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舍不得这句话也不敢就这样说出来,还要小心翼翼的带上那个卑微至极的“一点点”,好像是他这样说,容胥就更有可能说“有”一样。
容胥从始至终一直站在原地,没有要哄他,也没有要挽留,看着白笙的目光如此随意,说出的话凉薄的让人心惊,“怎么会?”
“你想走便走。”顿了顿,容胥语气更加淡然,轻轻道:“只是记得,若是要走,就别再回来了。”
这句话的语气太过冰冷,意味太过绝情,一瞬间就毫不留情的把白笙心里最后那一丝希望也打碎了。
白笙眼中的所有光都在这一刻,彻底的熄灭了,纤细瘦弱的身子晃了下,长长的睫毛载不住那样多的难过,眼泪湿透了眼睫,大滴大滴的从眼眶里滚出来。
“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再也不要喜欢你了......”白笙喃喃自语,手下意识放到脖子上,摸到那块小玉牌,又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飞快的拿开。
白笙怔怔的低下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用力的把红绳子扯松,从脖子上摘下来一把朝着容胥砸过去,转身往外跑了了出去。
因为没有人伸手去接它,小玉牌砸到容胥的胸膛,又顺着衣摆滑下,最后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一样,无人问津的躺到了地上。
夜色已经深了,殿内烛火闪烁着,烛心来来回回晃的厉害,殿内一时暗一时亮,在白笙跑出去时掀起门帘时,那阵风几乎要将它们全都拂灭。
殿外一阵慌乱,伺候在殿外的宫人们不知是什么情况,只记得陛下吩咐过的,要照顾好白笙,立刻就要跟上去,却听到殿内传出了一句,“别管他,让他走。”
宫人们面面相觑,眼看着白笙的身影跑远,却没有一个人再上去追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烛火已经又滴下了一圈烛泪,殿外传来了敲门声,江有全战战兢兢的站在外面,端着容胥每日要喝的药走了进来。
殿内高高低低点着的烛火熄了将近一半,容胥全身被拢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陛下,该喝药了,保重龙体要紧啊......”江有全捧着托盘,硬着头皮上前,只按时当差,其他的一句旁的也不敢多提。
容胥依旧站在原地,紧握着玉扳指的手终于松开,没了手指的束缚,早已碎成两半的扳指坠落下去,和脚边的小玉牌撞到一起,在一片安静的主殿内击出几声突兀的“叮咚”声。
容胥终于抬起眼眸,抬手端起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小瓷碗,下一秒却突然反手把碗摔到了地上,汤药翻倒出来湿了毡毯,因为摔的太过用力,药碗咕噜咕噜滚到很远的地方。
药......
为什么要喝药?
喝了这样许久的药,容胥现在才想起来,他的身子没有任何不适,他喝这些药,原本就全是为了白笙,可如今白笙都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必要喝药?
容胥像是忽然回了神,视线看向脚边的小玉牌。
那是白笙最喜欢的东西,不论是睡着还是醒着,白笙总是爱捏着那块小玉牌,那块玉牌确实精致又好看,可平清宫那样多珍稀的好物件,琉璃翡翠金玉,全天下的奇珍异宝都能找到,也没见白笙有多喜爱。
白笙小孩子心性,这些旁人眼里的珍宝,放在他眼里,可能还没有路边一朵漂亮的小花来的珍贵,那白笙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小玉牌呢?
“可那是陛下送给我的......”
“那是,我的小玉牌,陛下送我的小玉牌......”
他抬起头,血红色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白笙刚刚跑出去的殿门,声音低沉森寒,“去把下午伺候白笙的人都叫来,孤要知道,白笙为何会突然跑出去寻人。”
容胥很少认真,他往常漫不经心时,宫人们都已经怕战战兢兢,他拿着那把削肉如泥的匕首,问一句不说便割一块肉,小太监差点被吓疯,一句不落的全招了。
“奴才...奴才,就,就说了这些,这些都从是宫里听来的,的传言......”小太监脸色煞白,许是已经知道自己要没命了,抖着嘴唇,连求饶也说不出,哭也哭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的空白。
容胥一时怔住了,“然后呢?”
小太监被割了肉的那块流下了大片的血,血腥味蔓延到整个大殿内。
“然后......白公子就,就跑进殿里面了,不久,不久又出来,绕着平清宫找着什么一样,很急,的样子,但是没有找到,还哭了一次......”
