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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棺GL——七小皇叔

时间:2020-03-20 14:25:16  作者:七小皇叔
  涂老幺双眼一亮,同李十一对视一眼,听这形容,八成便是了。
  他快活地搓了搓手,又问他:“此刻在哪里呢?”
  男人将挑子再往肩上一送,双手将绳索抓得紧紧的,仿佛担习惯了似的怎样也不肯丢下:“那姑娘怪得很,拿一个铜底儿的罗盘,来咱们这挨家挨户串门子,进了院儿便趴地底下敲敲打打,最终是瞧下了村西钱寡妇的婚宅。钱寡妇早年死了男人,日子捱得苦,板砖脸姑娘给了一匣银圆子,哪有不乐意的,高高兴兴雇车去了城里,仨俩月愣是没回来一回,公婆也不孝敬了。嗨,寡妇。”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听得涂老幺是一愣一愣的,最终俩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阿音听得不耐,一甩绢子咳嗽一声,男人回过神儿来,听阿音妖着嗓子出声:“我问你,钱寡妇的宅子,怎样走?”
  话不客气得很,自带三分霸道,所幸她漂亮,男人也不恼,飞快便指了路:“沿着溪边儿过去,村头倒数第三间,右边儿有一二人粗的老梨树,便是了。”
  李十一颔首谢过,将宋十九的后背轻轻一拍,示意她醒神跟上。
  那汉子空话虽多,路却指得差不离,没走两步便至了钱家院儿,涂老幺将魂策令掏出来,拎在手上照灯似的左右探了探,却仍旧一点子动静也没有,唯有院墙上立的布谷歪头瞧着他,不大看得上他的样子。
  李十一道:“进去瞧瞧。”
  涂老幺收起魂策令还了声“嗳”,伸手捉起门锁瞧,却是锁得牢牢的,他有些犯了难,回身看李十一,李十一也甚少做这样私闯民宅的勾当,面上有了几分无辜,他再瞧瞧阿音,阿音笑问他:“下九流的行当,姑奶奶都会,是不是?”
  涂老幺又碰了壁,忙赖笑着赔个不是,便见宋十九上前一小步,轻声道:“我试试。”
  这是万万想不到,连李十一亦单挑了右眉,宋十九咽一口口水,惶恐道:“前儿我闹了笑话,你喊我多读些书,我……我便各式样的,都翻了一翻。”
  阿音目瞪口呆,心里又服气地认了一个输,眼见宋十九将头上的发卡拔下来,两手拈成一条细丝儿,半躬着身子凑到锁眼儿前,大气不敢吹地眯眼瞧了瞧,再抿着嘴将耳朵附过去,手指一顶一撬,“咯哒”一声脆响,锁便弹了开。
  涂老幺惊呼一小声,忙不迭将门推开跳进去,李十一越过门槛,神色复杂地望一眼宋十九,阿音跟在最后头,拢了拢耳坠子,暗自对宋十九竖了竖大拇指。
  宋十九得了夸奖,不好意思地将发卡拧回形状,又别在了头发上。
  院子里破破烂烂的,干裂的木桶起了白霜,横七竖八地堆在门边,架子上悬着几个早风化了的丝瓜,同干瓤子似的悠悠晃着。几人却顾不得好生打量别的,只因院子的西南角处开了一个扎眼的口子,正圆形一人宽,又黑又深,似极了一个盗洞。
  李十一顿时明白了方才那男人口中罗盘的功用,分金定穴,木兰在寻墓。
  李十一心下凛然,示意涂老幺准备好家伙事儿,将不必要的东西搁在外头精简形状,随后便点灯入了盗洞。
