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想多了,腻味了?”
李藏风摇头:“我决定与其想,不如直接问你。”
我笑道:“你想问我什么?”
李藏风沉默一会儿,道:“你当时为什么要拿那三个香包来考验我?我给出的答案令你满意了么?”
……啥?
我考验你??
我考验你还是你考验我啊???
我是很想笑容褪色,但考虑到大战在即不宜翻家底,我就故作镇定道:“我很满意,从一开始就很满意。”
李藏风微微一笑:“好,我猜到是这样。”
说完他仿佛已明白一切,而我则沉浸在他这一份格外爽利的笑容里,不忍打断,不舍否认。我还想起了许许多多过去的故事。是怎样的缘分,使一个擅长加戏的脑补佬爱上了一个擅长打脸脑补的我?
其实要是能瞧见他这样的笑容,就算我得去和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搞好关系又怎样?不就是一个加强排的大李藏风小李藏风么?我还不能发挥叨叨的特长么?
左思右想,我心底的快乐就涌上来。
可紧接着,我等待的对手就过来了。
高悠悠一步一走悠悠来,他人也悠悠脸色也悠悠,好像这天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是与他隔绝的。
不同于李藏风,李藏风当初走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配合地衬托他的帅,凸显他的光环,而不是这位这般自绝于环境。
由此更突出他的冷、他的傲,他的不像人更像神佛。
高悠悠走过来,横看一眼梁挽,竖瞧一眼李藏风,最后才看向了我。
“你能准时赴约,看来真是看重朋友。”
我道:“他人呢?”
高悠悠淡淡道:“你能守信,我也放人。我把他点了穴道放在一处,穴道解了他自己就会出来。”
竟然这么爽快?
我对这厮心生一点点的好感,道:“你我并没有厮杀到底的理由,也许我们可以点到为止。”
高悠悠道:“不能。”
我道:“一定要拼到底?”
高悠悠道:“因为我必须确定你是不是老七。”
我眯了眯眼:“你和老七有仇?还是你只想争个第一?”
他的手指慢慢从袖间探长、伸出,随之而来的是一点不可小视的杀意。
我看着他那几根杀人的手指,就好像几根针镶嵌在一朵漂亮小花儿上。
不同的是这几根针不是蚊虫的一叮,它一扎就能扎到你的颈动脉、你的大腿动脉,它不疼不痒,但顷刻要命。
因为他的内力灌输在指尖,他抬指即是锋芒,是收放自如的一把手术刀与激光/枪。
“过来吧,高悠悠。”
仿佛是因为回忆起了老七杀人时那股不可阻挡的气势,以及金仙河畔上曾经发生的一切笑话和佳话,我对着他淡淡一笑。
“只是你做神佛也太久了,做回人吧,我来教你。”
第159章 指尖
我叫方即云,我这狠话一放,心里就有了底气。
但是对面的高悠悠同志却没什么惊讶,反倒一脸淡可撒盐的脸上透出了几分红光,好似雪原里凭空变出了几团野火,看着是随时要灭,实际是越燃越盛。
他不但没被激怒,反倒是高度集中了精神,仿佛下一秒就能跳起来把漂漂亮亮的手指头搁在我的脖子旁,奏一曲铁脖飞天歌。
这实在是典型的决斗佬,我瞄了一眼旁边淡定异常的李藏风,我发现我和这物种之间真是有不解之缘。
于是我对着高悠悠说:“你打算何时受教?”
这话是拽的二五八七,高悠悠听了就目光冷冽道:“先让你的朋友退开。”
我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他接着说:“我知道你约在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
我心里一虚,这是看出我借着他的手去削弱曹几何的实力了?
高悠悠道:“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但接星引月阁为害江湖已久,所以他们送来杀我的人,我一个都没放过。”
接着他就瞪了我一眼:“但他们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我这下是听明白了。
他不介意被我借刀杀人,是因为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决斗,要在我们之间分出生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认定输赢,所以细节他就不计较了。
而且对老七这样的人物来说,仁慈才是不敬,留情更是小觑,只有拼尽全力,才是对这天下第一杀手的最大尊重。
这逻辑简单明了,却又决绝无情。
我说:“可以。”
我对着一脸忧色的梁挽道:“你先走吧,你若在旁观战,只怕会忍不住出手,到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梁挽犹豫道:“可是……”
我知晓他心中忧虑,无所谓地笑道:“不过是让你站得远些,真要有什么万一,你可是我们之间轻功最好的人,还怕赶不过来么?”
