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不像是在问着此时的执明,而更像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剑刃从他颈侧移开,却干脆利落的插在了他的胸间。
背后烈日下,执明高高在上又带着悲悯的面容让凤离忽略了从心中升起的快要将他撕裂的痛处,他抬手覆住了执明握在剑柄上的手,
“师尊...”
血液如浪花迸在剑上,也浸染了凤离贴在心口处小小的一块环形玉佩。
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一束光线照过,两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一张焦尾琴摔在地上,嗡的铮鸣一声,又回归沉寂。
十年后的修真界里,一名银发少年在草中发现了它,随后化作兽状,翅膀煽动着飞回了众神之巅。
*
河斜月落,坠兔收光,太元宗御剑峰山顶的一处房间里,祁让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双眼。
鼻尖传来痒意,一只头像狮子,额生独角,浑身雪白又带着蓬松长毛的神兽正趴在玉枕旁边,紧贴着他。
祁让侧头正对上它湿漉漉的双眸,伸手在它蓬松身子上撸了两下后,略一迟疑的说道:
“你怎么丑了这么多?”
白·系统·泽瞬间炸毛般的站了起来,嗓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直接扑在了祁让的身上,
“你个渣渣,没有心!!”
祁让被它的重量压的腹部一痛,伸手挡住了他,语气里却带着见到故人的慵懒,
“在小世界里还知道要叫主人,现在怎么越发的没规矩了。”
白泽冷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反射弧却像绕了地球一圈那么长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恢复了记忆?”
它的爪子压在祁让胸前,又蠢又萌的一张兽脸上,愣是被祁让看出了几分紧张。
祁让叹了口气,
“是,我是想起来了。”
“但你是不是得让我先坐起来?”
“嗷!!”
白泽猛的叫了一声,从床帐中飞了出去。
在房间里噼里啪啦打碎一堆物件撒欢似的转了几圈后,才又趴回到了床边的地上,语气小心翼翼,
“真的?”
祁让略一点头,就见它满眼兴奋的看着自己,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搞死那个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曾经在昆仑山上,白泽一和凤离吵架,就喜欢这么唤他。
祁让顺着它毛的动作一顿,
“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装作系统给我发布任务,让我接近他。”
“还有,我不在的这些年,神界都发生了什么?”
白泽漫不经心的应道:
“还不都是老样子。”
除了祁让当年魂飞魄散后,凤离寻了上万年才将他的七魂六魄聚齐,又花了近两万年以他自己的血肉为祁让重塑了身体。
就在所有人惋惜着执明就算能重生回来也只能是魔时,凤离又担心祁让醒来嫌弃他的身份,跑去找女娲娘娘求得了当年补天剩下的一块灵石,炼成了祁让的仙心。
其中考验,比起刀山火海也差不得什么。
魔界因凤离的举动暴动频频,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拖着满身血迹,赢了那些准备篡位的魔王的,反正神界的人,也乐得他们自相残杀,实力大损。
白泽从祁让魂飞魄散后,就一直没放弃寻回祁让的希望,正是因为自己也一直奔波着,所以才知道那个魔头做到这些有多困难。
但他并不同情那个魔头,因为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直到他也趁魔界动乱,摸进了魔宫,准备将主人的身体抢回来。
然后就见到那个曾经最爱美也最注意自己形象的魔头,蓬头垢面的守在玄冰塌前,将仙心放入祁让重塑的身体后,眼中惊喜还未来得及蔓延开来,就在祁让重新醒来后,一句毫无温度的你是谁中,一寸一寸的碎裂。
无爱也无恨,从此你独守着记忆,和我再也无关。
白泽在魔尊的满目怅然中,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嗯?原来是他帮我聚齐了魂魄。”
白泽的神色一僵,
“你你你...你怎么能偷窥我的内心!!”
祁让笑了笑,
“啊,忘了告诉你,我的法力也随着记忆恢复了大概七八成。”
白泽眼中复杂,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外面有太元宗的内门弟子敲响了门,
“师叔,峰主让我来问您一下,刚刚的地动是怎么回事?”
