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阿雪,我怕……”
安陵雪摸了她的身子,全是冰凉的,因为冷,又被水泡过,嘴唇泛着白,身上的衣物也凌乱一团。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相信她,一定会没事的……”安陵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楚言,她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只能不断重复这一句,安抚楚言,也是安抚她自己。
“她找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楚言似乎冷静了下来,不止身体,连声音也是,静静地说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她说要相信她,她说我会没事的,她说她会救我……”
“她救了我,但却没救她自己……你说,是不是我害了她……”
安陵雪忙要打断她,楚言却自顾自越说越快:“是,是我害了她,如果她没有来救我,她就不会有事,如果不是我不会游泳,她也不会有事,如果我没有死抓着她不放,她根本不会有一点事的……对不对?”
“不对,楚言、楚言……”安陵雪急忙唤她,这时候要是楚言的精神崩溃了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安陵雪紧握住她的手,劝道:“楚言,你说过,你要等她回来的,你还记得么?”
“……”楚言身子又软了下来,“我记得,我说过,我要等她回来,她也答应了的。”
“所以……”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
这句话,安陵雪最后还是改了口,“所以,我们要等她,好么?”
“好……”
*
急匆匆赶到阳府,钟离云已经暂且将容容安置在了客房。虽然有阳沅冬的信物在身,一番解释说明仍旧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惊动了阳家的老爷子。好在阳沅冬带人及时赶回来,先安排了下面的杂事,随即便去说服老爷子。
安陵雪随之一同前往,又是一番口舌,又是身份,又是利益交换,老爷子总算是松了口。
“要灯,可以。”老爷子坐在议事厅太师椅上,眯着眼睛品茶,不紧不慢道:“但这话要说在前头。”
“不管您说什么,我们都答应。”安陵雪急于保证,暗中被阳沅冬拉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
老爷子睁了睁眼,又很快闭上了,道:“灯,只我们几人可见,不得昭示外人。”
安陵雪连连点头,只盼他说得快些,容容才多几分希望。
“然后,整垮欧阳家。”
老爷子说话就是直接,安陵雪点头应下,这本就是原本约定好的条件,何况经过这回,他们之间又起了冲突,自然不会客气。
“第三,”老爷子拨了拨茶盖,说得越发缓慢,一字一句清楚得很,“救的那姑娘,得成为阳家人。”
“爹!”
成为阳家人,这是什么意思?安陵雪急于答应,好让老爷子拿灯救人,听到这个要求,懵了一下,再看身旁的阳沅冬皱着眉的反应,一下明白了什么。
安陵雪试探问道:“老爷子这话的意思,是要让容容嫁入阳府么?”
“是,”他顿了顿,“又不是。”
安陵雪心急如焚,搓了搓手心,老爷子抬手虚压了压,道:“阳府,还没落魄到是个女人就能嫁进来,正妻不行,做个偏房,还是好的。”
也就是说,是要把容容嫁进阳府当妾?这种事,她还没权做主。
安陵雪摇了摇头,“老爷子,除了这一条,换个条件呢?”
“你以为老夫是在跟你谈条件?”阳老爷子一下睁了眼,眼珠都要跳出来了,“这是赏给你们的,你以为谁都能进阳家的门?当妾?那是便宜你了!”
阳沅冬忍不住开口,“爹……”
“闭嘴!你个玩意,自己女人都看不住!”阳老爷子把茶杯摔在桌子上,溅出的茶水点点触目,“自己的种还跟了外人的姓,出了事倒是会来找爹!”
