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大洋,”谷莲说,“三七比例,如何?”
胡洛白拧了下眉毛,“四六吧。”
谷莲一愣。
刚要说什么,就听胡洛白又说:“你出人力与管辖,我出钱,你四,我六。”
“钟少爷果然是钟少爷,出手就是爽快直接。”谷莲蹭的一下立马站起来,伸出手握住胡洛白伸过来的手,“谢谢钟少爷的信任与合作。”
“钱明儿送到,”胡洛白看了看谷莲,“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这先前要是没个准备,我也不好来找钟少爷谈合作不是。”谷莲怀揣着满满的诚意,“园子定在了东街410号,钟少爷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
“随时有空。”胡洛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来,看向谷莲,“过几日便是苏家小姐的生辰,不然,由我引荐,让你们过去唱一曲儿?”
谷莲的手明显得一顿,拿在手里的茶杯险些掉落在地上,但好在,只是擦了些再衣服上,他的神情忽变,像是很害怕遇见什么人似的,卡在喉咙里的话半晌才结巴的卡出来,“就...不了吧,我...我怕新人紧张,搅...了钟少爷的颜面。”
谷莲的刻意逃避,胡洛白却没注意到半点。
胡洛白站起来拍了拍谷莲的肩膀,执意道:“不给新人一次展示的机会,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失败呢,万一成功了呢。”
“我...”谷莲哑口无言,脑袋一片空白,他一直再逃避的,一直背地里又想要却不敢去接触的,真的就这样要去面对了吗?
胡洛白见他愣了神,就以为是高兴的说不出来话,于是又拍了两下谷莲,“就这么定了,这几天你通知其他人准备准备,我明儿过去看看那,然后再同苏家人商议,放心吧,绝对会让戏园子已不一样的方式开幕。”
谷莲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但愿能顺利吧。”也但愿那人不会出现。
这边刚送走谷莲,胡洛白就立马噔噔噔的跑到了二楼的书房,冲了进去,凶神恶煞般的双手往书桌上一拍,响声着实把埋头算账的简槐吓了一跳。
简槐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光焕发的胡洛白,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看来聊的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胡洛白往身后的椅子上一躺,那刚刚一瞬间的容光立马消失,哭丧着脸,“简直是要破产啊。”
“你把地契,产业都给他了吗?还是你把自己卖了。”简槐随意说道,埋着脑袋细细算着。
胡洛白把双腿跷在了桌子边,有些得意自己没交地契,产业的样子,说:“那倒不是,只是,他找我投资一个戏园子。”
拐弯抹角的胡洛白偷偷瞄了一眼简槐。
简槐停顿了笔头,抬头注视着胡洛白投过来的炙热表情,“需要多少?”
胡洛白瞬间来了劲,上半身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不多,五千大洋。”
简槐:“没有。”
“没有?”胡洛白不可置信,惊愕的愣的半天,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我家这么穷的吗?”
简槐冷冷的对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家很富吗?”
胡洛白抬头望着天花板,冥思苦想。
emmmmm他一直认为挺富的。
“简槐,”胡洛白整个人都气奄奄的,“要不,你去抢银行吧,或者找个富婆,最好是那种,她父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然后随手扔了五千大洋在你脸上,让你离开她女儿的那种,你觉得怎么样。”
‘咔喳’一声,钢笔瞬间从完好无损断成了半截,墨汁溅了胡洛白一脸。
第17章 民国篇【九】
胡洛白第二天还是提着一箱子沉甸甸的家当去了谷莲所说的东街410号,一路心情忐忑又澎湃,简槐这是把钟家的家底都交给他了。其实也并非那么严重,只不过是这一年白忙活了罢了,如果戏园子能收入红火的话,那么,这就可以直接另当别论。
简槐坐在办公桌,仔仔细细的把桌子上的墨渍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污点溅到了账本上一点,无法抹去,那支断残的钢笔已经被他扔进了垃圾桶,由今早打扫的女佣清理掉,一点残骸也不剩。
简槐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轻轻的揉着疲劳的太阳穴,什么时候,他开始这么放纵胡洛白为所欲为了。
他思来想去,大概是,不想只站在身后了吧,是人总会贪得无厌,他也不例外。
苏亦瑶生辰的当天,场面很壮观,都知道苏老板是出了名的疼女儿,于是,苏泰鸿在头天出手阔绰的把整个酒楼包了下来,还顺便邀请了各路的达官贵人前来道贺。
苏亦瑶盛装打扮着,脸颊晕染出一片粉红,整个人没了以往的大大咧咧,此时反而出奇的安静,乖乖的跟在她爹身后,与长辈们打招呼。
简槐缓缓停下了车,胡洛白开门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还没他进酒楼半步,紧接着一辆不菲的黑色轿车跟了过来,胡洛白微眯起眼神,看了许久,来人才慢悠悠的从车后走了下来。
“苏星睿?”胡洛白一惊,收回前脚,转了个弯走了过去,“星睿哥,我还以为你赶不上亦瑶的生日呢,没想到,跑的挺快。”
苏星睿难得不是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笔直的西装来衬托他那笔直的腰杆,他整理着衣领才说:“她的生日,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来的。”
胡洛白轻挑起眉头:“嫂子没来吗?”
