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霞林的魔族们还不知道魔主即将就要到来,正打得是天昏地暗,烟尘四起,血花迸溅,无数的魔光交错在一起,撞击出巨大的轰响声。
魔主就在这个时候缓缓走进落霞林来,他四周撑起一道结界,那些魔光刚一撞到这处结界便散作倏地消散,魔族们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位陛下的到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来到魔主面前,有些谄媚问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无聊,”魔主停了一下,又说了一句,“过来打架。”
魔族们彼此对视了一眼,他们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但也没蠢敢这么直接向魔主出手,他们自己打架完了之后最多也就是缺个胳膊少条腿,若是跟魔主打起来,那脑袋还不得爆掉了。
然魔主态度很坚决,目光从他们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说了一句:“一起上吧。”
魔族们看看左右,他们这儿可有一百多人呢,一起上的话是不是有点欺负陛下了。
魔主已经收起周身的结界,催促他们:“快点的。”
魔族们咬咬牙,反正这是陛下自己要求的,那也不要怪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了,等会儿他们会尽量对陛下温柔一点的。
结果一刻钟过去后,魔族们的哀嚎声在落霞林中此起彼伏,绵绵不绝,魔主依旧一袭白衣,斜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再来。”
躺在地上的魔族们瞬间嚎得更大声了,虽然现在他们的胳膊腿都还健在,但是真的好痛啊,痛得脑子都要掉了。
不远处的晴雪湖映着湖畔枯瘦的树枝,中央的小岛倒映在水波之中,日光从云层间的间隙中露了一点出来,金色的薄光笼在远处的山脉上,魔主仰起头,望着天空上的那一点间隙微微发愣。
趁着魔主出神之际,魔族们轻手轻脚从地上爬了起来,打算赶紧从这片危险的落霞林逃离出去,可刚走了没几步,一头撞在一道坚硬的结界上。
身后传来魔主凉丝丝的声音:“我让你们走了吗?”
瞬间,落霞林中哀嚎声又起。
九重天上,凌霄宫中,几朵开得极好的佛桑花搭在窗边,冷冽幽香在宫中浅浅浮动。
剑梧坐在上头,沉声说道:“天魔封印如今只剩下魔界和九幽境两处,九幽境……”他顿了一下,又道,“风渊暂时还是不要再去了,司泉你去看一看吧。”
司泉点头应下,剑梧便接着说:“至于魔界,暂时还没有传出封印要松动的消息,不过天界的泄雨池有些干枯,再过些日子人间就到了夏季,得去魔宫取点来忘鹫水来。”
“那我去吧。”风渊道。
他不知道星如会在什么地方,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几乎要找遍了人间的每一个地方,却依旧找不到他,可他必须相信,他的星如一定还在这世上。
梦枢之前想要通过这根重新连接出来的红线找到那位星如仙君的下落,然而他尝试了几次,结果都失败了,这一次缘分浅薄或许正是浅薄在此处。
风渊此去魔界,取忘鹫水是其一,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则是他想着,星如是罗刹鸟,说不定是回了魔界。
想他这段时间他修为恢复倒也差不多了,剑梧便点了点头。
“魔界?”梦枢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说起来,也不知道魔界的那位新魔主有没有出世?”
司泉低着头,听了此话,轻笑了一声,说道:“出世也没什么影响,难不成风渊还能怕一个刚出世的魔主?”
梦枢点了点头,应了一句:“这倒也是。”
随即他又想起一桩事,问道:“对了,这些日子微露是不是都没上课?”
微露因为当初星如仙君跳了登仙台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他们几个忙着风渊一事,也忘了她的功课。
现在一切总算都在好转,剑梧点了点头,对梦枢道:“梦枢你最近没什么事,你先带一带她吧。”
梦枢嗯了一声,应得痛快。
窗外佛桑花开得比昨日更娇艳了几分,微风徐来,吹拂碧色轻纱轻轻摇摆,剑梧抬起头望了一眼,好似看到一个虚虚的影子,他微有些发怔。
风渊当日便来到了魔界,千里漠漠的平原上无数的魔族正在忙碌着、嬉闹着,黑云如墨,烟林如织。
魔族一见他来,起初还当是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想要给这个新客人一点教训瞧瞧,结果他手中的昆吾剑刚一亮处,魔族便嗷嗷大叫,四处逃窜。
风渊虽有许多日子不曾到魔界来,可关于他的传说却一直被魔族们口口相传,多年后也未曾消减,而且近来还传得是越来越可怕了。
魔将夙音得知了此事,急急忙忙从宫外跑了进来,口中叫着:“陛下陛下陛下——”
魔主正坐在帝座上沉思该如何给自己的葡萄苗做一个不会太晒的小太阳,听到他这一连串的陛下,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风风风风……风渊上神来魔界了!”
