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看他不顺眼呀,萧弘听着那意有所指的话,双手抱臂,心里很不爽。
而贺惜朝调整了坐姿,看着严翰林那孤傲又带着轻蔑的神情,微微扬了扬眉。他见到萧弘不高兴地看过来,愤愤的模样,贺惜朝只能失笑地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谁叫你得罪儒生了呢。
不管徐直做了什么,萧弘这大逆不道地威胁师傅之举就是动了这群尊师重道的敏感神经。
讲究规矩礼仪的就是看不惯萧弘这样的纨绔子,而这位严师傅能混迹翰林一辈子还没高升,更是固执中的固执,清高中的清高,绝对不畏惧萧弘“强权”!
这样的人,天乾帝也压根不担心会重蹈徐直覆辙搞拉帮结派收贿赂。
贺惜朝摇了摇头,觉得能将他挖出来,皇帝也是不容易。
就是萧弘的日子难熬了些。
可不难熬吗?
萧弘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针对。
严翰林讲课不怎么样,抓纪律简直是一把好手,一双眼睛放后世那就是雷达,哪儿有小动作就立刻射过去,特别灵敏。
萧弘还坐在第一排,严翰林居高临下而看,他做什么都一清二楚。
眼睛刚眯了会儿……
“大皇子,这段话,您来读。”
萧弘:“……”
他这已经第三次了,神情非常痛苦。
然而萧弘还不能说严翰林只针对他,因为其他上课开小差的也被拎起来了。
除却萧弘明晃晃地睡觉,萧奕喜欢跟周遭聊天,他闲不住嘴巴,偶尔还会发出笑声。
广亲王世子倒是写写画画,可惜撕了揉成团跟后面的平郡王世子扔来扔去,他俩好兄弟,以此交流……
除了今日兴致不佳的萧铭,都一脸菜色。似乎怀念起以前徐直那半眯着眼睛,万事不见的时候。
快要放课的时候,天乾帝下了朝过来。
他瞟了一眼这群孩子警告道:“朕特地嘱咐严师傅要严格要求,谁若不满,尽可告诉朕,倘若以势压人,朕自当严惩。”
此言一出,这群贵胄都欲哭无泪。
放课时间一到,顿时做鸟兽散。
贺惜朝收拾着课本,突然面前出现一个人,一抬头,是贺明睿。
这孩子沉着个脸看着他,贺惜朝扬了扬眉,问:“有何指教?”
“你满意了吗?”
“什么?”
贺明睿说:“我娘被禁了足,丢了管家权,你满意了吗?”
萧弘站在门边等着贺惜朝,看到这个场面,他立刻走了过来,只听到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用熟悉的讥讽风格回答:“能不能成熟点孩子?杀人的没杀成,反而折了胳膊,不想想自己心思阴暗,却怪被害人为什么不老实等死,真是又愚蠢又恶毒,我还没迁怒你呢,你倒是自己来找骂了。”
萧弘停了脚步,还往后挪了挪,凭惜朝的战斗力贺明睿完全是自取其辱。
贺明睿神情悲愤,“你不要得意,国公府将来还是我的,祖父更疼我,你别想着雀占鸠巢,我不会让你得逞。”
贺惜朝为魏国公默哀了一秒钟,敢情祠堂那节课是白上了?然后他用轻蔑的眼神将贺明睿从头上脚打量了一眼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凭你的猪脑子,无需我动手,迟早会将继承人的位置自己给作没的。我只需耐心等着就好,祖父没别的选择,迟早会捧到我面前,到时候,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
贺明睿气地眼睛都充血了,他讨厌贺惜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讨厌,“都是你,你们母子,为什么要回来打乱我的生活?你那副样子,真讨厌,明明狡猾狠毒,为什么要装成弱小无辜,我真的厌恶你,你们离开……”
“贺明睿,你不要太过分。”萧弘听不下去,他走过来,站在贺惜朝的面前,警告道,“再不管好你的嘴,别以为我会对你客气。”
贺明睿立刻红了眼睛,控诉道:“你就那么护着他,我做你伴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护着我?”
