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忍不住去想,若是没有那件事.......若是没有那件事,以白笙原本的天资,即使是全天下的法术摆在他面前,也没有能难得到他的......
后来,白笙便也慢慢不再喜欢学这些了,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比别人笨,便不再强求自己了,他开始整日想跑出去玩,族人都心疼白笙,只希望他开开心心的,没人会因为他不喜欢读书就约束他,只有在白笙想下山时,族人们才会拦着。
白笙离不开丹药,白笙只以为他吃的丹药是帮他化形的,其实那是帮他保命的,他的内丹太弱,若是没有丹药的辅助,无法完全阻止蛇毒的扩散,这才是他的爹娘和姐姐们都不许他下山的最大原因......
他原本会一辈子都会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单纯又天真,什么都不会知道......
直到六界大乱,白笙偷跑下山。
其他任何妖精没了内丹也许都还能至少再活十年,可白笙不行,他一旦没了内丹,蛇毒迅速扩散,他能再活一个月就已经是奇迹了。
若不是那颗含有神力的化形丹起了一点儿作用,白笙早就没命了,可即使是这样,白笙能活到现在,也已经是真正的强弩之末,即使再多的丹药,也无力回天了......
白笙在梦里被那些奇奇怪怪的回忆弄的迷迷糊糊的,他有好多疑惑想攒着去问阿爹阿娘,可等他挣扎了许久,终于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却忽然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可梦里的一切他都记不起来了......
白笙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帘幔,外面似乎已经是晚上了,殿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隔着浅色的细纱帘帐看起来就更暗了,白笙突然睁眼醒来,眼前还有点迷蒙。
他呆了一会儿,才感觉嗓子里很不舒服,小心的吞了口口水想润润嗓子,却发现吞进去的全是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白笙刚蹙起眉头,就被人从托着背脊,从厚厚的被褥里扶着坐了起来,裹着被子靠进了一个还带着热度的垫子上,白笙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久,现在刚醒来,一时还有点晕晕乎乎的,看着递到眼前的透明小玉勺,呆了半天没有动静。
“喝药。”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带着沙哑的声音,连背后靠着的垫子都轻轻震动了一下。
白笙后知后觉的仰起脑袋,直到看到了容胥的下巴,才发现他靠着的垫子是容胥。
白笙僵了一下,下意识就开始发抖,手脚软的跟踩了棉花一样,却还哆哆嗦嗦的想从容胥怀里爬出去。
他怕容胥,尤其是在这个榻上的容胥,让白笙害怕极了,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噩梦,让白笙最依赖的那个容胥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总是欺负他的大坏蛋......
容胥将勺子放回瓷碗里,单手揽住白笙的腰转过来,抚着白笙有些发抖的脊背,声音轻缓温和,低声道:“白笙,你生病了,要把药喝了才能好。”
白笙被容胥这样抱着,心里害怕的直发抖,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哆哆嗦嗦的低垂着脑袋,缩的像是一只可怜的小鹌鹑。
容胥看出了白笙没听进去,沉默了一瞬,轻轻松开了手,放任这只小鹌鹑爬出了他怀抱,缩回了离他最远的那个墙角。
容胥侧身放下瓷碗,坐在床边望着那个角落,眼眸半开半阖,轻声问道,“你最近总觉得头晕是不是?因为头晕的厉害所以才吃不下东西,你并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很不舒服,所以吃不了东西对吗?”
白笙埋进膝盖弯里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抬起来。
“那是因为你生病了,知道吗,你先前变不回小狐狸模样,同样也是因为生病了。”
白笙耳朵动了动,显然也对自己为什么变不回小狐狸感到很好奇,他快速的抬起眼眸,偷偷瞥了一眼容胥,却一不小心就和容胥的眼睛对上了。
白笙一下子愣住了。
容胥的眼眸一直是很深沉的黑色,可现在他的瞳仁是血红色的,像是血染了进去,看起来有些诡异的吓人,却又带着几分疲惫。
白笙乌黑的大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瞬的担心,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样,眼眸黯淡的别过眼去。
容胥却没有错过白笙眼里那一秒的担忧。
白笙就像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心思透明又纯粹,不需要刻意去猜,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他那颗心却是炽热的,无论在怎样的黑夜里也亮着明亮又绚烂的光,只要离他近一点儿,就能被他眼里的光照亮......
容胥现在才发觉,也许从白笙给他送来那颗鹅卵石那时起,他就从没打算要放过白笙。
他先前只知道,他想独占这盏漂亮的小灯盏。
可今日容胥才明白,这盏小灯盏脆弱又易碎,还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受了那么多的伤,再也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若想要独占他,就得先好好护着他,让他能长长久久的亮着,若是他熄灭了......