魔主歪着头,疑惑问道:“风风风风……风渊上神是哪一位?”
流珈犹豫一番,正要解释,廷下的夙音先憨憨地开了口,对魔主说:“就是您还没有出世前,把您给扔进晴雪湖的那一位。”
魔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32章
眼见着魔主怒气冲冲地就要杀出去了,流珈赶紧伸手拉住了他,不停地劝着他说:“陛下,您先消消气,消消气,这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您何必为了这个动怒,夙音那儿还有好几坛子从人间带来的好酒,我马上给您找来。”
夙音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只是一听流珈说要把自己珍藏的好酒全部拿出来,嘴巴瞬间张大,心想着自己怎么突然惨遭好友的背叛。
然魔主的态度坚决,虽然在听见流珈说有好酒的时候顿了一下,但随即马上接了一句:“等本尊回来再喝。”
流珈紧紧拉住魔主的袖子,口中道:“陛下陛下,您先别急啊,您就算是要去,您总得有把合适的兵器吧。”
魔主轻轻一抬手,夙音腰间的长剑便嗖的一下落入他的手中,魔主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凑合着用也行。”
夙音呆愣地站在原地,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流珈只能继续道:“风渊上神当年,一把昆吾剑把劈了天麓山劈成了两半,您拿着这个——”
“你的意思是,”魔主打断她的话,转头看着流珈,慢悠悠地问她,“怕本尊打不过他。”
站在石阶下的夙音心想这不肯定的吗,正要点头,被流珈一瞪,点头的动作僵在一半,又赶紧摇头。
流珈笑着继续道:“当然不是,只是陛下您刚出世,可能对这些上神还不了解,我跟您说一说如今天界的几位上神各自都是性情,打起架来又是什么风格,顺便让夙音再去给您找一把趁手的兵器。”
流珈想着等她说完了,那位风渊上神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魔主并不太想听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只摆手道:“不必劝本尊了。”
下一瞬,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流珈的眼前。
流珈的手中一空,看着还在原地傻站的夙音,赶紧过去拍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快跟上啊!”
虽然说那位风渊上神肯定不能杀了魔主,但魔主才出世不久,正是需要爱护的时候,若是被伤到了哪里那也是不行的。
魔将夙音回过神儿来,赶紧追着魔主出去了,他曾一度将这位风渊上神当做自己仰慕的对象,当初也曾学着风渊上神想一剑把魔界的赤骆山给劈开,然或许手中兵刃不比昆吾剑,又或许是修为不太行,劈了大半天后不仅没能把山给劈开,还惊动了护山的神兽,追着他跑了三千多里地。
风渊此时正站在落霞林外,天地间依旧一片昏暗,落霞林鬼魅横行魔气森森,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玄色的长袍被冷风吹拂,猎猎作响。
魔族们不敢靠前,只远远看着他长袍上银色闪光的织锦,小声议论着,是凤凰吗?是凤凰啊!真是凤凰啊!
有一二魔族藏在石头或者是土坡后面,底气不足地向风渊放着狠话:“我们陛下就快到了!你你……你好自为之吧!”
风渊脸上仍旧无甚表情,目光平静地从这群魔族的脸上一一掠过,他们好像比从前看到的时候更傻了一些。
他仰头看了眼天空,是缺少太阳照射的缘故吗?
