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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他偏偏就在做疯子一样的事情，因为有件事情他必须立刻确认，而且必须避开徐慧的耳目。
从事故现场到北郊山温泉别墅距离并不太远，如果何远在事故中活着逃出来，完全有可能步行到这里躲藏。他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一颗心仿佛被油浇过一样，用了那么大那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立刻跑来这里查看的冲动，好不容易等到深夜，便不顾一切顶风冒雪，傻子一样骑摩托车走几十公里山路跑来北郊山找何远。
徐慧在沉思中被电话铃声惊醒：“太太，少爷骑着摩托车出门了。”
“去了哪里？”
“往北，走小路，这条路车流量太小，怕少爷发现，我们不敢跟上去，不能确定具体去向。”
深更半夜，又是这么糟糕的天气，嘉仁骑着摩托车出门做什么？他去找何远？骑摩托车走应该不是去远处，难道何远就藏在城里？
“找到何远了吗？”
“还没。小郑被那小子扎破轮胎耽搁了时间，那天雪太大，他追到现场的时候已经看不清楚地面痕迹。那段路面本身没有监控，但也没岔路，不过小郑实实在在追着他上了盘山道，他要逃只能出城。可小郑向前追了至少五公里也没追到他，地上也没脚印，那种大雪天，他总不能飞上天？我们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他在逃跑途中失足落崖，这种天气在野外，没摔死也一定冻死了。”
“别大意，看紧了嘉仁，派几个人走高速先去北郊山盘山路入口和出口趴着，我怀疑他发现了什么，只是没和我说。”徐慧轻轻叹了口气。
“好的，我们会注意。太太也别难过，少爷还小，而且事发突然，他一时激动，不太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等少爷冷静下来就好了。”
挂断电话，徐慧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大雪纷纷扬扬，把这个寂静的夜染成全然素净洁白。
在他们嘴里不是飞上了天就是已经摔死冻死的何远正在暖和的屋子里和陶陶视频通话，现在他的行动相对自由得多，虽然没有电脑，看陶陶发来的材料要麻烦些，但心情相对轻松，再麻烦也不在意。
“已经确认了四家公司曾经被永盛集团窃取商业机密。”陶陶很兴奋，“你实在太厉害了，上回发来的那些视频中，最有价值的居然真就是服务器上默认保留三个月的已删除文件，你能想到把那些文件恢复简直是神来之笔。”
何远不好意思地笑笑。
“真的，何远，你是个天才，换了我是你，绝对想不出这么绝妙的脱身办法，还能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弄到这么重要的线索，我爸都快把你夸出花了。”陶陶丝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何远咳嗽一声，换了话题：“张定宇那边怎么样？他什么反应？”
“前几天张嘉仁飞美国，正式接手永盛集团海外投资部分，我怀疑张定宇打算往境外转移资产，一般来说，资产转移到相关人名下是这群垃圾逃跑的第一步。”
何远蹙起眉头，“就咱们这么小打小闹地调查，他不至于就被吓到逃走，会不会只是普通的内部职务调整？”
“也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如果是内部职务调整，一开始让张嘉仁先参与就足够了，等慢慢熟悉业务再考虑接手比较合适，没理由一下子把全部都给他，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商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嗯，对。”何远同意，他想了想，又问，“如果张定宇真的要逃，我感觉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威胁到他，那几家已经对他出手了吗？”
“没呢，现在咱们拿到的证据最多告他们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罪，再加上侵犯商业机密罪，加一起也判不了几年，他家那么大的势力，要是他们找个好律师，没准还能弄个缓期，最后就糊里糊涂不了了之了。我不能让这个人渣轻轻松松过关，想再等等，等有万全的把握时再下手。”
何远无声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夜正浓。
第93章
摩托车的油门踩到底不比汽车慢多少，但张嘉仁不能走高速，这延长了路上的时间，而且天气实在太冷，他套着防风的软壳衣，抵达别墅门口下车的时候还是冻得浑身僵硬，仿佛每个关节都在咔吧咔吧作响。
他活动了一下冻到发麻的身体，弯腰在门口大槐树下的金鱼缸底摸了摸，钥匙还在。他微微一怔，拿着钥匙试着开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在暗夜中，声音分外刺耳。
