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也是懂感情的过来人,她意味深长:“温律师看起来是个逻辑清晰、万事周全的人,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事哦。”
“嗯?”
“喜欢这件事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算是’这种选项。如果‘算是’,那就说明你不愿意承认他是。”
“咳咳...”温之存干咳了两声,站起来,“我、我回去了,明天见。”
看出有些局促的尴尬,唐真点到为止,摆摆手:“行,明天见,‘未婚夫先生’。”
爱是什么——离开礼服店之后,温之存突然像是言情剧里的男女主一样思考起来。
法律也只规定了婚姻的状态,没有给爱情一个定义,法典尚且手足无措,人力又能左右多少。
想要和对方聊天就叫喜欢吗?想要和对方触碰就叫喜欢吗?喜欢,原来是这么肤浅的表达么?
温之存得不出结论,在心底里否认了自己,不是吧,那所谓生者为其死、死者为其生的东西,才能称之为爱情才对。
这天晚上,温之存抱着江起浮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没睡着。
光是听紊乱的呼吸就知道,对方在失眠。温之存撕破这夜的安静:“你在想什么?”
江起浮先是长长呼吸了一下,才说:“想看桂花。”
房间里的空调还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温之存算算时间:“现在是夏天,得再等一个季节呢。”
这时间显然没能让江起浮满意:“好久啊...”
“不想等也可以。再过两个月,秋天一到,可以去杭州,去年出差的时候我经过那里,满陇桂雨,一路延绵下来,从坡上走到坡下,从发丝到袖口都是香的。路边的农家院会买桂花糕、桂花酒酿还有桂花核桃羹......”
温之存难得絮絮叨叨说这些话,江起浮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枕在温之存的肩膀上,昏暗的光线内,墨色的眼睛盯着他看,这样缱绻的时刻,只是听着这些对未来某一时刻的构想,就美得像在做梦。
满陇桂雨,十里飘香,仿佛就在面前。
好想去,越听就越想去。
在温之存说到桂花品种的时候,江起浮终于有几分期待地开腔:“那秋天...我们会一起去吗?”
“可以。”
等那个时候,婚礼也该结束了,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第六十五章 闹心
有人等桂花开,也有人在等一颗肾。
肾源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奢侈品,它比奢侈品要更稀缺。
因为心里压着事,程述在今天的配音工作中总是出错,张越辛导演第五次打断他的时候说:“程述,休息一下吧。”
再配下去也是对剧不负责,程述终止了配音,去休息室呆着。
他正闭目养神,脸上骤然一冰,睁眼一看,张越辛拿着一瓶冰饮料贴在自己脸上:“累了?”
“越哥,”程述撑起一点笑意,“可能昨晚没睡好...唔!”
他话还没说完,脸被张越辛狠狠捏了一下,张越辛用一种教训小孩子的口气说他:“不想笑就别笑,成年多少岁了还撒谎,你可没顺然那小子诚实啊。”
程述揉揉脸,暗想,张越辛不愧是专拍情绪片起家的导演,把人看得死准死准的。
不在行家面前耍大刀,程述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演员,就道歉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生活里的事情带到工作情绪中来的。”
“人嘛,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张越辛拉开易拉罐,嘭的一下,汽水发出破关而出的响声。
“呵......”
张越辛耸了耸眉:“笑什么?”
程述实话实说:“昨天晚上还看一篇公众号说你是个最难相处的导演,曾经因为一句话把男演员给骂哭了,把你写得像是洪水猛兽。现在想想,真是胡说八道了。”
张越辛双手环胸:“啧,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他勾嘴角一笑:“都是真的,我骂起人来不带脏字也很难听,只是没用在你身上而已。”
“额...”程述喝了一口饮料,“看来我运气真的好。”
张越辛把易拉罐放到一边,单手托着下巴,盯着程述看,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过去的一切:“因为你真的很像我剧本里写的那个人物。那天顺然带我来找你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真以为志怪小说里那种书里的精怪显灵了似的。”
因为程述已经配到尾声,整个故事早已知晓,他也承认,这故事里的主人公,活脱脱是自己的一个翻版。
所以几乎不需要怎么调整情绪,他本色出声,就已经是入木三分了。
“所以我舍不得骂你呀,我看到你就想,这小家伙已经那么可怜了,再被我凶一下,要是哭了怎么办?”张越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程述终于被他逗笑了,阴霾一扫而空:“那我真的得好好珍惜你还人戏不分的这段期间,不然以后可没这特权了。”
总算把人哄开心了,张越辛莫名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他压低嗓音,有几分故弄玄虚的样子去问程述:“你应该听过,做一个好编剧,就是要爱上自己的角色,那样写出来的人物才有血有肉。可是,这种入戏的情绪是很难找的,所以你知道大多时候我都怎么做么?”
