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似在的时候,她就会回来。
吕廷昕握紧手机,眼眸微阖,浅浅的笑容从唇边快速蔓延,将她因为常年在外,被风风雨雨雕琢的冷硬轮廓变得异常柔和。
“以疏,你们要好好在一起。”吕廷昕小声地将心里话说给自己听,“我想去小哥待过的地方,替他守着那里,守到我老得走不动的那一天。”
“吕,嘶!”刚刚醒过来的何似动了下扯到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吕廷昕睁开眼睛,伏低身体,担心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似眨巴了下眼睛,嘿嘿干笑,“吕阿姨,你不是医生吗?不知道我什么情况?”
吕廷昕坐起来,微垂着眼皮,“我知道,以疏也知道。”
何似的笑僵在脸上。
吕廷昕心下好笑。
这个何似,怕惹事,还成天惹事。
这次,是为了她。
“吕阿姨,你不讲义气。”何似撇嘴,“我可是为了捍卫你的前途和名誉,你倒好,转手就给我卖了,咱俩果然不是一路人,以后,我还是继续过我的桥,你爱哪儿哪儿,别招我。”
吕廷昕点点头,笑容更甚,“我对此,表示衷心感谢。”
何似嫌弃,“嗤!没诚意。”
吕廷昕但笑不语。
“喂。”何似扯了扯吕廷昕的衣摆,明亮的眼睛紧盯着她,“你还难过吗?”
吕廷昕平静的眸光随波轻荡,“你说小哥吗?”
“嗯,刘钊,他......要是没有他,小叶子的哥哥肯定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锦绣前程,信手拈来。
吕廷昕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车顶陈旧的纹路,“有一点。”
何似放开吕廷昕,很看不上她‘装模作样’的虚假回答,“说句难过能死啊,大家都是女人,谁还不知道谁心里装了什么,我又不会嘲笑你。”
“不是怕你嘲笑。”
“那你哭一个,我绝对不告诉其他人,我发誓!”
楼顶,吕廷昕听见刘钊话时的反应,何似还记忆深刻。
她的反应不如自己骤然失去爱人时极端,却也是真的被真相刺痛了。
这会儿,吕廷昕表面平静,心里恐怕早就翻天了。
何似懂那种事与愿违的煎熬,也明白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有多难受,她需要一个出口发现情绪,哭一场会好点。
吕廷昕动了动手腕,视线落在车顶,手机分毫不差地被递到了何似跟前,“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我这个老人家的事自有分寸。”
何似莫名其妙,“我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你挨了一刀么,小叶子知道就知道,大不了我......卧槽!”
何似点开视频,听见叶以疏的话差点弹坐起来,还好吕廷昕有先见之明,手机刚被何似拿走就按住了她的肩膀,才避免她会因此扯到伤口。
“小叶子疯了吗!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她还想不想继续当医生了!”何似尽量控制着语气,但没有半点作用,反而因为两种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声音听起来格外扭曲。
相较于何似的激动,吕廷昕平静许多,“告诉别人她喜欢你和做医生不冲突。”
“不冲突个屁!医生啊!每天接触那么多人,一个人骂她一句就是成千上万句,她不在乎吗?!”
“不知道。”吕廷昕很平静,“可能,从她下定决心和你在一起那天起,这个问题就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也可能是某个瞬间念头起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何似将手机放在胸前,眼睛酸涩,“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阿似,等刘钊的事解决了,我们公开关系吧。】
【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想的事情不多,一个是怎么让你平安,一个是怎么让刘钊不再成为威胁,还有一个是我们的未来。如果还有可能在一起,我们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阿似,我没了什么都不能没有你。】
好像,叶以疏说起这个问题时真的无所畏惧。
好像,除了她,叶以疏真的可以无欲无求。
“吕阿姨。”何似转过脑袋,眼睛红红的,“大不了我养她!她做不了大家的医生,就做我一个的医生!我脸皮厚,被人踩着脸骂都不会当回事,而且,我勉强算是个搞艺术的,艺术的圈子和同性恋的圈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这个圈子里,我能混下去!我能养得起她!”