苏星睿的手一顿,头不抬的说着:“她会和我娘一起来,怎么,你们关系很好吗?”
“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分?”胡洛白说,“你娶她,却冷落她,你这样,我都看不下去了。”
“那是她自愿的,”苏星睿冷瞄了一眼胡洛白,“与我何干。”
胡洛白还想说些什么,苏星睿就已经从他身边跨步离开了。
胡洛白站在原地,表情复杂,盯着苏星睿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子,才把心里的问题分享给一旁的简槐,“你说是他拔**无情,还是我多管闲事?”
简槐把手上的礼帽往胡洛白的头上一扣,冷冷道:“有心在愁别人的事,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你那戏园子的人来了吗?”
胡洛白:“在路上了吧。”
很快,借胡洛白的吉言,不远处的人群中,来了一批阵仗庞大的队伍,倒是像极了拖家带口的外乡人家。
简槐实在没脸去看胡洛白出的馊主意,他看向那万众睹目的队伍,不咸不淡道:“让戏班子的人来酒楼唱,也亏得你想得出来。”
“不行吗?”胡洛白趾高气昂的抬起头,“而且我都跟老板打好招呼了,在不高的二楼腾出大一点的地方,连场地装饰我都弄好了,这多威风啊,直接碾压歌剧院。”
“你就不怕歌剧院的人眼红吗?”简槐瞄了一眼胡洛白那露出一截的脖子,边说边从自己脖子上解下围脖,抓了把胡洛白的肩膀帮他转了个面,面对自己,然后粗鲁的把围脖往胡洛白脖子上一扣。
胡洛白愣了半天,他盯着低头二话不说细细给他系围脖的简槐,那残留在围脖上的余温,瞬间焐热了冰凉的脖子。他有时候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像神一样的存在,文能就,武能斗,冷漠的面孔下,有颗炽热的心,只是恰好不幸的捡到了他这么一坨烂泥。
“领走前朱管家不是给过你一条吗?”简槐皱着眉头,“为什么不戴着。”
胡洛白扯了两下子脖子上的围脖,除了暖和一些之外,哪哪儿都不舒服,但又不能当着简槐的面儿扯掉这碍事儿的东西,只能随便捡了个烂大街的借口,“哦...忘了。”
简槐竟然也信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现在又当爹又当妈,事务繁重。
几步之遥,很快,谷莲穿着厚厚的长衫,带着戏班子的人走了过来。
经过这几日的磨练,胡洛白基本和戏租的人全都熟络了,熟面孔的也就谷莲和红玫瑰,哦...她现在不叫红玫瑰了,已经该回了之前的名字,她现在叫——颜丹。
说到底,胡洛白与颜丹只有一面之缘,只有在拍戏的时候,才偶尔说上两句话,颜丹这个人,深思熟虑,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点就通。常年久居歌剧院时,她基本都是以浓厚的妆容出现在大家的面前,以高贵不可攀的高冷气质站在台上完成任务。
但现在来了这戏班子地儿,她除了唱戏之外,基本都是素面淡雅,这么一看,颜丹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胡洛白简单和谷莲道了一遍话,然后亲自安排他们去了后台。
现已是黄昏日下,被苏老板邀请的人,很快在时间的催促,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酒楼被收拾的很干净,不高的二楼被腾出了一片空地,很多人都好奇,但没一人插嘴过问。
小寿星苏亦瑶依旧满面春光的提着裙摆挤到胡洛白的身边来,她低着头跟在身后,用手指戳了戳背,小声唤道:“青提哥哥!”
胡洛白来不及皱眉的表情,被苏亦瑶吓得不轻,他转过头,平复活跃的心跳,笑眯眯道:“小寿星,生日快乐。”
“嘻嘻嘻嘻...”苏亦瑶的身高不及胡洛白,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必须仰着头,“洛白哥难道就没有礼物要送给我吗?”
