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七海灯子对他们找球手产生的兴趣呢?这女人的手还伸不到魁地奇这块来,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与诺特不合就联合外院来打压自家球队,更不会是真的在身体力行她那套“学院友好”的鬼理论——她非常希望小糸侑没有被这女人装模作样的外表迷惑。
即使脱了校服,即使不在霍格沃茨,斯莱特林也还是斯莱特林。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去?”爱德华·卢平打开刚买的罐装可乐,“我看她俩关系还挺好的,你既然讨厌七海,又干嘛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格雷德白了他一眼:“就是关系好才不对劲啊!侑说她这学期才认识七海,还跟我说什么七海人很好会帮她补课叫我不要担心?不担心才有鬼了!你看她哪里像这么好心的人了?接近侑还不是别有目的?”
爱德华一屁股坐在旁边标价280镑的电脑扶手椅上,干巴巴地说:“能有什么目的啊,小糸除了魁地奇上小有名气,还有什么……呃,等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斜着眼道:“你该不会——把他们传七海的那些话当真了吧?”
“——是啊,”格雷德抱起胳膊,“你也知道的吧,‘那个’最近传得这么厉害。”
“那种小道消息你也信啊,”爱德华瘪嘴,“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放出来的。要真有那种事,怎么现在才爆出来?”
“捕风捉影也得有风让你捕才行,”格雷德不以为然,“放这消息的人肯定不怀好意,但是事情本身就未必没有了。”
爱德华盯了她片刻,然后往七海灯子和小糸侑的方向看去。
那两个人在柜台前挑选手机。侑左手一台索尼Zeperia Z1,右手一台iPhond 5S,正向七海解释着什么,后者则含笑俯身,指了指女孩挂在左耳的耳机。两人本就站得近,再加上角度问题,这一幕在旁人眼里就成了不折不扣的调戏——那不是在摸耳朵是什么?
爱德华“噗嗤”一声捏瘪了易拉罐。
七海灯子闻声抬头,扫了眼他手上还在往外冒气的可乐,又看了眼表情僵硬的格雷德,脸上掠过一抹疑虑,随即又想通了似地扬起了嘴角。
“前辈?怎么了?”
侑扯下耳机回头看,七海却忽然矮下腰,阻挡似地扶住了她的左颌。
“没什么,不用在意,”七海轻声细语地说,“这款耳机……你觉得如何呢?”
——我觉得如何?我觉得你靠太近了!
这句话卡在小糸侑的喉咙里翻了一翻,最后被对方带着带着狡黠笑意的那双蓝眼睛吸走了。
——睫毛……好长。
她心里模模糊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别扭地挪了挪头,瞥见了自家两位级长阴云密布的脸。
她忽然理解了七海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出。
“……前辈,”她无奈地推开那只手,“不要拿我来捉弄人啊。”
七海不无遗憾地直起身:“小糸同学,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聪明。”
“——哦?是吗?”
格雷德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人旁边。
“我倒希望她聪明一点,这样才不会被人用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
“看来格雷德小姐与我有所分歧,”七海笑容可掬,“小糸同学是我所见过最聪敏的人之一,她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侑的面上扫过,慰叹似地说:“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洞察力与最纯粹的善意相伴——我信任她,也会信任她所信任的人。”
格雷德怔了怔。方才七海看向侑的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欲语还休,而女孩因夸赞而泛红的脸似乎也印证着七海灯子并不是在投机取巧——这两人之间的联系比她所想的要深。
格雷德的胸中忽然涌上深深的挫败感。她何尝不知道小糸侑内敛着过人的聪慧?可她并不认为自己对七海灯子看走了眼:掌控欲、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七海灯子是一个再彻底不过的斯莱特林。
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自己、卢平、以及那么多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人,都有至亲在十六年前的那场战争中牺牲。阴阳两隔的父母与孩子、兄长与弟妹、丈夫与妻子……斯莱特林出身的黑魔头与他的食死徒们在魔法史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创痕,沉重得大概再十六年也难以翻篇。
“那个,格雷德……”
“怎么?”格雷德无奈地看了眼出声唤她的找球手,心下只道对方又来劝架,却不料小糸侑表情微妙地压着帽檐,面上说不出的困窘。
“那个,总觉得耳朵在动……”她蠕动嘴唇,小声说道。
“什么!”格雷德摁紧头上的针织帽,这才发现兔耳的确在轻微地晃动。“见鬼,怎么商场里面也有猎犬混进来!”