“这个问题我还给你,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急不可待换主子的人又是谁?”这是萧弘一辈子的伤痛,那一次是贺明睿唯一一次受他牵连的挨打,他是真无能为力,禁足一月心里一直挂念,结果呢,人正寻了个八哥专门训练说话,就是为了讨萧铭的欢心。
那个打击,要不是贺惜朝特意等着他,萧弘觉得自己真的站不起来。
贺惜朝是他的救赎和希望啊,他怎么可能不牢牢保护。
贺明睿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说不出话来,这时萧铭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表哥,走吧。”
“等等。”贺惜朝叫住他们。
他从萧弘身后走出来,到贺明睿的面前,说:“贺明睿,我和娘是国公府过客,不用你说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你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告诉你母亲,也告诉你自己,别再来招惹我们!这一次我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下一次……”他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冰冷笑容,目光锋利,“下一次,我就主动出击了,我会让你眼睁睁的,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
“不是危言耸听。”贺惜朝深深地看了眼贺明睿,“你可以试试。”然后转头对萧弘说,“我们走。”
贺惜朝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注定他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贺明睿无伤大雅的捉弄甚至辱骂,他当场教训教训就够了,从来没想着报复回去。
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有一个人能圣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冒犯而不反击。
更甚者,这件事,二夫人会参与其中,不是针对萧弘,而是他。
他的外表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对一个孩子动手,他又何必心慈手软呢?
贺钰李月婵再怎么对不起二夫人,那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为何牵扯无辜稚子?
回去的路上,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我一定争气,不让你失望。如果你想要魏国公府,将来……”
“我不要。”贺惜朝头也不回地说。
萧弘不明白了,“为什么呀?”
“因为你啊。”贺惜朝笑道,“傻瓜,你将来要是能出头,皇上是绝对不会希望你跟国公府牵扯上关系,咱俩关系那么好,我要是继承了魏国公府,那怎么办?再说,有你在,我还怕不能位极人臣吗?”
贺惜朝抬了抬被萧弘牵着的那只手,示意他俩的亲密无间。
萧弘没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而手心的那只手却握地更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告诉我,能不能弄走他?
贺惜朝:他又没犯错,留着吧
遥:小红别担心,惜朝会后悔的
第51章 迂腐固执
豪言壮志好说, 实现却难,萧弘现在就绊倒在成功途中。
景安宫里
萧弘趴在书桌上起不来, “惜朝,你想想办法, 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贺惜朝道:“那就好好听课呗。”
萧弘长叹一声, “听不进去, 他比徐直更厉害, 上他的课,不用三句话,我就犯困,实在受不了。你要不想想办法, 弄走他?”
贺惜朝眨眨眼睛,摇头, “让你上课别睡觉认真听讲, 他又没什么错,我拿什么理由弄走他?”
“可我晚上还得跟你学些别的,早上不补个眠,我得累死。”萧弘抬起头, 看着贺惜朝小小地提议道, “要不,咱们晚上少半个时辰?”
“不行!”贺惜朝一口拒绝掉, “总共也就一个时辰,再少了半个,你能学个什么?现在的算学还很简单, 等以后慢慢的可就不只是乘除,马上就要学未知数方程,然后开平方、几何、均分、概率统计……会越来越难,基础数学之后,还有其他农商律法税兵,你以为你时间有很多吗?”
“这些也要学?”萧弘张大嘴巴,呆了。
贺惜朝肯定道:“当然要。”
“天哪,那我得累死了!”
贺惜朝对这个光喊口号,落到实际就趴下的学渣很是无语,恨铁不成钢道:“累什么累,想我……我爹的学生白日四个时辰听讲,晚上一个半时辰复习作业,照样挺过来,你满打满算才学多少时间,喊个屁。”
“惜朝,二舅舅对学生这么严格啊!”萧弘惊叹道。
“那当然,要是愚笨一点,半夜睡觉都是可能的。”
“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时间宝贵,自然得用功读书,有的人想读书都读不了,你已经够幸福的了!”
贺惜朝想起来都要感谢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不然他不会有那份成就,后来穿越了,也带不来那些知识。
萧弘顿时有种窒息之感,他弱弱地争辩道:“可是上书房不教这些呀,只是学四书五经,史书传记就好了。”
“呵,就是因为上书房不学,我才给你开小灶,一般人想学还学不到,你还不稀罕!”说到这里,贺惜朝顿时不满了,以下犯上道,“萧弘,对你,别的我都满意,就是读书这件事,能不能有点出息,凡是有人教的我觉得都不难。”最后贺惜朝瞪着他道:”不知是谁说一定争气,不让我失望,原来就是这个争气法?”
