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箭上竟淬了毒!
电光火石间来不及细思,他没有分毫犹豫,半空中身形调转,将苏巽牢牢箍入怀中,自己则弓起身体,以脊背迎上了倾泻而来的箭雨!
与此同时他将体内真气催发到极限,不计代价地蔓延到身体后侧形成坚实的防护罩,全然不顾气海是否干涸亏空,难以为继。
按照他对破风弩的了解,即使箭矢经由数度推进,其力度也难以突破寻常高手的真气防御。况且他武功走刚猛一路,短时间内息的强度绝非常人所能企及,以死相搏,或有一线生机。
这转瞬间的心念电转几乎耗尽了段云泱的精力,然而苏巽瞳孔一缩,视野中碧幽幽的箭尖仿若夺命的厉鬼,转瞬间湮灭了他眼中所有光采:
惨绿中泛出一丝猩红,甚至连金属箭头都在药液腐蚀下不断消融——
那赫然是……化生散!
“云泱,不要!!!”
在箭矢接触到段云泱护体罡气的刹那,并未如他所料一般颓然坠落,反而猝然泛红。
炽烈的火焰随即从箭身中段爆发,打碎了储存在腔体中的毒药,顷刻间毒液四溅,猛烈的爆发力顿时打破了内息与外力冲击的微妙平衡,段云泱闷哼一声,后背严密的真气流登时寸寸龟裂。
他后心的衣衫与肌肤被大大小小的密集爆炸轰击出不可胜数的细碎创口,箭矢中的毒液则犹如附骨之蛆,从伤口处寸寸侵入,再随着极速运转的真气流蔓延到周身百骸!
胸口犹如生生受下一记重锤,逆血转瞬间夺口而出,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呈现出不详的紫黑色。
段云泱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搂着苏巽径直从半空坠落,仓促间只来得及将那人勉强护在怀中,后背便重重地砸向地面,再次抑制不住喷出几口鲜血。
令人惊骇莫名的是,随着段云泱的血液溅落在地面上,不过刹那的功夫,竟而将砖石也腐蚀得微微凹陷。
苏巽一时间目眦欲裂,此种情状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经由伤处侵入段云泱身体的剧毒,正是化生散无疑!
霎时间天崩地裂,星火坠落,心中的绝望无告满满当当,他整个人却冷静得可怕,伸手连点段云泱周身大穴护住心脉,再将真力灌注到创口深处的筋脉之中,止住伤口喷涌的毒血。
化生散的毒性何其猛烈,段云泱几乎是在坠地的同时便痛得失去了知觉,但双臂依旧将苏巽搂得死紧,便是昏迷过去也不曾放松。
苏巽好不容易拉开他僵硬的双手,抬眼望见那致命的紫黑色已经蔓延上了他脖颈,胸口仿若重锤轰击,痛彻心扉,立时便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缠绵病榻一年有余,他自然知晓,化生散毒性酷烈无药可解,这条性命的苟延残喘不过是与天相争……
可究竟是为何,今日段云泱也遭此厄运?
剧毒的血液腐蚀着肌肤,痛楚如棘刺透穿蔓延,他却恍若未觉一般,将身前失去知觉的段云泱抱得愈发紧贴,力道几乎揉入骨血。
天道何其无情,何其讽刺!
若是让自己与之相逢,又为何累得那人遭此大难,为何不独独让他受罚?
他原本便是暗炎幽狱里挣扎的魂魄,拼命地追逐着那孱弱的光,不想终究令他人永坠黑暗。若是如此,这世间还有何物值得他留恋追寻?
不过浮生一梦,终有尽时。
缕缕不绝的鲜血染红了他苍白的嘴角,墨黑的瞳眸中满溢的尽是汹涌的绝望。
对身边逐渐逼近的将士恍若未觉,他抬眼前望,空洞黑沉的目光直直逼视着黎晟,右手则探入怀中,将那枚透体生凉的晶石缓缓紧握。
“铮!”
