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荷。”
突然听见楚拂唤她,阿荷愕然,“啊?”
“我若能给你自由,你可愿走?”楚拂回眸看她,说得恳切。
这也是阿荷想了许久的最好结局,哥哥年思宁已经死了,她不想步哥哥的后尘。只是,她现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
楚拂黯然笑笑,“走吧,我们回小院。”
“是。”阿荷点头,默默跟着楚拂一路走远。
这边谢南烟用热帕子擦了擦云舟的额头冷汗,她心疼地轻抚云舟的脸,柔声道:“都过去了,别怕……”
云舟眯着眼睛,她无力地看着谢南烟,涩声道:“我知道……是她……”
谢南烟没听明白,她握住了云舟冰凉的手,“她是?”
“娘……”云舟哽咽,再次唤她,她知道孙云娘不会再应她了。
谢南烟叹了一声,轻抚云舟的额头,“阿舟是真的长大了。”
“是谁伤的她?”云舟皱了皱眉。
谢南烟犹豫了一瞬,“等你好了,我一件一件讲给你听,可好?”
云舟摇头,“你就喜欢瞒着我……”她语气悲伤,还带着一抹怨气,“你是我的妻……若不同心,如何白首?”
谢南烟苦涩难语,“当初那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娘已经走了……我竟不知是谁害的她……你当初那般决然离开……我也不知你是为了什么?你说,活成我这样,是不是很可笑?”云舟倦然闭眼,“烟烟……我好像从来没有懂过你……”
谢南烟心头一酸,她紧紧握住云舟的手,肃声道:“阿舟,你听我说,当时的局势,我若不假死,我们都只有挨打的份,我别无选择啊……”
“善待拂儿,算我求你的。”云舟哽咽说完,便不再说话。
谢南烟自嘲而笑,眼底很快便泛起了泪花。
她们之间还是成这样了么?
“阿舟……”谢南烟还想再解释什么,可云舟已没有再听的意思。
“少夫人,大将军来了。”墨儿轻轻叩门。
谢南烟缓了缓情绪,她给云舟掖了掖被角,起身对墨儿道:“墨儿,好好照顾大人,我去去就回。”
“诺。”墨儿走了进来。
谢南烟颓然走出房间,径直往前厅去了。
年宛娘在前厅来回踱步,这样焦灼的师父,还是谢南烟头一次瞧见。
“南烟,你听我说。”不等谢南烟开口,年宛娘便着急唤她。
谢南烟走了过去,年宛娘拿出了一品大将军的将令,她郑重地将将令放到谢南烟掌心,“我走这几日,京师若有变故,你就调派燕翎军把龙椅上那个扯下来!”
谢南烟听得心惊,“魏王府不是倒了么?”
年宛娘摇头,冷冷笑笑,“自以为是,是所有人的软肋。看似是我们胜了,其实并不如此。”说着,她又拿了一瓶药丸出来,递到了谢南烟另一只掌心,“这是假死丸,若是容兮想要自由,你就把这个给她,她知道该怎么做?”
谢南烟越听越害怕,“师父,你这是在……”
“交代后事”这四个字,她不敢说出口。
年宛娘倦然苦笑,“‘一品大将军’这五个字,压了我整整一世,有些人欠我的,我总要去讨回来。”
“师父……”谢南烟隐隐不安,她看着年宛娘苍老的脸,一夜不见,她竟苍老了这么多?
年宛娘轻轻地摸了摸谢南烟的脑袋,“若只是一个局,师父很快便能回来,若是真的,那师父……”她也忍下了要说的话,最后拍了三下谢南烟的肩膀,“教你那么多,南烟,也该由你来扛起这些事了。”
谢南烟心头酸涩难忍,“师父一定要去么?”
年宛娘点头。
谢南烟心头难过得紧,“那……多带几个人跟着,可好?”
