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最后一样东西摞上去,连周梦勉强露出的眼睛也被遮住了。
周梦被压得动弹不得,“二哥,我…我好像有些喘不过…喘不过气。”
“啊?”曲哲急忙把一堆东西抱起来,“西凉就盛产这些,其余的也带不回来。”
周梦缓过气,看着他怀里的礼物,将那只毛绒兔揪了出来。正好掌心大小,攥在手里软软的,戳上去隐隐一个小洞,摸一把又会恢复如常。“好可爱,谢谢二哥。”
曲哲将东西放在周梦车上,两人便向京都城走去。
回燕楼,意欲有燕回巢。
京都有些身份的,都爱在远行后到回燕楼接风洗尘。
周梦提前订好雅间,二人推门进屋时,桌上酒菜已经备好。
四喜丸子、福寿肘花、素炒合菜、乌龙吐珠……整整十道,不仅寓意好,还道道合曲哲口味。
很显然,周梦点菜时花了不少心思。
“二哥,也不知道我记没记错你的口味。”周梦说着,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
曲哲见自己手边也温着一壶酒,便忙斟满酒杯。“这一桌,都是我爱吃的。”
屋子内就他两人,随从一概在门外侯着,他们兄弟俩许久未见,想说说心里话。
“我先敬二哥一杯,恭喜二哥战败西凉联军,也恭喜二哥签下免战协议,这些若换做别人,定是万万做不到的。”
曲哲没见过周梦喝酒,今日周梦却端起酒杯,眼都不眨的一饮而尽。“可以啊,没想到你都学会饮酒了?”
“咳!咳咳!嘶…哈…好辣!”周梦呛得眼中尽是泪水,抬手不断扇着。
“噗…哈哈哈”曲哲仰头喝下一杯,品了品,是上好的女儿红。“梦梦,这酒可是很烈,你呀,平时不喝酒,怎么今儿还破上界了?”
周梦喝下一杯热茶,灼烧得火辣似乎才堪堪被压制下去,“我是觉得二哥回来,肯定要有酒助兴才好嘛。”
他手里攥着毛绒兔,用力捏了两下,又用手指缓缓戳了戳。
“有好酒就行,你身子弱,每日还要喝药,酒便不必再饮了,我一个人喝便好。”
曲哲起身,欲拿过周梦面前的酒壶,怎料周梦却一把护住,微微泛红的眼睛兔子般盯着他,“二哥,我…我想再喝几杯…就几杯,行吗?”
曲哲脸色一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三杯!”周梦纤细的手指比了个三,恳求的看着曲哲。
曲哲心思大条,而且他自己着实认为喝酒没什么大碍。更何况周梦已然是个大人,喝几杯倒也无妨。“那就只三杯。”
“嗯。”周梦点头,忙小心翼翼将杯子斟得浮溜溜满。
曲哲抽抽嘴角,“你还挺贪心呀。”
他们二人说着三年间的所见所闻,有高兴的,有沮丧的,有遗憾的,有欣慰的…不经意间,周梦手里的酒壶居然再控不出酒来。
“呀,我居然…嗝…喝了一壶!嗝!”
曲哲看看自己眼前,四壶酒已经下肚,他虽没什么,但瞧周梦模样,显然喝多了。“我们今天尽兴便好,酒就不再喝了。”
“可我都没陪好二哥。”周梦平时皮肤雪白,现在连手指尖都已微微泛红。
曲哲漫开抹笑意,“我能喝两坛呢,你想陪好我啊,啧,还真挺难。”
周梦此时只觉飘飘如坠云端,视线模糊,声音难辨,手似乎也不听使唤,连筷子都抓不起来。
他胃中灼烧,想吃点东西,但无论如何就是摆弄不明白那两根筷子。
“想吃什么?我夹给你。”
周梦指着桂鱼,“这个,桃酥。”
曲哲夹起另一边盘子里的桃酥,起身放在周梦碗里。
可抬头再看周梦时,他却脸色发白,死死盯着自己双腿,整个人肉眼可见得浑身发抖。
“梦梦,你怎么了?”曲哲觉得不对,立刻起身。
“别过来!”周梦抓住桌布,紧紧挡住下半身上,他惶恐的看着眼前人,声音发颤的吼道:“出去!”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曲哲只在上次看到周梦那双畸.形的双腿时,看过他露出类似神情,“梦梦,你别紧张,怎么了?和我说好吗?”
“周寅!我让你出去!你听懂了吗?”桌上碗盘被周梦拉得轻轻作响,“啪”突兀一声,酒杯摔碎在地上,吓得他浑身一颤。
“好,我会出去,但你先告诉二哥,你怎么了?”曲哲语气温和,哄孩子般慢慢向周梦靠近,“哪里不舒服?腰疼?还是腿疼?”