清脆的碎裂声在苏巽怀中响起,晶石的碎屑刺入霜白的肌肤,漫流的血液鲜明若斯。
而他羽睫徐徐垂下,一滴星泪滑落眼角,似决绝,又似叹息:
“一起下地狱吧。”
苏巽话音未落,染血的右手中顷刻间爆发出灿烂光华,流水般从指缝内渗出,迅速汇流到左手手腕处的傀儡手钏上。
那二十粒碧莹莹的傀儡宝石逐一亮起,点燃一簇簇晶亮的光焰,紧接着澎湃的气浪以手钏为中心向外爆发,光焰却燃烧得越来越明亮,甚至将不远处宫墙上暖黄的灯火也渲染成了相同的色彩。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云泱受伤了!!!!要开始虐了QwQ
第39章 余烬(高虐)
强烈的风暴席卷,原本从四周包抄上来的卫兵立刻被纷纷掀翻倒地。
黎晟眼神一凝,却不愿就此放弃,抬手轻招,身后数位士兵拉紧手中弓弦,又是一篷箭雨射了出去。
然而不论他如何行事,处于风暴中心的苏巽依旧对一切置若罔闻,甚至连头顶倾泻而来的破风弩/箭也全不在意,满心满眼只有段云泱一人。
化生散的毒性虽然已经被他暂时止住了蔓延的态势,摧心的剧痛却是免不了的。眼下段云泱尽管昏迷不醒,眉头却依旧紧蹙,周身也颤抖不止,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恨不能以身相替,此刻却无法可想,唯一能做的只有将那人紧紧抱住,不让猛烈的风暴侵袭到一丝一毫。
墨发飞扬,他洁白的小臂上手钏光芒愈发明亮,宝石的边缘也已经在燃烧的过程中变得模糊,片刻后光焰集聚,球状的火焰刹那间向着四面八方疯狂爆发开来——
火舌首当其冲卷上了迎面袭来的箭雨,数百支精钢箭矢竟转瞬间便焚化为齑粉,光焰在吞噬了钢箭后去势不减,气势如虹般继续向四周扩散,力道之强,竟连宫墙上的瓦砾也层层掀飞。
“陛下当心!”
见面前一股烈焰波流般涌来,徐平之心中警铃大作,情急之下也顾不上有伤在身,手执长/枪便飞身挡在了黎晟身前。
枪身飞旋,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影盾,他不计后果地将内力灌注在内,脸色随之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身体也摇摇欲坠。
然而这份全力以赴并没能阻挡住傀儡手串爆炸的冲击,只见徐平之的长/枪在与爆炸波接触的一刻,便被硬生生止住了动作,随即从中寸寸断裂,连带着握紧枪身的双臂也被炸得血肉横飞。
火焰很快吞噬了他身穿的钢甲,将白皙的肌理灼烧得焦黑翻卷,肩胛骨和双腿被冲击破轰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他顿时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但他的阻挡也为黎晟搏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驭使着轻功飘然后退数丈,身前的卫兵也忙不迭撑开厚盾抵挡爆炸波流,尽管前排众人仍在惨叫中被火焰不断吞噬,却也成功让爆炸波蔓延的速度有所减缓。
而在爆炸发生的同时,一道乳白的光晕蒙蒙地笼罩上了苏巽和段云泱周身,将傀儡手钏爆发的恐怖能量全然隔绝在外。紧接着,二人被强烈的轰击力推送到半空中,仿若惊涛骇浪中翻卷的一叶小舟,不受控制地飞越被轰碎倒塌的宫墙,朝着宫外落去。
苏巽对外界变化并无多少感知,甚至也没有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心里仿佛烧着了一把火,此时火焰随着段云泱痛苦的喘息熄灭,化为掺了冰的灰渣堵在胸口,说不出的痛苦难耐。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把段云泱牢牢抱在怀中,毕竟二人身上的能量罩只能抵御手钏爆炸的威力,却挡不住高空坠落的猛烈撞击。
羽睫轻颤,两行清泪从眼角潸然滑落,他此时分辨不清究竟是心痛更多些,还是自厌更多些。
段云泱中毒完全是为了保护他所致。此前他疏忽大意将自己葬送犹嫌不够,眼下竟然连累得那人也受了这无解之毒,巍巍的自责懊悔都化作不可胜数的罪业沉甸甸压在他心口。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就这般粉身碎骨也没什么不可。
可天不遂人愿,身下忽然有什么坚韧的事物迎上,二人身体的下坠之势戛然而止,随后那柔软的东西自下而上将他们层层包裹,不远处随之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大人,段公子,此物是傀儡网,万万不要发力抗衡!”
来人正是叶知蘅,数个时辰前他从无谢楼赶来皇宫通报玄霄阁械鸟一事,不想正好避过了梁帝焚毁无谢楼的流弹。此刻望见段苏二人从宫墙上相拥坠落,他目眦欲裂,忙不迭放出傀儡网接住,这才使两人免受皮肉之苦。
事发突然,他此行并未带多少人马,只有墨棠队四名杀手随行,将段苏二人从傀儡网中放出,众人随后登上傀儡车奔赴城西。
叶知蘅正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交代一番,一抬头望见苏巽的神情,不由得一阵怔愣:“大人……您怎么了?”
