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必然维护。他很了解殿下脾性,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史莱客抬眼看着薛子安眉目俊朗,“他认准您,更是一样。”
薛子安手里攥着自己写的那封信,越攥越紧,“所以呢?”
“所以,皇上在委屈自家儿子,和委屈薛大将军之间,定然选择后者。”史莱客说到这,无奈的皱了下眉,“我知道你们二人感情颇深,但这个负心汉,必须由薛大将军来当。”
“什么?”薛子安听得胸前堵了一口气,他还茫然着,有几分品不出何意。
“就是让大将军辜负二皇子一片苦心,好让二皇子对您死心。”史莱客将语调压低,“这个坏人,得由您来当。”
“呵,可笑。”薛子安虽不是情种,但自认他二人感情没有掺杂别的,即便自己说自己负心,阿哲也不一定会相信,“你们是在自欺欺人,而且我也不会那么做。”
史莱客一早听到皇上给他安排的任务,便觉得这事不好办,现在眼前情景,比他想得还难办。“殿下在大牢中数日,现在左臂断了,无人为他医治,外加您也知道,殿下每日早晚必须用药,否则便会咳症复发,累及内脏。”
“他怎么伤得这般重?”
史莱客:“而且殿下一日不从大牢里出来,就危险过一日。您现在同我说这些根本没用,圣上已经派出皇城司,专门盯着你二人,别说往来信件,就是正常公务也会被拦截下来。”
“这…”薛子安没想到,皇上居然做这么绝。
“你若不信,我现在可以偷偷带你去大理寺地牢看看,看看殿下此时被折磨成什么样。”史莱客说到这,眼眶微红。
今早他走时去看了眼二皇子,人躺在地上,瘦得一把皮包骨,左臂又青又肿,没人为他接骨,身上鞭痕也触目惊心。
“殿下已经昏睡三日,再这么下去,还能熬得住吗?”史莱客拱手拜道,“大将军,现在您想或不想,只有这一条路。若再僵持下去,只能害了殿下!”
“况且…皇上有意提拔殿下,您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史莱客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薛子安愣了,踉跄几步,摔坐在椅子上。
他们二人必须断绝来往,要断得干干净净,这事…还必须由自己来做。
没人在乎他们俩什么心意,没人在乎这段感情对他们来说意味什么,没人在意他是什么感受,阿哲是什么感受。
“还请大将军,能以大局为重。”史莱客说着,掀起衣摆,跪在薛子安面前。
大局,若不是以大局为重,自己怎会同意接手龙骥营?若不是以大局为重,自己怎会同意边塞戍守五载?
可现在要让自己以大局为重,与他一刀两断,还要做的决绝。
史莱客将头深深埋下,“二殿下有他的前途,有他要争取的未来,薛大将军若不放手,就是耽搁他一辈子!”
“可…可你问过他吗?他喜欢吗?他想要吗?你在乎过他对自己未来是什么规划吗?”薛子安死死捏着扶手,骨节泛白。
“这些重要吗?”史莱客声音平稳得让人发冷,“他不是平常人,他要肩负起宁国。人活着,哪可能事事如意?更何况是皇子。”
所以,阿哲要夺嫡?还是皇上有意要扶他上位?
薛子安看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史莱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薛统领,还请您成全二殿下。”他又催了一句。
薛子安哭笑不得,自己怎么就成了阿哲的绊脚石?皇上这样以为,父帅这样以为,史莱客也这样以为。
不是谁错了,而是他们生不逢时,命运戏弄。
皇上已有明确想法,虽无旨意,但是他的态度薛子安已然明了。自己走,再不联系,阿哲被放出来,前程似锦。
“你要我怎么做?”薛子安向后靠在椅背上,人如断了线的木偶,瘫在那,毫无生气。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失了颜色,表情淡漠尽是灰败。
史莱客缓缓起身,从怀里又掏出封信,“您和二殿下是不可再见了,而且皇上希望您越早走越好,您只需给殿下留封书信。”
他将信递到薛子安手中,“大将军看下,这是微臣来之前写的,内容或许有些刺眼,但也只能这样,才可断了殿下的念想。”
薛子安皱眉,将信抖开。
他一字一句向下看去,看到后面拿信的手都在发抖,最后看不下去,直接将信拍在桌上。“你们…你们怎能这样?他看到了会…”
薛子安眸子颤了几下,嘴张张合合,到底没说出话来。
“大将军,烦您誊抄一遍,微臣自会亲手交给二殿下。”
薛子安一双眼腥红,死死瞪着史莱客。
第59章 周于办
“殿下?二殿下醒醒。”李公公蹲在二皇子牢间内,轻轻推了下地上的人。
没反应,他将指头探到鼻下,气息很弱。
“有劳张御医了,快先为殿下诊治吧。”
曲哲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只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似乎手臂被人抬了起来,但这条左臂早就疼得麻木,就算现在被一刀砍下去,他估计连哼都不会哼一下。
上药、包扎、清洗。
曲哲皱眉,怎么了?要被砍头了吗?收拾干净点,别给皇室丢脸?