她当即返身朝卢平招手示意:“爱德华!”
“怎么了?”卢平赶忙跑过来;侑则拉起七海,奔去旁边的柜台给手机结账——兔耳会晃动就代表着已经有猎犬玩家进入半径五十米内,这种时候,尽快撤退才是上策。
“有猎犬在附近,你把魔杖准备好。喂——侑!你们快点!”格雷德看着那两人还在柜台前排队,不禁急得直跺脚——小糸侑的三颗彩蛋都还完好无损,她可是只有一颗了!
然而格雷德万万没想到,自家找球手打的是另一个算盘。
“不急,”侑踮脚耳语,“等下越乱越好,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们分开。”
似乎是对自己的“随机应变”很满意,侑一脸掩不住的自得,看得七海灯子忍不住抬手戳她的鼻尖:“你就这样对赫奇帕奇的前辈啊,嗯?”
“什么嘛,”侑气鼓鼓地挥开她的手,“还不是因为你。”
“好啦、好啦,对不起。”七海嘴上道歉,内里却心花怒放,她很想大笑两声,又下意识觉得不妥,只好边努力憋回去边把头转了个方向。
这一转,让她瞄见了远处一个在人群里高出一大截的壮实男人。他头上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帽子也没有头发——只有忠实反射着的商城顶端的白炽灯光,巧克力色的皮肤光滑似绸,脸型微方、颌骨厚重,一副憨厚老实的面相。
她认识这个人。阿隆·沙克尔,拉文克劳五年级男级长,也是拉文克劳魁地奇球队的守门员,同时还有另一层让人瞩目的身份:现任魔法部部长金斯莱·沙克尔的侄子。
“小糸同学,”她即刻回身拉起侑的手,后者刚接过收银员包好的手机,“我看到阿隆·沙克尔了。他八成就是你们感应到的‘猎犬’,我们快走——卢平、格雷德!”
她带着女孩费力穿过人流,却没想到两位赫奇帕奇级长已经在与一名肤色黝黑的老妇人对峙了——卢平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伸着右臂,看起来是将魔杖藏在衣袖里;格雷德则朝她们手舞足蹈地做着口型,像是被施了消声咒。
七海与侑停在距离那三人十五、六米的地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两个人都是猎犬吗?”侑情不自禁地攥紧七海的袖子,后者回首去找阿隆·沙克尔的身影,与对方视线撞了个正着。大个头男生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往这边拨开人群移动。
“……好一个前后夹击!”七海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无数咒语,手也搭在了魔杖上,却悲哀地想起自己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前辈,”侑拉了拉她的袖子,“你能不能给我施个——啊,你还没成年?”
七海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爱德华!”侑扯开喉咙,向友方唯一满17岁的人求助,“给我施个扩音咒!”
卢平一脸莫名,但还是朝她挥了下右手,小声念道:“声如洪钟!”
小糸侑在几人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
被扩音咒扩大的软糯女声回荡在整个楼层,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大楼烟雾报警器已启动,听到广播后请立即从最近的逃生出口离开。请不要乘坐电梯。重复一遍——”
人群哗地沸腾了。尽管这类火警警报十之八九是烟雾报警器过于敏感而造成的误判,在场的顾客和工作人员都还是把手里物事丢到一边,迅速地朝楼梯口蜂拥而去——毫无反应的只有在场的几位巫师:格雷德和卢平虽然不像七海那样对麻瓜社会几乎一无所知,但也只是偶尔会过来逛逛的程度,压根不知道小糸侑话里一连串的名词是什么玩意,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杀伤力”。
那名老妇人到底年纪大些,立刻就意识到了侑想做什么,可惜她和格雷德、卢平正巧站在楼梯口不远处,人流在她有所行动前就将他们冲走了。侑和七海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样被推掇着挤向同一个楼梯口,而阿隆·沙克尔浮沉在人头之中,流向了另一端。
“前辈——!”