何似的坚定勾动了吕廷昕的嘴角。
吕廷昕笑得很淡,很暖,“这话和我说没用,一会儿回家了,见面了,跟她好好说。”
见面......何似秒怂,差点哭出来,“吕阿姨,求助啊!”
吕廷昕对何似的反应很满意,右手放在身侧撑着身体,坐姿随性,“我们之前是死敌,现在勉强算握手言和,至于求助......嗯,大概还没熟到这一步,一会儿,你还是自求多福保险一些。”
何似崩溃。
吕廷昕果然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
何似和叶以疏的住处离医院不远,在闹市区开车也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楼下。
花亦好人做到底,帮吕廷昕把何似送上去以后便借口有事离开,实则是不想掺和接下来的那场‘暴风雨’。
何似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天真的以为在叶以疏下班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想好对策。
谁知道,不过喝杯水的时间,叶以疏回来了。
何似闭上眼睛装死。
叶以疏推开门走进来,脚步听得几乎听不见。
之后很久,何似没听到一丝动静。
受不了心里的猫爪子四处乱挠,何似偷偷睁开了眼睛。
床前,叶以疏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很淡,何似看不出来叶以疏在生气,亦或者,气到某个点反而平静了。
“小叶子。”何似弱弱地叫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引起家暴。
叶以疏动了。
慢慢走到床前,坐在何似身边。
“小叶子,我......”
“我说了。”叶以疏打断了何似的话。
何似懵逼。
生气绝对不该是这个反应?
还是......!
完蛋了!叶以疏肯定是气得不得了才会有这种异常反应的!
何似紧闭上眼睛,动用了当年吃奶的劲儿,“小叶子,我错了!”
何似一通吼结束,房间里比刚才还静。
静到极致时,一声轻软的笑突然响起。
何似蹭一下睁开眼睛,惊悚地盯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叶以疏。
她别是把小叶子气疯了吧!
就在何似越想越紧张,准备再次表诚意的时候,叶以疏说话了。
“阿似,虽然早了点,时机也不太对,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把心里话告诉他们。”
“你不能怪我冲动,是他们非要要个理由,我不得已才拖你下水。”
“你就算生气,也要忍着,不然,我也会生气你今天的做法。”
“我们都冲动了一次,两两相抵,谁都不能怪谁。”
“以后,我要好好想个办法,让你乖乖听我的话。”
“......”
何似脑子一片空白。
事态发展超出了智商范围了怎么办?
“小叶子,你还好吗?”何似战战兢兢地问。
叶以疏莞尔,“为什么不好呢?不止好,还很轻松,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轻松,不考虑前途,不担惊受怕,阿似,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何似沉下嘴角,“你这个名医马上要被病人抛弃了,去大医院看病的很多都是有钱人,有钱人眼睛长在头顶,他们不会让一个同性恋给自己看病。”
“不看算了,我刚好也厌烦每天为能不能凑够任务量烦恼的工作,医生是治病救人的,不该为了条条框框分心。”
“可你不是说要做一辈子医生吗?”
“嗯,做一辈子。”
“工作都丢了,你还怎么做?”何似委屈巴巴地想。
叶以疏不在意,“古时候不是有种职业叫走方郎中吗?我想学学他们,背起药箱,去你去过的那些穷困地方看一看。你用照片把他们的困境带出大山,我想循着你照片里的路一步一步走进去。”
何似眼睛发亮,不久,暗了下去,“那条路特别难走。”
有些地方没水,有些地方少电,有些地方,没有路。
叶以疏望着何似,轻轻一笑,“没关系,再难走那也是你走过的路,跟着你,走不对,总也不会错到哪里去。”
何似定定地看着叶以疏的眼睛,心逐渐被什么胀满。
“只是,没有收入,存款少得可怜的我恐怕真要靠你养活了。”
何似抬起手,手背覆着眼睛,“......求之不得啊。”
第110章
何似做事总是后知后觉,起初的打算或许是出于好意, 或许是一时冲动, 等到事发才惊觉自己当时的决定不是最佳选择, 就像今天, 她只顾吕廷昕和叶以疏, 完全没想到自己因此受伤她们两个会是什么反应,更没有想到可能她们想要的只是她平安无事。
“小叶子, 你干嘛不骂我啊?”何似闷闷地问,鼻腔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难受得厉害。
叶以疏看着何似掌心的纹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刚看到新闻那会儿不止想骂你,还想打你来着,后来......”
