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这个话题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禁忌,谁都不愿意去提。
宋诤没什么反应,很快却又微微颤抖起来。
李知论一下一下地给他顺背,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过了一会儿,霸王龙才带着哭腔开口:“你真的好烦!我一点也不想掉眼泪!这么多年我每次和他们出去玩都不敢和你明说,总是藏着掖着。每次都像做贼一样支支吾吾,你怎么不早点开窍!大家早就不当回事了!”
他嫌丢了面子,脑袋在李知论怀里使劲蹭,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见他这么委屈,李知论眼角也有点湿润,心里一阵阵地泛酸。
“我总做梦梦到你说我游手好闲,梦到你嫌弃我说不和我玩了。”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是我太自我了。”李知论被他控诉得也觉得自己有点十恶不赦的味道,轻柔地安慰怀里的巨婴。
宋诤得了便宜又开始卖乖,“你的倔脾气除了我谁能忍受!”
“对对对,我应该叩谢你收留了我。”说话间,他从前座的收纳盒里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了宋诤。
自从那次尴尬的见面之后,宋诤在他面前确实很少提起他的朋友,虽然李知论并不干涉宋诤的交友自由,可是光他有印象的宋诤在他面前拒绝对面邀请的次数就不下10次,这么一细想,孩子还真受委屈了。
李知论心疼得一塌糊涂,虽然他家霸王龙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腻,他之前一味只觉得是自己在迁就,其实宋诤也为他舍弃了很多。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总要学着为对方付出。
“我们回家吧,嗯?”李知论估摸着他发泄完毕,试探着开了口。
宋诤的鼻音还很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收回手坐直,掩饰了一句:“沙子进眼睛了。”
“嗯,车里沙子太多。”李知论附和着替他作证。
车子启动后,李知论向他坦白了当初说那句话的心路历程。
宋诤空出右手来牵着他,说他都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再没有提起过。
李知论紧紧回握住宋诤的手,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太丢人了,他想。
回到家,宋诤兴奋地带着秋裤绕客厅跑了三圈,跑累了瘫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往他的“敬谊区精神小伙”群里发出了周末聚餐邀请,应李知论的要求暂时保密了聚餐的目的。
李知论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整个人也跟着轻松起来。
他登陆微博小号,偷偷写下一条动态——今天我家小孩很开心,庆幸我终于和自己和解。
第09章 小余
等真正到了周末,李知论又有点退缩。他设想了一下见面的场景,只想遁地。
说难听点,包厢多他一个外人,谁都不自在。
有时候他在想,和宋诤在一起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小说情节。
年少时节,情窦初开,有房有狗。
只除了他本人不如别的主角超凡脱俗,处变不惊。
李知论看了看从衣柜里挑出来的三套衣服,一套西装,好像太庄重;一套风衣黑裤,这个天穿好像有点厚实;一套白衬衣牛仔裤,好像太刻意。
他已经很久没为穿着打扮犯愁了,上一回这么纠结还是高二第一次和宋诤约会的时候,一晃八年过去,反而又活回去了。
“宋诤。”李知论一泄气,把三套衣服全都塞回衣柜里,拿了件灰色卫衣出来,叫了声在隔壁打游戏的宋诤。
“干嘛?”宋诤耳机挂在脖子上,手里抱着江岸沚送给李知论的草莓熊抱枕,趿拉着拖鞋从隔壁蹿了出来。
憨憨,李知论脑子里冒出两个字。
“收拾收拾换衣服了好吗?五点了。”
宋诤一听不是什么大事,给了李知论一个隔空飞吻又往书房跑,“知知,等我把这局搞定,十分钟。”
他盯着卫衣叹了口气,宋诤这种恣意的生活方式还真是学不来。
等李知论收拾完已经过去半小时,宋诤还窝在电脑桌前,他走到书房门口盯着宋诤,突然心里毛燥起来。这件事从决定以来就跟个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偏偏宋诤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打游戏,说话也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宋诤,五点半了,我还要等你多久?”
