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七海做了个决定,“我们去级长休息室,那里没有人。”
侑小跑着跟上她:“去那儿干嘛?”
“来看看这段记忆。”七海答道。
※ ※ ※
七海灯子在栽入冥想盆的瞬间就后悔了,她不该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股后悔的情绪如同毒药一般在血液中疾速蔓延。
她怎么会没有认出这间屋子呢?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数以千计的蜡烛摇曳在四张长桌的上方——这是霍格沃茨城堡的礼堂,而那群簇拥在一起、排成单行的学生,毫无疑问地是一年级新生——她的目光在其中巡游,从最前面几人的地方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
——没错,11岁的七海灯子站在那群学生的前排,正紧张地揪着袍子。
七海不自觉地掐紧了手,而身旁的女孩却还什么都没发现,仍在东张西望:“这是……分院仪式?”
“应该是吧,”七海边回答边在长桌旁挑了个空座位坐下,“好像是跟我同一届的人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侑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了下来。
七海没有回答,只用眼神示意她看前方:霍格沃茨的校长米勒娃·麦格清了清喉咙,喊出了她们彼此都非常熟悉的一个名字——
“——七海灯子。”
在七海灯子和小糸侑的注视中,那个短发的小女孩急切而昂首挺胸地走上前,用发抖的双手接过了帽子,将它扣在了脑袋上。
七海平静地等待着那声“拉文克劳”的响起,但帽子却出乎她意料地沉默了。惊诧地挑起眉,七海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渗出了冷汗——教师席上的时钟显示已经过了五分钟以上,但帽子始终没有说话,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是‘帽窘’?”“‘帽窘’了吧,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帽窘’是什么?”听到议论的侑小小声地向她发问,七海感到指甲已掐进掌心:“指分院帽长时间无法做出决定,这是很少见的事情。”
——可是,这不对啊。她喃喃自语,我没有遭遇过“帽窘”,我应该是立即就被分到拉文克劳了才对——
时间又过了几十秒。在她几乎坐不住的时候,帽子上的裂纹终于打开了:
“——斯莱特林!”
七海灯子唰地站了起来。她瞠目结舌地看着11岁的自己脸色惨白地怔在原地,看着米勒娃·麦格拿下她头上的帽子、示意她前往斯莱特林的长桌;她听到周围——她坐在拉文克劳的桌子旁——传来一阵嘘声,虽然比不上格兰芬多那桌的响,却仍然刺痛了她的心脏。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她猛地回头,朝小糸侑大喊:“这段记忆被篡改过!事实不是这样子的!”
侑却忽然神情痛苦地抱住了头:“不、不对——”
“小糸同学?”七海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痛哼了两声,无力地拽住了她的衣袖:“前辈……”
“我在,你怎么了?头痛吗?”七海顺势接住她,一股清新的水蜜桃味扑鼻而来,好闻得她一阵恍惚。
——好像在哪里、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还没等她想起来,周遭的场景就开始如同水波一般浮动。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到再睁开时,已然身处幽暗的室内。七海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周围的陈设——这是她的宿舍,而11岁的自己在床沿哭泣。
瞪大眼,她抱着小糸侑后退了一步,同时惊惶地打量四周——周围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
那么、那么——
“——这是……我的记忆?”
七海灯子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满心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是谁取走她的记忆,然后将其篡改至此?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目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脑内冒出来,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直到怀中人抬起头、挣开她——
“七海前辈……”她呓语道。
“嗯?”七海不明就里地应了一声,却发现女孩并没有面向她,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床上抽泣的那个身影。
——熟悉,真熟悉啊。伸出手去却抱不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她胸前哭泣的黑发女人、在树荫暖阳间带着泪水涩味的那个吻——
洪流一样的记忆在脑内如烟花般炸裂,将她彻底淹没。
她一阵恍神,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七海灯子眼疾手快地捞住她,有些不知所措:“小糸同学?!”
