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一个仆人窜出,挡住了博德骑兵射出的箭,也扑倒了那少年。骑兵没有多管,一拉马头转身离去,马蹄声与女孩的哭喊渐远。
“阿福..!”那少年推了推自己身上的仆人,他被一剑穿心,鲜血浸了少年一身,已经没了动静。他推开了仆人,站起身来时背后又跑来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家丁。
“卫驿,快和我们回去,又有一群剥蚮贼从后巷那里来了。”他拉着少年喊道。
“可是小妹被抓走了!”少年甩开他的手,“你听不见小妹的哭声吗!”
“回去吧,到处都是剥蚮贼,会送命。”
“大哥!家妹被掳,你就没点血性吗?!”少年喊道,转身要走。男人无奈,甩甩手,家丁们便上前摁住了少年。
“李卫关!你干什么?!”那少年惊于这情况。
“小妹已经被抓走,你若再死,娘可就没法活了。”
“骨肉血亲都保护不了,不如被一箭射死!”
“不值!”
李卫驿挣扎着,被家丁们拖了回去。他们走后没多久,又有数十伙骑兵出现在这里,将火把扔向四处民宅,阻止吕军的追击。
那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年,李卫驿在边关屡立奇功,却又被抓了起来,之后又被赦免,这让他免于见到李家满门抄斩的惨状。他回到单宁府时,皇上甚至不准李家立坟祭祀。李卫驿最后得到的只有大哥李卫关写下的绝笔信。
今日此番,冤屈悔恨,兄无言可喻,以墨代血,向弟辞行。凝笙北走,焉知非福,望弟早日寻笙,享得太平,远离军政是非。
“十五从军抛颅洒血,胡无人昔得安眠!柳叶神兵腰间带插,出匣方得斩胡马!天下有志人,四海豪杰客,不见李凝笙,刀剑锈不生!秋风起昔北伐去,杀得胡虏七十七!”
少年将军写下凝笙歌,边军广为传唱。尤其是虎狼骑,无人不识李卫驿,无人不知李凝笙。
短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伐辽东、走河西、讨月者国,大漠草原,八千里路云和月,功成转身万骨枯。战争越打越多,却发现敌人已经不再是群狼,不再是那些散乱而残暴的游牧部落。不知不觉间,草原上没有了黑狼旗,也没有了其他图腾,如今的草原上只有一面白鹰旗,只有卓娜提亚一个君王。
李卫驿在野外醒来,见到诸将士皆疲惫不堪。仅一个多月前,大破开元贼,活俘卓娜提亚,全军士气高昂。而如今,正是那活捉卓娜提亚的温良玉将军,成了全军最低落的一人。他见不远处火光闪闪,凌晨篝火旁诸将围而坐谈,温良玉也在其中。
“李将军不好好休息吗,贼兵无处不在。”一副将问道。
“够了。”李卫驿答道。
“再往西五百里左右,就能到辽西四井台门了,进了城寨,就不用怕追兵了。”
“虎狼骑的备马大多散失,我们走不了太快。得考虑回头解决追兵。”李卫驿道。
“冒失,卓娜提亚军势已经胀至十万人,不快点与王将军部汇合,我部都会被吃掉。”
“我看你是被布谷德打的失了魂。”李卫驿淡淡道,“温将军有何高见?”
温良玉只是看着篝火发呆,良久才开口问道:“那些布谷德兵,唱的词是什么?”与战局毫无相关的问题,让李卫驿觉得难以忍受,却也没法反驳什么。
“仲且,你通胡语,你说说。”一将军道,另外一将军便点点头。
“那是一首之前没听过的歌谣,应该是最近出现的。大致是说:白鹰女王挣脱了锁链、她磨断指甲以长出利爪、拔掉牙齿以长出尖喙、她学狼鸣引来群狼、用狼心狼肝果腹、用狼皮狼头作装、用狼牙编出新的王冠,白鹰女王回来了、她要仇人来做战旗、她要仇人来做战旗。”
“胡歌虏语,果然粗鄙不堪。”一将军听完道。
“战旗是什么?”温良玉没管,继续问道。
“贼虏有俗,会把敌人首级插在枪上,散乱其发,用作军旗。”
温良玉只是继续盯着篝火,一言不发。
将军们也都一言不发。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成为战旗的下场离自己不是很远,只剩数千人逃窜的如今,可能明天就会被插在枪上。
“何故作此懦夫态!”李卫驿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大喊。
“几句胡词虏语就把你们吓到了?我中原也有,不输他贼歌!”李卫驿大喊道,朝着周围的卫兵与骑兵挥挥手,带头高声唱起来。
“十五从军抛颅洒血——唱!”
周围的士兵皆是边军,又都是虎狼骑,凝笙歌早已熟记,见李卫驿起头就一起大声唱起来。
“十五从军抛颅洒血,胡无人昔得安眠!柳叶神兵腰间带插,出匣方得斩胡马!天下有志人,四海豪杰客,不见李凝笙,刀剑锈不生!秋风起昔北伐去,杀得胡虏七十七!”
