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打算去管,刘玲和李楠是什么时候牵扯到一起的,都和他没有关系。
至于刘玲,诚如吕尧所说,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可以不顾后果地揍她一顿,但事后呢,他不在的时候,刘玲会不会把气撒在章遇身上?
谢安不敢赌。
他回到屋里,章遇果真还在睡觉,他走过去,替他理了一下被角。
接着坐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最里面的一个上锁的小方盒。
方盒里本来只有一张银行卡,后来多了一串钥匙。
他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重新将盒子锁上。
这是周姨的房子,他还没有走投无路。
所以,不能用。
……
“遇遇还记得今天要干什么吗?”
章遇两腮鼓鼓的,里面塞满了食物,他点点头,咀嚼完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大声告诉他:“安哥今天要带我去游乐园!”
“遇遇开不开心?你的肚子也好了,等下安哥再带遇遇去吃汉堡,好不好?”
“开心!好!”
拉着章遇出门的时候,一辆宾利在院口停下,谢安看一眼车身,认出了车主人的身份。
这人每个月都会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待上两三天,那几天刘玲和他的饭,都是郑芹亲自端进屋里的,之前他不懂,现在,他倒是明白了。
谢安收回视线,领着章遇过马路。
而在他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停在门口,刘玲似是收到了消息,散着头发有些慌张地跑出来。
男人模样有些阴鸷,一双吊三角眼,明显不是个善茬。
女人停在他面前,颤抖着身子就要开口解释,突然觉得胸前一凉,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忐忑地往下一看,未掩盖好的地方,留下了被人抓挠过的痕迹。
——那是情迷之时被挠的。
——而面前这个男人,最讨厌背叛。
刘玲眼中露出一丝惶恐,男人狠戾的目光中渗出一丝猩红,她察觉到什么,刚要往后退,一只粗壮的手猛地拽住她散落着的长发。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头皮也一起扯掉。
“臭女表子,供你吃供你穿,他妈绿到老子头上来了?”
男人面目狰狞,像一匹狼,凶残可怖。
她还未开口求饶,已经被男人拖进门,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女人的挣扎求饶声,渐渐低了下来。
……
“安哥,我们今天要玩什么呀?”
谢安买好票,拉着他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车前:“这里面的今天都可以玩,遇遇不是想吃棉花糖吗?要不要先买一个?”
“要!我想要蓝色的。”
周末的游乐园里,人来人往。
大多是年轻小情侣来约会,也有一家三口一起来的。
谢安很少带章遇来,每次来,都会让他玩尽兴。
今天也不例外。
等太阳快下山,章遇也流了满头的大汗。
谢安抽出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巧克力渍,宠溺地问:“今天是不是玩开心了?那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乖乖点头:“嗯!安哥,我们回去吧。”
走到肯德基门前,谢安停下来。
章遇好奇地看他:“安哥,你掉东西了吗?”
他拉着人推开门:“你忘了吗?安哥不是答应你,从游乐园出来还要带你吃汉堡吗?”
听见汉堡二字,章遇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他又摇摇头:“遇遇不想吃了,安哥我们走吧,遇遇不想吃汉堡了。”
章遇最高兴的就是谢安每次带他来肯德基吃汉堡的日子,今天突然这么反常,谢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他心疼他的懂事,摸摸他的脑袋:“安哥还有很多钱,遇遇今天吃得不多,所以还可以吃汉堡的,知道吗?”
章遇开始迟疑,谢安露出不开心的神色:“遇遇不相信安哥吗?”
他顿时摇头:“遇遇相信安哥,遇遇相信安哥的,那遇遇吃,安哥别不开心,遇遇吃好不好?”
“好,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噢。”
“好!”
