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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原(近代现代)——不问三九

时间:2020-04-18 09:44:09  作者:不问三九
  陶淮南对这个场面已经太熟了,每次田毅在这睡几乎都是这个状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记不得睡前定个提前点的闹钟,总要搞得打仗一样。
  陶晓东到底被他折腾起来送了一趟,早高峰时间,田毅他们医院堵得不成样子。不过这里陶晓东太熟了,知道怎么走能最快,好歹是赶在八点前把田毅送了进去。
  田毅在三院,算是影像科一个很年轻的小大夫。三院陶晓东经常来,要带陶淮南定期做复诊,看眼睛。
  这里的大夫陶晓东都很敬重,个顶个都是好医生。他跟这儿熟,跟这里的很多医生也熟。
  所以几天之后从夏远嘴里得知唐宁的那一位是汤索言的时候,陶晓东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惊讶过后再仔细琢磨琢磨这两人,想想各自的样貌气质,点头说了声:“般配。”
 
 
第5章 
  这两位确实很配。
  一位是眼科主任医师,一位是心外科天才,都是极优秀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得说一声般配。
  陶晓东跟汤索言认识是通过田毅,对方是田毅一直欣赏崇拜的学哥,汤索言从国外回来不久田毅就亲自把陶淮南送进他办公室了,说学哥这是我弟弟。
  汤索言在国外做科研时的其中一个方向就是视网膜色素变性,国内外都在试图攻克的世界难题。基因里带的缺憾,目前为止还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治愈。
  陶淮南那时十一二岁,被田毅带到汤索言面前,入鼻的是医院里特有的令人不安的气味,以及眼前人身上清冽的薄荷味。
  陶晓东和迟骋都不在,陶淮南在陌生环境里有些不安,他朝田毅靠了靠。
  身前的汤医生却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手心很暖,在他头顶停留片刻,甚至跟田毅询问的时候也没把手拿下来。
  像他哥跟人聊天时无意识的动作一样。
  陶淮南从小就瞎了,四岁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不成片段的零碎画面,那是他看到过的世界。时间越久越记不清了,后来连做梦都不清晰了。眼前永远只有微弱模糊的一点点光感,有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瞎了就是瞎了,陶淮南早就平静地接受了。后天残疾人该有的反应和心理过程他早早就经历过了,并且因为那时还小,接受起来并不困难。甚至庆幸很小就瞎了,对色彩的记忆不深。
  陶淮南从来不在意自己的眼睛,总之都已经这样了,对他来说它会不会继续病变继续发展都不重要,从结果上看没有区别。
  那天这位汤医生却俯下身对他讲:“不要放弃眼睛,你得保护它。没有人放弃你们,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优秀的医生和科研团队,都在想办法。你眼睛的状况很好,很健康,它自己也在坚持。”
  陶淮南抿唇,点了点头。
  汤索言笑了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很轻的一个响。他说:“你不知道你眼睛多漂亮,保护好它。相信那些优秀的医生,相信我。我希望有一天当我有办法治愈它的时候,你的眼睛依然像现在这么漂亮。”
  汤索言身上的薄荷味道若有似无,时而有淡淡的一点点,时而没有。陶淮南吸了吸鼻子,记住了他身上的薄荷香。
  那是陶淮南记得很清楚的一个下午,他哥出门了,迟骋去给他买东西了。他被田毅哥带去医院,然后说带他去看一个特别厉害的医生。
  在那之前他看过无数个医生,他哥带着他走过很多个眼科医院。
  在那之后陶淮南只有这一个医生,他太喜欢汤索言了。
  陶淮南喜欢的陶晓东自然也喜欢。
  汤索言是个很好的医生,对于这样的人陶晓东反而不敢交,他们只在最初的时候一起吃过一次饭,也仅仅是为了聊陶淮南的眼睛。之后就只是每次带陶淮南复诊的时候才见一面,见了面互相打个招呼,没有更多接触。
  好像那些社交手段到了汤索言这儿反倒不合适,不尊重。这样的距离在陶晓东看来挺好,不唐突。
  因为这层关系,陶晓东再看唐宁的时候,总多了那么点爱屋及乌的意思。之后每次再见到唐宁陶晓东都表现得更照顾一些,态度也亲和。
  有一次很多人的局,大部分都是他们医学院的校友,陶晓东跟里面挺多人都熟,他替唐宁挡了几杯酒。有人拿他俩开玩笑,陶晓东赶紧摆手:“这话别乱说。”
  夏远也私下里问:“晓东啊,你别是……看上唐宁了?”
  陶晓东立刻摇头:“没有的事。”
  “那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不错啊?”夏远一双眼睛往陶晓东身上瞟,打量他的神色,“还是我看错了?”