士兵们唱的热血沸腾,李卫驿见士气高昂,也终于眉头舒展。
唯独温良玉面露讥色。
“你那李凝笙,可是与卓娜提亚搂搂抱抱,恐怕配不上你的凝笙歌了。”
众人皆静,李凝笙与卓娜提亚关系不凡这事,虎狼骑也好温二娘随从也好都是人尽皆知,却都不点破。
李卫驿脸色极为难看,忍了半天脱口一句:“与卓娜提亚搂搂抱抱的可不止我小妹吧?难道温将军是看卓娜提亚当初只愿意抱她却抗拒你,嫉妒了不成?”
“放肆!”温良玉的一个亲信喊道,他一拔刀,周围的虎狼骑也纷纷拔刀,对峙起来。
“李将军素来少言寡语,今日一看原来并非秉性使然只是不说而已。唇枪舌剑损人这般厉害,倒也看得出来那李凝笙是你亲妹了。”温良玉继续说道,仿佛无视了周围剑拔弩张的紧张。“只可惜叛贼家中出忠将,苦苦寻妹十载却又是个和胡人勾勾搭搭的东西。”
“我小妹遵循圣旨保卓娜提亚体肤健全,你却三番五次为自我满足伤她二人,我看你才是目无君主,有逆反之心吧?”
“李家小儿,莫要拿你那大帽子扣我!”温良玉也站了起来,“我看你寻妹辛苦,有意提拔,谁知道你兄妹二人团聚后本性暴露,没点德行,如今大军打了败仗,你倒是威风起来了?”
“我李卫驿一步一血走到今天,用不着当小老婆的人来提拔!”
“畜生!”温良玉终于也拔了刀,李卫驿也拔刀,将军们立刻拉人劝解起来。
“如今生死关头,岂能内讧乱了大事啊!”他们拉开了两人,也夺下了战刀。“把刀收了,散了散了!”也遣散了周围对峙的虎狼骑与温二娘亲信。温良玉一把推开了小将,一指李卫驿破口大骂起来。骂了良久才说: “顶撞上将,目无长幼尊卑,今日不办了你叫我如何带兵!”
“你先收了匪气再说自己是上将——”
李卫驿话没说完,只听远处有人喊道:“贼兵追来了!”众人皆大惊,上马的上马,叫人的叫人。李卫驿也赶紧找小将要回自己的战刀,跨上了战马。
“虎狼骑都跟我来,其余人带着温将军撤!”他喊道,从目瞪口呆的温良玉身边一窜而过。
第36章 绒花
我本以为我换到的这匹马是一匹快马,只要我骑得够快就不会被追上,只要我走的够早,城寨中的军队就来不及追我。但是我还是低估了大吕骑兵的速度,或者说是高估了我这半路出家的骑术。我甚至因为劳累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两个骑兵追了上来。
“凝笙姑娘不辞而别,不想想虎狼骑将士,也要想想令兄李将军吧?”
诸如此类的劝言随着他们截停我便开始了。
“我也不是不顾二哥,但是我留下来无事可做,对你们也是累赘,更别说落人口实不是吗”我终于受不了他们絮絮叨叨的,开口说了真正的想法。
“落什么口实?”
“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们全军皆知我和卓娜提亚关系不凡,我来后几个月卓娜提亚就跑了,二哥把我送走,随即威宁海北又生大战,谁都会怀疑我来吕军军营是心怀不轨”
“胡扯,全军也都知道安族刺客带走卓娜提亚时凝笙姑娘身中毒弩,命悬一线,怎么会怀疑?”
“如果只是如此确实不值得怀疑,但二哥与我是罪臣家后,想不怀疑都难吧?与其如此不如干脆投个自在,不是我自大,卓娜提亚见不到我,也是她疯狂的原因。”在吕军的军营呆了近半年,最大的印象便是边军派系林立,针锋相对,二哥也深受其扰。我这么一说,士兵们也就懂了。
“……凝笙姑娘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另一个年长的士兵说道。“可是姑娘身上带伤,带着这点东西是跑不到威宁海北的”
“我也曾从单宁府一人走到威宁海北,从辽西如何走不得?”
