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靠在她身旁,寻求真实感。
是怕得而复失,也是梦见青筠与帝乙结局后,苏醒爆发的占有欲作祟。
钟靡初对顾浮游这黏糊劲见怪不怪了,任她动作,“你已吩咐好猿山了?”
顾浮游坐定,应道:“我已派了它出去,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钟靡初目光注意到一旁堆的小山高的红,问道:“这是什么?”
顾浮游随手拿起一张,“来时封岁和萧中庭交给我的。”
顾浮游脑袋后仰,抬头上望,手微举着,双眸眯着笑道:“生辰八字和聘书。”
钟靡初眉间轻微一隆,“聘书?给你的?”
顾浮游挑眉,“不然还能是谁的。”
虽然她交代萧中庭吩咐下去,她被人定了,但总有人不死心,也不知是觉得那是顾浮游的推搪之词,还是觉得她顾浮游三心二意,水性杨花。
顾浮游将那生辰八字展开看,向钟靡初道:“陛下,我现下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青年才俊的心头好。”
想当年,她顾浮游顽劣骄纵的名声和平庸的资质,不知将多少世家求亲的心思扼杀在萌芽之中。
现今感受了一把倍受追捧的滋味,性子早已大不同,但仍是如以前,将这看成一场闹剧,全是玩乐的心。
顾浮游捡了几张,往后靠在钟靡初身上,说道:“陈家,付家,唉,萧家,好像是旁支,与萧中庭还沾点儿亲,怪不得萧中庭欲言又止,原来是羞的,怕是一张老脸都不知往哪隔……”顾浮游看一眼,随手扔一张,满地艳红的聘书,弃如废纸。
忽而捡到一张有些儿不同的,顾浮游念起来,原来不是聘书,而是情书,“见伊一面,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情丝绕心日久,相思劳形,余自知才疏德薄,难配宗主芳姿,但……”
钟靡初的声音平淡,硬硬的截断,“既知配不上,又说那么多做什么。”
顾浮游将这情书搭在鼻梁上,咬住下唇,抑制涌到嘴边的笑,良久,缓了些,清清嗓子,“难不成还不能想想了?”
她倒是能体会这种心情。毕竟当时她召唤来了钟靡初,可不就是配不上,情知配不上,也想要啊。
钟靡初许久没有说话。顾浮游没有得到应答,抬起头来看她时。钟靡初起了身,离去了。顾浮游背后没了依靠,仰躺下去。
她以手肘撑起身来,往外看去,钟靡初的身影迎着光,“钟靡初!”
顾浮游坐起来,微微一笑,“你的聘书什么时候送来?”
钟靡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果不其然,错愕的看着她。
顾浮游起身,向她道:“钟靡初。”
“娶我。”
她笑道:“你娶我好不好。”
站在对面的人,嘴唇微张,没有应答,仍是那错愕的神情,一动不动。顾浮游觉得她像宅门外那蹲呆石狮子。
钟靡初的沉默超过了她预期的时间,她猜测到钟靡初会有这样一段惊诧,措手不及的时间,她甚至想好了许多话,来缓解这段等待时的不安。她朝着钟靡初走过去,笑道:“你们龙族财大气粗,我若还是南洲的掌舵人,我就向你提亲,让你嫁给我了,用南洲来做聘礼,想来老族长勉勉强强能看得过眼。但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属于我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逍遥城,只能做嫁妆……”
顾浮游站在她跟前,说道:“以后我会对你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想你在我身边,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你咬了我,要对我负责的……”
泪盈于睫,钟靡初一眨眼,两滴泪无声落下,她拿手轻轻遮在眉下。
前尘往事如风起,心绪再难平。
年少人太纯粹,醉话也当了真。俗世纷扰,死别生离,方才明白,原是自己幼稚,不经世事,太易轻信。
顾浮游见她默然垂泪,心里一滞,脸色煞白,钟靡初真的放在心里,记到如今。
心疼难当。
她抚摸她的脸颊,“不会忘了,再也不会忘了。”
钟靡初抬起眼睛来,泫然欲泣貌。顾浮游心里猛地一悸,她忽然明白了上次在灵洞中,钟靡初看着她时,是怎样一个心情。
钟靡初,更柔软,更堪怜。许是平时强大,坚不可摧,才让此时此刻的模样更俘获人心。
顾浮游被分作了两半,一半怜惜,愿意用最轻柔的语气,最温柔的态度来抚平她心里的伤痛,给她温暖,一半邪肆,愿她落泪,愿她柔软羸弱,望看她更凌乱更脆弱之姿。
顾浮游贴过去,稳住钟靡初嘴角边的泪痕,一路吻上去,吻到钟靡初眼睛。
钟靡初终于开了口,低哑的,“阿蛮。”
两人目光相触,情难自禁,吻在一处。
顾浮游扶住钟靡初脑袋,拇指不小心刮过她的耳朵,钟靡初一颤,张了嘴,更深入,更温热,更是情到浓时,爱怜发酵。
两人倒在地上。顾浮游右手与她相扣,抵在上方。顾浮游撑起身来,俯望她,看着那双金眸,仿佛置身夏日山涧溪流中,隔着那清澈的水流,望着这一双眼睛,漾漾水波,是荡漾的心水。
顾浮游道:“陛下……”有没有人说过你哭起来好看,让人心疼,但是美,动人心魄。
“有没有人这样对过你?”