御医轻轻抬起曲哲的头,顺着唇缝灌进一小瓶药。“人不出一刻钟便能醒来,公公还是快些带他入宫吧。”
“这样能走吗?”李公公看着歪脖子躺在地上的二皇子,和死人差不多。
“走定然不行,能清醒已经不易了。”
李公公一听这话,急忙招呼外面的人,“快快,快把二殿下抬出去,皇上急等着见呢。”
曲哲死人一般,被三四个太监拽着胳膊腿,抬到马车上。
地牢里关了十几日,他差点忘了阳光撒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直到眼前恍惚明亮,周遭开始嘈杂。
薛子安领着一队人马,面如死灰般向城门走去。
百姓们沿街而立,皆掩着嘴低低议论,“这位是新上任的龙骥营大将军,真是年少英才啊。”
“他就是前段时间守住东城门的主帅,定是得了嘉奖,你们看,他腿还伤着呢。”
“大将军生得眉目俊朗,不知道京都又有多少少女要为他倾倒了。”
百姓们为他欢呼,扔花的,送东西的,喊英雄,叫恩人的......他该受到这般热烈,可他却不想。
薛子安表情淡漠,一身银白甲胄,趁得他有几份狠厉无情。
“薛大将军!小女子原为您守身如玉,待您凯旋而归!”角楼上传来阵清脆的呼喊,所有百姓都将目光投过去,高声起哄。
薛子安皱了皱眉,腮帮咬出道清晰的轮廓。
方术默默跟在身后,他知道薛子安心情不好,百姓这般热情,反倒更戳他的心。于是一声令下,“全军加速前行!”
曲哲皱了皱眉,什么薛大将军?什么新任龙骥营主帅?什么守城有功?
“咳...咳咳咳咳...”他轻轻咳了几声,胸口如有团烈火,烧得他整个人发晕。
“大将军万要小心腿疾!”又有名女子大喊,这句曲哲倒听得真切,因为就从车边经过。
怎么回事?薛子安?难道是薛子安?!
曲哲倏得睁开眼,天地都在摇晃,自己这是在哪?他木讷的转转眼睛,马车里?怎么会在马车里?
“大将军!薛大将军!”
声音越来越热烈,还伴着一大队车马声。
“子安...”曲哲强撑着身子,趴在车窗上,左臂疼得动不得,累赘般拖在背后。
青天艳阳下,银甲红缨,薛子安眉目如重墨的山水画,万人簇拥,好似天神下凡。
“子...安...”曲哲喊了声,但声音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见,“薛子安,子安...”
后面一大队人马,插着帅旗,浩浩荡荡,从他眼前经过。
曲哲爬起身,用力推了下车门,居然被人从外面锁上。
他要去哪?发生了什么?
“薛子安!薛子安!”
队伍已渐行渐远,街上的人们簇拥着跟在后面,呼喊声慢慢被丢在身后,曲哲瞪着眼,脑中一片空白,身上倒出一层冷汗。
到了宫门口,马车晃悠着停下,李公公掏出钥匙,不紧不慢的开锁,一边还招呼着,“你们几个都过来,一会抬着二殿下进宫,都给我机灵着点!”
但车门一开,里面直接窜出来个人,吓得李公公一激灵,手里铜锁直接砸脚趾头上,疼得“哎呦”一声。
曲哲要追过去,要追上薛子安,问问他怎么回事,他要去哪。
但他身子太弱了,踉跄跑出两步,便脚下一软,扑到在地,连串咳了起来。
“嘶...二殿下,您这是干嘛啊?”李公公摆摆手,让几个人赶快搀二皇子起来。
“咳咳,薛...咳咳咳...”