  盗洞直连着墓道,干燥的黄土堆成,有一些砂砾子坠了下来,前方路塌了半截,几人跳下来吃了一嘴的灰,呸呸两下摸索着小心走。
  这盗洞打得并不专业,也不大牢靠的样子,李十一放低了声响,嘱咐他们莫动静太大,免得黄沙落下来再埋了路。
  好在墓道极短,十来米便到了头,而后便是一截石头磨打的前甬道,李十一将灯举在手里,敲了敲坚固的石壁,这墓比吴老爷姨娘的墓还小些,想来主人并不是什么人物,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墓道甬道同石室都颇成样子,仿佛刻意留存了些不欲人窥的仪式感。
  棺椁室前有两道石门,半开的,中央有几个细长的手印,塌陷在灰尘里,向来便是木兰开启石门时留下的,李十一并不急着进去,只将石门细细打量了一遍,蹲下身子拎灯一照,再伸手拂去陈土,隐约瞧见石门地步镌刻了两朵盛开的睡莲。
  她心里咯噔一跳,没来由地往下坠了坠,也不晓得是地底下缺氧,还是起身太猛,站直时竟有些眩晕,令她手头的灯影支离破碎地一晃。
  阿音忙想上前扶住她,却见李十一抬了抬手,将掌心搭在了先一步迎上的宋十九的小臂上。
  李十一抬起手背揉了揉眉心,她自进墓起便有不大好的扭曲感,这种扭曲感来自何处,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浑身充斥着一种阴差阳错的荒诞,令她舒坦不起来。
  她小声抽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往棺椁室里走,棺椁室比她想象中更小,几人一立身,便被塞得满满当当,逼仄狭小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惹得涂老幺屏住呼吸,勉力将肚子缩小些。
  石室的正中便是墓穴,阿音轻“嘶”一声,咬着手指行到边儿上,蹙眉:“这墓……”
  涂老幺一瞧,从前他下的墓,棺材都搁在棺床上,可这一个却不同,正中央是长长方方一个坑,经年的棺木镶嵌在坑里,四面以叠层的石板垒了,再压上一圈大小不一的碎石。
  “这是个什么风俗?”他蹲下去仔细瞧那石头。
  李十一往前踏了两步:“北魏的形制。”
  阿音偏头:“咱们从前下过北魏的墓,略有头脸的,大多在平城和洛阳一代,怎的会到这燕山来?”
  李十一摇头,掏出烟杆子来:“问一问。”
  一杆散发氤氲光泽的烟枪搁到棺木边,奇香一簇簇袭来,鞭打不敢尽忘的前尘过往。
  叩棺门,问三声。一问何处来,二问何处往,三问缘何背井葬燕山,隔水望乡南。
  “何处来?”
  “永兴四年,虞城。”
  “何处往?”
  “沃焦石下阴二十五司。”
  “你是谁?”
  “花木莲。”
 
 
第32章 岁岁春风一度吹(三)
  模模糊糊的三个字在墓室里散了,罗勒的春意在冰冷的黄土岩石中出格极了,李十一将烟管子拿起来,正细细琢磨,却觉地面隐隐震动起来,耳畔有马蹄错落式疾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势如破竹。
  涂老幺的身子剧烈地颤起来,两旁的肥肉抖得似被雷公翻来覆去地锤,众人惊疑地望着他,见他将裤兜中的魂策令艰难地掏出来,捏着发麻的虎口,断断续续道:“它……它娘的,震起来了!”
