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个乌龙的事儿,这年轻人模样长得又周正,说话又好听,都是打个哈哈就去睡了。
赵钱孙李表情复杂地凑近甄君的耳朵,“不好意思了兄弟,你看这事儿弄的——”“嗨——多大的事儿啊。”
甄君没跟他多作纠缠,忍不住几步跨到床前。
见贾君瘦的只剩一小个了,跟海参被晒干了似的,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一想当着赵钱孙李的面儿还是忍住了。
他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刚才动静这么大,贾君这么也没醒?”赵钱孙李心有不忍地摇摇头,“实在是太疼了,打了点儿镇|痛药,才勉强睡着了。”
“唉——”甄君长长的叹了口气,肺里像灌满了猪脑子拌芝麻酱【1】,又难受又喘不上气儿来。
他转头拍拍赵钱孙李的肩膀,“行,你回去歇歇吧,这里我看着,你看你都熬成什么样儿了,你对象都不心疼你的吗?”甄君每回一关心他,就这副奚落口气。
“噗呸!你咋知道我有没有对象?”呦呦哟——耳朵尖儿红了啊。
他贼兮兮地一挑眉毛,“楼下遇上了。”
赵钱孙李惊讶的要命,“他啥时候来的啊?!我没让他来啊?”“哎呦,说明人家疼你——”“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我这不是要把你恶心走吗?不能老叫人家在下头等着啊——”“哼!”赵钱孙李又别扭了一会儿才走了。
他走后,甄君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静悄悄地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还没来及哭哭涕涕呢,贾君突然诡异地睁开了眼睛。
吓了甄君一大跳,“你怎么醒了?”贾君虚弱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每个字都好像是用气息飘出来的,“我没醒——我这又是在做梦——”“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这是梦?”甄君趴在了床头上,像以前那样亲昵地靠近他,手指在他瘦削的锁骨和肩膀上逡巡。
“这当然是个梦了,医院惊现直升机,半夜病房打群架,打完还好说好笑、各自睡觉,这能是真的吗?不过我也习惯了,你在我梦里净干奇怪的事儿。”
“哦?——我经常出现在你梦里?”“那是——别这样,说的就好像你是他似的。”
贾君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
“嗬?你还不乐意?”“你又不是他,那我当然不乐意了。”
“行行行,是‘他’,不是‘我’。”
贾君看起来满意了许多。
“那——你一定很喜欢他喽?”贾君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天花板,整个人突然平添了一股绝望的气息,“我——爱——他——爱到痛彻心扉,爱到深入骨髓。”
太过突如其来的自白,把甄君钉在原地,手在他的颈窝里颤抖着。
贾君无力地一声叹息,断断续续地说道:“可惜···我不能告诉他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什么都会冲淡,可有些东西,好像却越来越浓缩了。”
两滴剔透的水滴,穿过凝滞的月光,滴落在他的下唇,他舔了一口——0.9%的氯化钠。
“你哭什么?”甄君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总要替他把戏做足嘛···”“哦?这么称职的吗?”贾君这才好好地上下打量起了他,“嚯——你看起来跟他不太一样。”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听了贾君的评论,甄君不禁有点担心,五年了,着实不是一段短时间,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贾君爱原来的他,不一定爱现在的他。
“当然是长大了,和我的预期差不到哪儿去,这样的···额嗯···卓尔不群。”
贾君满意地答。
“哦?——哎,兄弟,你猜他这五年都干什么了?”“跟我梦里差不多吧,在沙漠里开战||斗|机,搞转基因鱼,华尔街投几个亿;当牙医,给人治脾,还发酵扎啤;倒腾房地产,教幼儿园,炸烤串;西边戍|边,海里开船,天桥儿卖盘;唱大鼓,卖卤煮,武当山练武;造液相色谱,探究返祖,研究月球上的土······”“嚯——你这可太神了啊——”甄君惊愕地看着他,这不就跟自己干的事儿差不多吗。
“哦,有时候他还亲我,不,老亲我,还摸我的后背,从颈椎摸到尾巴骨。”