话留一半最是考验人的耐性, 尤其是何似这种理亏的。
何似岔开手指,从指缝里偷看叶以疏的表情。
对方脸上挂着淡笑, 怎么看都不像生气。
“那你后来为什么改主意了?”何似干巴巴地问, 生怕叶以疏说着说着就跟她翻脸。
叶以疏单单‘嗯’了声就不再说话,搞得何似想抓耳挠腮都没有门路。
坦白讲, 叶以疏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哪个瞬间改变决定的,至少,在她进家门之前依然非常生气何似今天的做法。
即使何似理由再充足也不足以让叶以疏接受她用伤害自己换取别人对她和吕廷昕的‘手下留情’,可她想不通为什么, 一开口心软得厉害,那些原本模棱两可的决定也跟着清晰了,已经准备放弃的,未来打算坚守的近得好像就在眼前,而她,格外向往靠信念和理想支撑着的,自由自在、问心无愧的生活。
那是何似在过去六年里独自远行的缩影,它们没有叶以疏的参与,她想用未来半生一一弥补。
得不到明确答案,何似急得火烧火燎,偏偏什么都不敢问,不敢做,拧巴着的表情看起来异常可怜。
叶以疏只顾自己沉思,没注意到何似的变化,直到吕廷昕出现在门口,她才恍然大悟般拍了拍何似的额头笑着说:“这次真不骂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何似欲言又止,心不甘情不愿地目送叶以疏离开。
房门关上,彻底隔了何似的视线。
何似握着拳头龇牙咧嘴地在空中乱打,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眼泪稀里哗啦往下掉,心里却和抹了蜜糖一样,招蜂引蝶,好不开心。
门外,客厅中央,叶母冷着脸,声音被压得很低,“何似人呢?”
没等叶以疏说话,何七七风一样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哭哭啼啼地问,“小叶子,何似是不是死了?”
叶以疏不高兴了,“你怎么总说何似死了呀?”
何七七抽咽一声,吹爆了一个鼻涕泡,“那她到底死没死?”
“没死,活得好好地。”
“我要去看她!”
“不给看!”
“你让开!”
“不让!”
“......”
一大一小两人站在客厅中央,当着三位观众的面儿进行毫无水平可言的对话。
在何七七凭借矮子优势马上要冲破叶以疏的防线之际,叶母火了,“你们两个给我站好!”
叶以疏条件反射地收回手脚站定,先前被她拦住的何七七没了支撑吧唧一声扑倒在地,摔得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
叶母心疼地要命,急忙跑过去扶起何七七表示关心,“跟外婆说哪儿摔疼了?外婆揉揉。”
何七七神情呆滞,“鼻子疼。”
话落,两道鼻血悄然流下。
叶母一手托着何七七的下巴,一手按住额头,命令道,“脑袋朝后仰!”
何七七立马照做,脑壳直指后背。
就着这个姿势,何七七被叶母拖进了卫生间,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缓和不少。
叶父走到叶以疏身边,满眼心疼,“以疏,为什么不跟爸妈说?”
来的路上,他们把叶以疏对记者说的话反复看了好几遍,每多一遍对刘钊的恨就多一分,同时,他们也后悔自己对这个女儿疏忽。
整整六年,他们竟然没有一次察觉到叶以疏在被刘钊威胁。
喜欢的人远走,亲人尽在眼前却没有交集,她还要独自一个人承受刘钊的威胁,一个人担惊受怕,眼下光是说一说就觉得心绞痛得难以接受,过去那几年的面叶父更是想都不敢想。
反观身在其中的叶以疏,直直站着,表情淡淡,“很快就过去了。”
叶父叹气,“怎么过去?就算刘钊的事能解决,你和何似呢?你们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还怎么生活?”
叶以疏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当下最关心的问题,“您觉得丢脸吗?”
叶父犹豫片刻,说道,“你是我女儿,我自然了解你的脾气秉性,知道你是非她不可才会这么义无反顾,感情啊,说不清,到那个份上了就走到一起了,谁能分得清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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