年宛娘本想拒绝,可看着谢南烟通红的眼睛,她叹了一声,“好。”说完,她看了一眼庭中停着的棺椁,提醒道,“有些事早些摊开来说,云舟也不是孩子了,她也该扛起她该扛的责任。”
谢南烟哽咽点头。
年宛娘强然笑笑,“南烟,别让为师失望。”
“诺!”谢南烟低头领命,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滴在了脚下。
年宛娘叹声道:“眼泪收起来,我更喜欢当初那个与我对着来的南烟,别让她不见了。”
“嗯!”谢南烟再点头。
年宛娘也不再多言,她缓缓走到檐下,望着天上的落雪,“雪下大了,再不走,我怕迟了。”说着,她转头对着谢南烟笑笑,“记住,你是我年宛娘最得意的弟子,谢南烟。”
谢南烟怔怔看她,年宛娘终还是转身离去,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第132章 算账
“咳咳。”云舟再歇了片刻, 便强撑着坐了起来。
墨儿黑着脸走近她,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谢将军这般难过的。”
云舟神情一滞。
墨儿将床边的衣裳给云舟罩上,“军令如山,不可不从。有些事,你是不是对少夫人苛刻了些?”
“我……”云舟心头一揪, 其实她也知自己是在耍孩子脾气, 可她就是恼烟烟瞒着她事情。
墨儿白了她一眼,“外间那些难听的话都被少夫人给压下来了, 包括楚少夫人有孕的那些。大人,你也一样是……”墨儿忍下了话, 她叹了叹,“易地而处, 我不见得能有少夫人这样的肚量!”
云舟轻咳两声, 哑声道:“墨儿姐姐……别说了。”
墨儿惑然看她, “你到底在恼少夫人什么?我可提醒你, 大将军今日来了, 定是有什么要事,只怕又有什么任务交给少夫人了!”
“然后……我又要被丢下了么?”云舟凉凉回答,墨儿瞬间不知如何应她。
云舟苦涩笑笑, 她吃力地把衣裳穿好, 似是准备下床。
墨儿连忙将她按住, “你就不能乖乖静养几日?你这样跑出去,一会儿少夫人要骂我了!”
“墨儿姐姐,我也算这家的主子吧?”云舟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的语气比往日还要冰凉,“你再拦着我,我也会骂你的。”
“你!”墨儿只觉眼前的云舟很是陌生。
“阿舟想干什么,都由着她。”谢南烟的声音从房外响起,墨儿连忙噤声。
云舟心绪复杂,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又要……走了么?”
“去给杨嬷嬷带句话,阿舟现下能吃什么补的,都给做点。”谢南烟走了进来,扶住了云舟,侧头吩咐墨儿,“去吧,阿舟就交给我吧。”
“诺。”墨儿领命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谢南烟叹了口气,扶着云舟坐回了床上,她拉了被子起来,温柔地盖在了云舟身上,“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你恼我归恼我,别气坏了身子。”
云舟心有委屈,她抿了抿嘴,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想去陪陪娘……”
“好。”谢南烟没有拦她的意思,起身走到衣柜边,打开衣柜拿出了一身素衣,又抱了一件大氅过来,“我给你把衣裳换了,我陪你。”
云舟垂头,伸手牵了谢南烟的衣袖,却不说话。
谢南烟知她在怕什么,她放下衣裳,去牵云舟的手,云舟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谢南烟心中酸涩,她也低下头去,哑声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烟烟,你害怕过么?”云舟幽声问道。
谢南烟岂会不怕?
“六岁时,怕死,十八岁时,怕护不住自己在乎的人,一月前,怕物是人非,现下……”谢南烟鼓起勇气,牵住了云舟的手,云舟下意识地想缩,却被谢南烟紧紧扣住,“怕你我渐行渐远,最后相忘于江湖。”说到后来,谢南烟已有哭腔,她一直低着头,眼泪滴落在云舟手背,她慌乱地用另一只手匆匆拂去。
云舟又心酸,又心疼。
她主动握住了谢南烟的手,轻咳了两声,“给我点时间……”
“可是我怕!”谢南烟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生怕一放手,云舟就会跑得无影无踪,“那夜在绘春苑外,萧别把起居注拿出来,证据确凿都指你是先帝的骨肉,你知不知道……” 她缓了口气,抬眼看她,“我也是先帝的骨肉啊!”眼泪沿着脸颊滚落,终是决堤。
云舟震惊无比,“你……你说什么?”