容胥像是没有站稳,突然退了一步。
容胥缓缓蹲下来,小心的拾起了脚边的小玉牌,手微微发抖,他忽然想起来,白笙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个宫女,今日听到了这些不利于他的传言,就急着要找那个香囊,找那个宫女,急的连自己的病也不顾,急的在外面掉眼泪......
容胥猛的站起来,推开挡在前面的那些宫人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一众多宫人跟在后面也跑也追不上。
江有全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他好像恍惚的看见,正在在下石阶的容胥脚下忽的踉跄了一下,像是差点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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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开学,搬了一天的东西,没时间更新,等理清了时间会定下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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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难堪
许是为了防着刺客,便于守卫巡视, 除了御花园和皇家林园, 皇宫里少有高树, 平清宫偌大的殿宇楼阁, 放眼望去除了梅林草灌, 全是空旷的一片, 根本藏不住人。
容胥凭着直觉, 迎着彻骨的寒风,直接向宫门走过去, 衣袂在风中飒飒作响。
“……是一个姑娘送我的,她说这个香囊可以辟邪,还可以保平安......”
白笙曾经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容胥以为他没有留意过,可他其实全都记得,就像是白笙的模样, 即使容胥不去看,也能一毫不差的描绘出他的眉眼, 因为他早就不知不觉全印在心里了。
白笙当时说的认真,可容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当时只是在想,白笙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或许容胥更倾向于他在装傻吧, 毕竟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 能辟邪保平安的物件到底有多珍贵。
倒不是说这样的法器没有, 世间确有这样的东西, 可要把这样强大的灵力赋于一个物件,还要保证它不消散,容胥相信,就是在白笙从前所在的妖界,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到,这样级别的法器,不是随便谁都能拿得出来的。
更何况,仙器尚且要灵力才能驱动,若是这个香囊真能保凡人平安,岂不是比仙器还要罕有?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就能送给他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傻话谁又会信呢?
手中的小玉牌被毡毯下的地龙烘的温热,拿在手中时,恍惚让人觉得那是白笙残存的体温,但那丝温度停留的很短暂,很快被簌簌夜风带走了,重新在容胥手中变的冰凉。
容胥脚下走的很快,手指微微收紧,不自觉的将那块小玉牌捏的更紧了些,像是要留住那温度。
可是,若那是真的呢.......
若是白笙真信了,他信了香囊可以辟邪,也信了它可以保平安.......
容胥闭了闭眼,这事放在旁人身上,任何人说这话,容胥都不会信,可白笙......
这些日子和白笙朝夕相处,甚至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没有谁比容胥更清楚,白笙就是这样一只傻狐狸,不只傻,还天真,天真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容胥几乎是不敢再想。
他从来没像今日一样走的这样急,就和白笙当初急着找小玉牌一样,就连一刻也不敢耽搁,急着想快点找到它,怕它磕了碎了,更怕它......再也找不回来了。
穿过了三道门,踏过很多级石阶,容胥刚跨出平清宫的宫门,却忽然停了下来。
铺满琉璃瓦的朱红宫门下,挨着宫门边的矮石阶,一个枣红色的小身影蹲在那儿,脑袋低垂着,脸埋在两只手的手心里,一头细软的黑发顺着肩脊滑落,因为醒来就跑出去了,宫人们还没来得及帮他扎起来,此时全都垂到了地上。
他还生着病,最近御膳房虽是各式珍稀美味随时都备着,可白笙胃口不算好,每次小猫儿一样吃上几口就喊吃不下了,一个月下来眼见的瘦了不少,这样蜷缩在地上,显的更加娇小,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发丝垂下来一遮,更是要把整个身子都遮没了。
这样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边,看着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脆弱又无助,可怜的不得了。
容胥一怔,心中涌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抑,疼痛,容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小玉牌的手轻轻颤抖。
他再也无法忽略了,因为这次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心头那抹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容胥一瞬间似乎全明白了。
他心中升起的那些暴戾,没有一丝是对白笙,他对送白笙香囊的宫女生出的无由来的厌恶,那其实不是厌恶,那叫嫉妒,容胥妒忌她,嫉妒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嫉妒到压不住心头怒火。
因为白笙把她记在了心上,因为白笙即使病的这样重,也要在寒冬夜里去寻她......
而那抹刚刚已经被他忽略过一次,如今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感情。
是心疼......
