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幸村食指抵着嘴唇暗笑,“你也会说这些狂言啊。”
“我怎么不可能这么说?”徐佑转过幸村的肩,认真对视,“就像萨拉查,他私下不也那么狂傲地说自己能拿下澳网大满贯吗?”
“……”幸村收敛笑意,别开目光。
“想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喉咙变得艰涩,幸村听见自己说,“想。”
“如果没有我在,如果你能安全地度过那次病灾,”徐佑顿了顿,“你能成神,就算没有我指导。”
浪潮忽地汹涌拍打而来,堪堪停在两人脚边,发出暴鸣般的声响。
幸村并不难受,他应该狂喜的,可心里莫名有点堵。
“可是、我……”
“所以我说我也有问题。我开始害怕铲平你将要踏过的路会毁了你。你可能本来能统治网坛,你得到的金杯银盘可能会比家里的餐具都多,你可能会有‘神之右手’的称号……”
徐佑双手搭在膝上,眺望夕阳:“可是这些…真的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达到的成就。成为大师需要经历很多,无论快乐还是不快乐。”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的想法。”
那日后,幸村回家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去网协辞退了他的团队。
“真的不需要协助吗?”
“谢谢关心。”幸村面容和煦,微笑恰到好处,“我可能需要自己整理和调整好几个月,就不让大家陪我浪费时间了。”
至于助理,幸村自己出钱联系了一位。
但让幸村心凉的是,他的成绩依旧没有好转。
米歇尔、雅尼克、马克西姆,甚至约瑟夫,都成长为足以让他头疼的对手。每周查排名,看到自己不是U17的No.1,在职业排名才500多,米歇尔No.453、雅尼克No.472,马克西姆青少年排名No.1。
他落在昔日手下败将的后面。
“514…514…”躺倒在床上,喃喃着。
打职业的人太多了,就好像能堆满操场的几千人都乌拉往小门冲,死命挤着往天堂般的餐厅跑去。
17岁的下半年里,他仍旧没拿到一座金杯,亚军倒是拿到手软。
小佑会关心他的近况,他每次都坚定地对小佑说:我当然会拿冠军。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所以他和小佑渐渐地不再多联系了。遇到赛季的话题就不动声色地转移开。
“不应该是这样的。”捏紧折扇柄,打开、收合。
幸村在安静的地方想过无数次。他总觉得自己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对冠军的信心吗?他有。
自信和谦逊?他一直在反省和思考。
职业比赛的经验?复盘一向是他的每周必做。
“为什么啊……”
现实和预期不一样,让幸村反复琢磨自己,而反思、否定自身是一个令人沮丧的过程。
无论任何职业都是这样。
叩叩。
“精市。”
幸村起身开门:“妈妈?”
安纪在门口仔细看看自家长子的面色,递出两张票:“学校放假,也没有比赛,这两天就出去玩一玩,好好放松一下吧?”
幸村已经很长时间没开心过了,整日神情郁郁。她心里很担心。
“画展…摄影展。”幸村捏紧两张票,露出笑容抱抱安纪,“谢谢妈妈。”
于是周末,在安纪的凝视下,幸村轻装出门。什么都没带。
这几天太阳都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风倒是不小。
[小佑现在在做什么?]幸村从屋里往窗外瞭望,落叶树瑟缩着抱紧自己,寥寥的绿叶遭不住被风一次次剥落。
[在训练吧?无论什么季节。]
“幸村?”温柔的嗓音萦绕耳畔。
幸村回头,只见亚麻色头发的青年伫立在那。
“不二君?”
林间梦幻般的光雾被摄影师巧妙捕捉,幸村有些愣神。
[如果小佑站在那里被光点包围,这幅照片…会很美。]
“是吗,不太理想啊。”
不二的声音让幸村回神:“啊、总觉得我还能做得更好。而且到年底了,看看成绩,不自禁地有些气馁。”
“这样吗……”
两人默默从这幅《晨光》走开,欣赏下一幅摄影照。
“手冢偶尔也会谈及一点,压力很大、赛程紧之类的。”
“手冢君在德国确实进步神速。”两人从《夕雾》边缓缓走过。
“你看起来很受困扰。”
幸村思考了下言辞,平静地说:“不二君能给出一些意见的话,不胜感激。”他或许应该听听不同人的想法。
霞光下的赤色镜湖美轮美奂。枫叶飘零,让幸村联想到慢镜头下因跳步扬起的红土屑。
真美。
他真想,有朝一日在红土地上捧起□□手杯。
“原来是这样。”不二右手抵住下巴,斟酌着开口,“说不定就是因为绷得太紧呢?”
“嗯?”
“幸村君打网球的时候,快乐吗?”
“……”幸村蹙眉沉思,“不二君的意思是?”
“网球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啊,人生当中还有很多值得经历和欣赏的事物。”不二微笑,“打网球是职业,也可以是乐趣,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觉得幸村君被网球牵着鼻子走了。这样,很容易迷失吧?”
“……”
“走出胜负的心结,说不定能发挥地更好一些呢?”
