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虚灵君倒是没什么意见,这几日他似乎也在忙,来过两三回,待得不久,给蛮娘还有三只小猫送了一些增进修为的东西,便离开了。
蛮娘玩笑似的,埋怨林信拖得太久。不过后来也不再提了,专心绣嫁衣,近来修炼也愈发刻苦。
那头儿,林信又要拜师,但是正式拜师之后,便要搬到守缺山去,与师兄们同住。
他想着,总不能把蛮娘与三只小猫撇在这里,自己独自搬走。
于是向玉枢仙尊禀明事情,玉枢仙尊也应了,将他的拜师礼挪到蛮娘的婚期之后。
正巧近来他师父在忙栖梧与孔疏解除婚约的事情。这件事情牵涉到两个族群之间,也不知道其中又出了什么岔子,总之不好处置。
蛮娘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出头来,问道:“顾仙君今日也一起用晚饭吗?”
顾渊点点头,又道:“多谢。”
他这几日总在林信这儿用饭,陪林信待一会儿,然后回西山去。
如此反复。
从此顾渊吃他家的饭,还有零食,看他的话本子,有时候还睡他的榻。
林信拍拍他的腰:“现在是我养你啦。”
*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林信躲在后院乘凉。
近来天气渐渐燥热起来,三只小猫又专喜欢往他怀里钻,热烘烘的。他趁着蛮娘给小猫们讲故事的时候,就跑出来了。
他热得很,松了松衣裳,脱了鞋袜,躺在木头铺就的回廊地板上。
檐下灯笼摇晃,他晃着脚,举着江月郎的话本子,随便翻一翻。
顾渊脚步无声,从回廊那边走近,在他身边跪坐下,然后扶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躺得舒服一些。
林信将话本翻过一页。间隙里,抬眼看看他,朝他笑了笑。
顾渊偏了偏头,也去看他手里的话本。
这本话本是江月郎新作的,前几日在路上碰见,才拿给他的,未删减本。此时话本里的剧情,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林信不觉其他,专心看话本,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发笑。
顾渊专心看他。
话本是新作的,不厚,薄薄的几十页,林信很快就看完了。
他合上书册,随口问顾渊道:“要不要借你看?你没看前边……”
他一面说话,一面要坐起来。却不料顾渊正低头看他,他才撑起双手,还没半坐起来,他二人的脸便已经靠得极近了。
然后林信手一滑,就躺回去了。
将错就错。
他安详地平躺好,将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顾渊轻笑,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问道:“还是很热?”
林信点了点头,顾渊的手凉,他便往顾渊那里靠了靠。
顾渊却收回手,俯身靠近。
“你做什么呢?”
林信见他靠近,连忙就要起身跑开,却被他按住了。
顾渊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这样会不会凉快一点?”
原来是林信多想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形是水生动物,他的额头也凉,林信觉着还挺舒服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
就这么靠了一会儿,顾渊仿佛并没有什么动作,林信却有些慌乱地道:“你别进来,出去……”
他想推开顾渊,却被他拢住了双手。
云雾飘渺,金色的小龙游入意识界,没有找见石头。
后来他看见云雾遮盖下,两片绿叶,还有一点花苞,便飞过去,盘在石头上。
将他压在底下,龙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石头的小树杈手脚。
顾渊低声问道:“这样会不会更舒服?”
原来又是林信多想了。
石头趴在云雾里,一开始眯着眼睛没敢看,但是“公鱼”确实挺凉的。
林信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嗯。”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不许……神交。”
“噢。”顾渊应了一声,好像是自顾自地,又好像是说给他听,“又不是没有过。”
“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想在我的榻上动我?”
林信磨了磨后槽牙,大约是想咬他。
意识界里龙尾扫过石头上的花苞,顾渊转了话头:“你什么时候开花?”
林信身子一僵:“早着呢,大约还要过好几百年吧。”
顾渊似乎有些等不及:“这么久。”
林信随口解释:“这本来就是违背科学原理的事情。”
“你都成仙了,还讲科学原理?”
