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不知所以跟了一路,此时一看即明了晓星尘在追谁,也和晓星尘一样躲在树后观察。
捉住盗墓人的有五人,皆背对他们,为首的一个得意洋洋:“怎么样,这下跑不了了吧?知道我们最近多忙么,还要让我们浪费精力抓你。”
说着,往盗墓人身上踢了一脚。
盗墓人哼哼着蜷缩在网兜里,看不到表情,那人继续道:“好了,江湖规矩,你这具夺舍的身体本是别人花大价钱买的,现在被你占用,我们还得费心费力给人家另准备一个。你呢,现在只有两条路。”
“第一,花三倍的价钱,买下这具身体,我们就放过你,今后再有需求你还可以来找我们。”
“第二,我们毁了这具身体,今日就叫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自己选吧!”
“呸!”盗墓人想也不想地冷斥,“我本就是被这个劫匪所杀,他被我夺舍,也是罪有应得,老子才不会为他的命付钱!”
问话的人也不动怒,慢慢悠悠道:“臭小子,仔细想想,你不是为他的命付钱,一条命而已,你以为我们多看重?我们看重的是这具身体,你是夺舍重生的,应当知道,一个正常活人要经过特殊加工才能让你们这种没什么修为的凡夫俗子也能夺舍成功,我们收的钱,就是加工活人的辛苦费,何况,以你现在的境地,算是花钱买自己的命,还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钱没了可以再赚,魂没了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听他口口声声把活人说成可以随意拿来加工牟利的工具,晓星尘顿时怒从心起。
看起来,这些大约就是“夺舍组织”中的人了,听这口吻不知已害过多少人,反倒是盗墓人夺舍有因,若所说属实,那么他的夺舍之罪倒不必追究了。
盗墓人在网兜中不安分地蹭了半天,终于勉强弓着背坐起来。
“就算要买,我也不会出三倍价格,没钱!”
“嘿?!”夺舍组织头目好笑似的反问:“大难临头还想讨价还价?”
恰在此时,薛洋想找个更舒服的偷看角度,他仗着自己是鬼魂,别人看不到他,一跃到了盗墓人正对着的树上。
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盗墓人却仿佛一抬头看到了他,脸上一喜,对着他所在的树下方位大喊:“晓星尘仙长!救我!”
薛洋低呼“不好”,未及下树,晓星尘已提剑冲了出去,一跃来到盗墓人面前,面对五个剑拔弩张的人。
此时,阳光正好,晓星尘仔细一辨别,发现五个人身上都有重影,竟都是夺舍之人。
其他人都微微后退,只有为首的那个,眯了眯眼,歪嘴一笑:“不知阁下哪位,为何要多管闲事?”
晓星尘凛然道:“不巧我与此人有些交情,而且我又正在追查夺舍组织,今日,绝不会任由你们胡作非为!”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为首那人淡定地微微一笑,举起手来。
晓星尘拔剑横在身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那人一挥手,抛下一张符篆,在晓星尘面前结成一面细细密密泛着金光的网,大声下令:
“撤!”
晓星尘愕然,没想到对手摆出那般胸有成竹的态度却打也不打就要撤退,只这么一愣,破开挡住前路和视线的网再追,那几个人已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背后传来一声盗墓人的冷哼。
“仙长,不用惊讶,这个组织里的人都是如此,所做之事全为谋利,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仙长一看就很厉害,若非必要,他们不会冒险与你交战的。”
薛洋愤愤下树,对那人道:“闭嘴吧你,谁让你瞎喊!原来你看得到我?那在惜福镇为何假装看不到?”
盗墓人觍着脸讨好一笑:“鬼兄莫生气,我那时候不敢暴露,更不确定这位仙长也能看到鬼,当然不好说出来……”
晓星尘也有些困惑:“凡是重生的,就能看到鬼魂么?”
盗墓人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我才重生不到一年,夺舍身份又不敢声张,反正,我能看到。原来,仙长也是夺舍重生的么?”
“是不是关你什么事儿,少打听!”
薛洋气势汹汹将那人的问题堵了回去,晓星尘本还有更多问题想问,薛洋却站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来。
“道长,你的纸符换了多少钱,快拿出来我看看,咱们可以去大吃一顿啦!还可以住店!我很久没睡过床了,这一回我想……”
话只说到一半,薛洋说不下去了。因为晓星尘只拿出了一张面额很小的银票。
“就这些?”薛洋问。
“就这些。”晓星尘答,满脸写着“你之前果然是在骗我”。
薛洋扶额大呼:“道长!怎么才换了这么点?你被奸商给骗了啊!!!”