尽管小糸侑使劲浑身力气握着七海灯子的手,她还是低估了商场的人流究竟有多大——她们在挤入楼梯口的瞬间被冲散了。她堪堪冲出重围、跳上向上的楼梯,而七海灯子被一路带着往下走,踉踉跄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摔倒。
“侑!”七海微弱地喊了一声,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拔不出魔杖,即使拔出来了也不能施法。离开魔法的她是如此无力,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向楼梯那端的女孩伸出手——然后眼睁睁看着距离越来越大,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自己跌跌撞撞地抵达拐角,不得不正过身子继续向下走。
七海灯子在拥挤的人潮里抱紧手臂,离开对角巷后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和不安终于爆发,令人窒息地紧掐脖颈,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围吵闹极了,她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得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深夜,独自一人裹着被子,难受却哭不出来。
幼时她不爱练习魔咒,总是忘记怎么在入夜后点亮火烛;爷爷不许别人帮她,于是她的房间总是很暗、很静。
现在的她可以使用无声咒完成绝大部分日常魔法,可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间暗屋——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好好练习每一个作业,这样是不是就能得到家人的认可、也能分到以钻研学术为傲的拉文克劳学院呢?
可是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她绝望地想着,轻轻将门带上。她已经不可能再得到任何人的承认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强硬地把住了门。
“——前辈!抓住我的手!”
她顺着声源恍惚地向上看,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小糸侑在踩着阶梯扶手往下滑,已经抵达不过数尺远的地方。叫喊声滚上七海灯子的喉头,却因惊吓过度而吐不出口——明明做着这样危险的举动,那女孩却在看到她之后露出了释然又明快的笑容。
七海眼眶一热,在侑滑过她身侧的时候握住了对方的手。
“——‘掉进兔子窝(Down the Rabbit Hole)’!”
拉住对方后,小糸侑在自己落入人群的瞬间念出了这句在彩蛋游戏里充作“门钥匙”的话。
一道“砰”声过后,她们消失在空气里。
Down the Rabbit Hole(4)
因为没用过几次门钥匙,小糸侑忘记了自己和七海会在半空出现——她胡乱地挥了几下手,以一种极不雅观的姿势摔到了地上。
七海灯子比她好些,但也只是好在以四肢着地而非摔倒。直起身后,她赶紧把地上哼哼的侑扶起来,连声发问:“小糸同学,你还好吗?”
“我没事……”侑借着她的力气站起来,“前辈才是,刚刚在人群里有没有被挤到踩到?对不起,我——”
“——你为什么要道歉?”七海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她,“大家都是往下走,我能出什么事?你到一楼跟我汇合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做那么危险的举动?”
“我,”侑尴尬地摸着脖子,“我也……我只是觉得不能把前辈你一个人丢下……”她越说声音越弱,“你看,是我请你来的,也是我要玩彩蛋游戏的,引发骚动的也是我……怎么说也不能……”
见七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侑讷讷地住了口。
其实她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事发就在一瞬间,哪里有机会权衡这些利弊?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不能将对方一个人留在那种境地中——尤其是七海灯子看向她的那一眼,让她懊恼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烧起来。
她的前辈那么不安、那么慌乱。那种明明害怕到了极致、却还小心翼翼掩饰着放不开的眼神——七海灯子在逞强,她早该察觉到的。
而她不希望她逞强。小糸侑希望七海灯子能说出来。不能用魔法,我很不习惯;第一次这样深入麻瓜社会,我很不安;怎么说也不被理解,我很难过……
她希望她能好好地说出来。如果在别人面前逞强是没有办法的话,至少在她面前,她想要七海灯子做回自己。
所以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心门总是合易开难,如果那时她什么也不做、让七海被人群裹挟着离开,她大概也会失去被对方依赖的资格了吧。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到哪儿了?”磕巴半天后,侑转移了话题。七海没揭穿她,因为她也很好奇——她们眼下置身于一个日式风格的亭样建筑中,四周被绿荫植被环绕,还有溪流淌过,仿佛是某种人造景观。
“唔……”侑往前走了一点,四下打量起来,“这里,没猜错的话,大概是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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