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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青山(近代现代)——宴惟

时间:2020-03-20 14:02:34  作者:宴惟
  人难受时总孩子气一些,梁向意脑袋搁他肩膀上趴着,声音有些哽了,委屈的:“都是你害的,我再不喊你哥了,你里头,净是坏的……”
  “随你怎么说。”陆邛章摸他烫人的后颈子,心里头的后悔,悔不该同他个醉鬼呛声,弄得人病了,一点儿不让梁向意晓得。
  码头的事忙,要陆邛章拿主意的事儿多,白日里,陆邛章几乎都待在那儿,他忙。梁向意知道他忙着三合船舶的事儿,还忙着见林家的五小姐林曼。
  他如何知道?自是刘妈子说来的。她身后是陆老太太,梁向意总归对她们是有些怕的,柳妈也不是时时在后院,她近来常给陆老太太打发出去买些零碎的玩意儿了。
  梁向意着了场凉,吃药后热是退了,但人瘦了一点,瞧着也恹恹的。柳妈不在,刘妈便硬打开了门,当着一院子的丫头和妈子,说林家五小姐的好。
  祖父是以前清朝廷里做官的,父亲现下又在奉城里掌着好几间玉器行,这是家世好。更别提林曼自个儿还有学问,陆老太太办寿那日,作了一首祝寿词,哄得老太太不知几欢喜。人又标志,文文静静的,鹅蛋子脸,眼是浅浅月牙弯,黑的是墨玉珠,白的是鸭蛋青,端的一副秀气哟。
  说到梁向意,便换了副鄙夷轻蔑的口吻,倒也不明指着,只说那藏翠阁有腌臜,末了刺梁向意一句不知羞耻。
  梁向意总是坐在门扇打开,光进来的那两片亮地儿,半听明白,半听不明白。听不明白的时候就剥核桃,他一剥核桃,满院的妈子便笑话他,笑声嘻嘻的刺人,“剥来给谁吃哟,乡下来的种儿,把筐核桃当稀罕物了。”
  他背过身去,核桃在筐里圆圆滚着,不知该想谁,有时候是他被埋在雪里的爹娘,有时候是陆邛章。
  陆邛章晚上回来,他又睡了,梁向意有时候晓得他回来,被他搂进怀里亲。是有委屈的,偶尔也想同他说,又想着,他都说了不要同人说话了,现在又说,更教人看低了。
  大抵好事总是难成的,奉城冬日里下最后一场雪的时候,青山上,黑风岭土匪窝子里的土匪饿疯了,绑了林家的五小姐。
  陆邛章一夜未归。
  北屋的似乎是昨儿夜里就得了消息,梁向意还在吃粥,刘妈就红着眼睛走进了东厢屋,同在给梁向意夹鸡丝的柳妈吩咐:“老太让你到厨房去,给她端碗燕窝。”
  梁向意盯着她红肿的眼儿,还不知她是为谁流了泪,但很快,他就晓得了,是为林曼。
  柳妈一走,刘妈子脸上的凶模样就现了出来,眯着眼,要把梁向意活剐了,“真是个带鬼的灾星!”
  梁向意放下了筷子,轻轻叫她一声,“刘妈。”
  “呸!你别唤我,别害了我!”刘妈指着他,“林家小姐给青山上黑风岭的土匪绑了去,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粥,你住着陆家的宅子,吃着陆家用大洋换的米,你怎么不为陆家做一点儿事?!”