幸村默默倾听,眼光迷离地望向窗外。
“大概。”
作者有话要说:
自信很重要。
第187章 伤心
徐佑发现幸村最近懈怠了。
戏剧界有句老话: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网球是类似的道理,在练习赛时,他敏锐地感受到幸村的基础技术似乎在下滑。
他直接向幸村指出这一点,而幸村的回答是——在调整。
长时间陷入无法夺冠的阴霾让幸村感到疲累。就像很多人喜欢看顺利而舒爽甜美的文章,却逃避太过黑暗和现实的描述。
诚然,这两者都可能存在,但天性让人们趋向前者。
幸村在所难免。
在他尝试放下网球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团体赛需要他时时刻刻地观察、琢磨,个人赛又需要努力训练维持胜利。
从国中、不,从小学开始,他就一刻不停地向上爬。哪怕掉进病痛的大坑里,仍然忍着流血的伤痕想要爬出来。
阳光没法透过窗帘,可那暖洋洋的温度无声无息地触碰着幸村。
七点了,他还在床里,很温暖。
手指自然地半蜷曲着,偶尔微微一动。
轻飘飘的、软绵绵的……
满身疲惫时,更为贪恋。
“干杯!”烤肉店里其乐融融。
这天立海大附近的餐厅几乎都被身穿西服的青年们占满了。
高中卒业,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欢乐与不舍。
有时候人们总会笑着笑着就哭了,毕业的情景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昔日网球部的伙伴们都比较内敛,唯一的“小哭包”切原还在上课呢。
包间里,八个人相互闲聊祝福,气氛一时热烈。
徐佑的脸色比较平淡。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一个月前的下午,天空晴朗。他刚从英国回来准备考试。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里,深蓝色的头发如同夜晚里的探照灯一般清晰。
他在车里看见幸村和不二并肩走着,手上各抱一盆植物,欢笑晏晏。车从他们的侧前方相向而驰,从看见正面、错过,视线从前向后转,两道背影渐渐远去。
今天是日曜日吧?
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精市不是在训练?
懈怠了。
徐佑并不愿意这么想,他为幸村找了很多借口。但那灿烂的笑容让他着实惦记了很久。
在网球方面,徐佑的预感不是空穴来风。他上辈子和无数稚嫩的青年有过数面之缘,指导、教授的准职业、职业球员起码两位数。
某些表现、征兆和相应的结局,深深印在他的记忆里。
比起来,自己别扭的醋意倒显得无足轻重。
“小佑…小佑?”
徐佑抬头,只见幸村含笑注视自己:“在想什么?”
“没事。”他拿起筷子夹肉。
“这下是真正的进入职业了吧?”
“是啊。感觉怎么样?”丸井附和。
“最近比较放松。”幸村放下果汁杯,左手托脸,“网球和生活之间也得有个平衡。”
“除了网球,人生还有别的东西,生活总要过得美好一点。”
圆筷微颤,烤肉从油滑的筷间掉进酱汁里,棕黑的酱料溅得周围都是。
“啊呀。”一阵忙乱。
“精市。”走出烤肉店,徐佑叫住幸村,“一起走吧。”
丸井的表情顿时微妙。正想起哄,被洞若观火的仁王扯回来,扭了一下腰窝的肉。
“嘶——”丸井恶狠狠地瞪了眼白毛狐狸。
天色渐暗,路灯在无声的瞬间同时点亮,少数“掉队”的也迅速跟上步伐。
神木宅客厅。
幸村放下背包:“小佑想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幸村不答话,只是和徐佑对视。
“你还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吗?”
“为什么一副质问的语气?”
徐佑抿唇,扭头看墙上的挂饰。他想了一会儿,语气软化:“能给我看看你最近的训练表吗?”
“我自己会调整。”幸村不准备拿。
徐佑难以置信,又思索片刻:“你在赌气?”
幸村神情意外:“都一年了,你觉得呢。”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网球不重要了?”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觉得网球和生活需要平衡。”
“什么叫网球和生活的平衡!”徐佑抬高了音量,“这是庸惰的借口!”
“我不赞同!为什么你轻易把它定义为庸惰?”幸村不解地争辩,“人生就是这样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妈妈、不二、手冢、越前、种岛……”
“不一样!”徐佑打断了举例,凝视着幸村的眼中黑色汹涌,“你不一样。”
“我、”仿佛触动了最危险的那根线,幸村片刻的停顿后几乎失了态。
“你眼里的我不一样是吧?”
“因为那个幸村精市根本就不是我吧!”
“?”
徐佑愣神的片刻,幸村从包里拿出吊着玉坠的折扇,哗啦展开,手指向“人阙与同”四字。
“神木佑,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在题字的时候,就知道决赛那天越前会因故迟到!”
从决赛开始到赠扇,徐佑绝对没有时间完成它,也就是说,这幅扇一定是在决赛那天之前完成的。
那么徐佑怎么会预知,那天的“越前代签”这种突发事件?
“所以你是穿越来的吧?从一个有名叫‘幸村精市’的网球高手的世界。”
“跟那个写小说的人一样,她以为的幸村精市是个痞子,你眼里的幸村精市是个网球大师,跟你志同道合的网球高手。甚至——”幸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跟他是恋人。”
“我、”徐佑一脸懵逼。
“而我,只不过在某些地方恰好重合了而已。”幸村面色通红地吼着,“你喜欢的、欣赏的,只是‘幸村精市’这个名字,根本就不是我!”
“你不想看到我和你以为的、你希望的那个人不同。如果不一样了,我让你失望了……”幸村哽咽,眼眶湿润,“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我打不了网球了…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分手?”
“如果我不叫幸村精市,不是这样的容貌,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会和我交朋友?”
徐佑顿时语塞。
幸村的话仿佛射来的乱箭,一两支重重地戳在心窝。
这份心慌叫他情绪更为阴沉,条例思绪愈加紊乱。
“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他不由自主地避开质问,“你是不是受不了苦?觉得职网的路不像在国内那么顺?”
“你还想像以前那样,轻轻松松送对手一个零蛋,奖杯拿到手软。”
“你——”别转移话题。
“你不像从前那么自信了,所以开始对我有所猜想。”徐佑直接打断,坐下,“回答我,你是不是总在回忆以前志得意满的时候。”
“……”幸村紧紧握拳,万分艰难地肯定,“是。”
“你现在觉得生活轻松了吧?不用那么辛苦,也用不着那么辛苦地打网球。开心就行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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