他跟阐述实验现象一样的平铺直叙。
甄君咽了口唾沫,“他还干别的事儿吗?”“哦,有时候也穿的挺简单的。”
甄君忽然有点想笑,他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穿的简单”是怎么回事儿?“行了,最近管的严,咱点到为止,换个话题。”
他顺嘴儿就问了个日常问题,“你过得怎么样啊?”“好像每天都在试图活过来。”
“小伙子,你这话说的可真够消沉的啊。”
“自从我离开了你,我这颗心就好像死了,这么多年,我遇见了多少人,多少人从我的生活中来了又走,多少人握着我的手,想要电击它,唤醒它,让它充血,让它重新跳跃!”贾君的眼泪沿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来,无声地浸入枕头。
甄君继续在他耳边说:“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贾君哽咽着给他打趣,“我说过的话可多了,‘吹弹可破的屁股’,我记的可清楚了呢。”
甄君一把接住即将掉落在贾君额头的泪水,“那你还记得你说的那些绝情话吗?这你说的可不多。”
“那我应该得记得···”“你说,‘哪有这么多“非你不可”“非他不可”的,都是可以被竞争掉的’——”贾君闭着眼摇头,“别说了别说···”“我就是非你不可···贾君···”甄君这么大一个男人,哭的涕泗横流、声泪俱下。
他想握住贾君的手,但一看贾君手上又是滞留针又是别的针,只好轻轻抱住他的头,把他的耳朵贴在胸口,“你听,你听啊···不是我非你不可,是这颗心啊,只有见了你,它才···”隔壁大妈突然从枕头上抬起头,“你们俩大男人哭啥呢?”其实俩人声音压的挺低的,不吵人,还不如那边哥儿几个打呼噜吵呢,主要是大妈打刚才打群|架就没睡着,就听着两人在这边呜呜咽咽的哭。
贾君反应快,吸了吸鼻子,“我们俩都喜欢一姑娘,一转眼她跟别人跑了,跑到意大利,听说已经订婚了···”然后和甄君抱头痛哭。
大妈一听这,盘腿儿就坐起来了,“哎呀——你们一定要放宽心,原来也有俩男的中意我,然后我也跟别人跑了,跑到河南——”甄君不可思议地问道:“跑到荷兰?”“河——南——”“哦哦哦,明白明白。”
“后来听说他们俩没几天就遇见真爱了,结婚比我还早,孩子比我儿大五六岁呢,现在过的也挺好。”
贾君是没想到啊,三人就这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唠了一宿的嗑啊。
只不过,大妈的对象睡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而贾君却靠在甄君的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宛若新生······第二天中午,他一觉醒来,阳光好的都有些扎眼。
四下并没有甄君,只有他爸妈。
唉——真是个梦啊。
他抹了抹眼上的泪痕,喜不滋儿地冲他爸一笑——“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
【1】别尝试,我替你们试过了,不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十分别致。
第60章 只愿菌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三)
贾君奇怪地问他爸:“赵钱孙李呢?”“他说有个研究什么的大佬,我记不清了,跟黑||话似的,没听懂,他去跟人家面谈了。”
贾君噘着嘴朝上瞪着天花板,“唉——还不如回来给我唠嗑呢——”“所以说你们学医药生物的,得了病马上就不行了!你看你,你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自己直接就放弃了!”他妈“腾”的一下把毛巾摔在桌子上,拉了个凳子坐下,一副“我要给你讲道理讲到饱”的状态,“你还记得高行健吗?【1】”“当然记得啦——得癌症了,就自己出去旅游去了,还写了本小说,病就好了,后来得诺贝尔奖了。”
贾君看似严肃端正,实则态度敷衍。
“你的语气为什么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不愧是他妈,就算他撅撅屁股,她都知道他要放个多大的彩虹屁。
“这可不就是别人的事情么···”这时贾君反过来问她,“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是什么?”“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