……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铁门大敞着,往常那些会在庭院中打闹的小孩子,他一个也没看见。
宾利车也没停在门口,想到吕尧昨天说的警告,谢安心里有了种隐秘的不安。
庭院里昏暗一片,平时孤儿院的照明灯,都会一直亮到十一点的。
今天这副景象,着实有些不寻常。
章遇不喜欢黑暗,一路走来四周都是黑着的,他有点害怕,往谢安身边凑近一些,几乎要黏在他身上:“安哥,为什么不开灯啊。”
“没事,安哥在,我们回房把灯开了就好。”
从走廊穿进去,快到他们房前时,谢安终于捕捉到了一点其他人的声音。
是斜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那个房间住着的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给她们看病,再加上又都是女娃,所以最后被抛弃的命运,不说也罢。
谢安平日里和院中其他孩子都没怎么交流,只有在吃饭碰上时会打个照面。
“小涵乖,不管我们要去哪里,姐姐都会陪着小涵的。”
简短一句话,听不出其他更深的含义。
章遇显然也听见了,他扯扯谢安,仰头看着他好奇地问:“安哥,小涵她们要去哪儿?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要买一间房子,然后搬走啊?”
谢安先把他拉进屋,整理好换洗衣服后领他进卫生间,一边帮他脱掉外套,一边叮嘱道:“安哥也不知道,遇遇乖,安哥现在去问问,遇遇先去洗澡,洗完澡安哥还没回来的话,就先在床上等安哥好不好?”
章遇点点头,谢安帮他把水温调到适宜温度,转身见他已经准备就绪,便将沐浴头递给他,这才关门往江涵两人的屋子走去。
门是关着的,他便叩指敲了敲。
屋里小女孩压抑的低低哭声一下子止住,隔了两秒,里头传来一阵强装镇定的稚□□声:“是刘阿姨吗?”
“是我。”
谢安说完,那阵哭声没再隐忍,又断断续续响起来,较之刚才,似乎更响了些。
江汀来开的门,先是叫了声他的名字,就算是打过招呼。
见谢安的神情明显是有事要问,便让开身子,等他进到屋里,又迅速将门锁上。
“你要问什么?”
她淡声询问一句,人已经坐回江涵边,将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轻柔揽进怀中,细声哄着。
“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你说,你们要离开?是有人来领养你们了吗?”
江汀抬眼看他,只不过是个刚过完十岁生日的孩子,此刻的模样却沉稳得跟个成年人一样。
“你今天不在院里吧?下午警/察来过院里,把刘玲带走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刘玲如果真被关进去,没有新的院长来的话,我们这些小孩,估计得被送到其他地方去。”
江汀说话时,神色淡淡,仿佛要离开的,并不是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一样。
谢安又跟她聊了几句,看江涵哭着哭着开始犯困,也不再多打扰。
章遇已经洗好身体,正湿着头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窗外。
谢安拿着毛巾走到他身后,一边帮他擦拭,一边问他:“遇遇,安哥明天就带你走好不好?”
他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带章遇离开,但最近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知道,离开这里,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章遇猛地回头,眼睛比头顶的电灯泡还要亮:“好!安哥,我们要去哪里呢?”
谢安还没想好,听见他自己先开心地补充完后话:“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安哥在,遇遇都开心。”
他笑着捏捏章遇的脸蛋:“那等下安哥给你擦完头你就去睡觉,明天一醒,安哥就带你走。”
章遇点点头,转回身又看向窗外,他犹豫的神情被谢安看在眼里:“遇遇,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安哥说?”
章遇指着院里那个老旧的秋千说:“安哥,我们明天就走的话,今天再带遇遇玩一次秋千好不好?遇遇想再最后玩一次,好不好?”
秋千承载着很多回忆,里面装着的,都是章遇和谢安。
后来秋千老化,他怕自己不在时章遇玩的话会摔到,便禁止他再去碰。
章遇也听话,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靠近,总是离得远远的。
今晚突然又提出这要求,估计是想在离开之前,最后再感受一下。
“好。但是今晚遇遇已经洗过澡了,明天走之前,安哥再带遇遇去玩一次好不好?”
“好!”