林信一噎。
他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意识界里,龙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小树杈手脚。
确实很舒服,不知不觉的,林信竟然被顾渊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顾渊托起他的背,林信就自己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回房去了。
伺候林信洗漱就寝,林信趴在榻上,朦胧之间看见顾渊还没走,便抱着被子,滚到里边去了。
从前在天山、在魔界,不曾有过这样寻常的日子;在情劫里大约是有过,不过林信大都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顾渊朝夕相对,变得更加默契。
不断的磨合与更加的契合。
有的时候顾渊一张口,林信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林信一张口,顾渊就知道——他要吃什么。
林信问道:“你不回去了?”
顾渊顺势在他身边躺下:“天池涨水。”
大约是骗他的,但是林信还真信了。
“啊,那你总泡在水里,岂不是连皮都泡皱了?”
顾渊没有回答。
后来林信趴在床里睡得正好,顾渊却有些睡不着了。
熬了一会儿,到底是没忍住,一伸手就把林信给捞过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林信被他闹醒,还是糊糊涂涂的,拍拍他的脸:“晚安。”
这几日顾渊在他这儿睡过一会儿,林信闹他玩儿,喜欢占他便宜,捧着他的脸亲他一口。
今日没有,他就直接睡了,所以顾渊方才睡不着。
黏糊糊的。
然后顾渊是睡着了。
半夜里,林信又醒了。
他被噩梦吓醒了。
他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走,又渴又热,然后有一条巨大的、还长着两个头的蛇,猛地跳起来,咬了一口他的腿,把他给疼醒了。
林信在顾渊怀里醒来,低头看看抵在自己腿边的那条“蛇”。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
清晨醒来,顾渊已经离开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而今日,林信也没有去神界天均峰伺候师祖,而是去了守缺山。
守缺山的师兄们约他见一面,仿佛有什么事情要与他商量。
林信去守缺山时,只有二师兄栖梧早起修行了,大师兄司悬还挂在蜘蛛丝上,三师兄胡离还埋在尾巴堆里,呼呼大睡。
他自个儿也趴在案上,眯了一会儿,师兄们就都起了。
“你这几日,日日去师祖那儿做事,以为你习惯了早起,怎么也犯困?”
林信打了个哈欠:“我昨天晚上,在梦里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然后我又睡着了,那条毒蛇笑了一声,对我说:‘你还敢回来?’然后就又咬了我一口,我气不过,我也想咬他。然后我们就这么咬来咬去,咬来咬去的。”
“真是一个奇怪的梦境。”
稍作休整,四个师兄弟围在案前。
大师兄道:“今天召开守缺山内部会议。今天的会议主题是,栖梧被退婚。”
原来是为了栖梧与孔疏退婚的事情。
“下面有请当事人发言。”
栖梧想了想:“我想开了,真的。”
“好的,退婚那边,师父与孔雀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一点,栖梧是被退婚的——”司悬加重了“被”这个字眼,“这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而且孔疏好像不大安分,这几日他自‘鱼形’变回人形,三天两头就往南海跑。”
原本孔疏冒充“公鱼”,被“公鱼”顾渊变作了鱼。前几日,为了退婚,孔雀一族那边,求顾渊把孔疏变回来了。
“根据可靠线报,他与最近南海一头蛟龙交好——暂且不知道具体是谁。他与栖梧退婚之后,转头就要和蛟龙订婚。”
林信举手发言:“他好幼稚。”
“蛟龙与凤凰相同,他这是在挑衅,没了栖梧,他还有其他人。这种事情师父没办法解决,栖梧得把面子挣回来,咱们四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司悬问道,“信信,你不想被退婚吧?”
林信诚实答道:“师兄,我还没有婚约。”
“你不想被六界笑话吧?”
