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出了这事,城门定是戒备森严, 出城也是不可能了。可在城内又能躲哪呢?此处又无客栈, 难以藏身,而且为了不连累百姓,他们也不能住百姓家中。
许风华心不在焉地敲着木桌,听着颇有规律的声音,本来毫无思绪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想法。
他激动地将身子前倾, 恨不得凑到谢墨耳朵旁大声说给谢墨听。
但他还未开口, 就见谢墨隔着桌子将手伸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谢墨伸手要做甚, 眼中一片迷茫。
突然措不及防地,他的额上多了一只温凉的小手,那双手正很轻柔地帮他揉着眉心。
许风华透过茶杯上方氤氲出的腾腾热气依稀看见谢墨近在眼前的清秀周正模样,让他难以移开眼的, 还有那认真的眉眼和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
他的眸子上也不知是被这袅袅茶气浸染,还是被谢墨的动作引去了注意力,骤然间渐渐消褪了茫然,慢慢熠熠生辉起来。
许风华的心跳得厉害,比做贼偷了东西被主人发现还要慌。
但慌归慌,正事他还一直没忘,耿耿于怀。许风华闭了眼,想着既然看不见谢墨,这心里也好静下来。
“你想好何时要离开了吗?”
谢墨的眼睛最终又落在许风华的唇上,也正是因为许风华闭了眼,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目不转睛地死盯着许风华瞧。
本来他只打算瞧一眼,鬼知道越瞧越移不开眼。谢墨觉得他怕是要疯了。再与许风华这么亲近的呆下去,难保他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但是这越瞧,他就越佩服自己的眼光。嘴角的笑意更深,眼中也像浸过了秋水,亮盈盈得闪着小星星。
但他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事,听到许风华的问题也只随口答了一句“今晚就走。至于去哪,你不是应该知道了么?”
许风华眼睫颤了颤,谢墨怕他睁开,忙假装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收了眼,做贼心虚似的又缩了手坐了回去。
许风华睁开眼,便见得谢墨端正平和地坐在对面喝茶。
他也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他记得很清楚,自己还没告诉谢墨这件事儿。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风华看了谢墨良久,眼中自然又是惊奇,“你……是如何知道的?”
谢墨没有看他,“方才看你那么得意傻子都能猜得到。恩……”谢墨吹了吹茶水上飘着的浮沫,“我猜你想说的藏身之处是先皇陵墓附近吧?”
许风华眼中的惊奇只增不减,觉得谢墨真是聪明心思细腻通透,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想到一处了。
“恩,没错。”
“有人在吗?”良淮的娘面露焦急,连着敲了几次门,额上已布了汗珠,在门口不停地徘徊着。
木门在下雨时总会多湿气,湿气一多,敲门声也越沉。
许风华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而且还是连着敲了几声,似乎是有急事。
他起身去开了门。
良淮的娘也顾不上擦头上的汗,就站在门口拉着许风华的衣袖,“方才我出去卖鱼,看到了通缉令,但我相信那位公子不会做出此事,但若真是那位公子杀的,也算是为民除害,那个陆海本就是个该死的!只不过如今官府的人快要搜过来了,与他们讲理也是鸡同鸭讲。”
妇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谢墨耳中。
他走到门前,见妇人喘了口气,又看着他道,“他们已经搜到东篱王大婶家了,你们是来不及逃了。但是我有一个办法,只是要委屈谢公子了。”
“开门!”门外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身上缠绕着戾气,他不耐烦地一脚接一脚地用力踢着比他还低的木门。
挨家挨户地搜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饶是他脾气再好也禁不起这番折腾,外面还下着雨,他的耐心更是被磨去了大半。
男人的身后还跟了一众小吏,一个个面露不善,但穿的官府却都是被雨淋得一塌糊涂,一挤都能挤出一碗水来。
可是这是县令吩咐他们去抓人的,人没有抓到,县令就算失职,俸禄又会被减,减的俸禄又会从官吏们的月令里克扣,官吏们缺了银子后又会去私下以征收苛捐杂税为由在小百姓身上抢要银子。县令虽然知道,也只闭一只眼睁一只眼,但是他们得到的越多,县令从他们的月令里扣得也越多。
总之,追根溯源在这城中得益地是官员,最后最可怜的怎么说还是百姓。
如今县令应是被上头逼得没办法,才将他们骂了一通出气,再让他们将功补过早日抓到凶手。
他们这些人在县令面前受了气,也自然会把心里的怒火发到百姓身上。
为首的官吏皱了皱眉,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开被雨蒙住的眼睛,对准木门抬脚就要再踢。
不过好在这一脚还没下去,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个妇人,身上泛着鱼腥味。
官吏收了脚,站得离妇人远了一些,从袖中掏出一张通缉令,妇人连字都来得及没看一眼,通缉令就被他收到了袖子里。
“起开,搜人!”男人的话是简短,显然和妇人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他们拿着通缉令只是走个流程有个好借口进屋搜人而已,百姓看没看见他都不在意。反正大多百姓不识字,看了也是铁匠铺里打金锁——白废功夫。
妇人主动让开一条道,好像也看到了官吏眼中的厌恶,自觉站得离他们远了一些。
男人以及身后的官吏大摇大摆得意洋洋地从妇人让出的一条道里走过。
“算是有点眼色!”跟在男人身后的官吏冷声嘲讽道。
为首的官吏站在檐下躲着雨,抬手指了指屋子,熟练地指挥道,“搜!”