方才事态紧急,他来不及细看,此时在傀儡车内坐定,他才惊觉苏巽还维持着紧抱段云泱的姿势,雾蒙蒙的眼神失了焦,神情空洞而迷惘。
在叶知蘅的印象中,苏巽素来冷静自持,便是发生了天大的变故也能很快镇定下来,寻找应对之法。从未有一刻如眼前这般六神无主,仿佛前路一片苍茫,找不到任何前进的方向。
正准备发问,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始终不发一言的段云泱身上。
之前苏巽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叶知蘅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只当他是在与皇宫卫兵的冲突中受了伤。此时定睛细看,才发现他早已面色霜白晕了过去,从嘴角到前襟纵横交错的都是紫黑色的血迹,即便在昏迷中也眉关紧锁,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副情状让叶知蘅莫名地觉得熟悉与不安,忍不住问道:“大人,段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自然知道段云泱表现出的乃中毒症状,只是一时分辨不出毒性所在。
听到他的问话,苏巽才仿佛终于寻回了一丝微末的理智,动作僵硬地抬起头,苍白失色的面庞上泪痕斑驳,嘴角却缓缓浮现出一丝荏弱的笑意:
“他为了救我,中了淬毒弓箭上的化生散。”
叶知蘅刹那间只觉得森凉的寒气从脊背往上窜,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心中便直道不可能,要知晓化生散乃江湖上不世出的奇毒,皇室连禁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卫队中配备使用。可苏巽的判断从来不会有错,那浓烈得有如实质的绝望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人心中的伤口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苏巽依旧微微笑着,缓缓垂下头,仿佛简单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度出口的话音似无奈又是喟叹,却字字泣血,宛如哀鸣:
“知蘅……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可恨?闭目塞听妇人之仁,害了自己一个还不够,偏生还要连累了他。”
“在无谢楼重逢以前,我原想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躯壳,了却了仇杀恶斗,就寻一静谧处度过所剩无多的时日,谁能料想又遇到他……咳咳……”
剧烈的咳嗽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削瘦的肩头不住颤抖,仓促间只来得及勉强掩住口,嫣红的血色便从指缝间渗了出来,顺着纤细的腕骨滴落。
他的身体被化生散荼毒太久,尽管有内力压制,五脏六腑却免不了比常人脆弱得多。此时忧思过甚,只觉得胸口阵阵绞痛,呕出的血拂了一手还满,眼前发黑几欲坐倒。
叶知蘅急忙伸手去扶,却被他轻轻推开。
“咳咳咳……是我贪心不足,咎由自取,竟想着此间事了,还能与他度过一段逍遥快活日子,竭尽全力压制毒性,尝试一切延长寿命的办法……”
苏巽笑着笑着又淌出了眼泪来,唇角血迹殷然,更显得嘴唇与面颊惊心动魄的苍白:
“其实死又有何惧,我一条贱命没了也罢,为何要连累到他……他是我豁出性命,也要护佑安然无恙之人啊……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为何我竟亲手葬送了他!”
说着他顺势抽出车座下常备的软剑,扬手便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他此番存了十足的死志,从执剑到自戕只在瞬息之间,叶知蘅见状大惊失色,情急之下来不及伸手去夺,只能用内力震荡开剑锋。苏巽气力不济,软剑登时脱手,剑锋却依旧在颈项肌肤上拉开一道长口,刹那间血液漫流,将衣领染了个透。
“大人,您这又是何苦……”
叶知蘅忙不迭将软剑抛到一边,取出怀中金创药粉倒在掌心,正预备为苏巽处理伤口,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推开。
他早已看的通透,化生散无药可解,而段云泱与自己武功不同宗源,显然没有以中正内力压制毒性的可能。自己的紧急处理只能暂时延缓毒性发作,待他醒来气血通行,便是毒发身死之时。
当视逾于性命的一切荡然无存,他不知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还有何意义。
苏巽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泛出血色,状若痴狂般俯身去抢夺被拨开的那柄剑,叶知蘅发力摁住他双肩,当即被手掌下突出的骨骼硌得心口生疼。
“……你放开我!”
尽管苏巽内力全无,叶知蘅竟隐隐觉得自己将要压制不住他的动作,见他激烈挣扎,眼中血色越来越明显,为了挣脱自己的钳制,甚至不惜动用压制毒性的内息来冲撞,终究认命般叹了口气:
“大人稍安勿躁,化生散……并非无法可解。”
作者有话要说: 托马斯螺旋暴风心疼我苏苏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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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祭血(高高虐)
“你说……什么?”
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股砭骨恨意支撑,此刻大悲之后蓦地燃起希望,苏巽顿时支撑不住,逆血夺口而出,脸色霜白地倒了下去。
尽管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却挣扎着不肯晕去,在朦胧的视野中艰难攥住叶知蘅的手掌,声嘶力竭地道:
“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数日前我曾向元若拙询问化生散的解法,毕竟化生散乃药王谷毒圣林铮的得意之作,我觉得此间或有转机……”
叶知蘅声音涩然,将元若拙提出的两种解毒方法娓娓道来,同时取出银针刺入苏巽头颈要穴,暂时平复下他翻腾的气血。
他之所以一直忍耐着不将解毒方法告诉苏巽,正是因为极寒冰髓难得,段云泱的生死迫在眉睫,若要解毒,非得采用取心脉之血的方法不可。而以苏巽眼下的身体状况,连寻常的伤病都得倍加慎重,哪里禁受得住心脉的损伤。
常人剖心取血便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他……
苏巽的眼神却随着他的话语缓缓亮起,仿若行将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丝浮草,说什么也不肯放过:“咳……我体内的化生散毒素在丹田积压已久,不论是在中毒时长还是深度方面都符合要求……待我们返回段府,你便取了我的心脉之血救治云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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