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过让你不去冰岛的念头,因为我不忍心。”杜聿柏拿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上边是如出一辙的火漆印和小篆文,只是多了一条折痕。“但是最后,我还是不忍心。”
他从背后抱着陈昭,脸埋在颈窝里,嗅他的发梢。陈昭愣了一下,将那封信撕开,里面掉出来的真真正正才是属于自己的那封推荐信,依着折痕看,自己那天带过去的也确实是这一封。
“你总是不说,我不知道你在意什么,也以为你一直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杜聿柏把陈昭鬓边的头发拨开,鼻尖蹭蹭他的耳垂。“以后有什么,都直接跟我说好不好?”
陈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释然得不彻底,先嘴上硬邦邦地“哦”了一声,不答应也不拒绝,颇有那么几分吊着人的意思。结果被杜聿柏在肩膀上啃了一下,示威一般地逼着他要答应。
结果踩着猫尾巴砰一下炸毛了,毕竟就算杜聿柏不具备这个犯罪主观责任,但是刀子划下去了就是划下去了,伤口又不在他身上血淋淋的。陈昭要挣脱身后面这个大型人肉毯子,提高了音调说话:“我跟你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我已经跟别的女人孩子都有……”
“九七年前,流氓罪未废除,我跟你就是一块去劳教,然后一块被人叫兔儿,接着还要蹲监狱,告重了还要殉情的关系。”
“现在是什么关系,不还得靠你说了算么,小祖宗。”
杜聿柏察觉到他想跑,立刻将他桎梏得起来,张口虚虚地咬在脖子上。陈昭无奈,只得往后一仰,脑袋靠在杜聿柏肩膀上,望着天花板,放空自己的大脑。
“那就算炮友关系吧。行了,我家还有小孩,放我走好不好?”
“可是那也是我的儿子。”
“你儿子姓杜,字辈儿是宥,名字叫八角,在蓟京城里。我儿子姓陈,跟你一点关系没有。”
陈昭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年近四十的成熟男人,而是一个胡搅蛮缠不依不饶的小孩,还是那种抓了喜欢的玩具便不放手的那种,得耐心地讲好几遍道理,还不一定真的能起作用。
“两个都是。八角还不是因为你当时不肯生,赵世方出的主意,说人家丁克家庭多是用猫狗当小孩的,还说可爱的小玩意哄老婆格外有用。”
“你……不是把我当宠物看?”陈昭一下子被噎住,突然就把陈宥源的话题忘掉。主要是赵世方这主意实在太馊,然而由着杜聿柏这样一幅严肃认真的模样说出来,似乎又好像真的是他理解错误导致的问题。
杜聿柏听了这个问题,脸上忽然就破冰了,带点惊愕地望着陈昭,罕见地欲言又止起来。这反应令陈昭觉得很烦躁,说了那么多一往深情的,看似误会解开了,结果还不是回到原点,想抓自己回去豢养着。
“开始有点。”
他不想骗陈昭,于是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看见小家伙眼睛里立刻就灰了下去。杜聿柏不管三七二十一,掰着陈昭的下巴,拧着他的脑袋过来接吻。长长地亲了一通,眼见怀里的人要缺氧才松开,食指还留恋地抚摸着陈昭的下颚。
“只有你一个,只要你一个,祖宗。”
陈昭不知道是十年怕草绳的心态,还是被肉麻的,在杜聿柏怀里打了个颤栗。他真是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只是当下想起宥源,突然就清醒过来,
“我已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孩子也都有了,芊芊也见过。”他挣脱杜聿柏的怀抱,从床头拿起衣服穿上。杜聿柏的动作很快,也开始系衬衫的扣子,等陈昭整装完毕,他也是一副能直接出门商务会谈的模样。
他不说话,也就是跟在陈昭后面,一直到了迎宾馆门口。陈昭不理他,自顾自地拦了一部出租车上去,结果杜聿柏眼明手快,直接就卡着车门坐了进去。他被这老流氓气得牙痒痒,刚要发作,杜聿柏先一步开口:“老师都要主动登门拜谒学生,这总可以吧。”
老师这重身份实在是屡试不爽,带了道义的色彩。陈昭没话说了,只能带着杜聿柏回了自己家,还要笑着和外婆介绍这是自己的老师,路过庆城出差来探望自己。老人家不懂这些,自然是加倍地热情。
宥源一被抱出来,杜聿柏眼睛都直了,想抱却又怕吓着孩子。陈昭就晾着他眼馋,吃饭的时候一点不理会杜聿柏,由着他的眼神在自己和宥源的身上转来转去。
吃罢饭以后,外婆赶着陈昭去好好招呼老师,自己去收掇碗筷去了。陈昭一点都不想招呼这只老狐狸,万一把自己招呼进去了就完了。茶也不给泡一杯,打开门就要送客,还抱着宥源,举起孩子的小手挥。
杜聿柏站在门口,轻轻地张开掌心把宥源的小手拢进来。不知道为什么,陈昭总觉得他好像下一刻就要感动得落泪似得。这个认知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强行分隔人家父子的大恶人。
“他需要一个爸爸。”
“我就是他爸爸,有问题吗?陈昀也算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你总不能在养小孩这上面都要过当老师的瘾吧?”