  “别瞎琢磨,想什么呢都。”陶晓东皱了下眉,没边的事儿,不愿意聊这个。
  夏远好意劝两句:“人有家,那位你不也认识?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千万别犯轴走岔道。”
  陶晓东随手捡了本书往夏远身上一砸,站起来不听他说:“闭上嘴吧,说了没有没有的,别说这事,你不寒碜啊?”
  陶晓东是真没丁点想法,半点都没有。别说唐宁有没有家,陶晓东根本没有过任何意思,何况他对唐宁的照顾本身就来自汤索言。他跟唐宁加过微信之后一条消息都没发过,俩人就没联系。
  连听别人往这方面说陶晓东都觉得寒碜,听不下去。
  唐宁是个很体面的人,每次见都是白衬衫西裤,永远端正得体,一说一笑都适度,带着点距离。当初夏远年轻时候待见的就是他身上这股劲儿,好像跟谁都不亲,但也没傲得没边儿,这样才让人惦记。
  有跟他熟悉的人说,唐宁就没什么特别好特别亲近的朋友,他跟谁都保持着点距离。平时在医院也一样,温和礼貌,话不多,也不爱发火。
  这样的人太完美了,跟个假人似的。
  他或许只有在汤索言面前,才是最真实的他。
  汤索言的车在二院停车场里等了大概一个小时,唐宁下班走了出来。汤索言停得离唐宁的车很近,唐宁走过来的时候汤索言按了按喇叭。
  唐宁看见了,下意识挑了挑眉。
  汤索言又按了按,唐宁走了过来,上了车。
  他们很久没见了,唐宁有点躲他。从年前到现在三个月多月了,才刚刚见第一面。汤索言说:“聊聊。”
  这么下去确实不是个事,谁心里都清楚。唐宁也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汤索言之后没再说一句话,俩人开车回了家,汤索言家。唐宁的东西搬走了很多,但这里还是有很多他的生活痕迹,他剩下的东西汤索言都没动。这是他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一切都很熟悉。
  门口鞋柜上他的拖鞋都还在,两人沉默着换鞋,然后各自去洗手间洗手,多年一起生活的习惯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之后还默契地一起做了饭,备菜炒菜分工明确,他们连话都不用说,不需要交流就能完成这些。
  饭后,两人都在沙发上坐下了,汤索言刚洗完手,手上还有点潮,他抽了张纸擦了擦,跟唐宁说:“你怎么想的?说说吧。”
  唐宁怎么想的。
  汤索言这么一个问题扔过来,唐宁一时之间答不上来。他绷着下巴沉默了会儿,反问汤索言:“我们这次因为什么,你想起来了吗?”
  汤索言点头。
  他俩这次因为什么别扭他确实想起来了。这次还真不是唐宁生气,这次其实是汤索言先冷了脸。
  原因有点难以启齿,尤其是对他们这种体面人来讲。
  唐宁一直不喜欢亲密,他有些讨厌性交。
  从前他们都二十几岁的时候,唐宁对这事也没有多热切,可那时他也并没有表现出反感来,能够配合。而且汤索言能让他快乐,汤索言能把他弄到求饶,弄到哭。那时的唐宁看起来很正常,汤索言想做的时候他通常都能接受。
  可近几年他越来越不爱做那事,多数时候都是敷衍过去,以太累了为由。这事都图你情我愿,有一方不愿意的话,那也没趣。
  尽管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唐宁无疑是舒服的,汤索言是个绝对的掌控者,也对唐宁的身体足够了解,他们不存在不和谐的可能性,可唐宁就是不愿意,甚至反感。
  他们这次就是因为汤索言想做,唐宁半推半就,没有明确拒绝说他不想,甚至他的身体反应已经很明显地在说他想要。
  可最后他还是猛地推开了汤索言。
  “……我不想。”唐宁皱着眉用力吸气,他甚至不去看汤索言。
  汤索言先是沉默着,沉默后问唐宁:“你到底怎么了?”
  两人当时上半身都已经是赤裸的,唐宁扯过自己的睡衣穿上,低声说:“我没怎么,我就是不想做,我给你弄出来行吗?”
  之前的很多次都是这样,唐宁不惜低下身去或是跪下去,用其他办法,也不愿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和继续。
  爱人之间性生活不和谐,这确实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尤其发生在两个身体和心理都很健康的人之间。
  唐宁每一次推开都太坚决了,他脸上甚至写满了厌恶和嫌弃,他挂在脸上的反感表情有些伤人。
  汤索言脸色不好看,他很少对唐宁发脾气或者沉下脸,唐宁不喜欢看他沉着脸。
  唐宁说:“我就是不喜欢做,我越来越不想,如果你觉得不做这事就过不下去了那就算了,我真的不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带着点脾气的,不知来由的怒意。
  汤索言从来不强迫唐宁什么,他直接说他不想的时候汤索言从来没继续过,但恋人间这样未免太不像话了。汤索言沉默着扣着睡衣的扣子,而后看着唐宁沉声道:“解决问题。不要每一次都只扔给我一句‘算了’,这两个字什么都解决不了。”
  唐宁受不了汤索言带着愤怒跟他说话:“怎么解决?我就是不喜欢,一定要我接受和你做才算解决?”