若是他熄灭了,世上就再没有了这样漂亮的小灯盏了......
白笙别开了眼,他没看到容胥看着他时,那一瞬静静沉淀在眼底的温柔神色。
容胥轻声哄道:“来......到这儿来,过来把药喝了,只要喝了药,病很快就会好的。”
经历了这些天的事,白笙心里始终还是很怕容胥的。
白笙不想过去,因为他不知道容胥会对他做什么,白笙永远都看不懂容胥在想什么,因为容胥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一副平淡沉静的模样,他总是能带着笑,说出那些最让白笙难过绝望的话......
可白笙又很害怕,容胥现在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好言好语的哄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一秒就能变脸,往时只要容胥脸色一沉,白笙就连挣扎都不敢再有......
容胥没有不耐,就好像往日里常说耐心不太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的神色依旧温和,就连眼眸里的鲜红都被那抹柔光变得温柔起来,他伸出手,隔着一片床榻递到白笙眼前。
容胥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就是在朝堂上议政时,朝臣们都从没有见过他这样专注的模样,“白笙,以后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再强迫你......你还信我吗?”
白笙听不得这样的软话,一听到容胥的这句话,他的眼睛就跟兔子一样忽的红了。
这是他一直做梦都想听到的话,他这十几天里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可没有人再疼他,白笙满肚子的委屈也找不到人倾诉,只能连着害怕惶恐一起,全堆在心里,现在都快赶上小山高了,容胥这句话一问出来,白笙心里的小山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他像是在冬夜里拾着棉絮过冬的小老鼠,小心翼翼积攒着,一点儿温暖都不愿意放弃。
可他太天真,受到了一次欺骗伤害,便对什么都感到害怕,他怕那是个坏人故意引他下去的陷阱,他犹犹豫豫许久,也只敢待在原地,既舍不得走,却也不敢冒冒失失凑过去......
容胥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催促也没有动,只是伸着手等着白笙。
白笙舍不得那个对他好的容胥,他看着容胥递给他的那只手,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勇气,小心的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蹭进了容胥手心里......
一直一动不动的容胥却突然收拢手掌,回握住了白笙的手,同时倾身过去,一把将白笙半抱着箍进了自己怀里。
白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尖叫起来,因为嗓子太哑,几乎叫的失了声。
他以为容胥手骗他的,刚涌起来没多久的期翼破碎,疼的他一下子哭出了声,绝望的心情让他没忍住,拼了命的用力捶打容胥禁锢着他的胳膊和胸膛......
容胥被他打的咳嗽了几声,却一点也没有躲道意思,反而摸着白笙的脑袋笑出了声,不是往日里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而是从前没有过的,真实又高兴的笑声......
容胥轻轻拍着白笙的后背,帮他拭去面颊上的泪水,轻笑着道:“我的笙笙,你怎么这么爱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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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坏人
白笙打容胥打的手都疼了, 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容胥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 不仅不避不让的给他打,还很温柔的给他擦眼泪。
白笙听到容胥咳嗽, 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小拳头,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容胥,终于在听到容胥那句温柔至极的笙笙以后,动作一下愣住了, 呆呆的坐在容胥怀里不再挣扎。
以前跟爹娘和姐姐在一起时, 家里人都是叫他笙笙,这是一个在白笙听来很宠爱的称呼,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他。
可容胥刚刚说的是, 我的笙笙......
