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叹了一声,“能怎么办?赶紧去准备着,把醒酒茶也给备上,对了,马上派人去寻世子,这大皇子要是在这里出事,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酒菜如流水般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毕竟是常人排着队预定才能吃上一次的上等席面,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这个雅间临街,打开窗子便能看到下面人来人往。
大齐修生养息,许久没打仗了,京城繁华,百姓富足,便带动了一系列夜色生活,斜对面便是一家乐坊,隐约能听到几声靡靡丝竹之声传来。
萧弘就坐窗前,看着下方的热闹,等着那忙碌了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
终于一辆马车到了酒楼前,前头一个小厮跳下车架,扶着一个身着白色雪貂皮披风的少年下了马车。
顿时所有的声音色彩都瞬间褪去,天地之下,萧弘觉得他只看到了这么一个人,空落落的心有了归处。
贺惜朝微微侧了侧脸,眉眼带着唇角一同弯了弯,走进酒楼。
贺惜朝才刚走进大堂,小墩子就急忙迎了过来道:“惜朝少爷,您总算来了,殿下可等了您许久,这事儿,唉,还得您劝劝。”
此言一出,顿时视线都看了过来,贺惜朝就解开身上披风的一个动作,就听到边上相近的食客在说:“这就是贺二郎啊!”
“可不是,最年轻的解元郎。”
“看样子是知道大皇子在这儿借酒消愁,赶来安慰了。”
“这个时候,大概就这位能劝大皇子想开点。”
“是男人哪能想得开啊,瞧刚才大皇子的脸色,啧啧……”
“也幸好那个闭嘴的快,不然就得横着出去喽。”
“嗨,其实不就两个女人嘛,这些大家小姐其实都差不多,还没有飘香院里头的姑娘有意思,尝过滋味就知道了。”
“你小声点儿,这话能随便说啊?”
“可别连累我们。”
“就是,再说这是女人的问题吗,那可是王家和永宁侯府,多大的助力,几个皇子谁不想要!”
“是啊,皇上没那意思也就罢了,明摆着要赐婚,却断在两个娘们手里,是我我也得怄死。”
“就你,别逗了。”
“打个比方嘛。”
“听说接下来就是西安伯府,不过我估摸着这个也成不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嗨!”
“你们还别不信。”
……
这些人当着萧弘的面可不敢这么议论,大概是瞧着贺惜朝面嫩,书生大多拉不下脸皮,也互相不认识,便说得有些起劲。
贺惜朝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微微一哂,心说萧弘倒是挺会装,不用一个晚上,大概京城人士都知道大皇子心情不好,在这里喝闷酒来了。
小墩子开了雅间的门,贺惜朝走进去一眼就见萧弘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一个酒杯,正满脸愁苦,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贺惜朝顿时惊讶道:“你这还真借酒消愁上了?”
“没……”话未说完,憋不住缓不过去的萧弘顿时一连串的咳嗽声先从嘴里跑出来,越咳越大声,看得贺惜朝简直目瞪口呆,连忙递了桌上的茶给他,“你在干什么?”他拍着萧弘的背,一脸着急。
萧弘呛得难受,拿着茶水猛灌了两口,才缓过气来,他摆摆手,张嘴一边发出嘶嘶声,一边艰难解释道:“我的天啊,这酒太,太他娘的辣了!”
萧弘面前的酒杯下了一小半,贺惜朝抬起头来闻一闻,就立刻放远了些,光这味儿就敬而远之。
“你做什么想不开喝这种酒?”贺惜朝奇怪地问。
萧弘也就刚满十六,说来还未成人,宫里头不许随意喝酒,若有宴会席面喝得也不过是果酒小酿。他出宫从不寻欢作乐,所以萧弘的酒量很浅,最多也就跟上书房那几位逞逞能。
萧弘咧着嘴龇着牙,欲哭无泪道:“我寻思着总得带点酒气出去,可是这酒实在太辣了!”
“你自己点的?”
萧弘点头,“不烈何以让人知晓我心中的苦闷?”
贺惜朝闻言挑了挑眉,“后悔了?”然而还不等萧弘说话便认同地继续说,“永宁侯的四小姐我没见到过,想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有主见,不随波逐流,很独特的姑娘,应该挺合你胃口。唉,就是可惜了,不过你要不再回头争取争取,说不定能重新赢得佳人芳心呢?”
