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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跟防贼一样防着我，眼睛通红的瞪着我让我滚，”虽然说死人的坏话不太好，但我又实在忍不住，“真的很吓人，跟几天几夜没睡了一样，我都怕跟她吵一句就能把她气晕。”
唐安译倒是无所谓，笑了笑，很好奇的样子：“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也不敢离她太近，怕她扑过来拿刀砍我，我当时挺怕死的，想着说不准你还能抢救回来，”我晾着几根手指头，举过头顶照在灯下黑乎乎的，“我在楼梯间蹲着，等着你出手术室的消息。”
“等到了吗？”他问。
“等到了一半，她没晕我先晕了。”我冲他咧嘴笑了笑。
“那天我除了半碗炒面什么都没吃，在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赶过去的路上还堵车，我急得下车跑了两站路。刚听到手术结束的声响，猛一站起来眼前一黑，头冲下摔了，后来是一个路过的人把我拉起来的，等到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拔了针管跑去找你，你妈告诉我你已经死了，后来说什么都不愿意联系我，我求她说只想以后每年去给你送束花，她非说我送的花都是臭的，只会熏着你。”
我抱住唐安译，靠在他肩膀上，特别委屈：“我不会买臭的花，我肯定给你买新鲜的，香得你闻着都打喷嚏。”
“我知道，”他拍了拍我的背，声音很温柔，“幸苦了，等了这么久。”
我抱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想了想才开口：“我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我妈想瞒着我。医生说她还能活两个月，但她挺争气，熬到了第三个月月末。我处理完她的后事才回来，我没有你的照片，不知道你叫什么，只能先找一个地方住下，重新找了份工作。上个月在路上遇到了寇苏，他认出我了，我们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我才从他口中得到你的名字。”
“咖啡店里你也还没认出我。”我对他说。
“其实猜到了一点，你太特意了，但我不能肯定你就是张朝尹，只能说是以前认识的人，况且你一开始还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心里有疑惑，不敢先跟你摊牌。”唐安译捏了捏我的脸。
我的把他的手扯开：“那就刚刚那一会儿，你就确定我是张朝尹了？你连身份证都没认真看，怎么知道我不是框你的？说不准我是个爱而不得的追求者，就想骗你呢。”
“我开车过来的时候，路过了旧街口，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了那家馄饨店，已经关门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遗憾。到了小区门口开始，那股很奇怪的熟悉感越来越强，你说2102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恍惚，没听清楚，但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站在门口了。”
“我又很怕你会不会是我前男友，那就要出事了，所以也不敢随便进来，”唐安译搂着我，慢慢的说，“走进书房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你可能体会不到，我是在死亡边缘走了一圈回来的人，胆子变得很小，听到你说出那一大段话的时候差点心跳都停了。”
“寇苏说过你是个小神经病，我那会儿才反应过来，除了张朝尹别的谁也不会那样生气了，所以你只能是张朝尹。”
唐安译笑了笑，我能感受到他胸腔轻轻地颤动。以前都是我对着他一大段一大段的烦，没想到也有一天是我安静的坐着，由他来讲。
“你接受的也太快了，不应该因为感到不熟悉然后有点抗拒跟我亲密接触吗？”我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我在想，张朝尹等我这么久了，我要是还别扭，他可能就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说。
“是啊，”我沉默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想认我，我就不管你了，你爱干嘛干嘛，我把你忘了继续好好生活。”
唐安译听完，一点也没犹豫，直接低头往我脖子上咬了一口：“不准忘了我。”
我没力气把他扯开，只能抱着他的头：“你怎么还跟狗似的。”
唐安译没说话，靠在我肩膀上好久好久，然后我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我的颈椎骨滑下来，落进衣服里面。
我见过唐安译很多不体面的样子，但是第一次见他哭。