得了命令,官吏们都抢着扑进了屋,屋里有一个老人,他们直接忽视了良淮的爷爷。公然地翻箱倒柜,但搜了许久没见到有什么宝贝,官吏们只能丧气地踢着低矮的木凳,将屋子弄得格外凌乱,以此发泄内心的烦躁不满。
良淮的爷爷看着满屋凌乱不堪的样子,沉沉叹了口气。
这间屋子没见到什么东西,官吏们又自然而然地将眼光放在另一个小屋里。
有人一脚踹开门,见屋内只有两人。
一个是面相俊美,一双桃花眼灼灼勾人的男子,另一个是如花似玉眉眼含春的姑娘。这姑娘着着褪了色的浅碧色衣裳,但丝毫不影响出挑又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容。
而这个男人他们在县衙见过,故而他们还隐隐约约地记着他,只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足以肯定的是,这人不是他们要抓的人。
但官吏们的眼睛只在正在为姑娘描眉的许风华这里停留了片刻,便直接转向这个小姑娘。
有一个官吏拿出藏在袖中的画像,看着漂亮姑娘,脸色才稍微缓和,语气也放轻了些许,“姑娘,有见过他吗?”
这官吏将手中的画像展开,亲自走到姑娘身边,让她瞧瞧。
谢墨看着自己的画像,心里就只想对着画这画像的人破口大骂。
哪个不长眼地把小爷画得这么丑?
尖嘴猴腮,浓眉鹰眼。眼下一颗大黑痣。
谢墨真想把作画的人拉过来。给他打发些银子,鼓励他下次一定好好画。
不过这种被通缉的画像,还是不要再有了。
但也该庆幸的是,那日许风华在早市上买了一堆东西,其中还有胭脂水粉这些东西,许风华怕他被发现,愣是涂了一层又一层的粉,掩盖了眼下的一点朱砂痣,又用眉墨巧妙地在其他地方点了几颗小小的黑点,这才遮盖了原本的面容特点不被发现。
谢墨努力平复内心的跌宕起伏,忽然一转头就看见许风华在憋着笑,他心里又开始疼了。
谢墨本欲张口就回答“未曾见过”,但好在他反应过来,自己现下是扮了女流,一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岂不是要被拆穿?
他望着画像,摇了摇头。
看到姑娘张口欲言却又摇头后,这官吏也觉得奇怪,可若这姑娘真知晓凶手在何处,一定会告诉他们。
在赏银一千两的诱惑下,他相信百姓们一定会动容,没有不说的道理。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千两可真是能改变他们一生的境况,光是想想就令人眼红心动。
搜寻无果,他们垂头丧气了起来,转身出了屋子,向为首的官吏表明情况。
为首的官吏也没做多大纠缠,转头去了下一家。
妇人舒了口气,赶着去关上了门。
谢墨和许风华也同时松了口气,谢墨道,“他们来得突然,我本打算今晚动身,但看样子,怕是今晚会更危险,只能是即刻动身去先皇陵墓了,再晚一些怕会被那些人发现端倪又折腾回来。”
许风华知道谢墨想说什么,“可若是我们现下动身,师父和许风清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几章后有甜甜甜!!哈哈哈哈
好开心呐
么么啾
第30章 守陵
冥七和许风清在他出去之后就带着良淮去外面瞎转悠了, 几人如今还未回来, 倘若他和谢墨先行离开, 要得让冥七和许风清知道才可。
不过谢墨也想到了这一点,“真是傻, 这个多简单, 我们可以托良淮他娘捎话给他们二人,让他们明日一早赶到先帝陵墓会和啊。”
谢墨的话虽然听得他心里不大舒服,但话里的意思和他心里想地并无二致。还好他已经适应了谢墨说话的语气, 若还不习惯,按他平日里的脾气, 定是又要像一十五岁时被谢墨的话气哭。
这些日子里,许风华还发现他与谢墨的想法真是愈发地相似了, 就连做事情都生了默契,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商定好计划后,他们便开始收拾东西,两人临走前还特意在屋内留了一大袋银两,以表达对妇人收留他们的感激之情。
待到了先帝陵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又是动人晚景夜色。
先帝陵墓封土处, 杂草丛生, 荒草高得能玩捉迷藏。
许风华看着四周交错横生的杂草,没忍住笑了笑,这么几年来,许风清这个守陵人做得可真是敷衍。
坟头的草也没想着清理, 还有他们刚穿过的享殿,也就是存放先帝生前日常用具的地方,里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若是有风吹进,毫不夸张地说,那定会是“烟雾缭绕”的一副场景。
除了献殿——当今天子每逢清明祭祀先帝的地方,还看着光鲜而又富丽堂皇,其他地方简直难以入眼。
“这小子还挺聪明,把皇兄要摆驾的地方收拾的干干净净,皇兄不会亲临的地方他就干脆放任不管。”
谢墨嘴比心快,本来他是想表赞同,可话说出口,意思顿时就变了,“他确实比你聪明许多。”
许风华哀怨的转头看着谢墨,“你要不要这样对本王,本王也没欠你什么,怎么这几日你处处要针对本王!”更令他害怕的是,这几日许风清说话的语气也变了,该不会是受了谢墨的影响看他好欺负吧?