她自灵洞一事后想过,钟靡初位高权重,修为逆天,灵秀丽容,该有多少人想要这王夫的位置,即便钟靡初清心,不叫欲/望盖过理智,但拦不住别的人欲/望膨胀,想破了天,想要她。
不说别人,换做她,她也会想要下点药,将人拐到床上去。
这么多年,钟靡初或有一两个看得顺眼的收了,也是龙之常情。
“不曾。”
两个字,心痒难耐。
顾浮游拇指摩挲钟靡初下唇,将她嘴唇轻轻扳开,俯身吻了下去。
室内温香馥郁,那香雾似又氤氲起来,叫人迷醉。
朦朦胧胧之间,钟靡初仿佛嗅到以前那股味道,香甜的,引人食欲。一切似真似幻,身体轻盈,飘飘然,唯有感情是重的,那些执着,沉痛,惧怕,欢乐,爱,憾,都黏黏搭搭集在一起,成了无边无涯的欲念。
屋内如四季轮换,似春日娇花含苞,馥郁之中绽蕊,似夏日热血沸腾,烈火焚身,都是激烈的,淌着汗,似秋日硕果饱满,鲜嫩多汁,似冬日银雪覆地,红梅花落。
天已成蟹壳青,湿气凝露,晶莹的露水垂在低首的玉兰花尾端,将落未落。
阳光自窗漏而进,趴着的人未睁眼,已呻/吟。
顾浮游半压在钟靡初身上,做了她半边被子,她一动,钟靡初也醒了,静静看着她,目光便似这晨光一样,温暖柔和,爱怜的拂在她身上。
顾浮游坐起身来,一见里衣半系,衣领松松垮垮,她撩开肩头的头发,摸摸肩上的牙印。
虽然龙族兴起,喜欢咬人,不疼,助长兴致,烙印只会有一个,但那烙印只有一个也已经足够了。
顾浮游有点羡慕,她也想在钟靡初身上盖个章。
怎么就没有龙族这副牙口。
顾浮游猛虎下扑式,扑到钟靡初身上。钟靡初笑道:“做什么?”
顾浮游一口咬在钟靡初喉咙上,不论是人是兽,此处皆是命脉,不会叫人拿捏住。钟靡初未有动作,任她施为。
顾浮游轻轻的咬,可惜就算她咬的再重,也不会留印,再重些,龙鳞该出来了,但是她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咬住钟靡初喉咙,已然很是满足,一种宣示主权,表明占有的行为。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这样叼着龙王的喉咙。
钟靡初被她咬的发痒,浅笑出声,闭着嘴,自鼻腔发音。
顾浮游能感觉到牙下闷闷的震动。她松了口,微微抬起来,目光一瞥,见到脖颈下方到肩骨的一道疤痕,还未消淡,因被青蔓用丝线缝合了,一条竖直的疤痕上又有数道细小的横亘的疤痕,似一条肉虫,不难看,钟靡初身上所有的东西,她都能接受,但是对于这东西,她痛恨。
顾浮游轻轻舔舐这伤痕,原是出于疼惜,却使得钟靡初呼吸变乱。
钟靡初闭了闭眼,顾浮游未停,她睁眼,眸色渐深,手放到顾浮游腰眼处,轻抚起来。
顾浮游触电般浑身一颤,痒的笑起来,爬到钟靡初身上,这才触及钟靡初目光,她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往旁一滚,离得钟靡初远远,“我不闹了,不闹了。”
钟靡初,“……”
顾浮游道:“封岁他们一会儿该来了。”
“他们来做什么?”
“知会他们解除奴隶契约的事,昨日便说好的。”
“……”
第128章
整理好衣裳出门去, 人已经候在外面。都是号靠前的奴隶, 时常在手边的如封岁, 出面较少如十六, 这十数来名人在奴隶之中一呼百应,最为有威信。
成千的奴隶,顾浮游不可能一一管得过来,寻常命令,一向经由这十数人通知下去。可说这些人是连接顾浮游与众奴隶的桥梁。
这十数来人聚的这么齐, 上一次还是打上三十三重天时, 这一次见着众人, 心里直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们没得到任何消息, 都瞅着封岁,老七和廿三这三人来打探。寻常有什么事,都是这三人知道的最多。
封岁颇有领头的气概, 下巴一抬, 虽然笑着, 在众人眼中也颇严肃,“怎么,怕了?”