宋诤见情况不妙,眼疾手快按掉电源,腿上的草莓熊往电脑桌一扔,腆着脸过来抱李知论,“知知,10分钟我就能收拾好,你监督我。”
一边说一边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推着李知论往卧室走,两个人像螃蟹一样移动。
李知论最终没绷住,笑出了声,吐槽道:“地主家的傻儿子。”
其实想开了,他的心事根本没必要让宋诤也跟着心烦,宋诤是他的开心果,他不舍得他的开心果跟着他难受。
六点,车子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李知论下车的时候还有点紧张。
宋诤弯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摩擦,给他放松。李知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我没事。”
走廊这头远远地听到包厢里传来的说笑声,听起来不止三个人。
李知论疑惑地看看宋诤,宋诤也一脸懵,耸了耸肩。
门一开,包厢一下安静如鸡。
得了,李知论想,自己还真有让他们闭嘴的魔力。
包厢里坐了四个人,除了已经认识的三个,还有个没见过的男生,唇红齿白,看起来年纪不大,一双小狗眼直直地看着他们。
李知论在心里设想了一下他的角色,宋诤前男友?暗恋宋诤的小男孩?宋诤刚回国的白月光?反正无论哪个都不是好事。
反观宋诤倒是表现正常,一点没有不自在,还嚷嚷着缓和气氛,牵着李知论往最里面的位置挪动。
“小余,你也来了啊。这是知知,我老婆!看过我发的票圈了吗?”
“小余”点点头。
李知论见宋诤这反应,满意了,在脑子里划掉自己的猜想。
可惜在场没有其他人满意,还是冷场。
一坐下,感受到四道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扫,李知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来不是为了扫你们的兴,是想为我很多年前说错的话道歉。”
没人接话,和他预期的一样。
半分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哪个动作、哪句话戳中了他们的笑点,面前的人笑到拍桌,毫不顾忌。
只除了宋诤口中的“小余”。
“我们早不生气了,你干嘛这么正经!太可爱了吧。”向悦希伸出手,手里摆了颗荔枝味的水果糖,“喏,给你。”
旁边的赵燃把一瓶啤酒顺着桌子推到他面前,无所谓地开口:“说我们不学无术的多了,如果都在意还不得气死。”
李知论有点搞不清楚事情的走向,至少在他的设想里,气氛不应该这么快缓和起来。
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宋诤却不帮他解答,只知道笑嘻嘻地跟着傻乐。
他只能伸手接过向悦希手里的水果糖,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向悦希在他印象里就是个漂亮的女生,但看人的眼神总带着探究。
李知论被她盯得有些不适,搞不懂自己哪里这么有趣。
不知道为什么,向悦希笑得更大声了。
到最后,反而是宋诤受不了他们老拿李知论开涮,虎着个脸让人闭嘴。
一桌子人都是话痨,一顿饭吃得倒也融洽,只除了“小余”时不时偷偷打量李知论。
李知论被他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干脆直接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小余”立刻收回目光,埋头吃他手里几乎只剩皮的西瓜。
奇了怪了,我今天有这么好看吗?怎么都喜欢盯着我?
李知论咬了一口撒尿牛丸,不解。
第10章 恐同
三天后,李知论终于知道这个“小余”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了。
不过这个原因他之前怎么猜也没猜到。
既不是白月光也不是前男友,只不过是个不按剧情出牌的路人甲。
当天他吃完午饭,打开微信,蹦出一个不认识的微信号加他,昵称“鱼之之”。
当时李知论还奇怪,这个微信号他一直私用,按理说不会有陌生人知道。
直到看到申请信息——小余,余之。
李知论突然明白过来。
他看了看身后的落地窗,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铺洒在玻璃上,看来这条小鱼也忍不住要出水透透气了。
刚点了通过,余之的消息就秒发过来。
“知论哥,你好,我是余之。我和宋诤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初中去了德国,年初才回来。前几次聚会没见宋诤带你,今天才来正式打招呼,不好意思啊。”一长串文字,看来是早就考虑好了,只等着李知论通过,再复制发给他。
连名带姓的叫宋诤,却管他叫哥,虽然李知论必须承认自己比宋诤大一岁,但听着这称呼却哪哪都不得劲。
这个余之表面上一段话说得客客气气,实际上处处让李知论不舒服。
他想了一下,回了四个字:“我们见过?”