忘记带伞手机又没电了，湿淋淋的跑回来，一言不发去洗澡；谈生意在酒席上喝得烂醉，回到家只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吐，我砸了好久的门他才开；跟家里人闹掰，他堵气直接付了房子的首付，第一个月还不上钱每晚还去接私活，累到刚沾到床就能睡；第二天他妈妈还跑到门口大吵大闹，引得邻居都出门看热闹，他满脸疲惫去开门的时候下巴上还有一层胡渣。
唐安译不喜欢我看到他不体面的样子，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把我都当成外人，为什么在我面前都要把脆弱藏起来呢？
可现在他真的当着我面哭了，我又很难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他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一睁开眼什么都忘了，他妈妈骗他我不存在，他也只能接受。等到能出院了，有点以前的思绪了，妈妈又没多久能活了。
我总觉得自己很悲惨，其实他比我更惨，他过不去家里那一关，他妈活着的时候过不去，他妈快死了也不让他过去。唐安译就像一个趟水过河的人，没有人告诉他河有多宽，但是停下脚步休息就会被暗流冲走。
我不想他继续这么幸苦了，我想为他建一座桥，或者告诉他你可以往回走的，不管此岸彼岸我都能找到他。
唐安译瘦了好多，我抱着他的时候能摸到他后面上明显的脊椎骨。
“以后不要再这么累了。”我说。
“还得养你呢。”他往我衣服上蹭了蹭，笑着说。
“我现在能拿店里的分红，可以还房贷，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你，你只要赚点油钱就够了。”我拨着手指认真跟他说。
“你这么厉害啊。”唐安译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好看。
我得意地说对啊对啊，满心都是包养小白脸的喜悦，然后唐安译突然说：“房贷？”
“啊，怎么了？”我笑着问。
“这一年多谁在帮我还房贷？”他问。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见鬼了。
第12章
楼下大爷家的鹦鹉醒得早，一声接着一声地叫，隔壁小孩儿又跟他妈堵气了，重重合上门跑出去摁电梯，我听着这些声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样有生活气息的早晨。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铺一层烟头，沙发背上挂着两件外套，地毯上散落着两只拖鞋。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跟唐安译一会儿抽烟一会儿聊天，没注意天就亮了。
“你还要去上班吗？”我问他，嗓子有点难受。
“去，先刷个牙。”唐安译嗓子也有点哑，我相信他过去二十几年都没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牙刷还有吗？”
“有。”我穿上拖鞋，去柜子里给他拿了新牙刷，上回去超市的时候不小心买了个两只套的。
我靠在门边上心猿意马的看唐安译刷牙，情.欲这东西真是挺难说的，昨晚上搂搂抱抱了半宿，烟雾缭绕，氛围特别到位，我居然一点也没想对他做点什么，这会儿他老老实实地刷着牙，我突然很想亲他一口。
于是我就亲了。把他拽过来转了个面，啵了一大口，嘴巴沾上了一圈白色的泡沫。
唐安译用手帮我擦掉，笑得抖了几下：“色胚。”
我点点头，没皮没脸地承认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着男朋友没点想法的人都不正常，何况还是这么好看的男朋友。
靠。我又看了他一眼，这也太奇怪了，我怎么觉得他比以前更好看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搬回来？”我抬着下巴，冲他吹了声口哨，像个小流氓。
“下周六吧，最近没空。”他捧了水往脸上泼。
“稍微带点衣服过来就行了，以前的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呢。”我猴急猴急的。
“行，”唐安译擦干脸上的水，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下班之后我去一趟再过来。”
“你就别喝下午茶了去拿一趟呗，我帮你买咖啡，”我还有点不满足，扣着时间想办法，“要不我替你跑一趟？”
唐安译动作明显顿了顿，我有点虚，想了想又说：“我是不是不方便去啊，那你下班了再去吧，我等着你。”
“没有，不会不方便，”唐安译帮我挤好牙膏，把牙刷递给我，“你帮我去一趟吧，就是有点儿远了。”
“好！”我高兴地应下，接过牙刷开始快乐刷牙。
我头一回知道每天跟唐安译一起刷牙也是件值得值得感激的事。我是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能遇见的也有很多，可大多数都只是路过而已，极少部分在我生活里留下一点痕迹。我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去看电影，位置被人占了，结果遇到了唐安译，而他去抢救室走了一趟，兜兜转转一年多，我们又重新遇见。
