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到什么，匆忙下床穿衣，然后不用桃子再劝，反拉着她的手飞快跑到大堂。
陈公子是附近有名的纨绔子弟，白日宣淫，可见一斑。
白安安和桃子来到大堂时，一楼已经围满了许多人。
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坐在圆凳上，正手拿折扇，色眯眯地挑选着姑娘，也不知道哪个才是陈公子。
白安安和桃子听过陈公子一掷千金的豪气，却并未见过他本人长得什么模样。此刻大厅里坐了三个公子哥，两人迷茫对视一眼。
桃子抓了抓脑袋：“怎么办呀？我也不知道哪个是陈公子。”
白安安道：“问一问就知道了，不过陈公子的朋友，应该跟他一样阔气才对？”
桃子嗯了一声，笃定道：“那一人选一个？到时候赏钱平分？”
白安安点点头。
两人分别凑上前去。
白安安接近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哥。
白衣公子哥怀里正搂着个青衣美人，定睛一瞧，还是熟人。
白安安瞧翠烟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给白衣公子倒了杯酒。
酒杯刚刚倒满，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惊呼。
白安安眸光微微闪烁，登时抬眸看过去。
就见酒桌对面，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抓住桃子的手，轻佻地抚摸她的下巴。
坐在这边的陈公子一瞧，顿时稀奇地扬了扬眉：“李兄，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放着旁边国色天香的美人不要，调戏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李公子扯着嘴角，猥琐一笑：“一枝梨花压海棠，花还是鲜嫩些的好。陈兄你不知其中妙处啊。”
桃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本能觉得害怕，视线朝着白安安这么看过去，嗫嚅道：“安安……”
李公子顺着桃子的视线一望，立刻看到对面给陈公子倒酒的白安安。
上下端详，细细打量，双眸蓦地一亮：“你，过来给本公子瞧瞧。”
白安安瑟瑟发抖，不安走过去，怯生生瞧着李公子。
李公子松开手，手指掐住白安安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认真打量。
桃子得了自由，赏钱也不要了，咬牙瞧白安安一眼，转身跑个干净。
白安安看到桃子毫不犹豫跑走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讽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她故意做出伤心的模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李公子掐住她的下巴端详。
李公子越看越满意，伸手去摸白安安的脸：“是个好货色，小小年纪，媚骨天成。假以时日，不可限量呀。”
白安安虽然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但是五官底子到底在那。
以前只是因为年纪尚幼，所以才不惹眼。
如今碰到李公子这个变态——
在白安安的记忆中，倒确实是有陈公子和李公子两个人物。
陈公子怎样不好说，只是个普通纨绔，并且没有惹到她。
倒是面前这个李公子。
白安安隐隐眯了迷眼睛，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若不是为了套路穆天音，她怎么会让这个垃圾碰她的脸呢？
就算只是记忆，也让她恶心的恨不得当场砍掉这人的脏手。
“安儿……”一道声音忽然打破了白安安的思绪。
便宜娘亲披着长长的紫色纱衣，风情万种从二楼走了下来。
她步履款款走到李公子身边，伸手扶了扶落在肩膀上的长发，娇声道：“不知像紫苑这样的鲜花，可入李公子的眼？”
便宜娘亲是青楼头牌，轻易不会露面。
她此刻下楼，给了三人极大面子。
此事就此揭过。
回房之后，白安安忸怩跟便宜娘道了声谢。
便宜娘亲坐在梳妆镜前，梳理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道：“我不是帮你。安儿，你今年几岁了？”
白安安愣了愣，回忆中的世界，她想给自己按几岁就几岁，看自己现在这身量，约摸快七岁了？
便宜娘慢条斯理道：“再过几年，你也能接客了。”
她侧过身来，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波澜不起：“我就帮你拦这一次，下一次，就自求多福吧。”
便宜娘亲看到白安安脸上绝望的表情，露出愉悦的模样，她走过来，倾身看着她，“你记住，入了青楼，你就不干净了。不如就像楼里的妓子一般，好好接客。”手指拍了拍小孩消瘦的脸蛋。