贺惜朝语调轻松,表情似笑非笑,那看似真挚的眼神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冷光,刹那间让萧弘的脊背僵直,后颈微微发凉。
“不是……惜朝,我这是做给人看的,对那姑娘一点想法都没有。”萧弘连忙解释道。
贺惜朝点点头,“有想法也没事啊,四小姐好看吗?”
“还行……”萧弘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没,一点也不好看,反正我不喜欢。”
贺惜朝脱口而出,“那喜欢什么样的?”
然而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直觉萧弘任何的回答,他不会想听,或是不敢听。
只是既然已经问出口,自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不想让萧弘看出一丝异样,脸上便露出浓重的好奇来,等待着萧弘的回答。
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提了起来,带着一丝忐忑和不安,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相比起贺惜朝,萧弘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什么样子都不喜欢,只有面前的你啊!
可贺惜朝这三个字从心尖滑到嘴边,徘徊了许久,却是怎么样也吐不出来。
萧弘多想就这么告诉贺惜朝,坦露心迹,表达爱意,随他拿捏自己的真心。
可后者能那么轻松地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表示根本就对他没什么想法?那自己的这颗真心怕是拿都不肯拿吧,弃之如敝,萧弘承受不起。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贺惜朝,眼睛深处藏着一簇灼热,可唇却紧紧抿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蠢蠢欲动的答案关在里面,怕稍一松懈就逃出来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萧弘的矛盾地手心都出汗了,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气氛就这么古怪而暧昧起来。
斜对面缠绵的琴声再次悠扬地传来,不知何人伴着调子唱着小曲,词儿听不清,可少女的嗓子忽高忽低,婉转缱绻。
灯火微暗,身边就只有一个心心念念的贺惜朝,萧弘心跳很快,之前一口酒劲慢慢涌上来,狡猾地松了他的唇。
他想着,缩头一刀,缩尾还是一刀,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吗?迟早,贺惜朝是要知道的,现在告诉他,求一个结局也好。
万一惜朝对他有意呢?
万一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呢?
他不想娶王妃,贺惜朝明里暗里帮着他,没有反对他,是不是就意味并非他一厢情愿?
只是贺惜朝向来不愿做没把握的事,不想走这条艰难之路,那没关系,只要给他一个希望,他来走就是。
萧弘越想越兴奋,眼里的灼烫仿佛能着起火来,他咽了咽口水,舔着嘴边的酒味,鼓起勇气,“惜朝,我……”
“行了,逗你的。”贺惜朝轻轻一笑,撇开脸,结束了这场纠结。
瞬间,萧弘所有的勇气倾泻一空。
“我饿了,能吃饭了吗?”贺惜朝举着筷子问。
萧弘瞧着无知无觉的贺惜朝,心里别提有多怅然失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把握不住机会,还是贺惜朝的毫不在意令他失望,他郁闷地说:“吃吧,本就为你点的,看着你都瘦了。”
“的确是,都没顾得上吃饭。不过那些账目已经清理完了,等入住王府之后,我再根据经营情况做相应预算。”贺惜朝说着,便夹了一块香酥肉,“哟,不比御厨做的逊色呀,你也尝尝。”
贺惜朝说着夹了一块到他碗里,萧弘拨了拨,然后放进嘴里,有些不是滋味。
“内务府的账半个月后去审,如何?”
“你说了算。”
贺惜朝瞧他兴致低落,继续若无其事地聊天,“之前清账的时候,我看了下,大概作威作福久了,内务府的账目漏洞百出,简直都是把柄,与我们很有利。”
“那就好。”萧弘扒拉着米饭,味同爵蜡。
贺惜朝真没想到会如此打击萧弘,不禁惊讶地问:“你没事吧?”
萧弘摇了摇头,他想如往常一样扬起一个笑容,可最终发现非常勉强。
心底似乎开了一条缝,各种辛酸苦楚都涌上来,转眼淹没肺腑。
贺惜朝那么聪明,他那么明显的示好,应该是知道他的心意吧,可那句玩笑的“逗你的”,将他的挣扎,他的热情全部浇灭,其实跟拒绝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萧弘这样想着,就越来越难过,整个人简直快哭出来。
他觉得不能再待下去,应该找个没有贺惜朝的地方好好伤心一回。
贺惜朝侧头看着几乎悲伤逆流成河的萧弘,心下不禁叹了一口气。如萧弘所猜测,他不傻,也不笨,或许对感情迟钝,可萧弘再明显不过的深情,他哪儿看不出来。
可他不敢面对。
只是如今自作孽不可活,旁边这人已经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那表情看得贺惜朝心都揪起来。
这次是无法糊弄过去了。
贺惜朝心下一叹,放下筷子,轻轻地唤了一声,“萧弘。”
萧弘看他。
只见贺惜朝犹豫着,似有些为难,一双向来坚定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迷茫,可不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说:“我……对你有好感,可如今你我身不由己,这条路上艰难阻碍太多,我暂时看不到未来,是不可能回应你的,你……明白?”