“阿舟……你恼我可以……可是……”谢南烟哽咽了,她缓了好几口气,她才能把话说出口,“可不可以少恼我几日?”语气卑微,几乎是在哀求。
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她,此时是多么无助,多么害怕。
云舟心疼懊恼,将谢南烟拥住,轻抚她的背心,“烟烟……咳咳……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谢南烟想狠狠地捶打云舟几下,可又想到云舟的身子禁不得这些,她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
“呜……”
云舟眼圈也红了起来,她柔声道:“是我不好……”
谢南烟摇头,“是我的错,我若将事情先告诉你,那日棺椁回京,你就不会吐血……我险些……害了你……”这也是谢南烟最后怕之处,万一楚拂没办法将她救回来,即便后来查明云舟不是先帝之女,又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我确实不想活了。”云舟哑声道,“若不是拂儿……”她忍下了话,自忖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她,终至沉默不言。
谢南烟害怕地往云舟怀里钻了钻,也是沉默不语。
气氛凝重,谁也不敢先开口,谁也不知开口之后还能说什么?
“咚咚。”
杨嬷嬷叩响了房门,端着两碗热汤走了进来。
谢南烟从云舟怀中起来,话却是说给云舟听的,“我去给你端来。”蓦然被云舟又牵住了袖角,谢南烟回眸看她。
云舟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与谢南烟并肩而立,“我……会好起来的。”
谢南烟心头酸涩,眼眶一红,强忍住了眼泪,“好。”
杨嬷嬷看看云舟,又看看谢南烟,她本不想给云舟多少好脸色,可看在谢南烟的份上,她还是客气地道:“热汤趁热喝,外间的事,有我这个老婆子看着,没有谁敢乱嚼舌根的。”
“有劳……”
“有劳嬷嬷了。”
谢南烟与云舟几乎是异口同声。
杨嬷嬷看这两人似乎还在闹脾气,她忍不住劝道:“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人还活着就好,一人让一步就是了。你看老婆子我,都那么大把岁数了,想找人闹腾都找不到了。”
云舟与谢南烟互看了一眼。
杨嬷嬷走了过来,一手牵起云舟的左手,一手牵起谢南烟的右手,交叠一起,“握紧了,别等到握不到的时候再后悔。”说完,杨嬷嬷知趣地拍了拍两人的手,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再次合上。
“我……”谢南烟缩了缩手,又被云舟紧紧牵住了。
云舟与她一起在桌边坐下,另外一只手舀了一勺热汤吹了吹,喂向了谢南烟。
谢南烟又惊又喜,张口将这口暖汤喝下。暖汤沿口而下,在胸臆间添了些许暖意。她也与云舟一样,舀了一勺热汤,吹了吹,喂向了云舟。
云舟张口喝下,脸上出现了久违的浅浅笑意。
谢南烟犹豫了一会儿,沉声道:“伤娘的人已经死了……”
萧别与孙云娘这些年的恩怨,岂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明白的?若再让她知道亲生父母相刺而亡的真相,云舟不知还能不能捱过去?
云舟握住谢南烟的手蓦地一紧,笑意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谢南烟忍下了要劝的话,急道:“若是你想知道,我全部都告诉你。”
“烟烟,罢了。”云舟抿唇苦笑,一瞬不瞬地看着谢南烟,“往后大家好好过日子吧。”她泪光微闪,烟烟如此劝慰,只怕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
人还是糊涂点好,什么都清清楚楚,日子便不快活了。
只是,云舟没有说“我们”,说的是“大家”。
谢南烟明白云舟话中的“大家”定有楚拂,看来有些事晚了就是晚了。
她低头忍泪,“娘的后事,我会办妥。”
“我知道。”顿了一下,云舟继续道,“可是为人子女,我迟了那么多年……这最后的七日……就让我再陪陪她吧。” 她知道谢南烟是担心她的身子,她笃定地又补了一句,“我会……量力而行。”
谢南烟沉声回道:“好……”
也不知云舟的“倔”是随了谁的性子?谢南烟的心隐隐作痛,只希望师父可以早些回来,京师的这场风雪可以早些过去,来年的春暖花开也可以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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