提到楚言,阳沅冬的脸色一下变了,甩了甩袖子,就要发作,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喘了几口大气。
所有人中,这个时候,还能保持相对冷静的只有安陵雪了,只是安陵雪捏着拳头,心里也不好受,她要面对容容可能会死的现实,又要安慰楚言,现在还要顶着压力为容容做决定。
“好,可以。”安陵雪直视老爷子,以决然的姿态面对他。而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
她这个决定,背负了容容一生的命运。但是,现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究竟是事缓则圆,还是饮鸩止渴,她也只有……
“赌一把。”阳沅冬轻声说道。
安陵雪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回老爷子身上。他那拧成一团的眉毛总算舒展了些,像是笑了,“明白就好。”
随即转身去到书房拿灯,安陵雪与阳沅冬跟上,又听老爷子道:“老二,十几年了,你也不肯娶妻,你房里的女人也没个动静,我也算看明白了,那个叫楚言的,你丫头,留着吧,免得你也没个种。”
“人就搁你那院,自个折腾去,她要是老实本分了,过几年,我也认下了。”
于此,安陵雪不方便说话,看了一眼阳沅冬,他也不答,好似没听见。老爷子也知道他的,话已经说了,也不要他答话。
说话间,老爷子进了书房,两人在外等候,皆是静默无言。难得片刻空闲,安陵雪暂时放下所有心思,望着府中的庭院,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阳家到底是大户,院子修的大,也富丽,虽然是水利出身的商贾人家,但于细节处还有几分别致典雅,并不胡乱一通,尽是炫耀夸大之景。拜此所赐,安陵雪的心境稍稍舒缓了些。
接下来怕是一场大仗了,阳府的人还是信不过,照顾容容的事还是要她们三个来,只是楚言的状态实在是令人担心,要想办法让她的心境开阔些,否则她与钟离云怕是还要分神于她。
不多时,书房门复又打开,老爷子抱着一锦盒出来,交到阳沅冬手上,道:“东西在这,你拿去。”
阳沅冬点点头,便要接过。谁料老爷子还不松手,扯了两下,阳沅冬看着他,疑惑道:“爹?”
老爷子摇了摇头,叹气道:“儿女都是债,你也是当爹的,整天赌赌赌,不像话!自己收收心。”
“知道了。”
“知道知道,知道个屁!”这边安陵雪看着锦盒急得要死,那边老爷子还在说教,“那个姑娘,你去问问你的几个兄弟,哪个要。”
“晓得了。”
“晓得晓得,就你滑头!一个个全都不像话!滚吧!”
*
拿到锦盒,两人哪还管老爷子的骂咧,急着就要往容容在的客房赶。
一路上,阳沅冬便走边道:“你放心,那个叫容容的孩子没事的。”
“嗯?”安陵雪跟上他的步子,答道:“哦,也就是说,这个灯真的可以救她对么?”
这句话,安陵雪一直不太敢问,也不希望有回答,但都到了现在,明白总比糊涂好。
“是。”这回阳沅冬坚定了答案,“一定可以救她。”
安陵雪也不知道这是实话,还是安慰之语,她也实在是懒得再去分辨了,只想快点过去救人。
“还有,”到了客房门前,阳沅冬又道,“关于妾侍的事,让那孩子跟我。”
“什……!”安陵雪一下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他,满是难以置信,好在阳沅冬解释的快。
“放心,那孩子都是我女儿辈的了,我没那么畜生。”阳沅冬快速说道:“要是老爷子逼得急了,记得就这么说。”
安陵雪明白过来,不管怎么说,阳沅冬到底是他们熟悉的人,看老爷子的性子,阳沅冬又是个赌徒,谁也不知道其他几个是什么货色,阳沅冬和楚言又有一层关系,这种说辞是缓兵之计,对楚言也安全得多。
安陵雪觉得自己是被忙怀了,脑子转的也慢了,这么简单糊弄老爷子的方法也没想到。
不待多言,两人进了门,容容躺在床上,楚言和她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只是容容依旧如死物一般,没有生气。
房中有内外两间,楚言在内室看顾容容,外间站着几个婢女,应该是阳沅冬安排过来帮忙的。安陵雪环视一圈,没有见到钟离云。
阳沅冬已至床前和楚言说了几句,转头吩咐道:“你去外面把钟离云叫回来,接下来的事至关重要,你们谁也不能少。”
安陵雪应了一声,出了外间,正好看见钟离云站在院中拐角处,放走了一只木鸟。
除了容容以前驾驶的大型木鸟以外,安陵雪进过云水间后得知,还有一些小型木鸟,是云水间中的人互相通信的工具,类似于信鸽,却比之高效。
有木鸟,说明云水间中有人来信了,安陵雪很自然地想到。
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现在的情况真是一团乱麻,安陵雪真的怕云水间内又出什么事情,钟离云又要抽身。
不过还好,钟离云只笑了笑。
“没事,村长老头又不着调了,问候一下而已。”
“呼——那就好。”听到这话,安陵雪松了口气,埋怨道:“那个老头……哎算了,你快进来,这边要开始了。”