“那他需要一个父亲。”杜聿柏凑近陈昭的身侧,贴着他的耳朵讲话。“他叫陈宥源,宥是杜家的字辈,你是知道的。”
陈昭屏住了呼吸,心跳砰砰地加快。他觉得自己瞒不过杜聿柏,但是怎么都不能退让,梗着脖子反驳:“怎么?我外婆起的名字,这个字是只有你们家才能用还是怎么着?多金贵似得,姓杜了不起啊……”
杜聿柏在他耳边轻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打量着他。陈昭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将身子侧了侧护着怀里的小孩。杜聿柏没再继续逼问他,只是突袭一样地啄了一下他的鼻尖就走了。
被这么一搅合,他洗纹身的事情又搁置了下来。陈昭有些提心吊胆这些杜家人单家人会不会又跑过来闹腾,不过他们可能忙着关起门来打架去了,自己的生活过得风平浪静,窝在家里安心研究剧本。
只是李艾程把剧组带过来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还要见到一堆熟面孔——杜聿柏坐在导演椅上气定神闲地抽烟,赵世方和叶聿芊两个人带着心虚的笑脸凑到自己面前来。李艾程倒是落落大方地给自己介绍:
“陈昭,这是我老板,杜聿柏,视察工作来的。然后这是我师傅,赵世方。最后这是叶聿芊小姐,咱们电影的大贵人,友情出演!怎么样,不错吧!”
陈昭的嘴角抽了抽,恨不得直接把手里的剧本往这二愣子头上扣过去。
第41章
“陈昭,你看,我这是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你就大人有大量……”赵世方在拍戏的闲暇鬼鬼祟祟地挤过来陈昭身边,递上一杯温水,搓着手看他的眼色。
“你都不知道,老杜这个嘴就是只会抽烟喝酒吃饭,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哎呀,你在蓟京那时候,他不知道给你压下来多少报道访谈,不然凭那堆抓笔杆子的黑乌鸦,还有你这个呛人的性格,你都不知道怎么被唾沫淹死的”
“还有,叶红陶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虽然说杜聿柏是他的外孙,可是毕竟不是亲的。要求他教他画画,还得联络你想去的那个什么雷克雅未克艺术学院,我看他真是把你当亲儿子亲媳妇养……”
赵世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还好陈昭抓点一点不对劲的内容,及时打断:“他不是叶红陶的亲外孙?”
突然这话题就止住了,赵世方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窘迫地抠了抠手心,左顾右盼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别的什么人,放低了声音跟陈昭继续说:
“杜家三个都是不同母生的。杜聿森的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不过母亲逝世得早。至于叶聿芊就是老爷子续弦的孩子了,不过叶姓也是大家,所以还是堂堂正正的。但是杜聿柏其实……算是私生子性质的吧。他妈妈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直接就把他丢给杜家,然后就跑路了。”
“他出生那会儿刚好又是计划严苛的时候,直接就被老爷子丢出国外自生自灭了。挺可怜的,不过这点跟你很像,都不爱让人知道。但是他毒得很,杜聿森一直打压着他,现在还不是成功逼宫,准备把杜家的财权励达弄到手里了?”
“他要这么急着做资本,天天熬得趴书桌上睡觉,甚至跟华清安合作,还不是为了给你铺路,再把家里的权力拿到手,省得你这小子受委屈?结果你这家伙一声不吭地就跑了……哎哟,哥哥这看着你们两个哑巴处对象,可真是急得我大骂猪脑袋哟……”
陈昭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赵世方好,这活宝一张嘴倒出来的东西信息量未免也太大,同时这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收拾。
结果一个麻烦没解决完,另一个就凑过来了,还是更不好解决的那种。叶聿芊红着眼眶,双手背在后面,低着头走到陈昭跟前。
“陈昭,我不知道你那么介意清安哥的……我自己只是乱讲的,我哥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你别生他的气好不好……”
他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合着杜聿柏这强权大家长,现在是喊着全天下的人围着他赔礼道歉,美言劝谏呢?还甚至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整这一出出的。陈昭觉得头都大,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准备起身去找杜聿柏理论,结果叶聿芊的下一句话吓得他立刻不敢走了。
“你别去找我哥!这不是他叫我来的!还有,陈昭,你告诉我,陈宥源是不是我哥的孩子啊……”
他一口水立刻喷出来,还好及时拧了一下头,没吐到女孩身上,只是一旁的赵世方遭了殃。陈昭拿过纸巾,一边抽一边往赵世方身上扔,期间还侧着身子跟叶聿芊讲话:“叶小姐!你清醒一点,我是男的,你哥也是男的,更何况我还能偷了你哥的孩子自己去养?”
