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玫直接当他否定的是前半句谈恋爱的话,笑笑就宽了心,因为顾潮是不会跟她说谎的,这一点十几年都没有变过。
临走的时候顾曲玫像是很满意这家的鹅肝粒,又打包了两份让顾潮带回俱乐部,然后笑着说:“走吧,我送你,晚上还有个聚餐,刚好顺路。”
顾潮接过袋子,说:“随哥来了,他接我。”
顾曲玫愣了下,点点头:“那也好,他还真的很照顾你的,有他在我放心不少,你们一起吃,下次我再单独谢谢他。”
“嗯。”
顾潮叮嘱了一声别回家太晚,然后坐上边随的车,打包盒就放在腿边的地上。
车里暖气很足,边随简单穿了件黑色外套,里面一件干净的白T,目光像X扫描仪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掠了一遍,确定他好好的,才发动踩了油门。
顾潮被他那一遍看的心跳有点快,扣上安全带嘀咕:“你看我干嘛。”
边随声音懒懒的,没正经:“好看就看看呗。”
顾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经常被这种有意无意的话撩的耳朵发烫,对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好在边随并不会说很多,只是偶尔才冒出来一两句,等快开到俱乐部的时候才说:“晚上AOA和Us那边一条路都网络故障,训练赛得等到9点,你回去先自己排,或者睡一下,到时候我叫你。”
顾潮点头,突然又想问:“那你呢?”
“啧,我去找找郑仁心。”
边随一个个拐弯开进地下车库:“这人奇了,回来之后就打了个招呼说去楼梯道抽烟,然后就不见了。骆子骞说也没联系上,我一看他手机都放在训练厅,我去楼梯道再找找人。”
“就是那个,黑色头发的挺帅的…那个人?”顾潮对小老板的名字还有些陌生,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除夕大清早的那一耳光。
“是。”
边随关车门的动作慢了一瞬,他按开电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头问:“你是不是觉得黑色头发好看?”
“......”
顾潮看向他略拉下的一张俊脸和上面的雪顶,目光朝眼尾闪了一下:“没有。”
边随有些怀疑的看着他略微闪躲的眼神,不过电梯“叮”一声到了,顾潮已经几步溜去训练厅。
他看着人的背影摸摸头发,然后闪进楼梯间里,这回运气倒是不错,正好和从楼下走下来的郑仁心四目相对,对方一脸“不得了”的表情。
边随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偷情还是销赃啊在楼梯道里呆这么久?姓骆的说你不接电话也没回信息,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郑仁心一摸兜,确实忘带手机了,脸一肃:“卧槽,舅舅这可都是为了你,你知道我刚抽烟,看见谁了吗?”
边随:“谁?”
顾潮往训练厅走了一大截,才想起来顾曲玫那两盒鹅肝粒没拿,他想起来口感确实还不错,几个人应该都很乐意加这个餐,于是又折回去往楼梯道里走,想喊边随拿一下车钥匙。
推开安全门的前一秒,脚步却微微顿住。
里面是郑仁心的声音,带着一点讳莫如深的味道。
“傅洛岐你还记不记得?就是你高中的时候...那个。”
边随的表情有一瞬的疑惑,随后变成微诧,像是想起什么很远久的人,最后变的有些暗淡。
“我之前在楼梯间就看见过两次,但是当时都没想起来是她,就觉得挺眼熟的。刚抽烟的时候又看见了,刚好被她碰了下肩膀,我才一下想起来。”
“刚跟着上去8楼想确认一下,就在她们咨询室坐了一会儿,这下终于看清楚了,绝对就是她,连同事叫的名字都一模一样。”
郑仁心说完,看边随有点暗的眸色,接着说:“她其实现在过的没你好呢,嗨,也就在上面当个英语老师,普普通通。”
边随没说话,他点了根烟,吐了两个烟圈之后盯着郑仁心,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你无聊不无聊?这都要看一个小时,八婆,骆子骞怎么受得了你。”
“你少来,他就是喜欢我话痨会来事儿。”
郑仁心一脸精怪:“而且这怎么叫无聊,她当初那么对你,你为了她,还跟你爸闹成那个样子...”