白安安仿佛惊醒过来，不可置信望着她，大声道：“我不要！”
一个巴骤然掌落在白安安的脸上，将她的脑袋打得偏过去。
下巴被用力掐住，便宜娘扭曲的脸就在眼前：“你在瞧不起谁？是我这个妓子将你养大！我让你留在青楼，有什么错？！出了这个地方，你能去哪？还是你想学翠烟那个贱人，被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
白安安伸手捂住一边脸，红着眼眶道：“我不是瞧不起娘，我不喜欢这样。我想跟仙女姐姐学本事！然后带娘出去！”
便宜娘手指松开，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她乐不可支指着她：“就你？你别做梦了！”
白安安第一次反抗便宜娘亲，双手握成拳头靠在身前，固执盯着她：“仙女姐姐说了，会收我为徒的！”
她用力甩下这句话，不顾一切，转身就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到后院，气喘吁吁蹲在那里。
桃子追上她，红着脸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碎银：“安安，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白安安倔强不肯要这钱，抱住双腿蹲在地上，埋着小脑袋。
桃子见她油盐不进，不由恼了：“你怎么回事吗？我都跟你道歉了！”
白安安眼眶红红抬头看她，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会让仙女姐姐教我法术，然后离开这里……”
“什么仙女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桃子看着她，茫然道。
“我没说胡话，就是有仙女姐姐！”白安安嚷完这句话，冲过去拿走她手上的碎银，转身跑了。
她拿着银子，一脸迷茫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几个小孩拿着风车还有纸鸢，嘻嘻哈哈从她面前跑过，稚嫩的脸上全是无忧无虑。
白安安登时面露羡慕，眼神落在小孩手中的玩具上。
一个身着白衣，纤尘不染的颀长身影出现在白安安的身侧，她垂眸望去，轻声道：“想要？”
白安安听到穆天音的声音，登时眯了迷眼睛，片刻后，露出惊喜的模样，朝她摊开手掌道：“仙女姐姐！安儿有钱了！”
她一扫刚才难过的样子，兴奋地嘀嘀咕咕：“仙女姐姐要买什么，都可以跟安儿说，安儿给你买！”
她脸上还有鲜红的指印，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甚至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丝毫未跟她说。
明明她知道，她有能力替她解决这些事情，甚至替她复仇。
穆天音望着这个童稚小儿，那刻冰冷的心忽然变得又酸又软。
她茶色眸光里，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印入了白安安的模样，手臂抬起，手指落在她的脑袋上，叹息道：“好。”
“如果我有想要的东西，一定跟你要。”
第14章
“不行不行！一定要好好想一想！”白安安举着双手，睁着一双大眼睛，固执盯着她，“仙女姐姐，你不要跟安儿客气！”
说罢，她眨了一下眼睛，摊着手掌，小手朝着穆天音那边递了递。
穆天音瞧她这副殷切模样，失笑摇头：“如此，你让我想一想。”
穆天音认真思考起来，好像不曾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多的是她替弟子，替明心城，甚至整个修真界考虑。如今，竟有一个童稚小儿，言辞恳切询问她想要什么。
想到这里，她有瞬间怔忪，目光随之落在跟前小小女童脸上。
女童长得矮矮墩墩的，还不到她腰际高，仰着的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眼巴巴盯着她。
穆天音的心蓦地动了一下。
她弯腰倾身，手指落在白安安的脑袋上，语气柔软：“我暂时没有想要的东西，这些钱，你拿着自己花吧。”
白安安眨巴了一下眼睛，咬了咬嘴唇，突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转头就走。
穆天音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好奇她想做什么。
今日是节日庆典，街上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
白安安艰难地在前方挤着，牵着的手蓦然被松开。
她怔了片刻，转头一瞧，就见穆天音垂眸瞧她。
她不解：“怎么了？”
穆天音摇摇头，倾下身来，双手从她腋下绕过，直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白安安双脚凌空，稳稳当当落在穆天音的怀中，微不可察地怔了一下。
她眯了迷眼睛，挑了一下眉，隐隐瞟穆天音一眼。