“如果要挣面子的话,他找了个蛟龙,那栖梧就也找一条龙,对他呵护备至,嘘寒问暖。”
“很有道理,这个思路,继续。”
“既然他找了海里的龙,那我们就找天上的……”
三个师兄同时道:“你想得美。”
“你的理论知识还是太差了。”栖梧拍拍他的脸,解释道,“海里的龙有很多,但是天上的龙,自上古至今,只剩下一条,而且他在神界隐居,我们请不动的。”
“哦。”
林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为了让会议能够继续开展,师兄们现翻了一本理论小册子给他看。
龙,身长有爪,腾云驾雾……
——《仙界百科小词典》
林信一面看,一面惊叹道:“喔,有点羡慕,龙竟然有两个……”
坐在他身边的胡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要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去。”
林信忽然想到梦里那条两个头的毒蛇,面色微微一凝。
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劲。
第76章 仪仗
守缺山师兄弟四人小会议进行到一半,一只白鸾挥着翅膀,自石窗飞入,在洞府上空盘旋两圈。
徐徐落下一枚素笺。
大师兄拾起素笺,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师父让我们过去。”
玉枢仙尊对他们向来宽和,极少管教,也极少主动传他们过去,更不要说是用白鸾这样正式的传召方式了。
司悬将素笺递给胡离,胡离嗅了嗅。
“一股鸟粪味,有孔雀在师父哪儿,大概是孔疏。”
“大约又是找师父闹去了。”司悬将素笺收进怀里,“师父向来架不住人闹他。走吧,去看看。”
师兄弟四人驾着云往太极宫去。
途中,大师兄司悬拿着烟杆子,吧嗒吧嗒地抽烟,抽了半袋烟叶之后,对栖梧道:“你不会说话,等会儿就不要说,虎着脸站在那儿就是了。”
栖梧挠挠头,应了一声。
林信同三师兄走在后边,忽然转头却问:“三师兄,原来你连鸟粪味都闻得出来,我觉着师父的书笺挺香的。”
“那当然了。”胡离瘪了瘪嘴,“从前七五每日陪孔疏吃饭,我每日都闻见这味道,闻得我想吐。”
栖梧弱弱道:“能不提这件事了吗?我当时还觉得挺……”
“挺香的。”司悬嗤了一声,拿烟杆敲他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当时你的眼睛是不是长到脚底去了。”
“没错。”胡离接话道,“你谈恋爱那会儿,我和大师兄每天都在忍你,你一大早起来臭屁打扮,弄得哐哐乱响,我和大师兄简直想要哐哐撞墙。”
“对不住,那我搞一个月的卫生……”
司悬将烟杆收好,正了正衣襟:“到了,团结点吧,师弟们。”
大师兄发了话,师弟们很有默契地都住了口,扯了扯衣裳,又理了理头发。
一副团结友爱、一致对外的模样。
还没走近,便看见太极宫外边停着两列仪仗。
怕林信不知道,胡离便向他轻声解释道:“一族族长的仪仗,大约是孔疏他爹也来了。”
林信点点头。
其实他见过这个仪仗的,不过只见过半副。
上回孔疏他爹,带着被顾渊变成鱼的孔疏,因为假扮“公鱼”的事情,来向他赔礼,为表诚意,只用了半副仪仗。
进殿时,胡离还用神识叮嘱他:“走路神气点。”
林信懵懵地点了点头:“哦,好。”
随后胡离往四人身后丢了一张符咒。
符咒落地时,外边闪了道白光,在殿中看来,他四人的背影是逆光的——尽管是人造光源。
疾风猎猎,吹动衣摆。
林信一边甩胳膊,一边想,难不成以后和师兄们一起走路,都要这样?
好像有点傻,不过——他瞥了一眼站在殿中的孔疏——不过确实很嘚瑟,有点爽。
我们就喜欢你看不惯我们,又干不掉我们的样子。
殿上玉枢仙尊微微偏过头去,忍住笑意。
四个徒弟在他面前站定,整齐作揖,齐声唤了一声“师父”。
孔疏在殿中,他又是个按不住性子的,但是碍着玉枢仙尊在场,看了一眼林信,随即道:“竟是不知仙尊什么时候收了新的徒弟,还挺特别。”
他三个师兄还没来得及说话,林信自个儿也还没来得及说话。
“是很特别。”玉枢仙尊淡淡道,“本尊留意了信信许久,要收他为徒,信信还推拒了两三回。本尊请南华老君从中牵线,信信前几日才终于答应了。还没来得及行拜师礼,但是他三个师兄又爱显摆,这便把小师弟带着到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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