几句话就堵了我老母亲的嘴,做大孝子我就是专业的。
然后我就看向了李藏风,这家伙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淡,仿佛天下一切事都不入他的眼。
可我却已看出——他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的姿势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僵直,身躯线条不似平日灵动,角度过于刚硬,旁人不明白,我却眼观心明,这是他在内心紧张,因此酝酿着不知多少九勾十折的脑回路。
于是我接着道:“还记得来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李藏风目光一紧:“记得,但我不会去做。”
“为何不做?”
“因为你一定会回来,你答应过不会再对我撒谎。”
这家伙竟有股莫名的信心,不知是给我涨自信还是给他自己涨,反正他坚决不忍承认另外一种可能性。但是我得想——我想的是我若死了,曹几何这王八羔子就由李藏风去杀,我即便没死,李藏风也是我的心和我的眼,他得给我盯着这金仙河畔的四面大方。
这地儿可是个天然的埋伏场,我们不能在这儿做活靶子,得散开,如鸟兽般潜伏在幽僻之处,才不会被一锅端。
我暗示他:“这林子里可以有我们,也可以有别人,我希望你和梁挽,还有阿渡,能替我守好门。”
梁挽还沉浸在忧虑里,李藏风却已经自信地点了点头。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我不会给他们被剃头的机会。”
这么逼格满满的话你提什么剃头啊??杀逼格了啊我的哥!
高悠悠忍不住道:“你这剃头的怪癖是怎么养成的?”
他竟然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我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结果李藏风不变应万变道:“剃头不是怪癖,我很正常。”
……这句话你以前就说过,我再问遍,哪儿正常?
高悠悠沉吟片刻:“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正常。”
李藏风固执反弹:“剃头不是怪癖,我为何要觉得不正常?”
……复读机了吧你?
高悠悠淡定反弹:“……你不承认本身就不正常。”
李藏风一脸冷漠地反反弹:“剃头本就不是怪癖,觉得它是怪癖的你似乎应该反省一下。”
……
两个幼年决斗佬在小学生吵架吗?
是我在决斗哎,我哎,李藏风你抢戏咋抢到我头上了?
梁挽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了这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头对我说:“这儿的入口我会守好,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阿渡那边我也会通知。你大可放心。”
总算有个正常人了,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整天被决斗佬包围的方某人我已经要感觉到智熄了,只有老母亲的人生智慧能够拯救我摇摇欲坠的智商。
送走了这俩,沙滩上就剩下了我和高悠悠。
咱俩眼观眼,心观心的,彼此都有个数了。
高悠悠这厮可不是李藏风,他说不会留情就真不会留情,一出手必定是要我命,以性命证明武道是决斗佬的优良传统,但我不介意帮他改传统换门道。
接下来的事情大概可以两句音效来总结。
Biubiubiu,duangduangduang.
风不动叶动,叶动了高悠悠就动。
他一抬指,我头皮跟着一麻,仿佛灵魂深处被炸出了一个洞,危险预感紧飚上去,我马上就往旁边一个翻滚、躲开,沙子沾了我肩,如流水般从背部滚下去。
我躲的什么呢?
Biu的一声炸响,我原来站着的位置居然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沙洞,土黄色沙粒飞飞扬扬,好像炸开的也是我的平常心。
高悠悠不平常。
高悠悠的指头果真是机/关枪!
在大家都或多或少讲物理原则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李藏风独树一帜,走玄幻风!
不过玄幻也可以解说一下。这厮将一身雄浑内力附于指尖,竟然赋予了六脉神剑一样的霸道奇效,他掐个手势一抬指,又是一道无形气劲射来,我匆忙躲开,只来得及拔了贴在大腿内侧的金睛刃,接着我一跃再翻三滚,脚下沾地绝不超过三分之一秒,移动轨迹绝不让人预料,也不知是否错觉,我抖擞沙粒时总有种duang duang的音效感,与高悠悠的Biu biu音效形成了一种鲜明对比。
就这么左躲右躲、蛇皮走路,看似好像是我一直被气劲追着打,其实我已通过迷之路线拉近了咱俩的距离。
为什么要拉近距离呢?
因为七哥嘛,远程白痴,近战天才。
高悠悠多次不中,神情也跟着一紧,原本的淡泊隐下去,整个人就像面无表情的一个打字机,Biu biu biu几下后,他的频率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急切。
他总不可能无限制地刷出吧?
内力总有用尽之时,我不信他就能一直这么横下去!