“好。”
钟离云应了一声,跟着走进去,把藏在手心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第62章 前因
锦盒打开,四人看到了静置在其中的琉璃灯。
直筒的灯身,圆形底座,顶端是盛开的莲花模样,中有灯油灯芯,通体剔透,似玉制,温润滑腻,又似金器,有肃杀之气。
内室中,容容平躺在一张平榻上,安陵雪三人看着她,阳沅冬将琉璃灯取出,置于容容头顶不远处。
阳沅冬从侍女手中接过火引,将灯芯点燃,又拨了拨,那豆大点的火光慢慢明亮起来。
他比了个手势,钟离云收到,随即将内室中的帷帐全部放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黑漆漆一片里,便只剩这一点光亮。
阳沅冬轻声解释道:“余下来的时间,我们便要在这里守着,确保火光不灭。”
锦盒中除了琉璃灯,还有一方盒灯油,接下来她们要做的,便是时时确认火光,添补灯油。
关于琉璃灯救死人的传言,其实一开始安陵雪是不信的,这一点,钟离云也一样,她本是医者,若是点了一盏灯便能让人起死回生,哪还要她们做什么?安陵雪刚才也仔细观察一番,还以为阳沅冬或许配合其他什么动作,如今看来,真的只是点灯而已。不免有些担心。
“这样,就行了么?”
阳沅冬明白她们心底的疑惑,暂时跪坐下来小憩,解释道:“说实话,我原本也是不信的,只是我小时候亲眼见过一回,琉璃灯救回了大哥的命。”顿了顿,又道:“不过虽亲眼见到了,但还是心中有惑的。”
安陵雪和钟离云皆坐下来,与他相对,欲听个明白。楚言在稍远处,背对着他们,看顾容容。
“只是后来我偶然得知,这盏灯曾经是仙人张果的法宝,若说真是这样,那它能让人起死回生,倒是可以接受了。”
安陵雪与钟离云对望一眼,眼中有释然,却引来了更大的疑惑,张果的物品,真的有那么厉害?或者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神奇的力量?如果是真的,那么那个人收集这些东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阳沅冬打断了她们对视,“不弄个清楚明白,我是不会罢休的,这种模糊的说法,没办法让我信服。所以,我又自己调查了一番。”
阳沅冬停下,本就轻的声音愈加低沉,余下诸人也跟着放缓了呼吸。阳沅冬道:“我翻阅古籍,大概查到,这或许不是灯的缘故,而是引魂玉。”
“引魂玉?”
“嗯。”阳沅冬点点头,脸色肃穆,“谁也不知引魂玉从何而来,却又传言称其逆转乾坤,真正死而复生,甚至长生不老。而琉璃灯的功效,便是因其内藏引魂玉碎片。”
话音落下,众人滞住的呼吸一点也没放松。片刻后,还是楚言转身过来问道:“爹,你说引魂玉能真正死而复生,可现在琉璃灯中只有碎片,那她……”
那容容是否一定能活过来?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阳沅冬。他道:“她一定会活过来的。”
楚言小小松了口气。
“但是,她不一定会醒过来。”
楚言睁圆了眼看他。
阳沅冬同样看着她,安静说道:“这是一场赌局,没有技巧手法,全凭运气,她能否醒过来,只是概率问题。但是,我相信这盏灯。”
容容能活,但不一定会醒。如果她不能醒过来,短期内,或许安陵雪或者钟离云能靠内功,药品保住她的命,但长久以往,不吃不喝,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能醒,也只是多活几天而已。
安陵雪心情复杂,楚言则垂了脑袋,轻声道:“那我还能做什么,哪怕提高一点概率呢?”
“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阳沅冬动了动快要僵硬的双腿,“现在只有相信,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他还要说的更多,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道理其实大家都明白的,他们现在,无计可施,只有做好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然后完全地去相信。赌局中,往往不是拿到一手好牌的人能赢,而是手里的牌再烂,也要不动声色,沉稳定心,并坚信着自己一定能赢。
这样或许在面对最终结果时会有更大的失落,但至少度过了最艰难的过程。
楚言默然,看了一眼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琉璃灯,火光随之跳跃。
“所以说,我告诉了你们这个,”阳沅冬的话再次引回三人的注意力,“那你们能告诉我么?你们想要这盏琉璃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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