他低眼看了下,周梦将桌布攥得几欲撕裂,指节泛出青白,“梦梦,松开手,没事的,有什么告诉二哥,好吗?”
“我让你出去!”周梦用力扯了下桌布,但他力气终究太弱,碗盘“哗啦”响了声,桌布却纹丝未动。
他眼中已然攀上泪光,手臂也抖得越发明显,原本被酒气侵扰得面颊绯红,现在已被一脸惨白替代。
曲哲觉得情况似乎不妙,“哪不舒服告诉二哥,我好帮你去叫大夫。”他上前,掰开周梦紧攥桌布的手。
“你放开我!我不用你管!周寅...我求你了...”
周梦用力挥舞着手臂,可两人力量悬殊。曲哲将挡在他身上的桌布拉开,牙白长袍上,是一圈微微泛黄的水迹。
曲哲当下怔住,抓在掌中纤细的腕子此刻也彻底放弃抵抗。他缓缓抿了下唇,余光瞥到,周梦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向下滑落。
第68章 立太子
周梦整个人泄了气,任凭眼泪肆意从眼框滑落。
“你这样,多久了?”
曲哲只知道周梦不能行走,但却不知他会失禁。
“呵...”周梦挣开曲哲的束缚,酒气冲得他头晕,所有感官也似乎被放大数倍,而那些他平日里压在心底的委曲与不甘,宛若暗中猛兽,欲破笼而出。“看到我这么惨,你是不是很高兴?”
“梦梦,你在说什么?”曲哲对上周梦黑亮的眸子,那双眼被泪水包裹着,眼底满含恨意。
曲哲没管这些,蹲下身子,掀开周梦衣摆。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周梦,他用力推着曲哲肩膀,“躲开!你要干嘛?”
“你裤子还有下面的坐垫都湿了,贵叔有没有给你带备用的?这些要早些换掉才好。”
“少在那跟我假惺惺!”周梦用力一推,曲哲没蹲稳,仰面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曲哲盯着周梦,他为何如此反常?
周梦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曾经周寅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鬼魅般浮现在脑海。他恨周寅,恨周寅根本不把他当人看,恨周寅无情,恨周寅为何那般对自己。
扶手被周梦抠得“咯嘣”作响,指尖已见鲜红,而那双瞪着曲哲的眼,似火山般,几欲喷发。
“梦梦,你怎么了?”曲哲起身,随手拽过椅子上的软垫,走到周梦面前,一把将轮椅上已然露出獠牙的小家伙捞起。
“放开我!”周梦喊着,胡乱开始捶打。
曲哲迅速将湿透的垫子拽出,又将手里的垫了上去。
周梦被放回轮椅时,反手一把抄住曲哲衣领,“你干嘛在这装好人?你干嘛对我假惺惺?周寅,你不是从小最厌恶我吗?看到我这个样子,你不该嘲讽,不该狂笑吗?”
曲哲眉头皱了下,周寅以前对周梦做过什么?难道不止推下莲花池一件?
“我六岁时,你说不信有人不会走路,拿起刀子在我腿上狠狠刺得那一下,现在还留着一道疤!”
“十三岁时,你把我推进后山的林子里,还将轮椅砸烂,你知不知道我是爬着回去的!”
“还有...推我下莲花池...我差点死了...”
周梦眼睛越瞪越大,“周寅,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看到我满身秽物,不该恶心,不该讽刺吗?!你干嘛要带我骑马?干嘛要对我好?干嘛在周寒那替我出头?干嘛送我这些没用的东西?!”
他用力将手里白色的绒球丢到墙角,绒球滚了下,沾了满身灰尘。
周梦攥着衣领的手,慢慢没了力道,他不知自己对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恨,真的发自心底的恨,恨不得立刻踩在脚下,撵进泥土。
可又不忍,因为这个世上,好像真的只有周寅会让他冷透了的心,感到一丝丝温暖。
曲哲傻了眼,他不知道周寅以前对自己这个弟弟做过这么多非人的事,看着已然崩溃的周梦,他抬手想帮忙擦去泪痕,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这个权利。
“我...对不起。”曲哲喉结上下滑动,他不知应该说什么,虽然那些并非他亲手所做,但终究与现在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该怎么补偿,或能不能补偿得上?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看周梦的眼睛。亏欠感如地上生根的藤蔓,将他紧紧包裹。
曲哲攥了下拳,起身将墙角的绒球捡起,掸掉上面灰尘,一时不知该放在哪。
周梦慢慢平静下来,理智也开始缓缓回拢。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呼吸还有些急促,看着立在墙角边那个无所适从的俊俏青年。
苦心经营数载才有现在这番局面,可自己刚刚所说所做...
