有乱飞的自动贩卖机，也没有危险的银色小刀。
平和岛静雄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明白为什么折原临也会提议出门了，这种热闹的安宁是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之间最缺乏的东西，而如今却在一点一点的补齐。静雄想起了黄昏时候的那个吻，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可以隐隐约约感到一丝疤痕的触感。
他知道折原临也的生命中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知道折原临也究竟是怎样一个鄙劣的人，但是他也知道，当自己和这个曾扬言要亲手杀掉的人相处了这么久之后，他发现了什么才是折原临也真正的样子。就算他只发现了一小部分，他也有理由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改变的原因。
而自己对于折原临也来说，应该也是特殊的存在。
静雄如此想。
“小静。”临也突然开口唤了静雄一声，静雄没去看临也，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然后等待着临也的下文。
“你觉得，我们之间，最不需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静雄没有对这个奇怪的问题表示质疑，他抬眼想了想，还是因为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高深而放弃了思考。他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折原临也会自己说出答案。
“是回忆哦。”下一秒折原临也开了口，“无论是痛苦的，难过的，悲伤的，还是——”
“——快乐的。”
但是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折原临也并没有表示出抗拒，即使他说的话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像是在指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
时间是会改变人的，平和岛静雄和折原临也都不例外。
在折原临也的世界中，他为人类而生，为人类而活，唯一敬而远之却又忍不住靠近的存在就是被誉为怪物平和岛静雄。
在平和岛静雄的世界中，他像个怪物一样被另眼看待，无法控制自己去伤害别人，却觉得在这世界上最接近自己的存在就是毫不惧怕自己的折原临也。
他们是犬猿之仲，他们没有交集，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实质性的回忆。
所以……
“所以，小静，拥有这些与我有关的回忆的感觉，如何？”
平和岛静雄与折原临也是相反的存在，却又是最为相似的存在。
最好的证据就是，他们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让对方失望。
“嘛，还不赖。”
第22章
折原临也最近有些不正常。
这是平和岛静雄观察了很久得出的结论。
自从那天晚上看似友好的一番交流之后，折原临也的态度就变得意外地温和，不会做出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说话也不怎么带刺了。先不说情报贩子对于先前那件事没有丝毫避讳，更让静雄觉得有些难以理解的是折原临也居然开始向自己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甚至于惊天动地的要求，表现出来的熟稔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什么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样。
但是——
看着自己正在收拾的行李箱，静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也许不正常的那个是自己才对
男人这样想到。
折原临也在前天向他提出了去京都参加祭典的请求，就是他们曾经在电视广告上看到过的那个，他本是毫不犹豫地驳回了这个不切实际的请求，但情报贩子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并不是白练的，在对方以自己的信誉为担保说去京都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后，他才勉强答应下来。虽然，那人的信誉在他这里不值几个钱。
静雄低着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行李箱，这本是属于折原临也的，只有两天的行程其实根本不需要装什么东西，所以他才和折原临也共用着装了些日常换洗的衣物。他看得出折原临也十分喜爱他的那件黑色的外套，行李箱里只有一件黑色的打底衫，似乎折原临也已经决定好了这两天就只穿着他的那件外套。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但是一想到折原临也的装束，他就下意识的把一套全新的酒保服放进了箱子里。
收拾完之后，静雄提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门。折原临也正站在阳台上，撑着头看着外面，虽然静雄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对方这模样倒真像是在翘首期盼着什么。他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们的对话，临也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他对这场庙会的向往之情，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只是在戏弄他，但是他更愿意相信临也也是有着可望却不可及的东西的。也许对于情报贩子这个职业而言，他并没有机会去做这种事，所以只有现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放纵一下自己。
想到此时陪着折原临也做这些事的人居然是自己，静雄觉得心中有些五味陈杂，但不知什么地方又传来一种莫名雀跃的情绪，让他心底都莫名躁动起来。
“临也。”最后静雄还是抛开了一切多余的思绪，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把行李箱放到了玄关口，“走吧。”
临也应声回了头，静雄看见临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是很平静的那种，却又好像带着某种愉悦。他看着临也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客厅，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外套，没有拉上拉链，撇了撇嘴，静雄仍旧是习惯性地拉起对方的手与折原临也一同走到玄关。
新干线是早上九点的，离现在还有四十多分钟，虽然从家里到新干线的车站只用走二十分钟，但是还要考虑到一个盲人的脚程。临也三两下就穿好了鞋，靠在墙上静静抱着手似乎是在笑话静雄的速度，静雄也不恼，穿好鞋之后照了照玄关的镜子，最后还是把衣领上的领结取了下来留在了鞋柜上，领子也就这样敞开了最上面一颗没有扣。
走出家门的一瞬间静雄想起了第一天带临也来时的场景，那时候临也还嚷嚷着什么“好像要和小静一起去旅行真是恶心”，但现在这场真正的旅行的发起人却正是折原临也。
情报贩子最近变得很奇怪，越来越喜欢往外面跑。
一个星期前那场有些滑稽的看电影之行结束后，临也会时不时提出类似一起去看喷泉表演、一起去海洋公园之类的可笑要求，甚至于每天的晚餐他都提出要去外面一起吃。静雄是有些不解的，毕竟曾经说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的人就是折原临也，但是静雄也隐隐知道，临也所选择的地方全都避开了他们在池袋的熟人究竟是因为什么。
三十分钟后，两人顺利地坐上了通往京都的新干线，京都和东京本就相隔很近，但是不爱出远门的静雄却是从未踏出东京一步，更不用说来过京都。折原临也不一样，他曾因为工作和私事多多少少来过一两次，却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静雄偏过头，看着坐在窗边的折原临也，新干线开动以后，临也就一直把视线投向窗外，窗外的景色一直在变，折原临也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静雄早就发现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折原临也总是喜欢盯着一个地方出神，若不是那双眼睛中没有丝毫焦距，他或许会以为折原临也的视力正在恢复。
车上终归是有些无聊的，静雄几乎没有做过长途车，此时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他想了想，也学着折原临也那样看向窗外的风景。窗外的景观稍纵即逝，缭乱地让人眼花，静雄突然发现，玻璃窗上淡淡地映出了折原临也的影子。
脸的轮廓几乎是透明的，薄薄一层映在窗上，甚至可以看见那张脸之后外面的景物，折原临也的表情很平淡，没有一丝情绪，静雄知道此时的这个表情是折原临也绝对无法伪装的。他就这样看着，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不知道心中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静雄觉得有些烦躁，不复以往的憎恶，不复以往的嫌弃，那张让他讨厌了九年的面孔此时带着意外的柔和和亲切感，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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