“噢……也是呢……可是我给你念过好多送子观音啊,万一真的观音显灵了呢?你都不知道,你跑去国外休养这一年半多,我哥老是蹲在八角面前碎碎念。有几次我刚好路过,你猜我听到什么?”
陈昭一点都不想知道叶聿芊听见了什么玩意,但是赵世方明显很感兴趣,眼睛都亮起来了,催促着叶聿芊快说快说。
“‘你妈妈不要咱们爷俩了,要不把你丢出去,你求求他,让他心软心疼一下回来好不?’”
“他那个样子真的……怪可怜的。唉,所以我在想要是你们真的有个孩子,是不是还能挽救一下这段失败的婚姻啊……”
陈昭要被这女子说出来的话气死,还好现在嘴里没水,不然不管绅士礼仪和友谊情分,肯定要把叶聿芊也喷成了落汤鸡。他该觉得叶聿芊聪明还是不聪明好?说不聪明吧,她真的猜对了宥源是谁的孩子,说聪明吧,哪个正常人会被杜聿柏这老狐狸精驴得连“拯救失败的婚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赵世方却一点都没惊讶,还捋了捋自己的并不存在的长髯,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芊芊,你已经得道了,送子观音听到你的愿望,必然会降大运于斯人……”
“老东西有毛病吧!”
陈昭听着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地在自己耳边吹枕头风,总算忍不住爆发出来。他把水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磕,气呼呼地往杜聿柏的方向走过去。叶聿芊和赵世方两个人噤声不语,瞅见陈昭把杜聿柏从椅子上拉起来,两个人往外走去,才有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起来。
“芊芊,你觉得男人真的能跟男人生孩子吗?那个送子观音真的那么灵?”
“不能吧……但是陈昭那个儿子,真的特别像我哥和他加在一块,绝了!哎我这里有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哎这感情好,来来来,快给我看看这杜公子心头的小疙瘩到底长啥样……”
他们两这头组成了一个联盟,那头陈昭却在跟杜聿柏咬牙切齿。他觉得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怎么以前没见着有那么流氓无赖的一面,偏偏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四两拔千斤。
“杜聿柏!你都在跟家里的人说什么!”陈昭盯着面前的家伙,气得牙痒痒。庆城入秋转冷,陈昭拖着杜聿柏出来得急,只穿了一件T恤,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起了鸡皮疙瘩。
杜聿柏瞅见了,蹙眉,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了披到陈昭身上:“能说什么?自然是说我已经有了妻子,不管他什么身份,什么性格,都是我唯一认定的爱人。叫他们别再给我张罗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他将那件外套脱下来,狠狠往杜聿柏身上一扔,又被气得跑了。
赵世方摇头晃脑地从影棚里走出来,拍了拍杜聿柏的肩膀:“你准备咋办?小昭这家伙犟起来,你可比我清楚多了。尤其是那股口是心非的劲儿哟。”
“一哭二闹三上吊,送钱送命送身子。”杜聿柏点起一根烟,坦荡又平静地回答。
陈昭左思右想,最终去找李艾程这个心大无脑的人玩去了。陈昭必须得端正自己,不能听了杜聿柏那张骗人的嘴,毕竟他就是风流成性草菅人命,就是朱门酒肉一时兴起。总之他不否认自己还是有感情,可是他决不能再忍受跟他待在一块了。
李艾程一点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运气极好,电影歪打正着请到了金羚奖的影帝,还突然天降一笔注资,捎带当今的大花儿给自己特出,真是做梦都得笑醒。陈昭来喊他拼火锅,自然是乐意得很。
去吃饭之前特意绕了个弯,去探望他们的动物演员,一只一岁大的金毛,尤其聪明可爱,只是每次接飞盘都是递回给陈昭。李艾程嫉妒得瘪嘴,在一旁抱怨,说他是天生吸动物的体质。
陈昭心说我恨不得把这体质转移给你,吸猫吸狗也就算了,吸到成精的老狐狸这种禽兽真是要人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金毛伤了心,晚上两个人吃锅的时候又在吵猫狗的永恒问题,这回李艾程倒戈选了猫。
陈昭原本因为八角总是选的猫,可是想到那是杜聿柏的“儿子”,突然就迁怒起来,哼哼地说还是狗好。
火锅店的老板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年轻人每次吃东西必吵嘴的仪式,见怪不怪了,反正也不能真的打起来。这吵得越凶还吃得越多,不错。
陈昭这是憋了几天的火气,总算找到一个机会点着,机关枪一样地冲李艾程突突,一连串的渝骂劈头盖脸就过去了。李艾程看着乐天,实际上拍电影的压力也大,素质问候起来也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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