他走进别墅，开灯，这里和那天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从室外找到室内，从一楼找到二楼，终于在二楼的书房处找到了那张纸。
是陶先生发给何远的传真件，一份手写的文稿，掉在书桌下，似乎是在匆忙中飘落此处，因此被主人遗忘。
除此之外，整栋别墅毫无异状。
整理地整整齐齐的大床上似乎还带着何远的味道，张嘉仁忽然脱力，扑倒在床上用力抱紧被子。
不在这里，何远没有躲在这里。
抱着那么高的期待，疯了一样跑来这里，可他没能找到他的何远。
何远还能藏在哪里？难道他真的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嘉仁的心疼得仿佛要撕裂，他仿佛看到何远浑身浴血躺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正在苦苦盼望自己的解救。
不，何远没有死，一定没死。
是徐慧把他抓起来了吗？徐慧要的是独占自己，她如果控制住何远，根本没必要留着他一条命，肯定快刀斩乱麻地直接干掉，然后把现场伪造到极致完美。不，何远没有落到她的手上，她也不确定何远在哪里，不确定能不能抢在自己前面找到何远，所以她才不敢伪造那个一定有她参与的现场！为什么何远在高速上开那么快？没有人在后面追他，他怎么可能开那么快？这也解释了那场车祸，因为后面有人在追他！他是怕成了什么样子，才不得不用这么极端的手段跳车逃生？
张嘉仁擦掉嘴唇上被自己咬出的血，小心叠好那份传真件，转身出门。
徐慧很快收到消息，张嘉仁夤夜出行的目的地是北郊山一栋温泉别墅，等张嘉仁离开，他们的人进去彻底搜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张嘉仁似乎也没从别墅带走什么。
嘉仁不知道小郑当天往前至少追了五公里的事情，所以他怀疑何远躲在城外不奇怪，这也从侧面说明何远没有把自己的下落告诉张嘉仁。
这小子究竟跑去哪里了？难不成真的摔死了？
张嘉仁第二天一早亲自造访陶先生家，把那份传真件送去，并为何远请了长假。他说，何远家里出了点事，不得不立刻赶回去，等家里的事情忙完会立刻回来上班。
陶先生没有为难他，还托他给何远带话，让何远不要着急，家里的事情更要紧。
张嘉仁有点明白为什么何远这么喜欢陶先生，这个老人与何远很像，宽和、温暖，和他在一起就像孩童在母亲身边，既安全又舒适，还能有足够的自由探索这个世界，你在任何时候回头，母亲都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你，鼓励你继续向前。
何远对于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存在，他有生以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纯净，得到了，就不能松手。
人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失去理智，让你为之生，为之死，为之不惜一切。
我不能放弃，张嘉仁望着青灰色的天空，为了何远，我绝不能放弃。
如果我没有见到何远给我的信号，会怎么办？
这些疑点实在太明显，徐慧却没有在报告中指出来，她在等我冷静下来之后自己发现，她希望我怀疑何远是故意从我身边逃走，这样我就会追查何远的去向。
所以我必须查，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权力查，就在徐慧眼皮子底下查，她会一直监视我，所以调查必须有一部分摆在明面上，同时还要切断一切可能让她发现何远行踪的线索。
就先从监控查起，监控中一定会出现让徐慧心虚的地方，让她心虚，她就不敢逼自己逼得太紧。
张嘉仁打电话让人把那天高速路的所有监控录像给自己发过来，就独个回了家。
第94章
家中处处有何远的印记，张嘉仁站在玄关处，心一阵阵抽痛，他低头看着并排摆放的两双拖鞋，怔忡良久，鬼使神差一般换上何远的拖鞋，仿佛这样就可以重新感受何远的温度。
何远惊恐发作是几天前的事情，他却一直没和自己求助，回想起那天的何远，张嘉仁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酸，何远还是太善良，因为压力来源是自己的家人，他就什么都不说，而自己呢？何远害怕到那个地步，自己竟然没有觉察出不对，除了享受一场销魂蚀骨的性/事之外，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慰几句，可以想象何远心里的挣扎和纠结。
但以何远的聪慧，他应该像丢下那枚乳环一样，也给自己留下了什么求助的信号吧，就算没有这些，至少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先去书房，试着打开何远的笔记本电脑，发现有密码，何远曾经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记得密码是四位数字，他当时还腹诽了一番他家宝贝太缺乏安全意识。
张嘉仁仔细回忆当时那个场景，四位数字，那个相对位置……他的心怦怦跳着，试着输入0108，密码错误，下面跳出一个提示框：嘉仁。
张嘉仁的心被一种酸涩的东西装得满满的，果然何远的密码和自己有关。
zjr0108，密码错误。
19950108，密码错误。
jr0108，密码错误。