晓星尘见薛洋在面前焦躁地走来走去,很真诚地为他痛心疾首,想起店老板冒着精光的眼,又信了薛洋。
他可能真的被奸商骗了。
但是晓星尘丝毫不在意,他收起银票道:“无妨,这些钱也够花一阵了,若是不够,我再做一些护身符就是。”
薛洋定住脚步,望向兰陵城的方向。
那个睚眦必报的薛洋又出现了,满脸阴恻恻的。
不用想,晓星尘也知道薛洋盘算着什么。
“薛洋,不许你去找那店家的麻烦。”
“我不伤他性命,只需……”
“那也不行!”
若让薛洋去了,那掌柜怕是不死也要变残。晓星尘不得不斩钉截铁阻止。
薛洋却不肯善罢甘休让此事过去。
“晓星尘!你是傻子吗?我答应不伤他性命你为什么还不让我去?这种人不该给他一点教训吗?你为什么总让自己吃亏?画血符!这是不耗费精力的么?你知不知道那奸商将你的护身符转手就可以以十倍价格卖出?”
一连串没好气的质问,也勾起了晓星尘的脾气。
“我自己做的东西,想怎么卖就怎么卖,不需你来多言。”
薛洋朝天翻了个白眼:“晓星尘!你这样行走世间是行不通的!自己吃亏,对别人慷慨,你以为那些让你吃亏的人会记住你的好,感谢你吗?不会!你是在助长他们作恶的气焰,等你走后,他们不知会拿什么样的丑恶嘴脸来嘲笑你!”
薛洋一副他是为晓星尘好的语气,在晓星尘听来却毫无可信力,本来被奸商欺骗就已是心有不悦,薛洋这话又刺到了隐秘痛处,晓星尘板起面孔冷冷道:
“是么?欺骗和嘲笑,这不正是你做过的事?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去教训别人?”
薛洋呆了一下,随即蒙受了天大冤屈似地朝他吼回来:“我没有!”
这一声吼得声音极大,真真正正激起了晓星尘的满腔愤怒,往事真是死结,只要一碰触就会打破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薛洋哪来的底气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没有”?那般坚定的语气,不知情的人听了说不定还真以为是他冤枉薛洋,他十年前的自刎是因为谁?薛洋难道以为他重生失忆了不成?
“没有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没骗过我?!”
生怕他听不清楚似的,薛洋又大声道:“我没有嘲笑过你!”
“……什么?”
“晓星尘,我是骗了你,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嘲笑过你对我的好意!相反,我全都记在心里,过去十年,一刻也没有忘过!你送我的最后一颗糖,我到死都还留着!”
晓星尘怔住,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鬼表情和语气都十足凶狠,音量更是一句赛过一句,说出的话却让他心里猝不及防晃了一下,变得安静。
只知薛洋骗他辱他,像这样记着他的好,将他送的糖保存八年,可听也没听说过。
他认真注视那双属于薛洋魂魄的眼睛,怒气冲冲的眼睛,想看清楚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实。这世上的人和事,孰真孰假怎么都那么难以辨别?人们为什么不能都好好说真话?薛洋为什么做下数不尽的恶事之后又一副悔过姿态,轻轻松松叫他心生怜意?
他既憎恨这样的薛洋,也憎恨这样的自己。晓星尘心中产生一阵无言的乏力。
这时,趁着针锋相对的人鬼之间终于有片刻静默,旁边还在网兜中的盗墓人自网格中艰难地举出一只手来。
“仙长,鬼兄,我可以帮你们把亏损的差价讨要回来,所以,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第25章 盗墓人
盗墓人大名陈曦宝,到底是生意人,平日里没少倒卖货物,最擅长夸夸其词讨价还价,回兰陵带着晓星尘重新制作的三张护身符只身入当铺,谈了没一会儿就揣着一沓银票满载而归。
晓星尘接过银票时,薛洋凑在一边虎视眈眈,生怕他又被骗,看清数目后横了陈曦宝一眼,没说什么,晓星尘就知道这次换的钱绝对只多不少,上一次他被骗的损失,大抵算是补回来了。
薛洋还是一口气没撒出来,很憋闷的样子。自从七岁被戏弄,刻骨铭心地痛过一次,薛洋就曾发誓再也不要受到任何市井小人的欺辱,有了一身修为之后,便横行霸道只有他欺辱别人的份,没想到今日一疏忽竟让晓星尘着了小人的道,他还不能报复回去。此时把玩着手中匕首,已在心里将那当铺店主凌迟过数百遍。
薛洋对市井小人的憎恶晓星尘不能感同身受,何况损失已被补回,他就只想着不能纵容薛洋锱铢必报的性格再去害人。但本着一颗糖被保存了八年的感动,晓星尘还是想主动善待薛洋一次。
“你不是想吃东西么?现在钱够了,你想吃什么都……”
薛洋并不领情,背过身去气冲冲道:“气都气饱了!不吃!”