我很少感谢命运，也不怎么热爱生活。以前我总是感受不到它的慷慨，在自己和自己的生活上到处挑刺，但现在不会了，能遇到唐安译就是最好的事。
这会儿我洗完脸，唐安译正在客厅等我，抽了一晚上烟，他推开窗户放空气进来交换。
早晨的光一大束一大束地照进来，给他描了一层浅金色的边。他看了会儿外面的风景，意识到什么似的转过来，我稳稳地接住他的目光。
这个人真的很好，我贫瘠的语言没办法讲述他有多好，但是因为他活着，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迎接早晨，我愿意热爱这个世界，期待所有明天。
“想起来还没对你说过，早上好。”我朝着他笑，样子一定很傻，他都被我逗笑了。
可他还是包容了我的神经，配合地笑着说：“早上好。”
唐安译像以前那样把拖鞋整齐的放好，伸手拉我：“走吧，出门吃早饭，去旧街口那家馄饨店。”
我甩掉拖鞋，踩进最近的一双球鞋里，然后拉着他出门，冲破楼道里四月的风和晨光。
系好安全带之后我想了想，好像从来没跟他说过，于是转头去看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坐在副驾驶上我会很开心，不用自己开车又能兜风，特别是这样的天气。”
唐安译边摇下车窗边说：“那你以后有得开心了。”
“要不我来开车吧？”我看着他踩油门，心里有点后怕。
“没事，不用担心这个，”唐安译笑了笑，表情挺轻松的，“我还能一辈子不开车吗，以后不会出事了，我保证。”
“好，那你小心，”我想了想，上百度搜了搜拿着手机给他念，“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提前预防，开车不喝酒，疲劳不驾驶。”
“好，那你在副驾驶上盯着我，别让我犯错。”他说。
混蛋，又占我便宜，这不是驾驶员自己的事吗，我坐在副驾驶还盯着你，我坐什么副驾驶，我来开车算了。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想到他在看路应该没看到我的动作又开口：“好，那你出门都带着我。”
爸爸可真不让人省心。
第13章
吃完馄饨后唐安译把我送到店门口，原本他想让我回家去睡会儿的，我坚持自己一点困意也没有，并强迫他把我送到店里。开玩笑，好不容易把店开起来了，必须马上让他来看看。
我迅速偷亲唐安译一口，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跳下车，说了拜拜把车门关上。
然后看到季满站在店门口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你今天不是打车过来的啊？我看你关的副驾驶门，这么大早的……”
“嗯，昨晚一直待在一块儿，”我根本收不住笑，小跑了几步进店里，“下车前我还亲了他一口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季满有点愣怔地跟着我进去。
“啊，忘记说了，那是唐安译。”我才想起来没跟他说过这事。
“哎！干嘛啊你！”我甩开季满的手，瞪着他喊。
“去医院，快快快，找卢医生！”季满喊了一句。
“我没胡说！他真的没死！我遇上他三四天了！”我扯着嗓子。
“你真的疯了，张朝尹，能不能清醒一点啊？”店里的人都在看我们，季满压着嗓子说。
“靠，你让我说完行吗！”我掏出手机，给他看我在路上偷拍唐安译的照片，“真的是唐安译，活的！”
季满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拉着我走到后门：“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把这几天的事都跟他说了，他皱着眉听完，摸出一根烟：“你确定他是唐安译？”
“确定确定。”我连连点头。
“那你俩现在……操，算了，我不管了，唐安译回来了就让他管你吧，”季满狠狠吸了口烟，揉了揉眉毛，“让唐安译付钱给我，当作托管费了。”
“吃屁吧你！”我马上说，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可以请你吃饭，之前说过的。”
“那是请店里所有人，别赖啊你。”季满瞪着我。
“分开请分开请，唐安译不喜欢跟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一块儿吃饭。”我笑嘻嘻地说。
下午两点多我给唐安译打了电话，然后打车去他公司。我坐在大堂的椅子上等他，他从电梯出来，路过的一个女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冲人笑了笑。
我赶紧站起来喊他：“唐安译！”
他跟那个女人都看到了我，然后说了句什么朝我走过来：“怎么过来的？”
“打车啊。”我说。
“小老板买车没有？”唐安译笑着调侃。
“一辆不就够了，买那么多干嘛，跟你开碰碰车玩啊？”我翻了个白眼。
“晚上再教训你，”唐安译把钥匙丢给我，“路上小心，我回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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