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生来大方,得知是玉竹曾帮他完成招魂咒最后一步,就把玉竹诱他喝下仙人醉之事抛到了脑后,“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此时的玉竹完全没有妓馆小倌的轻浮媚态,全然是个风雅公子的模样。
“请你杀严老板,毁春风楼,”玉竹深吸一口气,注视着晓星尘道:“最后,也杀了我。”
“什么?!”
包厢里其他三人同时表示惊讶,唯有玉竹凄然而坚定:“你没听错,我想请你,不仅杀了严老板,也杀了我。唯有我血尽而亡,血咒才能破除,我……才能真正恢复自由。”
“血咒?”晓星尘和薛洋的眼神都变了,望着玉竹难以置信。
“血咒是什么?”柳错心不明所以。坊间传闻十四岁的玉竹公子是曾为姐姐求药,不得不向严老板屈服,卖身于一夜春风楼,后来不知怎么,玉竹公子的姐姐还是在玉竹十四岁时过世,而玉竹公子则从那以后就做了一夜春风楼的小倌,甚至成为头牌,至今四年有余。
坊间猜测众说纷纭,有的说玉竹守信,所以不管姐姐救没救活,都如约卖身;有的说玉竹在姐姐过世后,无处安身,只好求严老板收留;更有甚者,说玉竹天生贱骨,甘愿堕落在一夜春风楼。
各种各样的猜测,似乎都没影响到当年的玉竹,他在一夜春风里听从严老板安排,学习茶道棋艺,一年后,正式穿上华服锦衣,挂牌接客。其风采惊艳四方,一出道就成为春风楼头牌,城中好色者趋之若鹜。不过,玉竹公子从来只陪客人饮茶下棋,并不过夜。
多事好奇者对此又有了新的说法,说玉竹公子乃是严老板旧识,早就被严老板看中,贪馋已久。以严老板品性,虽曾沉迷于他,但早晚玩够,到时候,他自然无法再假装清高。
不得不说,鹤壁城有不少人都在虎视眈眈,明里暗里期待着以风华儒雅,精深茶道棋艺而闻名的玉竹公子“无法假装清高”的那一日。
柳错心因为自己的经历,对玉竹多有同情。承蒙玉竹救过一次,曾提出帮玉竹赎身,却被玉竹苦笑拒绝。难道,玉竹不能离开一夜春风楼,竟是受某种术法限制么?
晓星尘望着淡绿衣衫的男子,眼里满是痛惜,向柳错心解释:“修士的咒术中,以血为媒介是最高级的一种。血咒,就是用自己的血,让自己与另一个魂魄产生联结,这个咒术,类似誓言,不过是真正会应验,哪怕魂魄轮回转世也有可能应验的誓言。玉竹公子,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一次血咒,与一个人联结。你是下咒的人,还是被下咒的人?血咒内容可方便细说?”
“我?从术法角度来讲,我是下咒的人,联结的,是我姐姐。”
黯然苦涩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玉竹强迫自己冷静而疏离,像讲别人故事一样开口:“当年,为救姐姐,我曾立下血咒,卖身给一夜春风楼,若有违誓言,姐姐魂魄将生生世世在豆蔻之年暴病而亡。”
“父母早逝,姐姐与我从小相依为命,我曾想,只要有姐姐在,我便是一生埋没于烂泥中也无妨。”
“可我后来才发现,姐姐当年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下毒的不是别人,正是春风楼严老板。”
说到此处,玉竹难掩愤怒,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紧握。
薛洋插嘴道:“你姐姐中的是什么毒?”
“是什么毒我不知道,只知道求遍了全城医馆,都说心脉俱损,无药可医。严老板是在姐姐濒死之际找到我的,他突然出现,说有办法让姐姐起死回生,我便信了。”
薛洋又问:“严老板莫非是让你姐姐用夺舍之术重生的?”
玉竹没有否认。柳错心想了想关于夺舍所知道的事,又觉得不对,“那你姐姐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是以巨大代价将姐姐救回,那么姐姐应该也在鹤壁。但认识玉竹公子的都知晓玉竹姐姐已去世,玉竹多年来没有与任何女子有亲近往来。
“姐姐重生后只多活了三日,就再次去世了。”玉竹垂眸,回首往事黯然神伤,“姐姐知道我要入一夜春风楼,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三日后,悬梁自尽,留下遗言,要我别顾念她,自由自在,好好活着。我和姐姐都非修士,血誓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她以为,那样,我就能自由。”
玉竹的声音微微颤抖,泪水接二连三地滚落脸颊,神色却是淡漠的,仿佛魂魄已然抽离,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曾问过许多修士,都说血咒只有一解,需要下咒之人血尽而亡,才能斩断两个魂魄之间的联结。”玉竹的眼神慢慢变得锐利而冷硬,“霜华公子应当知道,若是自身有修为,血咒的联结和斩断,都可以自己完成,若是没有修为,则需要在其他修士帮助下才能完成。这就是我想拜托霜华公子的事——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根。但是在死之前,要看到严老板死,春风楼毁,才能解我仇恨!与此同时,我必须斩断血咒,不牵连姐姐!”