“前辈……”侑捉住她的手臂,面带恍惚“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什么?”七海面带疑惑。
“我全都想起来了,我们在试炼之中,”侑的眼神转为清明,“我们到了卢瑟福德家,拜访了家主和三位长老,然后在他们的见证下进入了‘试炼之间’——我们在挑战‘拉文克劳的试炼’,这一切都是幻境,我们必须找到方法出去!”
“什么?”七海如坠云雾,“等一等,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卢瑟福德家的‘试炼’?”
“我知道,是因为你告诉我的,”侑直视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前辈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你不是拉文克劳、我也不是格兰芬多,现实中的我在赫奇帕奇,而你在斯莱特林——”
她忽地住了嘴,因为七海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前辈?”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吗?”七海的目光变得冰冷,“这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侑极力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前辈,你就没有觉得不对劲吗?你就不觉得你的生活中有哪里奇怪吗?你就没有想过那面双面镜是从哪里来的吗?这些都是线索——”
“够了!”七海喝止她,“我看你是中了混淆咒,需要去庞弗雷夫人那里挂个号。走,我陪你去。”
她抓住女孩的手臂,纵身一跃,浮空而起,出了冥想盆。侑没跟上她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倒在了级长休息室的地上。她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而七海灯子背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前辈!”侑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你不能就这样沉溺在幻境里——我知道这很美好,但这都是假的!我们必须突破这个‘试炼’!”
她这么说着,内心却渐渐被绝望覆盖——七海灯子不会相信她,现在的七海灯子听不进她说的话。
果不其然,七海冷笑道:“你的逻辑倒还挺清晰,我看你未必是中了混淆咒,怕不是被派来给我添乱的。你想继续你这套把戏,可以,恕我不奉陪了,我会查出你背后的人,到时再一起收拾你们。”
“前辈!”侑无力地喊出声,被叫到的女人却只是扶着门框,面无表情地摔下了最后一句话:“你说‘我被分到斯莱特林’才是现实?让我来告诉你吧:与其面对这样的‘现实’,不如让我永远沉睡在梦里。”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糸侑蜷起身子,蹲了下来。倒地时磕到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却分毫赶不上心头刀割般的钝疼。摸了摸面颊,她发现自己流泪了,说不上是因为哪种痛——也许兼而有之。
捂着心口,她放任眼泪流淌。
她记忆里的前辈总是很温柔,容易脸红、喜欢撒娇,亲吻她时动作轻柔,拥抱的时候却沉稳有力。
她从没被这样对待过,也从没见过这样的七海灯子。即使她知道这都是“试炼”的关系,却还是心痛到无法呼吸。
好过分啊。侑心想。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无法怪罪她分毫。
——因为,她就连生气也那么好看。
“前辈……”
她自嘲地弯起嘴角。
在这种时候还想着这样的事,难道……
“……这就是‘恋爱’……?”
Across the Mirage(3)
“小怜,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宏君的?”