萧弘被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挠了挠头,讨好道:“惜朝,你别生气,我学就是。”
贺惜朝看着他,想了想便静下心来细细道:“既然提到了四书五经和史书传记,那我就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在我看来这些东西了解就好,其实并不多重要,他们翻来覆去其实就几个意思,为臣该如何,为君当怎样,各种角色身份有其该做和不该做的,而重点作为君主,便是要宽容爱民,严于律己,亲贤远佞,广开言路,谦虚纳谏,勤勉为政……差不多就这些了是不是?”
萧弘琢磨了一下,然后点头,“可是要背出来。”
“背是最简单的事,可要依此治国,你会抓瞎。”
萧弘皱眉道:“大齐以儒学治国,没有错啊!”
“好,那我问你,若是你当政,户部尚书递来了折子,要求削减军资,增加赋税,原因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你怎么办?”
萧弘:“……”
贺惜朝笑了笑于是站起来,将书房的门去关上,然后回来稍稍靠近萧弘。
萧弘很好奇,“你要说什么,这么神秘?”
“不是神秘,是放肆,是谬论,是大言不惭,被别人听到传扬出去,我得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去了。”
“这么严重?”
“别打岔,听我说。”贺惜朝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既然我们是冲着那把椅子去的,那么就好好说说治国。在我看来孔子也好,孟子也罢,上述所说的都是泛泛之论,他们都没当过皇帝,给不出太过具体的解决方式。我并不是诋毁他们,他们是圣人文豪,带来的思想皆积极向上,作为帝王应该有这无私博爱的精神,这没错。然而衡量一代帝王是否英明圣武,不是听臣下赞美,不是看史官歌颂,哪怕拥有四书五经中提到的明君该有的一切美好品质,都不算。”
“那什么才算?”
“看治下百姓的生活水准,是贫穷,温饱还是富裕,人口是减少还是增加,仅此而已。”
“可这些跟你提到的要我学的什么农商……有何关系?”
“慢慢来,我先说说我理解的国家运作。农为基础,我们就从农开始。有农民种地,产生收成,国家才能以此收税。若是农民收成越多,税收也就越多。农民若交完税收,留下吃喝之后还有富余,便会去交换一些其他日用所需,然后商贸就因此产生。越是繁华的地方,商人就越多,银钱交易频繁,涉及到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为了公平公正,这个时候就需要律维持秩序,法来判决对错,而不是仅靠道德来让人自觉,毕竟为己逐利不仅仅是商人,是所有人,有法律才会产生敬畏,使人自觉遵守规则。而维持律法的权威却要靠兵,兵者,利器,抵抗一切违法乱纪之事,不只是抵御外敌。而兵之利器就握在帝王手里,他制定法,维护法,他画了一个圈,人民在他的规则下生活,这样最安定。”
“我都快晕了,听起来也太复杂了吧。”
贺惜朝心说,就是要绕晕你。
“本来就很复杂,这是一个社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阶层,相互接触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碰撞和矛盾,光靠帝王一个人也管不过来,于是就产生了士这个阶层,帮助帝王统治,也相当于他的眼睛和耳朵。可那么眼睛和耳朵并非完全依照帝王的指示去做,他们会以权谋私,排除异己,欺上瞒下,而这一切利益所趋都离不开上述的圈子。四书五经之中的帝王之道多讲的是帝王如何驾驭百官,可帝王若是连人民如何生活都不知道,怎么分辨他的眼睛和耳朵说的是真实还是糊弄?”
最后一个反问传递给萧弘,萧弘慢慢地摇了摇头,满脑子只有一个认识,“惜朝……你真的好厉害,虽然我没听懂,已经晕了,可好像你说的特别有道理,是得都学一些。”萧弘怔然顿了顿,“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算学那么重要?”
贺惜朝道:“因为,那个圈子能够转动起来,最根本的动力就是钱呀,而钱的来去却都能用庞大而复杂的计算体现出来,且最为直观。你想想各项税该怎么收不会让百姓入不敷出,也不会影响国家运作;赈银该发多少,才能让灾民度过难关又不会让国家有负担;养兵占国库多少比例才合适;用于修建水利城墙的额度还能出多少……这些都是要算呀!银子就是那么多,怎么用,如何发挥最大的作用,用数据最能说明一切。就如那封户部尚书的折子,你最先想到的不是该不该削军资,加赋税,而是应该质问国库为何空虚,怎么个入不敷出法!拿出数据来,一笔笔开支和收入,哪笔多了原因是什么,税收少了,又为了什么,如田税若是没有自然灾害,基本不会少,是不是有官员从中贪污了?军资若是一削再削,会不会影响抗敌?都不是一拍脑袋,一封折子的事情,帝王心里要有底,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那么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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