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淡淡回道:“记不清。就算秦掌司日夜待在府里号脉,也无甚用处,臣懒得费事了。”
“好,很好,”阮羲气得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站到江延面前,“你如今越来越有本事了,药也不吃,话也不听,人也不见,你是够能耐,所以能自己治病吗!”
江延:“久病成医,臣多少倒也懂得一些。”
“一派胡言!”阮羲怒道,“你于医术上能强过秦掌司吗?孤已经把他叫到偏殿了,你赶紧的让他看看。”
江延一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是。”
“以后也不准把秦掌司拦在外头!”
江延继续不以为意道:“是。”
阮羲让他气得不行,唤元禾去偏殿把秦掌司叫来,自己就站在一旁看着。
他从军营回来之后,元禾派人去叫的秦掌司已经候着了。当他问过秦掌司江延近来的情况,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据秦掌司所言,江延已经许久不肯见他,更别提号脉之类。甚至于江延平日里吃的药,都是拖了好几天才去领。
江延的性情向来有些固执,阮羲是知道的。因着自幼相识的渊源,对于江延,阮羲基本上是能退让就退让,尽量不去跟他起争执,所以从小到大,也就是在治病这一件事上,他们能吵得起来。
秦掌司给号脉过程有些慢,且又得连看带问,难免耽搁一些。江延便瞅了个空儿对阮羲道:“王上,你去看看奏折吧。”
“不用你操心,”阮羲正色看着他,“江延,要是这样的话,洛国你也不必去了,孤再找旁人也可。”
江延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通报:“王上,卞将军求见。”
阮羲正好不大痛快,闻言便顺口斥责他:“求你个头,卞将军想来就来,用得着求吗?”
宫人连忙告罪求饶,阮羲摆手烦躁道:“下去下去,快点请将军。”
卞有离一进门,看见秦掌司和江延对面坐着的阵势,不由问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一章
阮羲挥手叫跟着的宫人退下,自己从一旁扯了把椅子给卞有离,然后瞪了江延一眼:“他成日里就是想着如何气死孤。”
卞有离惊奇地望向阮羲,似乎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阮羲也没继续再说,而江延对此话更是置若罔闻,还神态自若地同卞有离打招呼:“卞将军,又从军营过来吗?”
卞有离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有点事想和王上商量。”
“那正好,”江延终于解放了似的,“你们说吧,王上,臣先回去。”
卞有离想着这件事跟江延也有很大关系,下意识就要叫住他,然而话到嘴边,却踌躇了一下。这一踌躇,江延已经手脚麻利地从秦掌司手里逃脱出去,理理衣裳,一派规整地站在了地上。
阮羲被他迅疾的动作给唬住,一时没来得及阻止,不想就被江延得逞了。
原本对坐的二人,眨眼就只剩了秦掌司空对着一张竹织藤椅,精美的纹路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桌上脉枕绣着一堆花草,空荡荡的得意着。
阮羲顿了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江延:“既然如此,就请秦掌司随你回府。不,别回府了。元禾,你带秦掌司和江大人去太傅府。”
元禾利落地答应了一声,便上前作出请的手势:“江大人,秦掌司,请随奴婢来。”
江延皱眉:“臣又不是没有府邸,去太傅府做什么,又要让义父费神。”
阮羲:“让你自己回府还了得,行了,别说多余的,元禾,好好看着他。”
元禾欠身应下,带着秦掌司和江延出了门。
眼看着三人的身影确实消失,阮羲才转回视线,专心招待卞有离:“浮青,吃饭了吗?”