程述不精此道,只能傻傻摇摇头。
张越辛看看手表,到了下一场的时间了,他拍拍程述的肩膀,自己站起来,留了一句话给他:“很简单,我把笔下的角色写成我喜爱的类型。”
随后,脚步声走远,休息室再次安静下来。
椅子上坐着一个久久没有反应的程述,似一个木头人,瞪大眼睛,半晌也不眨。
他摸了摸张越辛拍过的那个肩膀,喉结上下动了动,终于理解了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张越辛......这是在表白?!
带着这让人头脑发昏的消息,程述有些云里雾里地去下一个录音棚配另一部电视剧的角色。
说起这部电视剧,还得感谢张越辛的盛名,程述在业内已经有些小名气了,这才搭上了这辆车。
而这部剧的男主配音,就是曾顺然。这小子,许久不见,不知有没有长进。
可程述万万没想到的是,推开录音棚的大门,就看到曾顺然把一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男人摁在地上打,直到两旁的人把他给拉开,狠狠训他。
那小子还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等到有人把被打的家伙扶起来,程述才发现这麻烦大了,因为被打的就是那个日日霸占热搜的流量大明星——谢迟!
谢迟嘴角挂彩,双眼像老鹰一样盯着曾顺然看,用手背很不羁地揩了一把,舔掉了血迹。
配音导演一直在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把这个人换掉,您别生气......”
曾顺然马上跳起来:“换就换!我还不想给这普通话都不利索的臭屁明星配音!什么玩意儿......”
一群人马上跳起来把曾顺然摁下去,免得他再把事情越搅越乱。
谢迟咧嘴,显然也是动怒了,冷笑了一下,指了指曾顺然:“不,不换了,我就要他给我配。要是你怕我给你穿小鞋,你就别接。”
这赤裸裸的挑衅若是正常人听到一定是不接的,可惜,曾顺然这个直肠子马上就进坑了。
“谁怕谁!你不怕被我打坏你那张接客的脸,你就别再来录音棚!”
谢迟在助理的劝说下,还是先走了,最后剜了曾顺然一眼,像是要把这家伙记住。
程述是一直等到大家各回各的岗位上,才从后门溜进去,抓住曾顺然的手,把这家伙拉到角落去。
曾顺然前一刻还是只炸毛的猫,看到程述就变成哈巴狗了。
“学长!”
程述发现他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才问:“那大明星欺负你了?”
曾顺然嘟嘴:“你怎么这么问?所有人都说是我有错,你却说是他欺负我?”
程述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因为我认识你,知道你不会故意挑刺儿的。他嘛,我不熟,自然不信。”
曾顺然嗷嗷叫了两嗓子,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是这谢迟自己提出来想试一试配音,所以就来了录音棚,只是导演听完以后,还是委婉地表示,用配音会更好。
大约是谢迟有些不甘心,在曾顺然配音的时候,冷嘲热讽了几句。照理说,明星嘛,高高在上也是有的,曾顺然忍了。
坏就坏在那段配音搭的是程述所配的部分,谢迟贬低人的时候,连带着把程述那部分也损了损。
当时曾顺然就摘下耳麦怼了一句:“舌头都捋不直的花瓶还好意思说别人。”
以此为导火索,接连兵变,战火升级,最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此爆发。
虽然是一场不太愉快的经历,但是听在程述耳朵里竟然是暖暖的。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的朋友真心实意地护着你,这样的礼物让人愧不敢受。
小汤圆,上苍收走一个你,又把你拆成好几个还给我了。程述暗想。
第六十六章 死别(上)
今天,温之存走得特别早。
江起浮其实一直都醒着的,等到门轻轻关上,他才从床上下来。他走到日历前,撕掉一张,看着今天的那一页。
上头写着,宜嫁娶、安床、入殓、安葬。真好笑,嫁娶和入殓,红事与白事,怎么会在同一天都相适宜呢?