风渊抬步向西走去,晴雪湖映着灰暗的天空,好像溶开一滩刚刚研磨好墨水,风中的甜腻的气息更胜刚才,他微微皱起眉头,他向来是不喜欢这种像是带着几分糜乱的味道。
再走几步,这味道又重了些许,看来魔主果然是出世了。
不知这位魔主的性子怎么样,前几任魔主出世后总要到天界去耀武扬威一番,这一位倒是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魔界中,也算乖巧。
若星如也在魔界,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呢?或许他该去有梧桐树的地方找一找他,又或者在魔界辟出一点地来,种些葡萄等着他来。
风渊正思索间,他手中昆吾剑猛地剧烈抖动起来,像是要挣脱而出,杀伐四方。
随后从魔宫方向猛地刮来一股狂风,那味道在一刹那变得极为浓烈,好似一团化不开粘糊糊的糖浆,缭绕在风渊的四周,久久不会消散。
魔主来了。
风渊低下头,手指漫不经心地从昆吾剑雪白的剑身上擦过,他并不想在魔界动武,此次前来魔界只是要取一点忘鹫水,然后再找一找星如。
可看魔主这个气势,恐怕是来者不善。
他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的方向,滚滚而来的魔气如同海浪一般携着甜腻的香气,在这浓浓的魔气当中,浅色的人影向他当头一剑劈来。
风渊抬起昆吾剑格挡,两把兵刃当的一声撞击,星火迸溅,又如流星簌簌而下,落入浓雾之中,再也不见。
许久之后,当烟尘散开,白衣的魔主踏在巨石之上,青丝随风飘舞,他目光凌厉,好似一把刚出鞘的剑。
魔界终年不息的长风好似在这一刻歇止了,有几缕阳光苦苦跋涉,终于穿过浓浓的层云,照射在他的身上,衣摆下的暗纹映出几道祥云的模样,他的身后是粼粼的波光,与漠漠的烟林。
风渊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昆吾剑好似有千钧之重,他再也举不起来了。
天地间的万物都在他的眼中覆上一层灰暗的尘埃,变得模糊起来,渐渐都融入一片混沌之中,只有这位魔主始终清晰,如同朗朗明月。
他的眼中只剩了他。
他看到他的星如了。
风渊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完全失声,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静立在此处,只想从此以后千千万万年都这样看着他。
愿时光凝固于此刻。
围观的众魔族们看着此情此景,齐齐一震,风渊上神这是个反应,是被我们陛下的气势给吓到了吗?
陛下果然威武!
不过说句实在话,这两位就这样站在一起,明显风渊上神看起来像是他们魔界的。
魔主其实也被风渊看得有些发麻,他过来不是要打架的吗?怎么这样一副表情,好像……好像见了亲娘似的。
他被自己的这个形容雷得一哆嗦,随即提剑再冲上去,然这位上神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消极了起来。
夙音仰着头看着头顶上的这一仙一魔,忽然感叹了一句:“这个风渊上神是不是被夺舍了?”
夙音的脑子向来不太好使,能说出这种话也不奇怪,流珈冷冷道:“风渊上神乃是上古神君,怎么可能被夺舍?”
夙音哦了一声,眼见着魔主的剑又要砍到风渊的身上,风渊却也只是往一侧轻轻躲了一下,还让魔主砍了几缕发丝去,他费解道:“可现在咱们陛下都打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还过手。”
流珈继续冷笑,道:“他们仙界的人向来奸险狡诈,现在这般,一定是引诱陛下上当,陛下可得小心点。”
夙音的脑子向来别人怎么拽他就怎么走,想着流珈这种说法也不无可能,魔主又劈了一剑过去,而风渊上神不仅没有还手,还把他手中昆吾剑收了起来。
对面的魔主看着这一幕,却是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轻视了,怎地是觉得自己连让他出剑的资格都不配有的吗?于是下手更加狠辣。
那位上神连挨了好几下,还是不愿出手,而且看脸上的表情还挺甘之如饴的。
夙音围观许久,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干巴巴地说:“如果说这是在引诱陛下,那上神的代价可能有点惨重。”
流珈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他心里有什么鬼!”
夙音思索了一阵儿,仍是没有思索出这位上神的心中会有什么鬼。
而半空中的魔主也被风渊磨磨唧唧的打法给激怒了,他现在这样跟打个木头人有什么区别,手中长剑直指风渊胸口,问他:“为什么不出招?”
风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那你怎么一出来就要与我打架?”
魔主冷笑道:“当年你将本尊扔进晴雪湖里,此仇不报,本尊枉为这魔界之主。”
“有这回事?”风渊歪头想了想,他当年能做出这种事来倒也不奇怪,如今这般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这样的话……”他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撞上魔主手中的长剑,浅浅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他笑了起来,似乎感觉不到疼。
只是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魔主,轻声问他:“这样可消气了?”
他声音虽是不大,可是在场的魔族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发展委实有些魔幻,让他们很摸不着头脑,就好像刚才还是一出天魔大战,突然之间就变成狗血戏了。
夙音推了推流珈的胳膊,对她说:“你现在掐我一把,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
流珈:“……”
半晌后,她转头对身边的夙音说:“你刚才说的没错,他可能真的被人给夺舍了。”
夙音听到流珈有一日竟然也会赞同自己,瞬间忘记自己或许是在做梦的事,立刻耸耸肩,摊开手:“我就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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