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屁股刚沾到椅子,瞧见封年,立刻弹跳起来。
完了,天王君临!
一会被高子山丢出去,会不会很没面子?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脚下铺着地毯,他找不到。
只得硬着头皮,向封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封年没看他,径自拖了椅子坐下,对高子山道:“别在意我,你们继续。”
高子山笑道:“你来得正好,现在轮到程澈,他可是你的老相识,据说观摩了许多你的影片,你品品。”
封年点点头,示意程澈开始。
程澈乌溜溜的眼珠看看封年,又看看高子山。
脊梁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平放在膝盖上。
然后——
“……”
“……”
“……”
直到门外传来嗤笑声,高子山才反应过来,这人在偶像面前,哑吧了。
他看了小助理一眼,后者立刻一板一眼地问起来:
“姓名?”
“程、程澈。”程澈战战兢兢,差点把名字报错。
小助理低头在名单上做记号,又问:
“年龄?”
“二、二十二。”
“职业?”
“送、送外卖的。”
“送外卖?不是茄喱啡?”小助理抬头,古怪地打量他。
面试三百多人,这是头一个与演戏无关的。真是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得嘞,又是一个要被淘汰的。
小助理笔尖已经点在程澈的名字上,随时准备划掉,却仍旧例行公事地问:“有什么相关经历?”
程澈挠头:“送、送过两单外卖。”
“??”
“……”
“……”
小助理憋半天,缓缓憋出一口气。
很好,这名新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外卖小工,还只送过两单。
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怕不是送外卖走错了地方。
噗!
门外正探头的十八线忍不住笑出声,立刻被慕澄摁着脑袋拖回去。
得,接下来不必看了。
就这水平,一旦中选,必须闹得群情激愤,民怨难平。
亏得高子山挺他,此刻却是颜面全无,以手捂脸,很后悔方才说出“老相识”这样的话来。
小助理无奈推推桌上的小纸箱,示意程澈:“过来抽题。”
程澈依言照做。
题目是:偶遇。
一名学者模样的女士忽然开口:“难得天王在,既是老相识,不如你们对对戏?”
她正是本戏的编剧,斩获无数文学大奖的知名作家,论年纪和资历,这屋里所有人都不比她有发言权。
同时,她还是天王粉丝。
方才听高子山说程澈观摩了天王许多影片就按捺不住。
天王的演技,堪称教科书级。
这世上倘若有人能超越的话,那必定只有天王自己。
能与天王对戏还不被碾压的,圈内屈指可数。
她倒看看,这新人何德何能,能得高子山如此赞誉。
程澈一听这要求就原地石化。
天王诶!
他何德何能,能与天王共演一场!
呜呜呜,他不想被涮了。
立刻点头如捣蒜,眼巴巴望向封年。
封年这两日也听高子山吹嘘不少,勾勾唇角,起身。
“也好。”
程澈唰地起立,站好,精神倍足,一扫方才入场时呆滞的模样。
用力拍拍脸颊,他进入角色。
与封年分居房间两端,缓缓走近。
一般人演这段,一定扭腰摆臀,搔首不断,刻意营造女子娇弱可怜之态。
可程澈不是。
他走得很随意,有些雌雄莫辨。
目光亦很懒散,东张西望,像在逛街。
两人还未相遇,门外的窃窃私语已渐渐大起来:
“Gay里Gay气,演的什么?”
“还是天王入戏好,简简单单往那一站,就是翩翩佳公子。”
“这戏是古装啊,天王留长发,一定艳压群芳!”
“就是可惜了,与外卖仔对戏。这小工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根本配上天王。”
确实,程澈此刻的表现普通得不像话,搁人堆里,就是不具姓名的甲乙丙丁。
十八线看着这样的程澈,暗自高兴。
就这表现,比他差远了。
正待此时,会场中的两人走至中点。
所有人都以为程澈该有所行动了,可他却若无其事,就那样缓缓、缓缓地,自封年身侧越过了。
“……”
“……”
封年回头。
程澈把编剧的桌子当成卖小玩意的摊子,挑选起货物来。
封年目光在他身上一荡,很快收回。
转身,继续向前。
程澈这时才微微侧了侧头,目光在封年身上扫一下。
再一下。
两下。
最后如同魅影,粘上去,便再撕不下来。
此时,封年已走远。
四下落针可闻。
不知为何,门口那些低语亦渐渐小下来。
某种情绪在众人心头化开。
那是小女子面对心仪之人时的娇怯、爱慕和欲语还休。
虽是反串,却唯有女子能读懂。
编剧率先鼓掌。
三百多人,这是唯一一个读懂角色的。
大多数试镜者都把重心放在“女人”二字上,殊不知,“女人”之前,这角色的台词只有两句。
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配角。
不必搔首弄姿搏人眼球,亦不该嗲着嗓子说话。
他只需,做一个泯然众人,只在遇见心仪之人时,大放异彩。
程澈的表演,恰到好处,便愈发打动人心。
门外鸦雀无声。
片刻,有低低的掌声响起。
十八线不服,还要嗤之以鼻,慕澄一把捂住他的嘴,低低道:“走吧。”
“这就走?输赢还未定,我觉得……”
“你输了。”
会场内,编剧向高子山点点头。
高子山总算长舒一口气。
天地良心,前面那三百多人,可不都是他涮的。其中有大部分是入不得这位编剧的眼。
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挑剔,直男癌的坚决抵抗者。
偏偏荆城数百年来重男轻女,到近几年,才又兴起“男女平等”的思潮。
很多男人不理解女人,自然演不出神韵。
而程澈近来跟阿花阿珍混一起,耳濡目染,这俩人看天王的眼神他都记在心里,如今演来,不可不谓神形皆备。
“程澈啊。”高子山重重按下程澈的肩。
程澈以为他有什么豪言壮语,结果他问:
“你的腿毛,长吗?”