被他一问,卞有离才恍然记起,自己早晨走得急,没顾得上吃东西。但是上午有不少事,确实是想不起来。眼下时近晌午,再忘掉这顿的话,估计得饿晕了。
阮羲看他模样就知道了,便笑道:“我也没吃,可巧该到时辰了,咱们先用饭,顺便也说说话,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说着从门外叫来宫人,嘱咐了几句,令他们今日多上一份午膳。
不说的话,卞有离还没觉得什么,经过阮羲一提,他还真觉得有点饿,自然没有异议,顺从地换坐到刚才江延的位置上。
午膳应该是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的,宫人出去没多久,几乎是才出去就提着食盒进来,把饭菜摆在桌上。
雕花银盘一点点铺满桌面,宫人们躬身次第退出。房中只有二人后,卞有离打量了一下内容,好奇道:“昨晚你让元禾准备饭菜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些?我还以为你喜欢素菜。”
昨夜元禾端去的所有菜都是素的,虽然也很不错,但卞有离那时就有点疑惑,只是碍于可能是阮羲喜好的原因,没有多问。今日却见上来的都是各色荤菜,可见并非阮羲喜欢吃素,不禁出言相询。
阮羲笑道:“我吃什么都行,只是不大知晓你的喜好,便让他们多做了几种。”
卞有离其实也没有十分想要探究的欲望,闻言便点点头,把这份心思抛开,同阮羲说了明察的想法。
结果很是出乎意料,不过只出乎了卞有离的意料,却正中明察所说。
阮羲几乎是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只是微微停下一瞬来思索,马上就同意了。
但越是这样,卞有离越是惊讶:“你不用再想一想吗?”
阮羲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这有什么好想的,那兵既然给了你,就该你做主,爱带到哪儿去,都是你的自由。”
卞有离:“……那,要不要告诉江大人?”
阮羲摇头:“不必,幸好刚才没让他留下,之后你也别告诉他。”
卞有离犹豫道:“这样好吗?”
毕竟是一同出行,若一直有事瞒着,恐怕不大合适。
阮羲:“你是不知道,我派的护卫他都不肯带,勉强收了几个太傅给的人,估计不用几天也能都支开。你带着人去,别让他知道,我也能放心点。”
卞有离这下是真不能理解江延了,便问:“他为什么不肯带?”
阮羲烦闷地拿筷子戳了戳碗:“我就是不知道原因,不然也不会束手无策。他又不让秦掌司好好诊病,我只怕……”他说到此处,突然觉得不妥,立即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但卞有离已经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江延不叫秦掌司诊病,那要么是已经无恙了,所以不待见医者;要么就是自知病情加重,不愿意让人知道。
看这情况,无论如何不会是第一种。
而如果是第二种,江延自己都已经感觉不妙,因此才拒绝被医者详知病情的话,那想必不是一般的严重。而且他行事突然跟阮羲对着来,也是很大的不寻常。
偏偏他又在这个时候坚持远使他国,且不收护卫,种种迹象加起来,难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卞有离一下就明白了阮羲的隐忧,但却并不担心。
他想了想,对阮羲道:“泽安,你记不记得我师父临终前,你曾想让秦掌司用些法子,试试救他?”
阮羲被这突然离题万里的话头给弄得懵了懵,待反应过来后,才缓慢点头:“但是你没有允许。”
而当天晚上,老人就去了。
卞有离:“是的,我让你们都出去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让秦掌司试试?”
阮羲茫然道:“不是因为秦掌司救不了吗?”
卞有离提及师父之事,眼中难免浮现伤感,然而听到阮羲的话,却不由失笑:“他自然是救不了,但当时毕竟还没有结果,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阮羲摇摇头,脸上带了点单纯的疑惑。他不知道卞有离是如何得知的,但自己是问过秦掌司,由秦掌司本人说的。
现在想想,还真是很奇怪。
卞有离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阮羲:“因为,我看得见。”
第二十二章
阮羲愣了一下,而后好笑道:“浮青,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看得见?”
他神色轻松,明摆着是把卞有离的话当成了说笑。
卞有离曾私下猜测过,说出此事后,阮羲有可能出现的对应。他猜到阮羲也许会警惕自己,也许会产生别的想法,却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令人意外——一点也没犹豫,直接就表示不相信。
面对这样的反应,卞有离顿时有点无奈。
“真的,”卞有离无奈过后,诚恳地看着阮羲,“我能从面相上看出来。”
他的神情太过郑重认真,阮羲虽然心中存疑,也不由得把不在意的心思去了几分,正经地望着卞有离:“你果真能看出来?”