祁让看向了罪魁祸首,应道:
“没什么,不过小白到了发情期,叫了两声而已。”
内门弟子嘴角抽了抽,心里想着不愧是师叔的灵宠,叫一声都能引发地动,
“那您早点休息,我这就去和峰主回话。”
祁让应下后,看着又炸了毛的白泽没有调笑,只下榻走到桌前,伸手取过了灯油,语气淡漠。
“重回神位,总要在人间历劫一趟温养神魂,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白泽的四爪按在地上,走到祁让脚边用脸依恋般的蹭了蹭,
“您不恨他么?”
就算不提神魔大战的那一剑,单说将一向无拘无束的执明困在小世界中,如同囚禁一般的困了十世,也该是恨的吧。
曾经以为热烈如同钻石一般纯粹的爱意,忽然被人告诉你里面其实掺杂了砂砾。
曾对世界抱以荒谬之感,以为紧紧抓住了的那个人他就是唯一。
“顺其自然。”
火光亮起,祁让又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一章加了点过度的结尾,没放到这章开头,另:两人前两世的纠缠太多了,我不想都写出来,所以有的地方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表达清楚,系统白泽是嘴硬心软的人设,表面上叫人小兔崽子使劲逗弄,实际上比谁都心疼凤离希望两人在一起那种(?)
第82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2)
太元宗下, 有五大峰主, 虽然以‘峰‘命名,却不是指每人只管理着一座山的资源,比如祁让在宗门里, 就有自己独立的山峰。
“我当时带着那张琴飞回了众神之巅,青衍上神卜过卦后,便和我说你们是进到了‘芥子须弥’之中。”
“修真界的时间轴与‘芥子须弥’中的小世界并不同步,此间过了十年, 等我找到方法进去的时候,你们却已经经历了十世轮回。”
“您也知道, ‘芥子须弥’...你们在刚进去的时候失去了记忆, 但凤离对您的执念太深,已经刻入了灵魂, 所以每一世都会对您不由自主的升起好感, 您却也凭着本心的就算相爱, 也并不会和他长久的在一起。”
白泽一顿, 说完了那句模糊过去的话,
“芥子须弥的主人是凤离,但也是由您的...半颗内丹化成。小位面的轮回终究洗不干净上界魂体的记忆,凤离在我找到你们时就记起了过往。”
“他对我说, 希望我能装作小世界中小说里的‘系统’,让你主动去接近他,只要曾经的十世而已,就当是成就他的一场美梦。”
“我问他凭什么?”
“他说, 如果抛去身份的束缚,您还不会爱上他,出了小世界后,他就再不多加纠缠。”
“而如果我同意,他就保证神魔之间十万年之内再不会起任何纷争,这也是您想看到的。”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
祁让的声音里分辨不出喜怒。
“怎么可能!”
白泽嗤了一声,
“谁需要他停止战争,说的好像我们神界没人一样。”
“是青衍上神说,‘芥子须弥’是您曾经的半颗内丹,凤离一直不知道这事,所以也就不知道其实温养您神魂最好的地方,就是‘芥子须弥’里的空间。”
“我不过半迁就着他,想让您在里面恢复曾经巅峰时的力量,想起记忆而已。”
“之前在‘江凯’那个世界的时候,我本以为世界会坍塌,按您作为‘执明真人’的性子,肯定不听我解释说自己不是替身的就要逃出去。”
“还好您留了下来,现在也恢复了记忆。”
祁让的眼中染上了几分苍凉,他突然停下脚步的问道:
“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能恢复记忆?”
白泽蓦地一怔,
“您...不想么?”
月光下的树影轻晃,祁让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臂的微微弯下了腰。
眼前的人影和曾经无数次只能记忆中回忆起的身影重合,白泽眼角湿润,缩小身形后,顺着他的手臂跳了上去。
爪子上的泥泞在青色干净的仙袍上印出黑色的梅花爪印,白泽舒服窝在他怀中,撒娇一般的蹭了蹭。
为什么想让您恢复记忆呢?