周梦倒抽口凉气,酒瞬间醒了一半。
不行,不行,自己还要借周寅的手,还要让他做很多事,不能就这样毫无意义的将两人关系决裂,现在还不是时候。怎么办?该怎么办?
周梦开始有些慌乱,下身湿透的衣裤让他整个人更加难受。
抬手擦掉泪痕,周梦深吸两口气,语调完全没了刚刚的歇斯底里,又变回那个柔软、细腻,眼神纯澈的四弟,“二哥...我...对不起啊,我说的那些...你别在意,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
“周梦。”曲哲抬起头,唇抽动一下,搜肠刮肚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以前有很多事,我都忘了,我做的那些不好的,在这向你道歉。我知道轻飘飘一句对不起,真的什么都不算。若你愿意,我会尽量补偿,任何形式都可以。”
但请你不要记恨。后面这半句,曲哲没好意思说出口。
周梦看着自己满身污渍,拽过一块手帕遮在身上,“我也不是总这样的,这几年间,只犯过两次,还都是在家大病之时。今日...今日可能是饮酒的缘故。”
“二哥,我只是不想你看到这些,怕你对我疏远。我说的些狠心话,全都不是真的。”
“梦梦我知道。”曲哲将身上外袍脱了下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当哥哥的却没对你有什么回报。我说过的,不会疏远你。”
他将手里衣服轻轻盖在周梦身上,周梦推了下,“别,会弄脏。”
曲哲却掰开他的手,将那抹淡黄盖在衣袍下,又抬手顺了顺周梦的发丝,“我没有嫌弃你,你也别这样想自己,好吗?”
周梦点头,盯着曲哲手里的毛球兔,“二哥,这个还能给我吗?”
“嗯。”曲哲摊开掌心,小兔子炸着毛,被攥出一道道指痕。
与周梦分开,曲哲便径直回了晋王俯。一路上,他单手扶额,过往很多画面支离破碎的开始拼凑。
梦梦对自己,是不是一直存着这份恨意?可他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呢?都是假的吗?都是逢场作戏?但刚刚他哭着质问自己为何要对他好时,那份割舍不掉的依赖似乎都要溢出来,涌到眼前。
这些,到底孰真孰假?
回到府上,曲哲将史莱客叫至厅内,“暗中查一下,皇后是怎么从冷宫中被放出来的,再查一查梦梦和太子最近是不是走得很近。”
刚刚他们两兄弟还一起饮酒吃饭,怎么才分开,晋王便对周梦有了怀疑?“殿下的意思是...查四皇子?”
“我只是想知道下,你万不可对外宣扬什么。”曲哲心里对周梦有所亏欠,所以即便真的知道他即投靠太子,又和自己周旋,曲哲也不会生气,但终究还是要做到心如明镜好些。
“好的殿下。”史莱客刚要走,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殿下计划明日邀约小侯爷还有调度使等人,是否现在发出请柬?”
“哦,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命人送去请柬,我记得一共十二人吧?他们都是朝中新生势力,万不要漏下。记得再去彩歌坊请些歌姬、舞姬,还有陪酒的姑娘。”
“是,殿下放心。”
曲哲自打返回京都,便开始暗中与朝廷重臣来往。
原本宁帝心中已将太子之位给了二皇子周寅,但出乎意料的是,朝中文臣基本一边倒偏向四皇子周梦。
立储之事迟迟未决,但周寅回朝,一来战功显赫,二来政绩卓然。而且现在这位晋王,早已没了少年青涩,为人圆滑又知进退。
半年不到,他在朝中呼声可谓水涨船高,宁帝就此顺了众意,在初冬来时,择吉日,立二皇子周寅为太子。
曲哲想要的,终究到了手。
这晚太子府内,曲哲私下宴请几位重臣,席间歌舞升平,小侯爷左拥右抱,差点扎进美女堆里。
京城这些公子哥,素来喜欢在私宴上偷腥,跨出那道门,便是两不相认。
曲哲身边也偎着位美人,有时候,必须对外人露出些弱点,才更好亲近。如果想与别人成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起干点龌.龊的。
只可惜,曲哲不近女色,眼前这些都是面上功夫,但用来作为交易,已经足够。
“太子殿下,我喂您吃些水果吧。”美女声若黄鹂,轻轻在曲哲耳边啼唱。
“好啊。”
小侯爷悄悄掐了把身边美女的屁股,喝了杯酒,转头对高高在上的人说道:“太子殿下,听说最近大皇子又在弄什么减免税收办法,我劝您留意着些。”
“我知道,倒是件好事,随他去吧。”曲哲张口,咬住送至唇边的橘子瓣,汁水充沛,又甜又香,他没忍住,侧头命令道:“再来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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