这下舒坦了,把手机放一边,打开了报表继续看。
余之大概感觉到他的不善,也不兜圈子,直接给李知论发来一段语音。
这段话李知论很久以后想起来都只觉得反胃恶心。
“知论哥,你知道吗?我一直恐同,我看到同性恋就生理不适。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可不能强求每个人都和你们一样吧,你说对吗?我其实挺欣赏哥你的,只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你以后可以尽量不要和宋诤一起出席我们朋友间的聚会吗?就当照顾一下我这个弟弟吧。”一段话说得拿腔拿调,就差挤出几滴委委屈屈的泪珠子。
李知论本来还觉得这件事挺有趣,结果一打开他发来的语音,当下觉得刚吃的午饭都要从胃里涌出来。
他身体快过脑子的反应,啪嗒啪嗒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一长段话,等反应过来,又挨个字的删掉。
这些年来,他在宋诤身上养出来的耐性已经让他在处事上很克制了,今天竟然被这条鱼搞得差点破功。
李知论手指敲着桌面,冷静了一会儿,返回去发了个咖啡厅的地点给他,“见见?”
那边倒是回得很快,“不必了吧。”
“不敢?”
他看着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上次这么巴巴地等消息还是和宋诤刚谈恋爱那会儿。
他余之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浪费他的时间。
“六点吧。”那边像是终于考虑好,发了个准信过来。
李知论把手机往桌上一叩,一下午工作都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他刚和宋诤在一起那会儿,也没少接收到异样的眼光,不过像余之这种又当又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李知论不断劝自己要冷静,结果还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找不到出口发泄。
他可以包容宋诤,但不代表连宋诤旁边的一条无名小鱼也要包容。
下班的时候宋诤想来接他,李知论听他语气没心没肺,猜到这条鱼没胆子把消息发给宋诤。
想了想,说自己开了车,要去见个朋友,把宋诤哄回家去陪秋裤。
宋诤大概觉得自己又变成了留守儿童,挂电话的时候还叽叽歪歪不乐意。
见他乖乖听话,李知论收拾好东西往车库走,他家霸王龙这么可爱懂事,却还要被身边所谓的朋友在背后捅刀子。
他一定把那条阴阳怪气的鱼给刮一层鳞下来。
第11章 不见
李知论先到,选了个靠窗的座位。这家店他太久没来,已经更新了菜单。
点了一杯摩卡,想了想,觉得不能丢了风度,又给那条鱼点了杯冰美式。
手机里宋诤发了条带秋裤去宠物店洗澡的视频,配文——单身父亲可怜娃。
李知论回了他一个亲亲,思考着怎么吹一吹宋诤的彩虹屁。
六点整。
余之走过来,拉开凳子,朝低着头发消息的李知论打招呼:“知论哥。”
李知论听见声响,回复了对面一句待会儿聊,把手机开了静音收回兜里,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人。他穿了件米色棉麻衬衣,收拾得挺干净,如果不是发微信阴阳怪气地说那些腌臜话,倒还像个正常人。
看他没打算先开口,李知论扯了扯嘴角,调侃道:“看到我不恶心?”
余之把手放上桌面,理了理袖口,“我在微信里说了,我挺欣赏哥的。”
李知论被他这副假深沉的样子膈应到,冷静地回:“意思是恶心我和宋诤在一起呗?”
余之无声地笑,不说话。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那些话的?”李知论继续追问。
余之抬手喝了一口冰美式,“宋诤有和你说过余斯羽吗?”
李知论挑了挑眉,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猜测道:“你姐?你妹?喜欢宋诤?求而不得?宋诤前女友?”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余之反而一噎,脸色也变了。
“我说中了?”李知论笑了一下,他那一双小狗眼早就把自己出卖了。
余之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咖啡,半晌自嘲似地摇了摇头,道:“他们高一在一起,我那时候在德国上初中。我姐每天给我发消息分享,我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结果后来高二分班,你出现了,我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你。”
李知论一言不发,听他讲。
其实他知道宋诤这段故事,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余之的姐姐。
当时宋诤分手的事在整个高二年级闹得沸沸扬扬,他真正开始追宋诤是在他分手的第二个月。现在想想,余斯羽会不甘也是正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插足的第三者。
但这件事李知论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宋诤和余斯羽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去打扰过,刚分班那段时间甚至一句话也没和宋诤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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