  梁向意被她唬着,桌下绞着手指头,“我能为陆家做什么,你告诉我…我会,会做的。”
  刘妈没想他这样儿好糊弄,心中叹老太太的高明,脸色稍缓,眼神还是恶毒的盯着梁向意,“我要是你,便用自个儿把林家小姐换了,你也晓得,三少爷开春便要娶她了。”
  梁向意听着最后一句,脸有些白,牵出抹僵僵的淡笑,病还没好全,嗓子哑涩着:“我也,也不认识岭子上的土匪哩,他们能要我嚜。”
  刘妈眼珠一转,脸上的皮肉笑了,挤在一块,“这你不用操心,老太太自有安排。”
  陆老太太做少奶奶时,丈夫便常宿花柳巷,做婆婆时,儿子不争气,纳了陆邛章那个做妓女的妈做三姨太太。
  偏她老了,现得依仗这个妓女生的孙儿,方能荣华富贵过日子。她这辈子,最恨那腌臜地儿出来的脏东西。
  能借土匪的手除了,再好不过。
 
 
第13章 方狸子
  不做便不做,要做就得保得万无一失。柳妈给陆老太太端燕窝,前脚刚踏进北屋的门槛,后脚便跳出两个凶狠的妈子把她给捆了,不等她嚷开,一团抹布往她嘴里一塞,桌上的山水画茶壶一砸!人便软软的跪了下去。
  “嗳呀,她额上破了口子,正出血哩!”茶壶底沾了血,从砸人妈子的颤手里落下来,掉在地上,碎了,妈子有些发抖,瘫坐在地,声儿颤颤的,“她,她不会死罢?”
  另一个妈子瞧她颤颤没出息的样儿,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把她架到柴房去扔了。”话音刚落,坐在里屋念佛的老太太张了口,声儿冷漠空洞的从佛堂里传出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每天大雪天,死的人还少吗?”
  “嗳,嗳……”妈子的声音里有些没出息的哭腔,另一个则骂骂咧咧的,俩人把柳妈悄悄架进了柴房。
  陆老太太走出来,低头瞧门槛旁的积雪里,有几滴鲜红的血迹,冷哼一声,小脚一踢,搓没了。
  陆邛章回来,是两天后的大清早。他连着两晚歇在码头的办公室里,一身的骨头都睡疼了,昨儿夜里更是一晚上没睡,拿大洋跟土匪做买卖,凌晨四点钟,林家父母才瞧见已经冻昏了的五女儿。
  院里的妈子和丫头们照例在扫雪,见陆邛章走进来,都忙低下脑袋,眼睁睁瞧他走进东厢屋,不一会儿,再冷着脸出来,静站在檐下。
  “柳妈呢?”他目光如雪块雕就的刀子,又寒又利,一点点的看过去,割着妈子、丫头脸皮上的肉。
  没人敢应他,只有北屋传来不间断的念佛声,呢喃不清。陆邛章走出檐下,站在雪里,冷脸揪住一个妈子的领子,手指头慢慢收紧,笑了,“我竟不知,我养着你们,每月给你们开洋子,竟连句话也问不着。”
  离他最近的一个丫头,被眼前妈子涨红的脸给吓着了,慌着嘴,结结巴巴,“在,在柴房里。”
  被陆邛章揪住领子的妈子身形肥胖,脸渐渐变成猪肝的颜色,似个死去多日的死人脸皮,哭出声来,“三少,少爷……”陆邛章重重的哼了一声,将她甩在雪上,甩了甩手吩咐,“去前院,给我叫几个年轻的家丁进来。”他扭头,盯着丫头,皮笑肉不笑,“你,给我去请大夫。”
  “把些个偷懒的,不出来见人的,谁人认识,谁就把她们请出来,省的我亲自去请了。”陆邛章不指名道姓,朝站在院子里的每一个都说。
  说完,他进东厢屋拖了把椅子出来,坐在院子正中央,手里头多了一把匣子枪。就这么明晃晃的,抢把儿给陆邛章攥在手里,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上头,落一点儿,陆邛章拂一点儿,光扎扎的枪身,下一秒要谁的命,不晓得。
  妈子和丫头们大气也不敢喘,瞧陆邛章的帽上、肩头落了一层雪,眉眼上的雪落了又融,湿漉漉淬出对冷淡眉目,打量她们所有的人。
  前院的壮实家丁很快来了,像群围猎的猎手,把一群女人围了起来。陆邛章站起来,他心里清楚该是谁,枪管子一个个指着,指完喽,淡声说:“全绑了,丢出去。”
  没人儿敢嚷冤枉,陆邛章拍拍肩上的雪,“对了,还有个老太太房里的刘妈,绑了,丢山上,喂狼。”
  陆老太太像是一直守在门边,陆邛章话音刚落,她便走了出来,“我看谁敢?!”