晓星尘无奈,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没法好好说话,就转头与盗墓人陈曦宝攀谈起来,两人找了个茶棚,晓星尘正要过去呼唤小二付钱买些茶和点心,薛洋又不乐意了,大步走到他和陈曦宝之间一拦。
“道长!这是你用血符换的钱,凭什么随随便便请别人吃喝!”
之前接触的人少,还没觉得,此刻晓星尘才发现薛洋真是霸道至极,明明是个鬼,却要管东管西,这番言语,大有他晓星尘只能请他薛洋吃喝,却不可以请别人的意思。
晓星尘言简意赅道:“既是我的钱财,自然由我做主,再说陈兄方才帮了我们,表达谢意理所应当。”
其实陈曦宝帮了他们确实不假,可晓星尘之前也算救了陈曦宝一命,只是他为人慷慨,从不记着自己对别人的好,仿佛帮助别人都是理所应当不求回报的。
薛洋最看不惯他这一点,也不想刚吵过架又起争端,于是也不多言,转身换做面对陈曦宝。
黑衣断臂的鬼,将身后白衣仙长挡得严严实实,一副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许任何人占便宜的样子,不说话,嘴角上扬,眼里却冷飕飕没有一丝笑意,看得陈曦宝不寒而栗。
毕竟也是在市井之间摸爬滚打长大的人,薛洋那样锋利的眼光陈曦宝一看即懂,哪怕是个人,以那样阴冷的眼神盯着自己都足够可怕,何况对方还是个鬼。陈曦宝人如其名,平日里最珍惜自己的财宝,可此时连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
“我请我请,今日是这位仙长救了我,便是请十顿八顿也是应该的,何况区区一盏茶呢。”
说罢,很识相地迎向小二去点茶了。
晓星尘有些无奈和尴尬,又拿薛洋没有办法,只好找了张角落的桌子默默坐下。
不多时,陈曦宝回来了,在薛洋不善地注视下,小心翼翼坐在晓星尘对面。
攀谈不到一会儿,晓星尘就弄清楚了这个盗墓人陈曦宝夺舍重生的来龙去脉。
此人家在徐州附近,所在的小村村民同属一个家族,因村中贫穷,自上一辈开始就有不少人靠外出盗墓,换得一些物资后带回村里维持家族生计。一年前,他在从家乡去兰陵卖货途中,遭遇三个土匪打劫丧命。由于生前常常与墓地尸体打交道,故而也有一些浅薄修为,会点邪术,死后七日错过转生时机后还能维持魂魄不散意识清醒,在遇害的路段飘来荡去,心心念念要找到杀他的劫匪报仇。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不到一个月,在他遇害的同一条路上果然又撞见这劫匪作案,谁知,这一次劫匪拦下的两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连随身兵器也没带,却是会点功夫的玄门中人,三个劫匪被反杀,当杀到陈曦宝的仇人时,两人却住手了,端详一番,一致说此人体魄健康长相端正,是个可供夺舍的好“容器”。
一听“夺舍”二字,陈曦宝被勾起了好奇,按理来讲应当是体弱之人更容易被鬼魂夺舍,而且能夺舍的鬼魂须得生前修为不浅,像陈曦宝这样的,就算知道夺舍方法,可是修为不够,想夺舍也是万万做不到的。若是对别人,陈曦宝也不会起夺舍之心,他一生只谋财,不害命,但是对于杀害自己的凶手自然另当别论。
陈曦宝一直不远不近跟着那三人,在回兰陵路途中,那两人每天要将劫匪放一点血,然后布好阵法,用一种特制的香,将他薰两个时辰,起初那个人还是个正常人,后来渐渐便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呆呆的,旁人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走路就走路,连绑都不用绑了,如此半月后,陈曦宝有一次趁人不备竟成功完成夺舍,占用了劫匪的身体,成了现在的样子。
寻找并制作一个合适的“容器”究竟不易,自那之后夺舍团伙的人就一直在追杀他,他不得不躲躲藏藏过日子。
薛洋听完就问:“所以,在惜福镇递纸条揭露这个组织的人就是你吧?”
陈曦宝悻悻一笑,并不否认。
薛洋又问:“那你付给他们要的三倍价格买条贱命不就行了?”
陈曦宝呐呐道:“鬼兄有所不知,他们要的价格,原价就相当于我盗墓五年的收入,三倍价格我实在是出不起啊。”
薛洋嫌弃道:“啧,盗墓还这么穷,没出息!”
晓星尘也心中明了,以陈曦宝的修为,确实没有能力与夺舍组织对抗,但是——
“此地不正是仙门金家的管理范围,你为何不去找他们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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