不论是“我的”,还是“笙笙”,都是极宠爱很纵容的语气, 容胥那样说, 让白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真正的被容胥放到了心上一样, 这句话在白笙听来, 就像是一把小锤子, 突然的把他心里那由座委屈堆成的小山撬开了一个角,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山“哗啦”一声, 铺天盖地的倒塌下来, 全砸在白笙的心上。
他的这些委屈藏了好多天, 一旦第一滴眼泪掉下来, 委屈就跟破了一个小角的水缸一样,哗啦哗啦的往外流,怎么也停不下来。
白笙眼睛睁的大大的,雾气遮住了眼中那些生动的神采,晶莹眼泪滴答滴答的从眼眶里往下掉,脸颊上盈满了温热的泪水,小脸哭的通红,哆哆嗦嗦的连气都喘不匀,还有从哑哑的嗓子里发出的凄凄惨惨的呜咽声,听起来可怜的不得了。
容胥一开始拿了衣角给白笙擦眼泪,后来眼泪越擦越多,干脆把团成一团的白笙整个儿揽进怀里。
容胥将白笙放到自己腿上抱着,让白笙的脑袋埋在自己胸膛里,也不管眼泪水全擦在了衣裳上,一边拍白笙的背,一边轻声地哄他,“别怕,别怕,不骗你,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
白笙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知道扒着容胥的衣服一个劲儿的哭,别提有多伤心了。
屋里面烛光很暗,容胥侧身坐在被垂下的半边床帘遮住的阴影里,大片的衣摆隐在光照不进的黑暗之中,玄色的衣袍似乎要和黑夜融为一体,他周身唯一的一点光亮,是被他强硬的抱在怀里的那个哭唧唧的小团子,小团子身上雪白的里衣微微发亮,像是轻易拢走了屋子里所有的光亮,混着柔和的烛光,在容胥的眼睛里都映出了一道白色的影子。
容胥拉过被褥,把哭的都已经开始咳嗽的白笙裹起来,手放在白笙脑后,顺着披散着的发丝轻轻抚摸。
白笙哭了很久,哭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泪才慢慢少了些,他揪着自己心脏那块儿的衣裳,抽泣着蜷缩在容胥怀里,由于哭的太费劲儿,连玉白的脖颈上都泛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远远的看上去就像只被煮熟了的小虾子一样。
近几日殿内地龙炭盆烧的比往常更旺,碗里的药在桌上摆了这么久,却也没凉,端在手里依旧是温热的,容胥自己拿勺子先试了下温度,才舀起一勺喂到白笙唇边。
容胥垂下眼眸,看着哭的软趴趴伏在他怀里的白笙,轻声道,“笙笙听话,把药喝了。”
白笙偏着脑袋靠在容胥怀里,眉毛颤颤的抖了抖,像是闹别扭一样,没有听话的张嘴。
容胥感觉到怀里白笙变的有些僵硬的身子,不用猜都知道白笙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白笙的脊背,低声道:“是我的错,先前不该不知道笙笙难受,还逼着笙笙吃饭,以后不会了,以后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别藏在心里,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白笙闻言瘪了嘴,终于忍不住要回话了。
他耷着眼哑着嗓子反驳,细声细语的,像小猫儿叫似得没什么力气,“我说了......我说了我不喜欢那样,我也说了,我不饿不想吃......”
说着说着就又委屈起来了,白笙声音哽咽,带着鼻音,低低呜咽道,“......我明明都说了的,是你坏,容胥是个讨厌鬼,是个大坏蛋......我说了都没有用......”
容胥唇角微弯,顺着白笙的话说:“嗯,我是坏蛋,没有听笙笙说的不喜欢,那以后我都认真考虑笙笙说的话,也听笙笙的意见,作为交换,笙笙以后也要继续告诉我,好吗?”
白笙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闻言愣了愣,低着脑袋闷闷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觉得容胥说的有哪里不对,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容胥见白笙开始搭话了,不紧不慢的继续道:“那笙笙这次不想喝药,可又是因为不舒服了?”
白笙脑子继续转不动,愣愣的摇头,“不是。”
容胥笑了下,道:“既是这样,便没有不喝药的理由了,笙笙现在是不是该听话,乖乖把药喝了?”
白笙哪里说得过容胥,原本是理直气壮的控诉,只说了几句就被容胥带跑了,不仅被哄着把药喝了,还答应了不能再生容胥的气。
白笙脑袋晕晕乎乎的不清醒,被容胥抱着起来吃了点肉糜粥,又抱着去浴室洗了澡,回来没一会儿就又疲倦的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起来,白笙醒来躺在床榻上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终于意识到,昨天晚上他又被容胥几句话给哄住了。
白笙气鼓鼓的想,明明就全是容胥的错,可昨晚容胥却要拿先前救命之恩的事来跟他抵,白笙脑子不清不楚,傻愣愣的就答应了不能再为这次的事跟容胥置气。
白笙越想越觉得委屈,觉得容胥真是太讨厌了,掀开被子从榻上爬下去,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和桌子凳子,四处寻着跑过去寻容胥,结果刚绕过内殿的大屏风,就在外面的圆木桌边看见了容胥。
江有全正端着个托盘,躬身捧着站在容胥面前,容胥还没伸手去拿托盘里的瓷碗,就听到了里面传过来的不太稳的脚步声。
容胥顿了下,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三两步走过去,解身上的貂皮大氅披到白笙身上,然后弯腰一把将白笙托着腿弯抱进怀里,带着他往软榻上过去。
“什么时候醒的?”容胥把白笙放到软榻上,拉着貂皮给白笙把身上裹好,摸了摸白笙没穿鞋袜的小脚,才一起裹进了大氅里面去,“你的病还没好,受不得凉,不能不穿鞋袜就跑出来,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白笙呆呆的一动不动,睁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容胥看。
“笙笙?”容胥拿手背探了探白笙额头的温度,“怎么了,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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