“所以说嘛,妈,你们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也清楚,我现在这个状态要是旅个游就能好,我早围着地球来了几圈儿了——”“今儿中午吃什么?!”他妈竟然完全没有正面对他的讨论作出回应,直接恶狠狠地问了个这。
“西红柿鸡蛋汤!拿藕粉当助悬剂!【2】”贾君兴高采烈地答。
“哼!”他妈一扭头,气乎乎地走了。
其实吧,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昨儿晚上,贾君和大妈聊着聊着都睡过去了,大妈可厉害了,坐着睡的,还盘着腿儿,睡的直打呼噜。
到了半夜,大爷打呼噜打渴了,起来润润喉咙,看见大妈在那杵着。
“哎呀——这睡相是越来越难看了。”
说着把她像铺被褥似的轻轻在床上摊平,再均匀地覆盖一层被子。
站在那里,注视良久。
唉——得了这样的恶病,话是说一句少一句,人是看一眼少一眼。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在扯,是什么在痛。
这一切都被甄君看在眼里,不禁收紧了抱着贾君的胳膊。
贾君睡梦中便要用手去揽住他的脖子,牵着这线那针的缠缠绕绕,甄君赶紧用膝盖抵住他的小臂,他便蹭了蹭甄君的下巴。
待大爷也睡下之后,他也托着贾君的脖颈,轻轻把他摊平,覆盖一层棉被。
唉——褥子、贾君还有被子,就跟两片白馒头片儿夹一小层硬骨头似的。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抓了抓头发,掏出手机来,给赵钱孙李发了条短信——“你睡了吗?”秒回:“1、别问这种瓜田李下的问题!2、他这个月就没怎么睡过。”
“嚯,是连襟儿您啊,赵钱孙李呢?我有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要和他商讨。”
图书馆精【3】不情不愿地冲浴室喊:“赵四姓!一个妖精有个要死要活的问题要和你掰扯!”赵钱孙李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浴室里伸出颗头来,“哈?一个妖精?要死要活的问题?——你吗?不爱。”
“你说什么呢?”图书馆精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啊”的表情,气哼哼地那手指点着他,“要不是他们这事儿这么紧急,我得好好给你舌战一下!”“行行行——”赵钱孙李伸手向他要手机。
“你怎么答应的这么敷衍?哦——我知道了,这是你在掩饰羞赧。”
“屁!快把手机给我!”“你不能这样给另外一个男人打电话!”“哈?打电话又不能看见我穿什么。”
图书馆精非得给他披条大浴巾。
气的赵钱孙李拧他的nipple,“你个幼稚精!”“行行行,我是幼稚精,变态精,恶心精——喏,给你。”
图书馆精这才把手机给他。
赵钱孙李拨通了甄君的电话,还没待他说什么,甄君便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会种肿瘤吗?”“哈?”赵钱孙李最近睡得太少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给小鼠什么的种肿瘤吗?”“对。”
“倒是种过···”他突然明白了甄君的意图,不禁大惊失色,“你要做什么?!”“给我种一个乳腺癌吧。”
隔着手机赵钱孙李都能感觉到他有多坚定,有多认真,“我···我的头好昏啊——等我一下···”他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图书馆精赶紧扶他在床边坐下,手不住地在后背给他顺顺气儿。
赵钱孙李稍作镇静,继续接起了电话,“兄弟,你这是在叫我杀|人啊······”“你这是在救人。”
“我杀小鼠,杀大鼠,杀兔子,杀牛蛙,杀猴子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给我说的!我救人了吗?!我救过一个人吗?!”赵钱孙李猛不丁的变得怒不可遏,像即将崩溃一样,胸腔上下起伏,左手紧紧攥着。
突然,图书馆精抢过手机,一把摔到床上。
眼神如同生铁一样,又冰凉又坚硬,像一个又震怒又冷静的国王,迫使赵钱孙李不得不看着他。
“别因为救不了一个人,就迁怒自己。”
他只是沉静地说了一句短短的话。
却像一记低矮的闷雷一样,把人从睡梦里吓醒。
他又用那种令人生畏的眼神瞥了赵钱孙李一眼,才伸手把手机捡回来,重新塞回他的手里。
赵钱孙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额嗯···甄君?”“你们···发生了···摩擦?”“没···灵魂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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