即使不去问,白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出去,又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宫女,容胥也必须承认,他舍不得......
舍不得白笙难过,舍不得白笙离开,不是一点,而是整颗心都在说着,舍不得......
实际上,容胥是不应该产生这些情绪的,他的所有情感都早已经全被封印了,连同神力,修为,记忆,所以的一切,都在几万年前被他自己亲手封印了。
容胥已经不记得他活了多少年了。
他只记得,几十万年前,他再次从自我封印的混沌中醒来之时,世界上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起初他对生长于其中的那些东西很有兴致,那些东西长得和他极为相似,却又比沙粒还要脆弱,他们似乎很在意这片土地,为了它,他们战乱纷争,伏尸遍野,过不多久又平息合并,如此循环......
可在他们其中,很快出现了所谓的强者,他们渐渐控制了这个世界,平息了纷争。
容胥不喜欢这样的平静,他开始控制那些“上位者”,让他们挑起争端,让这片土地再次陷入战乱,纷争。
可战乱似乎并不能让他们消失,反而在无尽的战乱中,这些东西渐渐的稳定成六个大族,并不断的繁衍子息,生生不息......
然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容胥每日看着几乎相同的戏码,早已经看腻了,他设了一道封印,那些东西便在那道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黑色巨网的控制下,滋生了无数心魔,看似平静,却又只能受到诸多压制,苟延残喘的活着。
后来那张黑色的网被他们称之为,天道。
再后来,便是容胥终于感到厌倦了,他已经厌倦了这样永无休止的空旷,无趣,还有......孤寂。
他封印了自己,堕入轮回,陷入了无休止的转世之中,试图去品尝新的乐趣。
每世的轮回都千姿百态,唯一相同的是,容胥只能从中感受到无趣......这一世,忍了许久的容胥终于再一次无法忍受,他祭了无数生灵,破开了因凡人之躯而被天道所压制着的封印,然后便是毫无理由的战争,杀戮......
直到有一日,容胥突然感觉到了心脏传来的奇异跳动,他循着心跳而去,在五年前,那是容胥第一次见到了这只叫作白笙的小狐狸......
再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不可控......
为了救白笙,容胥破开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的封印,拿回了血脉,他必须时刻保持用药来保持清醒,因为他一旦失控,便有可能会为了解封,无意识的拿生灵血祭......
容胥缓步朝着白笙靠近,他有些恍惚的想,其实他已经为白笙破了许多例,做了数不清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多到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先前那些自以为伪装的温柔,究竟是欺骗白笙,还是在欺骗他自己?
那样顺口说出的哄白笙的话,真的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欺骗诱哄吗,还是早已动心许久而不自知的真心?
就算白笙身子痊愈了,他真的能狠下心去强迫白笙做他不愿的事?
所有的这些问题,现在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因为所有的答案都已经在眼前,在这个牵动着容胥每一寸心跳的小狐狸身上。
容胥脚步放的很轻,像是怕惊着他。
短短的一段路,他却走了很远,终于到了白笙身边,容胥没有丝毫犹豫,只循着自己的心,伸手拉起白笙因沾满了泪水而有些湿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在白笙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把将白笙揽进怀里,直接抱了起来。
白笙像是被惊吓到了,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白笙眼睛里全是眼泪,根本看不清东西,可还是立刻就知道了抱着他的人是容胥,他哭的全身都在发抖,却还是拼了命一样推着容胥的肩膀,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放开......放开我,我现在,现在就走.......”
容胥强硬的把白笙抱在怀里,动作却是很温柔的,轻声哄道:“乖,笙笙乖,别挣,别挣......”
白笙难得的固执,拿拳头打容胥,已经哭的没什么力的手还要一个劲儿的推开容胥,因为难堪,脸已经涨的通红,“放开我!我没有,没有赖着,不走,我只是......只是歇一歇,我马上,就走......”
白笙说谎了,他刚刚在殿里面是下定决心离开容胥的,可离主殿越远,心里的舍不得就越深,等到跑出宫门,白笙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拽着了一样,再也跑不动了,他慢慢在墙边蹲下,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白笙想,他要救族人,他还不能走。
可就算白笙默默给自己鼓了那么久的劲儿,在见到容胥的那一刻也全塌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是根本为了族人,他是为了自己。
容胥都已经不想要他了,这样明白的赶他走,毫不留情的让他不要再回去,他却还要赖在这里不走。
白笙难堪极了,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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