薛洋不解:“你下的血咒内容究竟是什么?若是终身为妓,那你偶尔陪人喝茶下棋也算数,有什么难?若是不能擅自离开一夜春风楼,那等抓住姓严的,酷刑逼迫让他松口即可,不是么?”
在此之前玉竹虽情绪不稳,却一直彬彬有礼,直到被追问血咒内容,突然沉着脸冷然道:“详细内容你们不必知道。我不问你们具体要做什么,你们也不必问我!总之,我活够了,只求脱离此道,结束这一生。”
对于玉竹的事情和为人,久在鹤壁的柳错心还是更了解一些。平日里的传闻虚虚实实,其中确实有部分不是空穴来风。看玉竹坚定的样子,想必那血咒必然触及难言之隐,也不是严老板一句话,或者杀了严老板就能解的。
她劝道:“玉竹公子即不想说,我们就别问了吧。薛公子,晓星尘道长,你们若能相信我,就可以相信他。”
晓星尘与薛洋对视,达成共识,不再追问玉竹血咒内容。
拜托玉竹去做的只是一件小事,春风楼也不算是多难攻破。玉竹自己轻生,薛洋毫不在意,晓星尘尽管沉痛,也知血咒别无破解方法,只好答应。
出了茶馆,玉竹如往常一样随意逛了逛街,在绸缎铺订做了一套新衣裳,而后重回一夜春风楼。
第50章 密室暗道
出了茶馆,玉竹如往常一样随意逛了逛街,在绸缎铺订做了一套新衣裳,而后重回一夜春风楼。
三日后,晓星尘与薛洋截住了一个正要去一夜春风楼的夺舍之人,通过威逼利诱问了一下春风楼密室地形与内部情况,与他们猜测相符,这个人正是要去密室进行人体容器日常维护的修士之一。
鬼魂薛洋轻轻一撞,附身到了那个人身上。
晓星尘拿出一把香交给他道:“附身时间有限,一切小心。”
“放心,不就是进去点几支香把人都迷晕,”薛洋拍着胸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若完不成,就不叫薛洋了。倒是你和柳姑娘要小心,别让那个严老板有机会用传送符。”
晓星尘也知道没什么好担忧的,就连这香也是薛洋用不测山上采来的材料亲自制成,为了便于伪装,还制成了与摄魂香相似的样子。一夜春风楼用仙人醉迷晕了晓星尘,薛洋便说要以牙还牙,让一夜春风楼领教一下更厉害的迷药,有一部分香,已提前暗中交给玉竹。
未曾想到,往日作恶的手段,竟也能用在正途。就像未曾想到,薛洋也会是别人的救命恩人。
晓星尘有些迟疑道:“柳姑娘是因为你才冒险帮忙,你……有没有好生谢过人家?或者,出门前嘱咐几句?”
薛洋大大咧咧地仿佛什么也不明白:“嘱咐和道谢的话你不都说了么?哪需要我再重复一边,多余。”
“薛洋,柳姑娘不仅仅把你视作恩人的。”
说这话时,晓星尘目光不自然地瞥向一边,看着路旁的石子。
薛洋不以为然,专注于检查手里的香:“那我就更不该对她好了。喜欢的人对自己好却不接受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晓星尘脸上的神色一再变幻,良久没有作声,薛洋才察觉什么似的看了看他,一挥手道:“哎,别多想。我可是很享受道长对我的好,走了,按计划行事!”
说罢大摇大摆向春风楼而去。留晓星尘独自在原地为那句“折磨”言论懊恼心虚了好一阵。
与此同时,春风楼严老板去慕月阁讨要之前想买但是被告知没货的几样东西,顺便贼心不死地邀请柳公子吃饭。
慕月阁的伙计们纷纷朝柳公子投去同情眼光,众人都知这个好色的严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畏于他财大气粗,手段狡猾,在当地颇有一些影响力,柳公子也不好总是冷面以待,次次拒绝。比如这次,柳公子就不得不碍于情面为难地应了。
鹤壁城中的人到后来才知道,这一次应酬,其实是柳公子帮助高人设局,为民除害。
一切都很顺利,失去灵力的咒术是晓星尘小时候修习剑术之初,抱山散人为了不让弟子偷懒使用灵力达成锻炼目的而暂时压制弟子灵力的方法,对身体本就无害,不运转灵力根本难以察觉。那严老板失去灵力后更不是晓星尘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制住,暂时由柳错心带回家中关押,晓星尘则去往一夜春风楼与薛洋汇合。
他抵达时,一夜春风楼上下安安静静,杯盘狼藉,除了玉竹,所有人都被迷香薰晕。在玉竹帮助下,他把客人以外的人全部用缚魂咒捆起来集中于一室,再去查看密室的情况。
正如之前抓住的人交代的那样,从一夜春风楼后面不起眼的小门进入,在左边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推开一个比人还高的柜子,就可以通往密室。
密室无窗,全靠蜡烛照亮,里面静悄悄,只有计时的铜壶滴漏发出嘀嗒声响。晓星尘查看周围,表情越来越愤怒————这个妓馆隐藏的空间里,左右两排石床,共计二十张,每张都被阵法包围,上面躺着一个已然灵魂出窍的身体。这些身体主人大多都是俊男靓女,年华正好,只可惜,一旦被制成人体容器,就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左右两排石床正中,每隔几步,就歪倒着一个被迷晕的修士。这些修士晕倒前正在施展某种术法,施术用的暗绿色摄魂香已被提前来过的薛洋掐灭,零零散散倒在香灰里。
摄魂香的烟雾无论对活人还是鬼魂都有害,好在他们从行动前抓住的那个人身上索要到了解药,早就提前服下,薛洋定是在受到影响之前就用自制的迷香把密室里的人给薰晕了。
晓星尘将夺舍团伙中的五人分开牢牢捆在石床柱上,顺着密室深处的梯子来到二楼。
二楼的密室大小与一楼密室相当,但更为空荡,只有两张空床摆在中央,墙上的暗格被打开,一个里面装满摄魂香,另一个里面藏着大量银票,应该也都是薛洋翻出来的。密室与一夜春风楼里面一间精致而宽敞的卧房相通,此时暗门大开,门那边传来玉竹警惕而诧异的声音:“怎么证明你是薛公子?”