……
谢安终于把人哄睡,起身走去桌前,把准备好的银行卡放进口袋里。
他轻声关上门,迎着夜色离开。
他走后没一会儿,一道已经躲在暗处等待许久的身影,终于找到了机会。
三两步跑到他们屋前,用力敲了敲。
里头刚入睡的人终于被不停歇的敲门声吵醒,一边揉着眼睛拉开被子下床,一边喃喃:“安哥,是门被风关上了吗?”
他将门打开,看见外头站着的人,睡意完全清醒。
……
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已经睡了,他贸然前来,估计会打扰到他。
但一时之间除了他,他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
保安已经打电话确认过,此刻站在门前,他体内的忐忑与不安还是没有消失。
谢安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脚步声很快响起,门紧跟着被人打开。
正是吕尧。
他似乎刚洗完澡,身上只披着一件黑色睡袍。
睡袍简单披着,结也没打好,松松垮垮地,露出男人胸前的大片春/光。
谢安不小心看到,连忙慌张地别开眼。
“尧叔。”
吕尧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招呼他坐到沙发上,走去厨房里倒了杯水,回来放在他面前。
他弯腰的时候,手从谢安侧脸旁擦过,好闻的沐浴露香侵入鼻间,让他不由得捏紧了身下的沙发。
“吕淮已经睡了。”
“我是来找你的。”
“哦?这可难得,说吧,有什么事?”
谢安重重呼出一口气,看着他问:“刘玲被带走了,是因为你吗?”
吕尧闻言神色不变,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是因为我,但也不完全因为我。”
谢安没有说话,等他解释。
吕尧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一笑:“你来找我,就是为问这事?”
“尧叔,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来这儿还有什么事?”
他想要知道真相,吕尧却难得态度强硬地要将这件事翻篇。
谢安也固执,看着吕尧不说话,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肯开口的模样。
吕尧这才看向他,沉默数秒,脸上的神色有了微小的变化。
他还是笑着,眼神中又比刚才多了点深意,他开口,再次道:“你来这里,还有什么事?”
这场无声的战役,已经在简短的一个眼神中,划下了句点。
谢安明白自己是问不出答案了,他有些挫败,但还是将东西从口袋中取出来。
——一张银行卡。
——被推到了吕尧面前。
“尧叔,我想拜托你帮我租个房子,不用太好,我和我弟可以住下就行。我的卡里还攒着一点钱,密码是六个零,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午饭前可以就让我们住进去吗?”
吕尧没有接。
“这种事情,你自己不能做?”
谢安听不出他的情绪,他自动理解为是麻烦到他了,但一想到别的,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请求:“明天院里的人应该就会被接去另一个地方了,我不想带他去未知的地方,而且我一开始就打算,总有一天会带他离开的。
“现在离开是早了些,但我也只能这么做。我本来也不希望如此麻烦你,但是时间太赶,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房子,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把房子租给我们,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办到。所以,尧叔,你可以帮我吗?”
这是谢安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向吕尧主动寻求帮助。
他紧张得要命。
吕尧的手伸出来按在银行卡上,谢安余光瞥见,还没松口气,又见卡被他推了回来。
那口半松的气顿时哽在喉咙尽头,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先不说是否答应帮你,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谢安的心凉了一大半,吕尧的动作已经差不多表明了拒绝的意思,他觉得有些难堪,想抽身就走,但又什么也不敢做,一时间坐如针毡,从嘴里蹦出一个“嗯”字。
“首先,你和章遇的身份证和户口,应该都是刘玲管着的吧?你们没跟监护人商量一声就走,以后打算怎么办?”
谢安一愣,他的确是没考虑到这类问题的。
本以为只要找到房子,就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带着章遇离开,现在看来,实际该处理的问题比他想到的还要麻烦很多。
“其次,你还在读书,我们这边房子的租金也不低,你卡里钱再多,最多能让你们撑几个月,那几个月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拉着你弟一起去喝西北风吗?抛开这一点,你弟没有上学,你离开家去上学,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吗?让他出门你也不放心,这样让他成天一个人闷在屋里,时间久了,你觉得会怎么样?”
谢安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甚至有种羞愧感从心底冒上来。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安排好他和章遇的余生,吕尧几句话,就将他的自信打击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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