“单宁府到威宁海北,途径单原、开平,铡胡关,一路上行人不绝,有客栈、驿站、野庙、兵营以修养栖身,凝笙姑娘自己走的肯定知道。但辽西到威宁海北,途径漠南皆是胡土,不说百里渺无人烟、野狼走兽居多,如今正值战乱,被不认人的兵卒一刀杀了都不稀奇。姑娘是李将军的亲人,也是我虎狼骑心中的骨肉,冒不得这个险。”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想让我怎么样?”他的话确实有道理,所以才让我有点恼火。
“姑娘要走,我们确实不该拦,但这样走肯定死在路上,那就是送死了。不如和我们回寨子,我王百户承诺会给姑娘安排细软和护卫,写好通文护送到布谷德军营,他们也肯定会接收姑娘,那样万事大吉,总比一个人没头没脑被满荒野惊慌失措的兵卒杀了的好。”
“当真?到时候要是敢关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不敢不敢,句句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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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娜提亚的大帐做成了巨型房车,以牛马十头拉之,在潮水般的骑兵当中稳稳前进,指挥着整个东去的大军。她时不时从一个小囊中取出一撮干草闻一闻又放回去,让帐中报告的将军感到非常疑惑。
“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了?”卓娜提亚见他不说话便问道。
“不,属下只是见到陛下一直在闻干草,有点不解…”
“这是吕军地牢里的干草。”她低声答道,收了起来。
“为什么要一直闻地牢里的干草呢?”
“你不懂,这干草不一样,它有摄人心魂的香味留在了上面。”卓娜提亚的话让将军摸不着头脑。之前她也一直一个人呆在地牢里,将军实在是想不通卓娜提亚为什么对曾经关押自己的吕军地牢那么留念。
“对了女王,绒花将军回信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说?”卓娜提亚抬起了头。“那疯姑娘怎么说?”
“绒花将军传使者带来口信,说随时愿意为女王赴汤蹈火,已经带着四万大军出了辽东,会沿嫩江直扑吕军在辽西的各个台门。”
“她哪里来的四万大军?”卓娜提亚问。
“绒花将军为辽东女直部落作战交好已久,很多部落愿意出兵帮助陛下,就让她凑出了四万人,对了,据说吕国的辽东总兵丰余良认了她做养女,也支持她的势力。”
“日子过得这么好?倒是不记恨我流放她们父女的事情吗?”
“老将军在辽东自刎后,绒花将军可是年年来信要戴罪立功回草原的,不像是记恨的样子。”
“但愿吧,希望我没养了个辽东女王出来。”卓娜提亚站起身,“命令全军加速前进。”
“还有,陛下,先锋官被牵制了。”
“被牵制了?没人探路我们不成瞎子了吗?先头是谁的千户,先锋官被拖慢了居然不去增援?”
“陛下,已经增援了,拖住先锋官的是吕军的虎狼骑数百人,几次袭扰先锋官营地,虽然已经包围了,但几次差点被突围。前方士兵良莠不齐,没法一举歼灭敌人的虎狼骑。”
“一支断后的部队而已,这么能打?领头的是谁?”
“据上报,是吕军的大将李卫驿。”
“李卫驿………等等,李卫驿?”卓娜提亚瞪大了眼睛,“和温良玉一直成一营的,虎狼骑的李卫驿?”
“是的。”
“备马,我要亲自带队去阵前。”
“陛下,一个李卫驿不至于…”
“马上备马!”卓娜提亚整个人仿佛燃起了火焰,容不得半点质疑。因为她还记得李凝笙曾说过李卫驿是她失散的亲人,她的二哥。如今吕军大败却不见李凝笙的身影,李卫驿肯定知道李凝笙在哪里。想到这里她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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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卫驿的虎狼骑几经鏖战,四处出击,虽然屡屡得胜但损兵折将,虎狼骑只剩二百多人。李卫驿深知虎狼骑不能打防卫,便再度主动出击,追着布谷德又一支先锋官部队便像是打猎一样穷追猛打。谁知道追了一阵不远处小丘上箭矢突然如雨而落,一时间不少骑兵中箭落马,李卫驿便知道中了圈套,立刻命虎狼骑转身撤离,却发现后方已经有黑压压一片布谷德骑兵断了退路。
李卫驿回头发现没有退路,一拉马头一转,发现四面八方都有布谷德骑兵的身影,便知道这回是要命绝于此。他本来以为带着虎狼骑如风疾驰,快速截断破坏先锋官的阵型体制就可以让他们首尾不相顾,来不及制定对策。却没有发现自己疾驰,对方也疾驰,对方却还是制定出了针对虎狼骑的伏兵战法。应当是碰到了久日用兵,早就猜到虎狼骑战法的老将,如此一想也是释然,开元贼的兵善战,将又都老谋深算,今日焉有不败之理。
正在李卫驿心想应该选择哪面突围决死时,突然听得正面军阵之中传来鼓声。布谷德骑兵分出一条路,带着大旗的几人便骑马慢慢走出。
李卫驿定睛一看,只见为首一人身穿白衣袍银扎甲,头盔外面王冠一般镶了一圈狼牙,背后白篷随风而起,显露出腰间三日月一样的细弯刀。那人面容俊俏,肤白腰细却又挺拔昂首,头盔后面露出编的俊气的大辫子。左右两侧都有布谷德大将护送,五一不比那女子高大威武,却在气势上远不如她。李卫驿这才明白,这人应该就是自己半年来一直都被温良玉阻拦,没能看上一眼的布谷德女王卓娜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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