第25章
“啊啊啊啊啊啊——!!”
天还未亮,程记上空划过一声凄厉的惨叫。
程澈痛醒了。
纪安安正用力撕下贴在他小腿的蜜蜡纸。
《银鞍照白马》这部古装戏程澈成功拿下,应剧组要求,他得把腿毛削干净。
是以纪安安公报私仇,选了这种最折磨人的蜜蜡。
反正程澈睡得死,叫不醒,纪安安偷偷溜进房间,掀开被子,将凉凉的蜜蜡涂在他小腿,末了贴一层薄薄的纸,待干透了,用力一撕——
见鬼的惨叫即从程澈嘴里迸出。
听在纪安安耳中,宛如天籁。
数月压迫,一遭翻身,好不痛快!
倒是程澈,疼得眼泪直流,嗷嗷惨叫:
“能不能换个温和的办法?”
纪安安面无表情,目光在旁边的拔眉夹上轻轻一荡,立刻就叫程澈收声。
开玩笑,与其被一根一根拔到痛死,不如蜜蜡一次性来得痛快。
程澈心一横,重新倒回床上,“来吧,大不了残废,帮我向高子山请假。”
纪安安头也不抬:“少几根毛你就残废了?只怕高导不许吧。”
“告诉他我是大圣下凡,这些毫毛很重要的。”
“能解天王的困境吗?”
“……”
纪安安坐直,扶了扶快掉到鼻翼的眼镜,“恕我直言,你也知道自己怎么进剧组的。”
“难道不是我完美的演技折服了所有人?”
“那也要天王赐你入场券啊。”纪安安翻白眼。
这些日子他算看出来了,能让程澈有动力的只有一个,天王。
他不遗余力将话题朝封年身上扯,“要不是你在《跳圈》里替天王挡枪,他能让潘老给你入场券?而你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天王又要面临选角困难。那么多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天王作为投资方,要是破产,你良心何安?”
“……”
“还有,你就不想好好表现,多拿两张天王的签名专辑?”
程澈有苦说不出:“三张行吗?”
“行!”
话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
程澈委委屈屈,抱着枕头把腿伸长,“那、那你轻……啊啊啊啊啊!!”
叫到天边泛白,纪安安终于拔完。
拎着气若游丝的程澈洗漱一通,纪安安将人塞进保姆车,驱车前往片场。
这是程澈的第一场戏,也是倒数第二场。
没错。他统共就两场戏。
一场说:“嗯。”
另一场说:“啊。”
两句台词程澈背得滚瓜烂熟,但真到了镜头前,他又哑了。
到底是外卖小工出身,没有镜头感。
何况今日亦无天王加持,他站在人造的街景当中,找不着方向。
无数穿着古代服饰的茄喱啡自他身边走过。
他看谁都一样,大众脸。
以至配角跑来对他说:“老大,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他东张西望半天,一脸茫茫然地反手指向自己:“你跟我说话?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大了?”
“卡!”高子山坐在摄像机后,努力抑制翻白眼的冲动,“程澈你怎么回事,就一句台词,记不住吗?”
“记住了啊。”
“记住了你倒是说啊!”
“嗯。”
“……”
高子山挥手,“重来!”
程澈只好回到原地,甩着充当道具的糖葫芦,慢慢往前走。
一时兴起,咬了一颗山楂。
“卡!”高子山没忍住,蹭地跳起,“小成本小成本小成本!重要的话说了不止三遍,我们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买糖葫芦了!”
程澈瞥了眼垃圾桶里的竹签。
才五根,剧组就已经穷到买不起。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高子山那可怕的控制欲,糖葫芦必须整整齐齐,舔一口都不行。
美其名曰:破坏镜头和谐。
可是拿在手里逛街,不舔像什么话。
他现在是反串啊,演一个手里拿着糖葫芦,只能看不能吃的可怜女人。
如果次元没有壁,这个女人会用糖葫芦敲碎高子山的脑袋。
毕竟,哪有女人不爱糖葫芦?
偏高子山还恶狠狠地威胁他:“再吃你就自己掏钱买!”
好么,反正不报销,程澈顺理成章地又咬了一颗。
高子山:“……”
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未来的知名导演就是这样,必须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要知道,口碑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但是此刻,破坏他口碑的首先便是程澈这小子,他恨不得拿针把程澈的嘴缝起来。
眼看糖葫芦快吃完了,高子山只得妥协。
“重来!”
程澈走回原点,重复刚才的动作。
大众脸的配角匆匆跑来。
眼看要撞到他身上,他灵机一动,侧身闪过——
“程澈!”这下,高子山忍无可忍,连“卡”都不愿喊,直接开骂,“你痴线啊!镜头在哪里?在你背后啊!你闪到镜头外,要我拍什么!”
程澈想了想,把配角拖到跟前:“拍他?”
“你才是老大!”
“但我没他戏份重啊。”
“……”
居然公开叫导演加戏,可以可以。
高子山面容扭曲,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
半晌,狠狠甩自己一巴掌。都怨这嘴讨厌,当初就不该向潘老举荐他!
顺手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水,高子山没喝,直接当头浇下。
终于冷静一些,他把程澈招回来,“这样吧,你今天先回去,好好想想这个角色怎么演,调整好了,明天再来。”
“明天还来?”程澈惊呆。
毕竟只有两场戏,原以为今天便能杀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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