“薛大将军要去漠北了。”
“什么?”曲哲只顾得向里抽气,漠北?难道漠北突然有战况?可他还伤着啊。
“您先随老奴进宫吧,皇上还在等着殿下呢。”
他们不知从哪弄出个竹椅子,将曲哲按在上面,四个小太监抬着,便向宫里走去。
“李公公,究竟发生了什么?”曲哲死死攥着李公公的衣袖,身上那点力气全使在这了,攥出一大片褶子。
“二殿下。”公公拍拍他的手,“告诉你个喜讯,薛子安高升了,真可谓是一步登天啊,接任了龙骥营。”
曲哲对这事倒是不意外,龙骥营迟早是他的,上一世比现在还早。“但他缘何要去漠北?”
“这个...”李公公笑意僵了下,“老奴也不知啊。”他忙躲开二皇子视线。
“你撒谎!”曲哲拽着他衣袖的手还没撒开,一用力,直接将李公公拉到面前。“为何去漠北?”
李公公心一横,想着二皇子迟早会知道,早点知道倒是能让他别在皇上面前失态,“薛老将军回京都了,有意要将手中龙骥营交出去。他和皇上讨论数日,在家中老大和老三之间犹豫不定。”
“薛子安得知此事,便表示,只要能将龙骥营给他,他愿戍守漠北五载,以表决心。”
“呵”曲哲惨白的唇抽了下,“一派胡言。”
“老奴怎能骗您呢?经过东城一站,薛大将军想了很多,说只有手握利剑才能护百姓周全,还表示儿女情长都要丢在脑后,以国家兴亡为己任。”
曲哲眼尾跳动,怔怔的看着李公公。“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他说的话。”
“您信与不信都好,这些都是外人的事。陛下今日叫二殿下您来,是为了说您入狱一事,似乎有了结果。”
“什么结果?”曲哲此时已没了一半心思。
“殿下到了便知。”
曲哲被李公公搀扶进养心殿,殿内站着一人,身着黑色箭袖长服,半弓着身子,很是恭敬,只是头埋得太低,看不见模样。
“儿臣,拜见父皇。”曲哲跪在地上,喘得肩膀上下浮动。
“快来人,赐座。”宁帝皱了皱眉,没想到老二被折磨成这样。“你受苦了。”
曲哲没应声,一来没心情,二来他受的苦从没少过,说这些简直是屁话。
“朕命皇城司暗中查探老三一案,现今已经有了结果。”宁帝瞧了眼殿上立着的人,“周于办,你来说说吧。”
“是。”那人转过身,拱手对曲哲施礼,“小的拜见二殿下。”
他一抬头,露出个略显骇人的微笑。
曲哲一抬头,二人目光相对,“咳!咳咳!”
那位周于办笑得牙龈外露,嘴角差点咧到耳根。这个笑太有特点了,只怕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曲哲咳得差点背过气去,周于办眼尖,急忙上前顺了顺二皇子后背。
而这位皇城司于办,不是别人,正是他手下的大查周。
曲哲好不容易稳了下来,他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呼来喝去,到处探查密事的大查周,居然是为皇上办事的。那岂不是说,自己所有事皇上都知道了?
“殿下您小心啊。”大查周低声在曲哲耳边说道。
曲哲恨得牙根痒,转头瞪着帮自己拍后背的大查周,堪堪挤出个“滚”字。
大查周识趣的滚开了,这才开口说道,“对三皇子下手的刺客,实为太子殿下派遣。而二皇子派到闵城的五人,有四人被杀。留下的赵景明,因大理寺卿张雷对其施以重刑,只得做了假供。二殿下,着实是被诬陷的。”
这些倒是和曲折猜测的没错。
“虽老三非你所害,但你终究动了歪心思,而且还是为外人动了歪心思。”宁帝皱着眉,一副恨铁不成钢,“末了呢?你珍重的人却因为权力把你抛在脑后,寅儿啊,你何时才能长大?”
曲哲明白宁帝说得是薛子安,可他不信,真的不信。
“你在大牢里也受了不少苦,算是个教训吧。”宁帝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周弘太子之位已经被朕废了,对自己兄弟都这般狠心,成不了大器。至于太子之位立你们谁,朕最近几年还不想考虑。”
宁帝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二皇子,你们一起努力吧,谁有能力,几年后就将储君之位给谁。
“好了,回去好好养着吧,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别让朕失望了。”
说完,有回头将满是期盼的目光落在曲哲身上。
父子俩,皇上和皇子间,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也郑重其事将他叫来,好好解释明了。虽然没有歉意,但面子算是给足了。
按道理,曲哲拜谢,转身离去,回到家里好好养伤,待明年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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