卞有离点头:“所以,江大人的情况没有你担心的那么糟糕。我会竭尽全力,保他安然无恙。”
阮羲一怔,没想到卞有离把话题引远,是为了说这个。
说到底,当初卞有离的师父去世,阮羲心中一直负疚,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大意,才使秦掌司没能及时进行医治。尽管秦掌司说了这病没办法,可他心里经常会想,也许呢,也许秦掌司早到一时,就有办法也说不定。
所以听到卞有离提起这个事,他下意识的以为,是为了缓和自己同卞有离之间的关系,可没想到,会扯到江延身上。
可是这个话题扯得,简直是恰到好处。
阮羲担心江延,却不能明说,也不敢多问,生怕知道的多一点,就要面对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事实。
此时哪怕只有一点安慰,他也是愿意去相信的,即便只是编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阮羲也不会非得求证。
而卞有离这这一番话,何止是一点安慰?
卞有离以自己的师父为例,言之凿凿,平常说出来也会使人不由自主确信几分,何况阮羲此时根本就不想怀疑任何对江延有利的言论。
再者说了,卞有离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因此阮羲只稍微一顿,就决定相信这番话。
卞有离看不出来阮羲的心思,只凭直觉认为他也许还不能相信,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多说几句来说服阮羲,便道:“我说真的,若你仍是不信,我同你说几个以前的……”
“我信,”阮羲立即打断他,“我信你所说都是真的。”
卞有离反而愣住,一大堆话没来得及出口,堪堪停在了半路。
阮羲:“既然如此,你多带点人就更好了。不如我再派些人手给你,你一并带上?”
“这倒不用,”卞有离迅速调整到说正事的状态,“我带几千人就很多,他们藏起来已经很不容易,再多反而妨碍。”
阮羲点头:“我已经和江延说过,这次你会陪同他去。至于这防卫之事,就都凭你的意思去做。”
得到阮羲的应允,几乎就是没费周折。这件事完成得如此容易,倒让卞有离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在宫里和阮羲用过饭,赶回军营后,还是觉得惊奇。
这其中,难道真的就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卞有离心里的疑惑越发清晰地形成鲜明的问号,但在闰六明察等人来和请示出行名册的时候,他只能把所有的念头默默按压下去,专心对付眼前的问题。
闰六和明察一干人办事效率快得很,不过吃了顿饭又过了一会儿,初步的名册就已经拟定完成。
卞有离拿起一册粗略地翻了翻,皱眉道:“这是多少人?”
闰六:“大约两千,将军觉得怎么样?”
卞有离又拿起另一册翻了翻,没有说话。
之前卞有离曾了解过,在野军统共的人数大约四千有余五千不足,若论起来,各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又不怕死,可谓是一众精兵。
但他们都还没有出去经历过实战,因此虽然有潜在的本事,但是并不能为人认可。
不被认可,就没有机会参与重大战役,这样他们的价值就会被埋没,逐渐被淘汰。
若真是如此,那就太遗憾了。所以按卞有离本来的想法,起码带去四分之三的人,让这些人积累一些经验名声,也好为以后铺路。
两千人,一半不到,就难免少了点。
但此行不是光明正大的出战,卞有离也知道,人越多,隐匿的难度就越大,危险和麻烦也就越多。
两相为难之下,真不知如何抉择。
所以他只是盯着名册,良久沉默。
明察突然出声:“将军,我有一个想法。”
卞有离思绪被打断,顿感意外,颇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说。”
明察点点头,道:“我想,咱们之前制定的计划,由我带领一队人暗随将军之后,细想起来,有些纰漏。”
卞有离一怔,连忙问道:“有何纰漏,你快讲。”
明察:“由我带领一支队伍暗自跟着将军,是为了保证洛国不能危及使团。咱们原先想的是,若洛国没有动作,当然很好,若他们心怀叵测,我们也有所应对。”
卞有离愣了下,随即若有所思:“你带领一支队伍……”
闰六没想明白,但他现在也懒得想,索性直接打了明察的胳膊一下,催促道:“你卖的什么关子,赶紧说。”
明察抽回手瞪他一眼,继续道:“不错,将军也看出来了,只有我们一支队伍,这就是纰漏。”
卞有离此时也想通了,顿时一拍手掌:“那就分两路!”
明察微笑赞同:“对,我们分两路。如果出事,洛国肯定会对使团周遭严加盘查。只要他们查出一队,就会放松警惕,但肯定不敢明着阻止,只能集中精神在这支队伍上。”
卞有离也笑道:“那我们的另一部分人马就很自在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原本制定的计划就是两千人一队,这样一来,一支队伍仍然是两千人,另一支虽然多出一些,但也没有很大的偏差,那么之前所做的防范也都不会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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