那是魁地奇世界杯结束后的一个傍晚。擦拭着手中的碟子,侑在哗哗水声的间隙提出了这个问题。
小糸怜拧抹布的手停住了,她偏头发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呃……”侑把脸在肩膀上蹭了一下,“就是有点好奇。”
她没有转身看怜,却能想象出对方打探的目光该是怎样在她的背上巡游。好在小糸怜没有追究,而是长长地“嗯”了一声:“我想想啊。”
停顿了一会儿后,她重新拧起抹布来:“哎,说这个话题还真是害羞呢。我跟宏君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是我先表白的,但其实只是有好感,还没有太喜欢。他那会儿是公认的校草,成绩又好,很多女生都想跟他交往试试,我也就是那个心态。
“后来慢慢跟他相处下来,很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学年比我高,准备毕业的时候我还在读大二,不懂他有多大的压力,只知道他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了。
“他本来是想考研的,可是家里人不同意,于是他就去找工作;工作找得不顺利,面试机会寥寥无几,还接二连三的失败,然后还要抽空陪我……有一天他就崩溃了,对着我发脾气,丧气话说了一大堆,真的很过分。”
说到这里,怜扬起一抹有些怀念的笑。
“可是啊,就算是面对着那样的他,我也依然觉得很可爱也很帅气。那一刻,我就觉得,我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在一个人光鲜亮丽的时候心动很正常,但是对着他难堪失态的模样也能心动,就说明是真的喜欢了啊。”
“这样啊……”
小糸怜的这番话很好懂,她却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七海灯子是个狡猾的逃兵,在那番搅乱她心神的告白的第二天就溜得无影无踪,独留她一人在一个月的分离中苦苦思索“喜欢”的涵义。
在那一个月里,她们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联系,通通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闲聊和问好,谁也不曾提过旁的事。这让她有时恍惚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没有告白,她也不需回应;可这终究不是真的,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改变,而七海灯子将控制这改变的扳机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大可以松开扳机、直言拒绝,将它交还到七海灯子的手中,可她不甘心——她喜欢七海对她的关怀与依赖、喜欢七海待她特别、喜欢七海只对她露出的笑容,但这些全是由于七海灯子喜欢她——倘若她为这份感情画下休止符,那些还会在吗?若是叫七海不要停止,又无异于给予对方期待、消磨对方情意,这样自私的做法,她实在无法接受。
到最后,她的面前只剩下扣下扳机这一条路。她确信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喜欢七海灯子的,因为七海灯子对她来说是如此特别,特别到她甚至开始希望自己也抱有同样的感情。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贪恋着被喜欢的感觉,还是真切地喜欢着七海这个人。
而如今,她得到了答案。
即使七海灯子忘却了过去、不再对她抱有分毫情意,她依然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心弦、惹人怜爱。
“……这就是‘恋爱’……?”
——是啊,这就是“恋爱”。
察觉到这一点,她心中百感交集。感伤与欢喜交织着上升到头顶,侑面红耳赤地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臂弯。
※ ※ ※
胡桃木门的底部滑过紫色地毯,在距离第一排课桌仅有十数厘米的地方停住。七海灯子跨过门槛,偏头打量空旷的教室内部;摆放得杂乱无章的课桌群中央,一个棕发男人翘腿坐在桌上,口中叼着一根魔杖样的甘草糖。
见她进来,男人扯开猩红色的领结,从长袍领口里拽出一块金色的怀表:“你迟到了,七海。”
“抱歉,”七海轻巧地把门合上,“稍微遇到了一些事情。”
“是吗?”男人咔哒一声咬碎了甘草魔杖,露在口外的那截糖棒掉在了地上。他挠了挠卷发,好整以暇地摊开了手:“那就开始吧——什么事让你非找我面谈不可?”
“是关于主席竞选的,奥德里奇,”七海靠在了讲台上,“我有戈尔茨坦的料。”
格兰芬多的男级长挑起眉:“哦?是什么?”
七海张开双臂,撑在面前桌上:“我话说在前头——这个消息一旦公开,鲁道夫·戈尔茨坦就绝无可能再与你竞争了。所以,”她眯起眼,“你也得拿同等的东西来交换。”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七海,”奥德里奇拧着嘴笑,“如果你真能拿出把戈尔茨坦干掉的料,格兰芬多的票仓就会是你的。”
七海不带感情地扬起嘴角:“我需要一张纸面契约。”
“这不是问题,”奥德里奇迫不及待地倾了倾身,“只看你的料有多大。”
“好吧,”七海直视着他,从袖口缓缓抽出两张订在一起的白纸,“戈尔茨坦是麻瓜出身,这是他留在麻瓜孤儿院的档案。”
奥德里奇瞪大了眼。半晌,他伸手抓起桌面上那两张薄纸,快速扫读起来:“1998年入院,父不详,母不详,2009年担保出院,担保人米勒娃·麦格……哈哈哈!”他拍腿大笑起来,“他撒谎了……他说他是纯血!一个泥巴种居然被分进了斯莱特林!哈哈哈!还成为了级长——这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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