话都说出去了,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谢墨也不想解释,天生嘴毒他也改不了。况且这毒话说多了,也便成了习性,常常张口就出。“我不就爱喜欢说实话吗?我也知道真话你们都不爱听,可小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怎么舒服怎么来,你也管不着!”
许风华本想谢墨好歹能给他个解释,这回竟是连解释都懒得给他了,许风华可怜兮兮道,“本王……这是被嫌弃了么?”
尽管许风华这副样子着实让谢墨的心肝一颤,但谢墨还是选择无视了他,连带着忽略了他的话,转身进了守陵人的住处。
这几日是要与他保持些距离了。再这样下去,谢墨觉得自己可能真会成为一个断袖。
许风华一脸茫然地看着谢墨决绝的背影,实在不知道谢墨为何对他如此冷漠?
难不成是谢墨心情不好?还是他惹谢墨不开心了?可是被怼的人是自己啊,谢墨又生哪门子气?
许风华不放心谢墨,很快起身随便拍了拍身后的土跟在谢墨身后。
“不是……谢墨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等等本王啊!”
谢墨将许风华的话抛到身后,同时加快了脚步。只留许风华一个劲地追。
不远处有一个小茅屋,茅屋很简陋,周围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看样子倒像是唯一一个能住人的地方。
虽说享殿也能住人,可那是先皇的地界,没人敢住。
谢墨闪身进了茅屋。
他从包袱中取出火烛,摸着黑在烛台上点亮。借着烛光,他才看清了屋子里的陈设。
小屋中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书案,床几乎占了半个屋子,书案上摆了几本兵书,书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之前许风清住这,这些书也许是许风清放在此处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不带回去。周围的花围了茅屋一圈,应该也是许风清特意种上的。
肩部猛地被人拍了一下,谢墨下意识抽出腰间的青剑,身子一转,向后刺去,青衫的衣摆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
许风华没想到谢墨会抽剑,但看着剑尖的那一刻,许风华忽然横下心来直直迎着剑锋,肩上便生生挨了这一剑。
暗红色的血渐渐透过月白色的衣料渗透出来,肩上也开始作痛,许风华看见谢墨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谢墨扔了手中的剑,慌忙地就要上去扶他。
许风华看准时机,又哎呦叫了几声痛,闭着眼瘫倒在谢墨怀中怎么也不肯起来,“谢墨,本王肩上好痛,使不上力……”
他的眼睛眯开一条缝,仰头看见谢墨卸下了包袱,在里面找着什么。
不多时,许风华就看见谢墨拿了一个白瓷瓶。
谢墨从瓶子里取出一颗小药丸让许风华服下。许风华乖乖服下,只是他不知道谢墨为何让他吃这个药丸,这不是皮肉伤么?
不过既然谢墨能让他吃,肯定是对他有益。
但……他越想越觉得奇怪,皮肉伤一般都只是上些药便可恢复,那吃药又有何用?该不是……
许风华睁开了眼睛,惊恐道,“你这剑上不会是有毒吧?”
“还真被你说对了!”谢墨又掏出一瓶药,扯了扯许风华的衣襟,“给我脱了!”
许风华后悔自己怎么没想着躲开,白白中了毒,“你何时淬了毒?”若是谢墨早就在剑上淬了毒,那陆海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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