  李十一暗道不好,将烟管子横在胸前,正摆了一个防卫的姿态,便闻一阵鬼风袭来,凉浸浸地立在她脑后。
  她将嘴牢牢一合,太阳穴青筋一突,头也不回将烟管子往脑后三寸处一敲。
  铜管的落手处是一软绵绵的肉身,身后有短暂的闷哼,而后鬼风一撤,三两下散了开,又极快地迫至她面前,带着长剑出鞘的压迫,追魂夺命而来。
  李十一食指伸直,舞剑似的支着烟枪,头往右移堪堪躲过鬼气的袭击,随即后撤一步,腰肢带动上身往后一躺,绕至鬼气侧后方,烟管迅速在空中书了一个“定”字,手腕一抖,力逾千斤地拍过去。
  李十一的拳脚功夫好看极了,用辞赋里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形容再合适不过,软绵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道,似抽条的柳枝,压迫性地生发,还透着杀伐决断的气定神闲,令被阿音护在身后的宋十九一时惊艳得忘了动作。
  那鬼气霎时消停,墓室中又恢复了寂静,比方才还幽宁些,只是李十一握了握烟枪,唯有她晓得,方才的定身符并未拍到那厉鬼身上去,此刻的平静便似有千百双眼睛窥着,只待稍有松懈便从四面八方挠上一爪。
  这样的被动感令她不喜极了,轻轻哼一声,便三两步行至墓穴前,烟管子将棺木一敲,一根子孙钉便应声而起,咯噔一声响在地上。
  “别动我姐姐!”阴骘而焦急的嗓音响起,墓室中又风沙巨动。
  花木兰。李十一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捏了一纸黄符。
  木兰却并未近前与她交手,仿佛是心知讨不了好。四周蹙然响起轻柔而利落的踏地声,快得如同擦亮的火折子,一簇簇此起彼伏。
  李十一站于正中,微微旋着身子,侧耳细细听,景门天英,伤门天冲,休门天蓬,惊门天柱,东南西北被她轻轻一踏,四门交汇的正中处隐隐以血书了一个“镇”字。涂老幺惊呼一声,李十一道:“画地为牢,锁人阵。”
  话音刚落,她便将下颌骨轻轻一收,脑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双目紧盯着地面,两足一提一勾,潜龙盘沙一般定点破阵。木兰走地盘,李十一行天盘,开门天辅,死门天任,杜门天心,落于右下角的生门时右手撵符制灯芯,插于烟管里燃尽,而后垂着眼帘行至阵法正中,又如从前那样剜了一管儿熟糯米,精准地探手将其拍到眉心前方的虚空处。
  “啪”一声轻响坠地,如落定的尘埃。
  地上的油灯快要燃尽,黑暗中隐隐现出一个姑娘的身影,似被金线勾了出来,由透明化作实体,诡异得令人胆颤。
  木兰的眉心凝着李十一的封住的糯米,此刻气息未歇地望着她,通红的眼和起伏的胸腔都透着不甘心,涂老幺见她动弹不得,壮了胆子,拎起油灯上前看她,细瞧了两下道:“果真是板砖脸,扁担肩嘿。”
  阿音这才明白那男人的意思,她身量颀长,面庞也不似一般女子的娟秀,有着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双肩平整而薄,比寻常姑娘宽些,透着些英挺和俊朗,此刻穿着时髦的衬衣,袖口挽起来,腰身扎进裤子里,蹬着一双长至小腿的皮靴子,一头长发束得比马尾还高些,散了些发梢沾到脸上。
  李十一瞧了木兰的手指一眼,侧脸:“阿音。”
  阿音撇撇嘴,自包袱里拣了一兜子铜板,又拉出一根细细的红线,铜板同熟糯米一起蒸过,红线亦放至黑狗血里浸泡了整一个周天,她一面念咒一面将铜板串起来,由木兰的左手小指头起,挨个缠着五指,又绕过大拇指往上,沿着她的肩背至脖颈处勾了三圈,最后完结至右手小指上。
  “这是做什么?”涂老幺又得了新的知识。
  “她虽入泰山府籍,到底是鬼,这法子由从前湘西赶尸的道术变化而来,能将她锁住。”阿音难得有了些耐心。
  “锁住,然后呐?”涂老幺问。
  李十一偏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涂老幺咯噔咽了咽唾沫,蹲身至木兰跟前,蔫儿了吧唧地对阿音道:“搭把手,让她上来。”