这么乱试不行，张嘉仁暂时放下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别的地方。
从楼下找到楼上，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走上天台却被一处反光吸引了注意力。
天台的花墙旁边还有个花架，摆了几盆香花植物，最上面一盆是大花惠兰，品种好，养得也细致，因此花期极长，可以绵亘整个冬天，从入秋能一直开到四月份，此时香气正盛，平时何远就很喜欢坐在这几盆香花旁边的桌子看书喝茶。
就是这盆大花惠兰的花盆边上，此时明晃晃放着一块手表，反射着正午明亮的阳光。
是何远那块手表。
就好像是浇花的时候怕溅上水，顺手放在这里，后来就忘记带。
张嘉仁心中一动，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块表和自己的表一样，都是全自动机械表，需要戴在手上，随着人体的运动自动上弦，所以何远除了睡觉一般不摘，这块表更不怕水，谈不上会因为浇花而摘下的可能性。
他走过去拿起那块表，表已经停了，指针定在01：08。
是偶然？不，不是偶然，旋钮被拔出来，这个时间是刻意定住的。
为什么和自己的生日一样？
他慢慢摩挲这块表，指尖触碰表带内侧的刻字，他敏锐地觉察到不对，翻过来一看，除了原先Love for the whole life那行字母外，还多了一行刻字：H&Z1224。
张嘉仁忽然福至心灵一样，抓着那块腕表飞一样冲到楼下，手指颤抖着在何远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输入H&Z1224。
张嘉仁怔怔地望着何远的电脑桌面，只觉得有一股什么东西往鼻子里冲，12月24日，圣诞前夜，大雪，河边，他在河堤上写了那首诗向何远表白，后来何远把那首诗刻在了印章上。
那对印章刻的……刻的是：
我生本无乡
心安是归处
何远是把他整个人都托付给自己了，而我却让他陷入危险。
他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开始在何远电脑里翻找。
第95章
何远的电脑和他的手机一个风格，简单透明得可以一眼望到底，唯一能吸引张嘉仁注意力的是一个名字叫晓薇的目录。他的何远是如此长情，晓薇已经去世一年了，他却始终不能忘怀。
张嘉仁点开那个目录，里面有大量晓薇的照片，青春靓丽的少女宛然如生。张嘉仁看着照片上的妹妹，这是张家唯一干净的人了，可惜还是没有留住。这个张家好像受了什么诅咒，容不下一点点干净，以前是晓薇，现在是何远。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叫遗物的子目录，里面有照片也有一份文档，照片是个白色行李箱，外面贴着很少女的装饰物。
何远什么都不敢和自己说，只是悄悄把他爱过的少女珍藏在了这里，这个傻瓜。
张嘉仁随手点开文档，是日记。
是何远对少女的思念。
从晓薇割腕开始，何远内心的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都写在这里，他的文笔极好，简短的文字，却仿佛字字带着血泪。有怀念、有感伤，还有遗憾，遗憾之一就是晓薇到死也没能认祖归宗，这是晓薇心心念念的未竟之愿，甚至为此还写了一部网络小说，在小说中实现自己的梦想。何远应该是通读过晓薇的这部小说，大概是为了留作纪念，他不惜笔墨，把那部小说的梗概都记在这里。
张嘉仁读着读着，瞳孔忽然紧缩，仿佛一根针。何远记下了晓薇遗物的存放地点，还特意记下了遗物中笔记本电脑的开机密码：Austin950108，他还感慨了一句居然和嘉仁的生日凑巧一样。
何远会知道晓薇的开机密码并不奇怪，恋人之间很多秘密原本就是共享的，何况他们还同居过一段时间，奇怪的只是密码本身。自己从未向晓薇提过生日是哪一天，她也从未打听过，为什么密码中会有自己的生日？
这个数字同样出现在何远的腕表上，他要向自己传达什么？
无论如何先得拿回晓薇的遗物。一来这是他妹妹的东西，虽然没有血缘，但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妹妹，不希望晓薇的东西流落在外；二来何远心里还装着晓薇，却只能瞒着自己悄悄怀念，未必不是一种折磨，自己如果把晓薇的东西拿回来存在家里，也算一个态度，何远会少些纠结。
记录中显示何远把这些遗物都收在照片显示的那个白色行李箱中，存放在南站存包处，这边存放有时长限定，三个月之后还不取走就要另行处理，所以何远会每隔两个多月去取存一次，大概是备忘，何远把最新的电子寄存单也截屏存在电脑里了，显示是4036号格，还有六位取物密码。
张嘉仁知道徐慧在监视自己，要是亲自去南站肯定瞒不过她的眼目，他给自己的事务所前台打了个电话，吩咐几句。这边他严防死守，徐慧应该还没伸进手来，比较放心。
下午的时候，前台小姑娘就和司机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出的主意，非常天才地弄了个大号冷藏泡沫箱把那个行李箱装在了里头，外面贴着某某速递的快递单，还用胶带把泡沫箱裹了个严严实实，从外头看就是一箱水产。张嘉仁经常订购鲜活水产，这么包装实在是天衣无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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