因为只要您在那里,我们就能安下心来,就像相信九重天上的云层永远不会塌陷一般,相信只有您能掌控万物均衡。
祁让揉了揉它的下巴,
“走吧,趁被锁住之前,争取一下最后的自由。”
白泽用它并不太算聪明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这句话里的意思,然后就见祁让走进了御剑峰峰主,玄清长老的洞府。
和原主洞府内处处精致舒适的装修相反的,房间里只简单的摆着一张木桌和一张玉床。
玄清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脚上的靴子歪歪扭扭,看得出下床时的急促。
“可打扰了父亲的歇息?”
玄清板紧了脸,
“不要紧,你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祁让合上了门,
“我准备出去历练几年,明日一早就走,今晚是过来和您辞行的。”
“又去历练?”
玄清猛的提高了声音,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的咳了一声,板着脸碎碎念着,
“上次你一消失就是二十年,连个信儿都不给家里传,若不是见你的魂灯一直平稳,我定要出去寻你的,而且你看看你最后怎么回来的?”
“我见到你昏迷着被小白扛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被谁欺负了。”
“不行不行,你这才刚醒,怎么也要待个一两年再走。”
祁让无奈的打断了他,
“我这次保证,每隔半年就传信回来一次,再说不是有传音符,您什么时候想我了,给我传简讯就好。”
“胡说,我什么时候想你了。”
玄清真人这么说着,眼中神色却仿佛一个即将被孩子抛弃的孤寡老人。
祁让早有成算的对他伸了伸手腕,
“我现在已经稳定在化虚境巅峰了,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突破化虚登上大乘,所以想出去再游历试试。”
玄清的境界不过化虚初期,他半惊半疑的伸手探过,发现自己的灵力进入祁让的识海如同一滴水流入汪洋大海,看不清虚实后,惊喜的抚掌大笑了三声,
“好,好,好!”
随后眼中却又泛起泪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愧是我儿子。”
祁让试探的问道:
“那出去历练的事...”
“去吧去吧,孩子大了就管不着了,总不能让你爹成为你的绊脚石不是。”
最后离开房间时,祁让的空间戒指里便又多出了一堆灵石和丹药法器。
白泽挂在他的肩上,等走出去很远后才道:
“他的寿元没有多久了。”
祁让嗯了一声,
“资质如此,无法强求。”
白泽便又安静下来的没有回应。
*
一人一兽在离开太元宗之前,又去了趟后山的宗祠,那是为死去的弟子立碑纪念的地方。
祁让找到孟瑶的檀木盒子,用手指从中牵出一丝曾经魂魄的残留的痕迹后,闭着眼睛,在掌心呈出了她生前印象深刻的记忆影象。
凤离说孟瑶不是被他所杀,那就说明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几帧画面闪过,让祁让意外的,是每五帧中几乎有四帧都和自己相关。
而随着年岁再往后推迟一些,又开始出现了另一个外门弟子的身影。
“师兄身边的那人好讨厌,明明我才是师兄的未婚妻,他凭什么那么看着我。”
“瑶瑶别气,师兄那么优秀,一定看不上他的。”
女孩眼中的光暗淡下去,
“是啊,他那么优秀。”
画面一转,便又到了孟瑶身死的那一天。
“师兄他真的被惯的不成样子,一点主见都没有,我爹爹说要等我结婴了再成亲,他就不会反驳一下吗?”
“还有那个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就在树上听着我们两个人的对话,我就是要故意说给他听的。”
外门弟子的眼睛一转,神色温柔,
“你能察觉到他的隐藏?”
“爹爹说我有一颗难得一见的七窍玲珑心,有时候只要长期留意一个人,就能...就能...不算看见也不算听见,就是直觉判断出他的存在。”
外门子弟的神色突然划过喜意,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有办法让你师兄彻底讨厌他。”
孟瑶一愣,
“什么办法?”
“黎枫,凤离,这两个名字你听起来不耳熟么?”
这句说完,孟瑶正沉思着什么,身体下意识的一闪,随后便见那个外门弟子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
但她吐出一口鲜血,却死死的盯着这人,
“他是...魔尊?”
外门子弟的脸渐渐变成了另一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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