以前的奴隶们哪里敢问这么多, 从来是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从不敢多问一句。
众人推搡十六上前,十六摸摸头, 笑道:“封大哥,哪里的话,只是这些日子安逸惯了,兄弟们有些懒散,若是真有大事,好提前让他们操练起来,免得关键时候丢了里子,误了大人的事。”
可不是安逸惯了,没有训练官,没有强行命令,没有奴隶主将他们当作野兽,让他们互相厮杀,顾浮游‘放养’了他们,三十三重天的日子对于以前的他们来说就是美梦,难以想象,仿佛泡在酒里,骨头都醉软了。
老七说道:“再大不过是与东西两洲打起来,大人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是了。”
正说着,见顾浮游走了出来,众人唤了一声:“大人。”
随后见到后面跟着出来的钟靡初,也不惊讶,这些日子钟靡初住在三十三重天,他们都知道,他们还知道顾浮游和钟靡初形影不离,见怪不怪了,又唤一声:“陛下。”
唯有封岁见到两人,难以控制住脸上纠结的神情,与探视的目光,最后默默挪开去,“……”
众人满心以为大战在即,端直了身躯,肃穆了神色,等着顾浮游发话。
顾浮游模样困倦,眼睛半睁,没睡醒一般,“我找你们来是要问问你们……”停了有一会儿。
封岁道:“师尊可是在为东西两洲的事苦恼。”他虽知晓钟靡初前去说项,但不清楚具体谈的如何,以为是没能谈拢来。
封岁话音一落,群情激愤。“大人不必忧愁,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不惧他来,我们就是流干了血,磨碎了骨头,也给大人挣回这口气来!”
“是,要打就打,属下愿为先锋!”
顾浮游揉揉眉心,伸手示意他们停住,说道:“我要解除你们身上的奴隶契约,你们愿在何处解开这契约。”
话一落,默然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要求证方才听到的话的意思,然则在对方脸上看到的皆是错愕的神情。
顾浮游见没有半点反应,疑惑的看过来,“嗯?”
封岁直觉得喉咙发痒,声音凝涩,“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浮游心想,是自己说的不够明白?“解开奴隶契约,日后你们便与寻常人无异,再无人能强迫你们做任何事,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五洲四海,皆为诸君天地,畅所遨游。”
众人当即的反应是茫然无措,彷徨踟蹰。这本该是所有奴隶一生的梦,不,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们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数千年来,没有被救出水火,或许有那么几个幸运的人,碰着心善之人,不将他做奴隶对待,但那背上的印记未被消除,本质上仍旧是奴隶。
奴隶这存在,太好用了。人心易变,最难把控,谁也不能保证身边的人永远忠心,但是奴隶会,只要契约在,他们便绝对的服从,即使你修为练气,他修为分神,他也违背不了你的命令。
顾浮游手上成千的奴隶,修为如封岁,如老七,已是洞虚,如廿三,虽未长成,但资质无限,这是一笔庞大的财富,只要契约在,这群能搬山填海的人,能为她上天入地,能为她一句话舍命,一生侍候她一人。
谁能舍得放弃,谁都不愿。
即便做这一个惊天的假设——顾浮游愿意放弃。这数千年来,也没人解开过奴隶契约,只怕连左家的人都不知如何解。
便是因此,众人听到这话时,才会迷惑不解,虽听到了整句话,却不明白它的意思。
顾浮游瞧见众人脸上仍是不置信的神情,许是感同身受,有些儿心疼,当初被烙下这契约,于她而言,毁天灭地,所以后来清醒,得了全本的奇门,首先做的事便是将这奴隶契约的奥秘解开。
或许她真是左家的克星,被烙印了契约,以至于对这东西有深刻入骨的了解。
顾浮游声音柔和了些,向老七和柳娘说道:“你们不想解开契约?总不希望孩子以后因着父母是奴隶而倍受欺辱。”
一句话叫柳娘眼睛红了,靠在老七怀里。两人女儿已经出生。奴隶的后代,也会被烙印上奴隶契约。当时孩儿出世,两人便为着此事伤心了一阵子。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自己是奴隶,无法改变,甚至习惯了,但是瞧着怀里惹人怜爱的女儿,刚出世,便要俯在人下一辈子,心疼难当,对面垂泪。唯有一点可安慰的便是主子是顾浮游,不会受他们幼时那般的苦楚。
现在顾浮游没有要烙印他们女儿奴隶契约的意思,更甚要解开他们的契约,心神动荡,怎会不期盼。
只是梦太美太甜,太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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