  陆邛章乜了她一眼,很慢的,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眯眼瞄东北角的那棵老梨树。
  “砰!”梨树右边的枝丫应声断裂,“啪”的掉在地上,碎雪烟滚滚,陆邛章笑得很轻,却十分迫人,“还不去吗?”
  大清早的,院里一片女人的哭声,陆邛章就坐在这哭声里头,慢慢儿的擦他的枪。
  梁向意给陆邛章的东西,陆邛章还没来得及咂摸明白,他就被陆老太太给卖了。他到哪儿去了,陆老太太和刘妈不会告诉他。
  想来,是命里梁向意不该是他的。
  与此同时,青山上黑风岭寨子里。
  三当家的方狸子给他大哥遣出来,嘴里叼着根牛肉条,十分的不痛快,嘴里不干不净的,“二哥,你说大哥怎么想的!这事儿,随便叫两个下边的弟兄不就得了,非让我下来!”
  给他唤作二哥的,戴着顶狗皮帽子,给雪堆出个凌厉的眉眼来,“让你来你就来,有本事,这话你搁大哥跟前说去!”两人踩着雪往下走,倒也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寨子口。
  他们安在城里的眼线早搁那儿候着了,笑嘻嘻的,“二哥,三哥,袋子里的就是。人给了大洋的,随你们怎么处置,杀了、卖了,都行!”说完,从怀里掏出兜子钱。
  “哟,还不算少。”方狸子掂量钱袋,踢了脚袋里的人,“这年头,送钱让杀人的都有,啧。”
  “那行,哥,我就先下山了,这雪可太大了,滑得很。”
  “滚吧滚吧。”方狸子丢给他几个大洋,“小心些,别给雪埋喽。”
  “嗳!”
  瞧他二哥不说话,方狸子以为他生自个儿方才说话的气了,拿手肘挤他,“怎么处置啊,二哥。”
  “打开来瞧瞧。”
  “诶。”方狸子把钱袋扔雪上头,来解麻袋的口子。没瞧见脸,先碰着了冷冷的肩膀,方狸子皱着眉,“这单薄的,想来不是个壮实人,不晓得还有没有口气儿。”
  梁向意一直在听他俩说话,在里头憋狠了,又冻,一张脸都是红的,麻袋口一解,迫不及待探出个脑袋来。
  方狸子吓了一跳,直勾勾瞧着他,又瞧一眼他二哥,“哥,他没死哩,我以为他指定给冻死了!”
  一个在麻袋,两个站雪里,就这么互瞧着,眉眼都落了层薄薄的雪。
 
 
第14章 福星
  两载春夏秋冬,柳春芽,芍药花,秋海棠,冬白雪,北屋的堂桌上多了个四方相框,框里圈着陆老太太一张黑白的脸。陆邛章的眼角也开始生皱纹了,一晃,到民国九年的秋了。
  他的屋里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冷冷清清的也少回,大多宿在码头的办公室里。偶尔回来,是见柳妈,她给茶壶打坏了脑袋,头发白得很快,变成个小孩儿似的性子,爱吃核桃酥。
  码头旁的秋风大得厉害,三合船舶的副总经理曹坤匆匆走进堂里,带了一身萧瑟的秋风。陆邛章正在低头看报,旁边的小几上有壶热茶,里头泡着碧螺春。
  “东家。”
  陆邛章抬起头来,手上报纸一放,“可打听清楚了?”曹坤走近,附在陆邛章耳边说话,“还是黑风岭上那窝子土匪做的,东家,从今夏算起,这是第三回 了啊!”