  十一姐叫背,谁敢不背呢?大不了回去用柚子皮洗个三两回,不信去不了晦气。
  众人自墓里出来,一顿折腾才将木兰搬到车前,雇来的车夫见他们鼓捣了个活人出来,还是这样诡异的姿态,一时惊得说不出来话,好在他经多见广,也不是个好多嘴的,眼观鼻鼻观心便入了座,抖着手发动车子。
  后座上要坐四人,那必然是挤了些,阿音将涂老幺赶到副驾驶位,四个姑娘在后头挤成一排。
  李十一有些疲乏,上了车便闭目养神,不多时前头也响起了涂老幺的鼾声。宋十九坐在木兰身边儿,将挨着她膝盖的右腿缩了缩。
  木兰不知是被打得厉害了,还是坐不惯洋汽车,未几便有些晕,宋十九小声对她道:“你若头疼,便睡一会子。”
  木兰望她一眼,僵着脖子不动,宋十九想了想,伸手上前,将她的头推到窗户处靠着,“咚”一声轻响,木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回,甚是哀怨地望着她,宋十九有些不好意思地赔了个不是,正回身子目视前方。
  车轱辘摇摇晃晃,木兰的眼皮子沉下去,不大一会子果然睡着了。宋十九偏脸瞧她,却见她嘴唇翕动,仿佛在念叨什么梦呓,她附耳过去,眨着眼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入了夜,几人才回到阿罗的宅子,宅子里却只剩五钱一个,说是阿罗有事出去了。李十一将木兰交给五钱,令他布个阵关着,只道明儿再来寻阿罗结钱。
  诸人风尘仆仆地回院子,洗了澡又往涂嫂子院儿里蹭了几碗好消化的瘦肉粥,这才解了乏自回自屋。
  月明星稀,倦鸟也归了巢,四周安静得只剩窸窸窣窣的风拂新叶声。宋十九惦记着车上听到的言语,要出门寻李十一去,刚迈出步子却听得西院儿里头有隐约的人言,伴随着喷香四溢的糖炒栗子的气息。
  宋十九循声过去,见是阿音同涂老幺对坐着剥栗子吃,见她来了,请君入瓮的眼神仿佛摆的是一场鸿门宴。阿音新剥好一个,递给她:“坐。”
  宋十九依言坐下,塞了一个进嘴里,甜咸交错的香气被暖烘烘地烤出来,还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好吃得令她恨不得吞了舌头。她一面吞,一面又上手剥了一个。
  阿音问她:“要找十一去?”
  “嗯。”宋十九嚼着栗子,眼一眨一眨的,“有话同她说。”
  阿音同涂老幺交换了个眼神,涂老幺道:“你这是铁了心要同十一好?”
  宋十九点头:“铁了心。”
  阿音拎着绢子沾了沾嘴角:“若真是铁了心,你同她这样不咸不淡的,可成不了。”
  宋十九双耳一动,栗子也顾不上吃了,疑道:“这是何意?”
  阿音叹了口气,笑道:“你呀,打牌也赢我,旁的也赢我。可是,李十一她愿意助你,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的笑语意味深长,说的仿佛是李十一提点宋十九胡牌的事儿,又仿佛是别的。
  阿音过于了解李十一,她在李十一将手搁在宋十九的手臂上的那一刻便明白了,李十一向来不习惯依附任何人,往日她每每递出手,李十一每每扶住的都是石壁。可宋十九却以幼嫩的身姿头一个打破了李十一心里的防线,令她同她的接触自然而然得好似谈天吃饭。
  宋十九扶着脸,不大明白。
  阿音的失落只是一瞬,三两下便回复了精神,琢磨道:“你既有了这先天的能耐,不如趁热打个铁。你不晓得你现今的短处在哪里,姐姐我却是再明白不过,你同她再亲近,她若当你是个奶娃娃,你又能怎样呢?”
  醍醐灌顶。宋十九倒吸一口凉气,结巴道:“那,那。”
  阿音同涂老幺挑了个眉头,虽说她对同涂老幺商量这事很是嫌弃,可万事若有个同盟,甭论是精的傻的,哪怕是头猪,有它起个哄,兴致也能高涨个几分。
  果不其然,涂老幺兴冲冲地“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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