  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聊出来,汤索言情绪很差,唐宁说话也带刺,他们从那开始就冷了下来。几天之后唐宁搬走了,汤索言也忙了起来。
  可这么搁着不像话,这事终究得解决,该聊的话也得聊透。
  他们各自冷静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两个人都撤了火,很平静地思考问题然后解决,让彼此都平和。
  唐宁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久到小区里遛狗的人都走光了,对面楼里灯已经亮了一片,他才开了口。
  沉默那么久才说的话,就代表这不是容易讲出口的话。
  他看着汤索言,眼底有点红了,哑声道:“这次我没生气,也不是气话。言哥,我是真的想……算了。”
 
 
第6章 
  唐宁哑着声音说他想算了,他眼神里有痛苦有纠结,却没什么话说出口后悔的意思。
  汤索言看着他,倒也还算平静,只问:“为什么?就因为你接受不了?”
  唐宁摇头,手指在自己裤子上轻轻刮了刮:“言哥,我有点过够了这种生活,我觉得我们俩在一起的生活像空壳。”
  “哪里空?”汤索言直接问他。
  唐宁不敢看他眼睛,所以只盯着他眼睛下面一点点的位置,说:“哪里都空。”
  “比如。”
  “你不觉得吗?”唐宁问他,“就像这次我们分开那么多天,可你连我们在闹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觉得正常两个人之间相处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把生活过得太麻木了。”
  汤索言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他没为自己辩解什么。
  “从前我们是怎么相处的我都快忘了,我不知道跟现在是不是一样的。”唐宁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我甚至不想看见你,我觉得有压力。我害怕你想跟我做那些事,我没法拒绝,可我真的特别……特别反感。这些都让我觉得很累,每天绷着躲着,害怕看到你。”
  汤索言突然笑了,靠在沙发靠背上,笑了挺嘲讽的一声:“听你这话以为我是多精虫上脑的一个人。”
  他们多久没做过都想不起来了,可能去年一整年真正做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唐宁比汤索言小两岁,这些年汤索言对他处处让着,什么事都惯着。汤索言工作那么忙,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有限,唐宁又不喜欢,比起正常情侣,他们做得已经太少太少了。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正常人都该有的事,是我的问题。”唐宁手指又刮了刮裤子,说得也很艰难,“但我控制不了。”
  汤索言今天一句话都没委婉过,哪句都很直接:“你也有反应。”
  这话让唐宁有点难堪,他咬了下嘴唇,点头道:“对,我身体有反应,心理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什么?哪一步?”汤索言一直盯着他,面无表情。
  唐宁说:“所有。”
  两个人坐在一起讨论这样的事,太滑稽了。很可笑,尤其是已经在一起十几年的恋人。
  汤索言问唐宁需不需要心理医生,唐宁很坚决地说不需要,不是心理问题。
  他觉得性丑陋难堪,那是人类最低贱的欲望。他讨厌两个人赤裸着像动物一样交合。
  汤索言又问他是不是想好了。
  唐宁沉默了几分钟后点了头。
  汤索言点头表示知道了,唐宁以为他会发火,然而他并没有。他只是说:“唐宁,我们已经快要四十岁了。可我觉得你好像停在二十岁长不大了,我不知道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还是你天生如此。”
  汤索言坐得很直,看着唐宁的眼睛。唐宁眼睛一直是红的,他沉默着听汤索言说话。
  “你遇到问题的第一个想法永远是分开,说个分手,然后把一切扔给我,我去想办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同性恋人之间的感情,在我看来它跟异性、跟婚姻没有区别。”
  汤索言的声音很好听,他低声说话的时候很有磁性,勾人耳朵。可今天他说的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
  “分开总是被你说得太容易了。年轻的时候你耍耍脾气我当你小,我哄着你陪着你。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到七十岁八十岁,不高兴了就分开,不舍得了再回来。你说折腾多了就麻木了,你麻不麻疼不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到现在我也没习惯你这个游戏,我还是难受。”
  唐宁一直听他说,没打断过,汤索言说他难受的时候唐宁抬眼看了看他。两人对上视线,汤索言眼里浓重的情绪让唐宁呼吸滞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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