  “你先坐下。”陆邛章给他推了杯碧螺春,“是第三回 了。”
  “他们专拣我们运米、布的大船劫,还与城中的几家米行、布铺有勾结。我曾派人暗查过,错不了,城里有米行卖咱运的那些米。”
  陆邛章一笑,“勾结?我看,那几间米行布铺,就是攥在他们手里的营生,不过是黑东西洗白钱,两手的买卖罢了。你没打听清楚,那几间铺子,是去年开起来的。”
  曹坤显然没想到这层,心中着实一惊,“两三年前,他们不过是青山上的一伙游匪,怎么才两三年光景,就……”
  “人的际运是说不准的。”陆邛章摆摆手,“多说无用,找着他们在城里安排的眼线罢,报上我的名头,就说我有笔坐着就有大洋来的好买卖,等着跟他们做。”他盯着曹坤,抿唇一笑。
  其中一来二去花了多少大洋自不必说,硬是到了下第一场冬雪的时候,陆邛章才得了准信儿。
  雪把黑风岭上的整个寨子都染上一层白,第一场的冬雪就这样大,能吃进去人一半的腿。和土匪做买卖,一要诚心,二得有胆,陆邛章一个人走在漫天的白雪里,慢慢往岭上的土匪窝子去。
  土匪在岭子顶的平地上建了屋,陆邛章在寨子口已经被卸了枪,刚走上来,又有两名土匪来搜他的身。
  陆邛章大方让他们搜,“你们大当家的,可备了我一口热茶?”
  瞧着俩土匪都是年岁不大,轮廓还没张开,一人一顶狗皮帽子,脸蛋冻得通红,给陆邛章搜过身,傻气一笑:“那是自然!”俩人一前一后,领着陆邛章进去。
  奉城人都晓得黑风岭大当家的外号李豹子,陆邛章走进屋,他打量李豹子,李豹子便也在打量他。
  是个苦过来的人,被岭上的山风刮粗了脸,嘴唇略厚,紧紧抿着,倚窝在一张老虎皮上,一笑,朝陆邛章露出一口不齐的黄牙,“陆老板,坐。”
  “大当家的。”陆邛章回他规矩的一句,坐在他旁儿的椅子上,底下是张狐狸皮,端起一口热茶便喝,“以茶代酒。”
  李豹子就喜欢爽快人,自个儿也喝了一杯,“陆老板是个爽快人!”
  陆邛章也笑,开门见山,“我想大当家的以后能放了三个船舶的货船,不知一年八百大洋够不够?”
  李豹子眼一眯,“怎么付?我是个嫌费事的,可不愿意入城去那劳什子的银行取,我要现洋。”
  陆邛章直直望他,“就是现洋,半年一付,日子一到我就遣人给大当家送来。”
  “好!陆老板爽快!”李豹子给他倒盏茶,”那就说定了。
  陆邛章接过那盏茶,一饮而尽,“有机会,我请大当家的喝酒。”他站起来,“雪天路滑,我就不多叨扰了。”
  李豹子也站起来,“我送陆老板半程。”下岭的路很明朗了,陆邛章上山走出的雪痕迹还没给雪掩去。
  不用瞧,光听声儿,陆邛章就晓得李豹子人手多,到处都是人声,细碎的,带笑的,给风一卷,七八散了。
  李豹子近年少下山,便问起陆邛章奉城头里各铺子的情况。城里有他们的眼线,李豹子何需问他,不过是套话验真心,他便也笑着一五一十的答来。
  他俩正说着话,坡下边冲上来两道大咧咧的笑声,人没瞧见,先瞧见了滴溜转过来的一个陀螺,眼瞅着要停了。
  忽的一条长鞭甩过来,不偏不倚正打在螺身上,陀螺得了力,一下转出来好远!
  被鞭甩飞的白雪纷纷扬扬,一片寒凉的白雪雾里传出道笑声,“二哥,你甩得真有准头!”细雪洒在陆邛章身上,眼前的雪地里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净露着侧脸。陆邛章瞧着,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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