边随:“行了。”
“不行,我他妈就想看看她现在过的到底有多好,怎么了,切。”郑仁心一脸小气。
边随睃他一眼,有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过好自己的就行。”
他说完靠在墙上,缓缓抽完这根烟,楼梯道里的空气变得有些稀薄,边随把烟头暗灭在垃圾桶顶,然后两步回身推开门。
走廊上一排灯亮的白光一片,空空的没有人。
训练室里倒是热火朝天,因为训练赛推迟,余小葱开了直播,拉上司潭马李奥以及一个水友在休闲四排,几个人炸鱼塘,水友开着语音,正有说有笑。
顾潮站在桌边,拿着萝卜靠腰枕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原地转了半圈,最后又放回凳子上。
边随站在玻璃门外看了一阵,觉得刚才那个名字带来的烦闷消散去不少。
.
直到晚上的训练结束,顾潮才重新想起那两盒鹅肝粒。
他问边随拿了钥匙,跑去车上拿,虽然已经冷了不大能吃,但也得拿出来,不然留味道。
回来的时候训练室里人走了大半,只剩下余小葱,顾潮有一瞬的愣神,捏着车钥匙问:“随哥呢?”
余小葱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到一半,咕噜一声:“去楼上了。”
顾潮:“楼上?”
余小葱看他睁大眼睛,皱眉:“对啊,怎么了小顾,是不是这几天加训再加上比赛累着了,我看你脸色有点白。”
“没有。”
顾潮丢下这一句,转身跑出了训练室。
好像这几十秒的时间是暂停的,他没有过多的思考,甚至都没有动过思考的念头,只是自然的转身,没去按电梯,拉开了楼梯间的门,三步一跃飞身上了8楼。
等他站在已经上锁的培训机构门口,看着黑灯瞎火的前台,才在轻微的喘息中有些懊恼的垂下眼。
都快2点了,怎么可能开着门。
自然也不可能还有人。
他上来8楼干什么?
顾潮心里涌起一阵烦躁。
他按下电梯,靠在冰凉的金属壁板上,正对面的礼仪镜上是一张白皙的少年面孔,但因为跑的太快,双颊轻微泛着红。
他发现自己可能是魔怔了,平常听了一百遍的话居然在今晚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去楼上当然指的是回宿舍。
怎么可能是来8楼。
他看着镜子里的小人,觉得蠢透了。
.
周末两天在比赛中度过的很快,甚至没什么周末的感觉。
到了周一,边随提前买了早饭在车里,两个叉烧包六个水晶虾饺,还有两杯豆浆,等车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好八点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默契,他们总是会提早半小时到这个门口,然后在车里坐一会。
有时候吃吃早饭,有时候说说话,也会什么都不做,就是各自看看手机,但顾潮从来没提早下过车,也没说过要晚一点走。
好像这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只属于两个人。
但今天边随一停车,发现他有些走神。
松松软软的叉烧包一个没动,虾饺只用筷子夹了一个,还只咬了一半,半悬在空中,像是不好吃。
“昨晚没睡好?”边随问。
顾潮皮肤很白,只要稍微有一点黑眼圈,就会一下被发现。他睡得好的时候,那两条卧蚕水水嫩嫩的像要发光,睡得差一点,就会有一点青。
“没有。”顾潮把剩下半个虾饺塞进嘴里,抬头瞥了一眼车载显示屏上的时间。
08:37
还早。
“不好吃?”边随伸手拎过一个叉烧包,这家早茶味道正宗,模样精致,郑仁心推荐过好几次,按说应该还可以:“是不是最近训练和比赛太集中,要不然我跟老马说说,毕竟你还得上高中...”
“你以前...呃,”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飘在海里的落水者,捕捉到一艘有关联的小船,便要立刻爬上去:“你以前高中是在哪念的?”
顾潮扭头看着边随。
他身上是一件淡蓝色的宽松毛衣,颈间的疤这一个多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点点印记,整个人迎着熹微的晨光,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边随被问的有些诧异,他怔一下才说:“北京,师范附中,怎么了?”
顾潮把脸撇回去,拖着的虾饺盒边缘微微有点朝里弯曲:“没,就是有点好奇。”
边随看他一眼,余光撇过外面的国际高中门口,在心里盘算了几分,觉得顾潮多半是钻了什么牛角尖,或者被哪个以前同学的光辉学历刺激到了,看着他说:“那都是家里塞进去的,我初中高中是真的学习不行...”