话音刚落的瞬间,萧弘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跌到了碗里,继而掉落在地,那几乎快迸发出眼泪的伤情就这么僵在脸上,他整个人呆若木鸡,魂出天外,飘在空中,死不归位。
什么自怨自艾,什么独自舔伤,都瞬间消散,萧弘觉得此刻自己可以瞑目了……
第124章 怂的一逼
贺惜朝说完, 重新执起筷子,对着满桌的菜肴吃饭, 看似冷静平常的动作下,可谁不知道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本可以继续装傻充愣, 可是话赶话之下, 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伤了萧弘。可谁知道他已经看不得萧弘一点伤心难过的模样, 最终一冲动将那层薄薄的纸戳穿,一切摊到了明面上。
人说年纪越大,心就越冷,可放在他这个穿越者身上, 似乎随着身体的缩小,贺惜朝的那颗冷硬心肠也不复存在。
身旁的呼吸从小心翼翼到浓重粗喘, 意味着萧弘已经回过了神, 贺惜朝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眼睛却不敢侧过去看。
突然,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重响,惊地贺惜朝心下一颤, 以为这人要扑过来。可没想到萧弘默不作声地站起来, 三两步一把冲到了窗边,对着黑夜天空就是一声“啊——”
这突如其来的吼叫, 惊得底下热闹的街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抬头惊骇地往上看,连对面乐坊的琴音都骤停了, 听那戛然而止的金戈声,仿佛绷断了弦。
贺惜朝从椅子上嚯地站起,回过头目瞪口呆。
此刻,门用力地从外头被打开,小墩子带着侍卫慌忙冲进来,左右一看,忙问,“殿下,是不是有刺客?”
然而他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他家殿下就站在窗边,看模样似乎很想直接就这么跳下去,吓得一把看向贺惜朝,仿佛在问难道人没安慰好,反而越来越憋屈,要想不开了吗?
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心说不就被表个白嘛,用得着这么夸张?
他朝小墩子摆摆手,“没事,说了点要事,殿下有些激动而已,放心,他好好的。”
小墩子将信将疑,可贺惜朝的话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着萧弘,他就是个小太监,萧弘没反对,他不敢不听,只能担忧地道:“那奴才就先下去了?”
贺惜朝点头。
等门一关,他就对萧弘怒道:“你发什么疯?”
萧弘看着他一会儿似乎在笑,一会儿又仿佛要哭,酝酿了好些话都说不出来,最终问道:“惜朝,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怕我自己听岔了,白高兴一场。”
贺惜朝顿时噎住了,他有些暴躁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有点出息!”
“对你,我要什么出息?惜朝,求你再说一次,你不是哄我的,对不对?”
可表白有那么容易说的吗,他也需要勇气的啊!
贺惜朝眼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怒火,一张脸却从脖子根慢慢往上红,他不自在地想要扯一扯领带,哦,如今不系领带了,那是上辈子的习惯,天知道都戒了十多年了怎么忽然间又跑了出来。
萧弘就这么殷切地看着他,贺惜朝纠结了半晌终究拗不过,咬了咬唇,心道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怂的?
“最后一次,你听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萧弘的眼睛说,“我的确喜欢你……”
他还没说完,就见萧弘朝他笔直地走来,眼里烧着火,高大的身影带着灼烫的热情迎面而来,贺惜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抵到了椅子,接着在萧弘到达跟前明显想要拥抱他的时候,放到了两人之间。
贺惜朝几乎用生命维持了那份冷静,“我都说了,喜欢归喜欢,可没有未来的事情,我不答应交往。”
萧弘跟贺惜朝重新坐下来,不过跟原来不一样的是,他俩中间隔了一把椅子。
萧弘幽怨看了好几眼,觉得这把椅子真碍眼,就想将屁股挪过来的时候……
“别动,就隔着。”贺惜朝喝着汤,淡淡地说。
萧弘顿时委屈上了,“为什么呀,咱俩之前不是还挨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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