他就这么放空一般在床上坐着,看着时钟滴答滴答,直到它转到一般工作开始的时间点,他用手机给温之存发了个消息。
「你去哪儿了?」
「谈案子。」
「今晚回来吗?」
「应该不回,你管自己睡。」
江起浮感觉心口一阵密密麻麻钻心的疼,他缓了缓才又打字发过去:「你今天可以回来睡吗?就今天一天,可以吗?」
他明明知道,今天是温之存和唐真订婚大喜日子。他们确实很低调,连程述和原屹也没告知,酒店还是在一家郊区的私人会所。
前几天,在和杨染聊猫的间隙,他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打算挑个地方给母亲办五十大寿,想了解温家办订婚宴的酒店,这才辗转让柯炎去打听到的。
憋了一个晚上,到底没憋住,还是想让温之存回来。
最后温之存给的回复是:「我尽量。」
不上不下,活活要把人吊死的回答。
江起浮状如雕偶,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温之存,这次能不能是最后一次让我等你?”
这一整个白天,江起浮都是接近半疯的模样。
有人敲门,他就浑身颤抖,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多了一双顺风耳,楼梯间的脚步声,窗外车鸣声,谁家养的没教养的狗叫,飞机从上空滑过的空鸣......每一个都清晰到耳膜在震动。
他就像在追一个光滑的球,到了手边又溜走,怎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扑到了,一张开手掌,凭空消失。
任何东西都食之无味,他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微微觉得自己有些低血糖,才到厨房往锅里扔了一把面条。
光着的脚丫,暖着地板,凉着自己,他看着面条一根根在沸水里狰狞地摆动着身体,看着就失神了,直到面条变成一坨一坨的。
家里没有葱,没有酱,没有辣椒,他倒了几勺酱油,就这么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一口接着一口,难咽的地方就大口就着冷水吞下去,终于吃掉了。
为什么肚子饱了,还是觉得哪里空着呢?
到了下午江起浮开始抗拒一切,把头埋在被子里,直到憋得不行了才又钻出来。期待一抬头就是温之存回到家,习惯性放下公文包,对自己招手的样子——可他一次次抬头,都没有人。
天色在一点一点变暗。
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他都呆过了,每次都是坐不到半刻钟又站起来,换个地方。他发现了好多细节呢,原来窗帘角落被观音给挠了,鞋柜里有双拖鞋左右放反了,厨房里的辣椒油过期了,浴室里的芳香剂见底了,温之存的一件衬衫崩掉了一颗纽扣,书房里的一只钢笔不出墨水了......
直到没有哪个角落还有新鲜的讯息可以被江起浮挖掘,他整个人陷入一种忽忽若有所亡的迷茫。
到了天黑的时候,江起浮靠在门边,手指拨动着门把手上挂着的挂件,细碎的响声,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的动静。
温之存......
世界一安静,就开始想你。
“喵......呜......”
观音从角落里发出一阵异样的叫唤声,吸引了江起浮的注意力,他走过去一看,观音突然抽搐起来,呼吸中伴有鸣音,张着大嘴,像渴死的骆驼,舌头伸出来,艰难地呼吸。
从江起浮捡观音回来开始,一直都有好好做体检和疫苗,从来没有过生病的征兆。
“观音?!你吃坏肚子了吗?”江起浮刚把观音抱起来,它就大口大口往外呕黄水,紧接着就是小便失禁,眼白都翻出来了。
“观音!你撑住!我....我带你去宠物医院!”
江起浮抱着观音在夜幕里奔波,他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住观音小小的身子,他跑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对方一看他怀里发出呕吐物恶臭的猫,油门一踩又开走了。
怀里的观音抽个不停,一开始还会叫唤,渐渐声音变小,此刻怕是连出声的力气也没了。
江起浮都快急哭了,后来冲到一辆私家车前,答应给五百块的车费,这才坐上了车。
心急的时候,一个红灯都能让人五脏俱焚。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江起浮在安慰着自己,不停重复这样的话,嘴巴一直念个不停,好似和尚念经。
那司机收了钱,把油门踩到底,没多久就到了一家最近的宠物医院:“到了。”
可是这个火急火燎的客人在下车前突然变得异常冷静,转过来,用没有温度的语气问司机:“师傅...你帮我看一下,我的猫还好吗?”
“猫不是在你怀里么?”
江起浮手是僵着的,他一副被雷劈过的呆愣样子说:“我一直...抱着它,我...都分不出...它还在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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