薛洋附身在别人身上,玉竹自然不认得。晓星尘连忙穿过密室来到相通的卧房,向玉竹证明:“公子莫慌,他确实是薛洋。”
有晓星尘证明,玉竹虽不理解但也相信,以为定是玄门异术中的一种,令薛洋变成了别人的模样,便于潜入。他点了点头道:“这里是严老板平日休息的地方,你们要找什么?”
晓星尘打量四周,抽屉,柜子都敞开着,瓷器碎了一地,床上的被褥也被扯落。严老板擅长敛财,自然十分富有,多宝格上陈列着的仙器宝物不说,连灯盏也精致非凡,照明所用不是寻常蜡烛,而是珍贵的夜明珠。精致卧房被翻得乱七八糟,薛洋对那些宝物并不多看一眼,依然还在翻找,动作间隐隐有些焦躁,几乎把摸到的任何东西都打翻在地。
密室,暗格都被翻过了,晓星尘也有些疑惑,薛洋还在找什么?就算有还没找出来的东西,春风楼都已被控制,慢慢再找就是,薛洋何必如此焦躁?
正想问时,薛洋站起来,浓眉紧蹙,目光锐利环顾四周,觉得确实没有地方可翻了,开始敲打检查四面墙壁,晓星尘也配合得顺着墙壁摸索检查,期望发现什么还没发现的机关。
在“笃笃”敲打声中,二人没有注意到玉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道:“你们慢慢找吧,我去把外面的迷香续上,免得有人提前醒来。”
不等两人答应,一夜春风楼的头牌就离开了严老板的卧房。
晓星尘顺着墙壁敲敲打打,终于,对着床边一处墙壁道:“这里,后面是空的。”
两人没有耐心再寻找开墙机关,根据敲击声判断墙壁不厚,几乎是同时出手,靠掌力震碎墙壁,打开密室。
这个密室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四周墙壁包括天花板上都刻着扭曲看不懂的花纹,两边墙壁上挂满各种类似刑具一样的东西,但除了鞭子镣铐之类,其他晓星尘都不认得,也就并没因此联想到玉竹避开的特殊原因。
常人搜查密室,到了这一层大约就不会再继续,然而薛洋显然看破了严老板的计俩,对这个密室的发现还是不满意,对墙上挂着的东西也毫不感兴趣,他附身往床下看去,未发现什么,站起来想了想,又去查看床脚。看到四只床脚是与地砖固定在一起,无法移动的,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伸手摸向床头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那是这个屋子里为数不多被遮挡住的地方。
空隙很窄,只能容一只手臂深入,薛洋手指移动摸索,拂过扭曲花纹,试探着对每一个微微凸起的地方用力,试了几次终于发现有一处可以按下去,按下之后,轧轧几响,密室最角落一块两尺见方的地砖突然下沉,在原地留下一个漆黑洞口,洞口之下,又是一间密室。
薛洋率先跳下去,晓星尘回屋在严老板卧房灯盏里拿了一颗夜明珠紧随其后。下面这个密室更奇怪,大小与上面那间相同,空空荡荡,四面封闭,一览无遗,什么也没有,看似唯一的出口就是他们跳下来的那个地砖洞口。
为了恢复鬼魂形态,薛洋从附身的人身上抽离出来,用虚无的魂魄灵体穿过四面墙壁逐一检查。
自始至终,薛洋眼里充斥着与平日嬉闹性格不相称的专注与严肃。
晓星尘不明所以,只能看着薛洋穿过了其中一面墙壁,许久没有回来。
他在墙上摸索,希望找到什么机关,然而不管怎么摸索,这面墙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还是实心的,凭感觉又分明能感受到薛洋就在墙的那一边。
“薛洋?”他忍不住对着墙壁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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