他说一半突然怕顾潮觉得他太学渣,又找补一句:“嘶,也不能说不行,就是不喜欢,觉得对着那些参考书我做不进去。”
“不像你,什么都挺棒的。”
顾潮手里的豆浆杯子凹进去一点,他抬头看过去,正对上那双半眯着的眼睛。
边随随便套了一件运动外套,纯黑的拉链拉到一半。他很适合黑色,和发色对比鲜明,整个人都很显眼。高挺的鼻梁下一双单薄的眼睛,脸型很利落,是很帅气的样子。
而且还很温柔。
个子也很高,身材也很好。
这样的人,在高中不谈恋爱才奇怪吧。
顾潮没来由的瞎想。
“想什么呢?夸你一句也不谦虚一下。”边随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盯着顾潮略微泛青的眼睑说:“中午我跟老马说一下,晚上训练赛早三个小时结束,你好好睡一觉。”
顾潮把豆浆吸到底:“不用,没事。”
边随:“你是队长我是队长?”
“队长还管睡觉?”顾潮小声说。
“管。”
“......”
“咳,知道你怕落下,但是今天是我外公生日,本来我跟你郑哥也要提早过去,9点多就得走,所以打不了四排。”
边随看他脸红了,就不敢再逗:“听我的?”
顾潮拎上书包不理他,下车前关上门才回头:
“哦。”
.
入夜。
隔着小半个城市,弄堂口的青灰被砖砌过一遍,留下崭新的痕迹。
郑忠霖七十多岁的年纪,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但因为血压高,平常基本没有喝酒的机会,也就是今天才能喝上一点点兑了水的,尝个味道。
他是个和善而慈祥的老头,当初边随执意要打电竞,他的父亲不同意,父子俩闹得很僵,最后还是他出面才调解开。
边随还记得那时候他说:“你妈妈以前跟我说过,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开开心心的就好。你要是觉得打这个开心,那爷爷就支持你。”
最开始的一年几乎没有收入,远在北京的那位又切断了他所有的信用卡和账户,但只要他来这个地方吃饭,回去总能在兜里摸出一沓红色的毛爷爷。
后来打出了名,老头子还忍不住到处说:“嘿嘿,就这个,是我孙子。”
不过到了如今,老人家绕来绕去也就还是那几句话,结婚,抱孙子,谈恋爱,注意身体。
这其中前两个是针对快三十的郑仁心,后两个是针对二十出头的大孙子。
郑仁心是他老来得子,自小没少宠惯,到了这阵,便是盼着他延续老郑家香火。这事情每次只要一说起来,就没个谱,能从天南念叨到海北,什么银行行长的女儿,商会副主席的孙女,虽然郑忠霖光顾着说没怎么喝,但郑仁心为了挡话,拉着边随实在没少喝。
两个人从郑忠霖家出来,一吹凉风,胃里都烧的难受。
边随看他一眼:“你打算怎么跟老爷子说那个姓骆的?”
郑仁心本来表情就因为喝多了拧的很,听到这个话就更烧的难受,在骆子骞的车停稳之前甩下一句:“先管好你随时要被探监的初恋。”
边随:“......”
郑仁心上了骆子骞的车,边随摸出手机喊代驾,虽然他们酒量都不错,喝这么多也很少醉,但这会头有点晕乎,车是不可能再碰。等叫完代驾靠上后座,他才躺下来开始回顾潮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顾潮最近对他粘了一点,微信的字数和长度都有显着的增长。
():郑哥在群里说你们喝了很多?
():你还好吗?
也许是酒精作祟,他回的比平常要大胆一点,而且难得顾潮关心他,总得捞点心疼回来。
Random:不太好。
Random:怎么没睡?
可惜这句发完,对面就没了回复,边随觉得小孩可能是睡着了,刚好代驾也到了,喝完酒再一直看手机实在有点找吐,就按灭屏幕靠坐了一路。
回到俱乐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因为今天放的早,边随刚出电梯门就能感觉到里面很安静,应该是早都回去睡了,他干脆没过训练厅,直接按了宿舍所在的四楼,结果电梯却在三楼停了一下。
门一开,一个穿着睡裤和宽大套头衫的纤瘦人影闪进来。
边随一怔。
顾潮捏着一杯冒热气的牛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晃荡的杯缘,神情十分专注,跟打比赛差不多。
玻璃杯看起来很烫,烫的他只能抓上面一小撮杯口,手拱成一个小号抓娃娃机,勉强保持着杯子的平衡,手心都被热气捂红了一块。
一看就是没煮过牛奶,热的太久。
不大的电梯里,酒气混着牛奶的甜味,交融碰撞。顾潮是在门关上后才看清靠在墙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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