我一个翻身滚到他身前,低腰俯身一次横砍,高悠悠往上一跃,急急躲过一砍,转眼却双脚蹴出,踢我肩头。我干脆不躲不让,正面接他一脚,手腕却猛发力、狠抓他小腿,跟着往左边90度一个大转,直接就把他整个人翻过来。
翻过来的结果就是我躺地上他也得跟着躺,我一身沙子他也别想干净来去,可高悠悠的腿脚也厉害,这一踢首先震得我肩疼腰酸,接着被我摔到地上后,双脚继续发力,竟像一把剪子一样绞住我咽喉!
脖颈被卡,我呼吸猛然受制,他竟趁机指尖向下,一道无形气劲竟要直指我眉心!
这是要人老命啊!
我不管喉部窒息,一把金睛刃如白龙甩尾般削向他足部筋脉!高悠悠或许不怕死,但他绝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残废!
果不其然,高悠悠指尖一歪,无形劲气改成刺向我的匕首,我手上一震颤,仿佛被一把千斤大锤砸了手背,匕首脱手,我却也趁机抓住他脚踝,五指如狼爪深攥狠挖,逼得他松脚撤开。
撤开的同时我迅速滚向一旁,却不拾取匕首,而是用那钢铁脚趾一踢,匕首裹着飞沙就向高悠悠的躯干飞去了。这玩意儿往小了说是飞刀,往大了说就是小型火箭。
高悠悠呢?他两指一磋磨,劲气如鞭影般甩出,阳光仿佛出现一阵水流般的波动,空气里却发出火爆木炭般的噼啪作响,匕首就似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暗器上,势减速削,恹恹得掉到了一边。
但这中间耽搁的几秒,已足够我抽身拿出背部的“分水刺”,也足够我如一条狼般蹿至高悠悠身侧,欺身压近,抬脚踢他膝盖,手中长刺如紫电般戳他咽喉!
如法炮制!以脖还脖!
高悠悠几乎是在电光之间拔高身躯,往上一仰,让分水刺贴着他光滑的下巴飞上天去,同时身体像被一道无形无迹的空气托举了上去,他轻而快地改变身形,转眼就抬起了双足,继续一脚戳我胸口,一脚切我肩头。
我干脆一刺戳他脚心,一拳冲他脚板,拳头可以挡,但是刺不行,高悠悠收了一脚避开锋芒,但那一重拳他躲不过去,就干脆受了,受力的时候人还在半空中腰胯一转,借这一拳之力倒飞出去,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在天空落下。
可是再轻,再飘,这人也是在空中,就是得比地上慢一步,你还别不认。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打乱他的进攻节奏,逼得他频繁上天,然后被我拉扯下地,再也无法升天!
我眼前仿佛气球闪现,高度集中精神之下,我的身体先一步进行反应,首先双足一蹬,立刻飞蹿出去,像长了翅膀似的大鹅似的追着他这单片羽毛。
然后是半空一爪探出,先一步捉住他脚裸,干脆就往回一拉,再往地上重重一摔!
如此狼狈,如此险恶,然而高悠悠毕竟是高悠悠。
他在后脑落地的危险一瞬,竟一指弹地,借着这弹力上升了半分,他不顾被我捉着脚裸,两指磋磨间,一道气劲冲我发去!
如同疯狂到了极致的七哥,我心中毫无恐惧,只在最后一关头侧脸挪位,任凭那火辣辣滚烫烫的致命气息贴着我的眼窝过去,我冒着瞎眼的危险就是为了在这一刻五指发力,攥死他的脚裸往旁边一甩。
这一甩颇为给力,他后脑朝地飞,仿佛一个气球要落在充满针尖的大地。
结果这厮却半空一挺腰,眼看要开始翻胯旋身,好减轻落地的伤害。
这时我身形前跃扑去,一根分水刺如飞针刺龙眼般,脱离我手心,刺向他脸颊!
前有以脖还脖,后有以脸还脸!
高悠悠!你这神佛也该陨落了!
第160章 乱
我叫方即云,我眼前看见的是胜利。
我一道飞刺化作银光飞过去,仿佛是一道死神的绣花针从天而降,扑向高悠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颊。
但我想接下来他就要有点表情了。
最起码得疼,得怒,得有些惊惧般如凡人的脆弱模样,那才是我想看到的东西,把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从天上拉到尘埃里,践踏、踩碎,听着得有多美好?
哎等等,哎不对啊。
我这个心态咋回事?
为啥听着这么黑?跟个抖S似的?
七哥的精神遗产是这样的么?戳起气球来我心就这么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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