“有啊。”胡洛白脱口而出后就有点后悔了,保持了这么久的神秘在这一句彻底没了感觉,“不是,哪有寿星张口问别人要东西的,那样岂不是就没有惊喜了。”
“我不管啊,反正你说有礼物了,”苏亦瑶笑道,“那我就从现在开始等了啊。”
“等什么?”胡洛白有点疑惑。
“等你的礼物啊,”苏亦瑶说,“大哥送的是支朱钗,他说等我出嫁的时候,再给我亲手带上,二哥送我的是风铃,他说他没钱了,只能买得起这个了,嘻嘻嘻,所以我想知道洛白哥哥会送我什么。”
胡洛白听完忍不住轻笑,哪有人过生日把礼物说出来的道理,但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他揉了两下苏亦瑶的脑袋,“等着吧,惊喜,不能说。”
苏亦瑶遗憾的垂下头但并不是失望,相反,这是她最期待的一次生日,以前从没像今天这样,会为了一个生日如此盛装打扮自己,努力把自己收拾成一个淑女的样子,更甚至去期待,一个人的礼物。
苏亦瑶悄悄抬起头,偷偷的看了那站在不远处,身着一袭素白长衫,腰杆挺拔的人,好像,只要看一眼,就能把那跳动澎湃的心塞得满满的。
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于是,苏亦瑶这傻不愣的就跑去问了他那整天不着调的二哥,第一句就直截了当的问道:“二哥,什么是喜欢。”
苏星澜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春心荡漾的妹妹,然后装作一副资深情场高手一般,清着嗓子给她解释:“喜欢就是,一个人见到另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多的一方的心跳会跳得特别快,特别是...”
他的话突然在瞧见远处的来人时戛然而止,苏星澜吞了吞口水。
苏亦瑶不明白的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捂在苏星澜的胸口上,那激烈的平律,一上一下像是下一秒就要突出来一样。
苏亦瑶惊讶的抬头看向苏星澜,“哇!二哥,你心跳好快啊。”
“废话,当然快,不说了,我得先跑路了。”苏星澜拍拍苏亦瑶的肩膀,目光注视着看过来的眼神,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不走就等死吧。
“嗯?”苏亦瑶回过神时,人就已经从她的视线内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腿长、还英俊的男人叫住了她的名字。
“苏小姐,生日快乐!”
苏亦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惊叹的指着那人,“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廖长官是不是,就那个,总抓我二哥的那个。”
廖晨听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一双眼睛立马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洪厚的嗓音低声道:“看来廖某在苏家,名声很差。”
“没有,是名声很大,而且我爹经常夸你年轻有为,”苏亦瑶往廖晨身边凑了凑,小声嘀咕,“而且我偷偷跟你说,我爹说了,下次我二哥在去起义,就让你直接关进大牢,让他多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廖晨闻言哭笑不得,嘴角险些笑裂开来,点点头道:“不敢不敢,再怎么说他也是苏家的二少爷不是。”
苏亦瑶又嘀咕道:“我爹还说了,从他起义开始,他就不是,什么时候不起义,什么时候就是苏家二少爷。”
廖晨一愣,回想了下苏星澜在外面的模样,确实没人称他为二少爷,也确实一点身份地位架子也没有,他环顾着四周,问苏亦瑶:“你瞧见你二哥了吗?”
苏亦瑶猛点头,指着苏星澜逃离的方向,“他往那边跑了。”
“谢谢苏小姐。”廖晨看了眼去向,便追了上去。
夜幕瞧瞧降临,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在一声锣鼓声中开幕了,声音从二楼传来,二胡声被压的很低,伴随着阵阵悦耳地古筝从帘后发出来。
忽而,一条长长的拉幅从房梁吊挂垂落下来,上面清晰写着几个大字——祝苏亦瑶,生日快乐!永远十六。
苏亦瑶抬头后退了几步,一下子没站稳,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她一只手捂住有点发酸的鼻子,眼眶瞬间载满剔透的泪花。
胡洛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用一只手阻挡住了准备回头的苏亦瑶,他挑起嘴角,轻轻说着:“别回头,认真看。”
台上,颜丹一袭粉色戏服,宽大的衣袖仅露出几只手指,她的脸上画着浓厚的戏妆,脑袋上戴着沉重的假发,脚步轻盈,目光有神,她像是重获新生一般,清喉细唱,熟悉着脚下每一步的动作,即便身后没有像歌剧院那般,身后有着数十人再为她舞动,她也依然可以自信高昂的站在那里,唱完一整首戏曲。
那种感觉,是快乐的,是重获新生的兴奋与坚定,就像是一只压抑久了的雀鸟,终于获得了自由,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台下所有人都停顿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了安排好的位子上,各自带着一份心思看着台上尽情发挥的人。
但唯独,有一人还未落座。
苏星睿站在最后排,最不起眼的位置,他面容震惊,后槽牙被他咬的死死的,双目被血丝充斥的像是要滴出血来,不知道是从那声二胡响起,还是从台上那位一袭粉衣的妙龄女子的出现,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不偏不倚刺在最深最痛最脆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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