如此近的距离，穆天音那张脸，越发迫近白安安的眼底。
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白安安索性伸出双臂，紧紧搂住穆天音的脖子，与她更近一分。
她的小脑袋挨着穆天音的，鼻尖闻着从对方身上传来隐隐约约的香味，小手指着一个方向，脆生生道：“仙女姐姐，去那里，安儿请你吃汤圆！”
穆天音颠了一下怀中轻飘飘的重量，瞧她一眼：“好。”
“我听桃子说了，张叔家的汤圆最好吃了！浓浓的芝麻馅可香了……”白安安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低，最后近乎失声。
穆天音将她抱到所指地点，叫了一碗汤圆，然后低头见白安安闷闷不乐的模样，想到她因什么难过，不由道：“你若想要修行，必得和这些凡人斩断尘缘。”
白安安抬起小脸，茫然看着她。
穆天音顿了顿，声音清冷道：“……所以你不必难过。”
白安安愣愣重复道：“斩断尘缘？是说安儿要是和仙女姐姐一样，就得离开大家吗？”
穆天音看过去，长睫下那双茶色瞳孔越发清冷：“对。”
白安安顿时阿了一声，焦急道：“那仙女姐姐也是这样吗？”
穆天音不料白安安会问到她的头上，不禁微微一怔，片刻后缓缓点头。
白安安继续追问：“那仙女姐姐，离开娘亲和朋友，就不难过吗？”
难过？
穆天音双眸微微泛起一丝波澜，难过这种情绪，不曾出现在她身上。从她出生开始到成为明心城的城主，好似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她也理所应当地，修炼了无情道，符合一个正道魁首理应成为的模样。
穆天音收敛眸子，答道：“不曾。”
话音刚落，搁在膝上的手指就被一双小手牵住，紧接着响起女孩脆嫩的嗓音：“仙女姐姐不曾交过朋友吗？如果你不不嫌弃的话，安儿就是你的朋友！”
穆天音有瞬间哭笑不得。
女童竟将她的话曲解成如此意思。可是瞧着对方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她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还是遂了她的意。
白安安张嘴想再说些什么，摊主张叔笑呵呵地将一碗芝麻汤圆端上来：“两位，汤圆来了。”
白安安见面前那碗汤圆，连忙将碗推到穆天音跟前：“安儿不吃。”
张叔还没走远，瞧见这一幕，登时赞了一句：“这位夫人，你女儿真孝顺！”
白安安和穆天音听言，同时一怔。
白安安噗嗤一笑，笑眯眯道：“张叔，你说错啦！她是仙女姐姐，不是我娘！”
张叔瞧了眼穆天音那张普通的脸，再看了一眼白安安面黄肌瘦却精致的小脸，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致歉：“瞧我这记性，罪过罪过。”
穆天音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小凡人计较，闻言只是冷淡点了点头。
白安安见穆天音不动碗筷，不由伸手拿起调羹，亲自给穆天音舀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
“仙女姐姐，你吃……”她站在长条凳上，颤巍巍举着手，执意要喂穆天音吃汤圆。
穆天音怕她摔下去，更领教了白安安的固执，只能无奈道：“我自己来，你先坐下。”
白安安也不勉强，闻言连忙放下手，动作麻利地爬下条凳。
她坐在木制条凳上，晃荡着双腿，手肘搁在桌子上，手掌托着尖尖的下巴，眼巴巴望着她：“好吃吗？好吃吗？”
她说罢，还舔了舔嘴唇，咽了一下口水。
穆天音早就辟谷，就算是辟谷之前，这些食物对她来说都陌生的很。她慢条斯理地舀了一颗汤圆，细嚼慢咽，然后才缓缓道：“不错。”
她垂眸看到白安安垂涎的视线，嘴角勾了勾：“你想吃？”
她舀了一颗汤圆，本想再叫一碗给她，不想白安安点了点头，当下就着穆天音的勺子，啊呜一声吞下那颗汤圆。
穆天音没有洁癖，但也没有如此不拘小节。
她顿时皱起眉毛，清冷视线看向鼓着腮帮子的女童。
白安安一副一无所觉的模样，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宛如松鼠。她察觉穆天音在瞧她，不由抬起脸来，努力咽下嘴里的汤圆，小心翼翼道：“安儿不能吃吗？”
白安安哪里不知道穆天音皱眉是什么意思？她偏要装模作样，甚至装可怜。
她黯然地垂下小脑袋：“安儿知道了，以后不吃了。”
白安安等了片刻，意料之中等到了落在脑袋上的手掌。感受到对方轻柔抚摸的力道，她的嘴角登时不可抑止上扬起来。
她志得意满一笑，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后重整表情，重新抬头，可怜兮兮望过去：“仙女姐姐？”
穆天音温柔看着她，将那碗汤圆推到她的跟前，轻声道：“吃吧。”顿了一下，她特意解释道，“我没有跟人共用碗筷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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