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角似乎觉得自己口气有点过于粗暴,有些懊恼地抿了下唇,眼角余光轻轻扫过陆迩,看陆迩好像没有生气,心里才松口气,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先睡吧。”
这个世界几乎没有照明工具,一到晚上基本只能靠月光和篝火里的火星,看个大致轮廓还行,正儿八经商讨事情确实不太合适。
陆迩想了想,点点头:“那好。”
说到睡觉,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陆迩的木床只能睡下一个人。
陆迩看角很自然地坐在木床边上,想到床上柔软的皮毛都是角留下的东西,大方地说:“你睡床吧。”
这句话隐藏的含义让角一愣,眉头拧了起来:“你睡哪里?”
陆迩走到帐篷一侧,把他整理过的角留下的其他兽皮拿了一张出来,一面回答:“我睡地上就好。”
明天如果能跟角顺利“离婚”,那他可以搬出去,请腾他们帮忙搭个新帐篷。到时候木床自己也能带走,现在就将就一晚。
角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坐着的木床,张了张嘴,夜色掩藏下神色微微有点委屈。
——不是一起睡吗?
——明明之前都是一起的!
他以角的身份回到部落之后,部落里其他的亚兽和兽人们确实对他表达了最热情的欢迎,还有些人激动得哭出来了;
可是这个亚兽的表情一直很平淡,好像完全没有什么欣喜之情!
明明他还是小猫崽的时候,每天都有亲亲抱抱摸摸蹭蹭来着……
可现在呢?
亲昵都没有了,晚饭只有一块普普通通的烤肉,完全没怎么跟自己讲话,自己期待好久的同床共枕也毫无踪影!
角心里有些委屈,心里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当着这个亚兽的面捏死那个小石部落的兽人,吓着他了?
虽然部落里的亚兽们都十分推崇兽人的强悍,可他的亚兽毕竟不一样。
——早知道应该先把这个亚兽送回来,然后再回去捏死那个混蛋的。
这么一想,角心里又对自己这个脆弱而善良的亚兽充满了怜惜,脸上的表情也好了许多。
他的伴侣,他不心疼谁心疼呢?就给他一点缓冲时间吧。
想到这里,角站起来,走到陆迩身边,拿过他手中的兽皮,指了指床:“你睡那。”
陆迩有些不明所以:“你呢?”
“……”角有些不情愿地甩了甩手里的兽皮,“我睡地上。”
“为啥?”陆迩有些奇怪。他看角大剌剌地坐在床上,还以为角很中意那张床呢。
角抿了抿唇,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太小了。”
陆迩对比了一下角几乎一米九的身高和他两米长的床,想想角这种年轻人可能睡觉不怎么老实,接受了这个说法。
兽人们心思大都淳朴,基本不会客套,陆迩入乡随俗半年,也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兽人们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当下也没觉得角是客套,点点头:“那好吧。”
角憋着气,绷住自己脸上的冷酷表情,眼巴巴地看着陆迩自己爬上床,看起来很纤细的腰裹在柔软的薄兽皮中,转动了几下找到舒适的姿势,很快呼吸便变得平缓起来。
而他自己只能把手里的兽皮铺在地面上,仰面躺下,哪怕隔着一层兽皮还觉得地面又冷又硬,别说跟那个亚兽柔软的木床,就连“小咪”的猫窝都比这里舒服。
明明在变成小猫之前,他就算直接睡在地上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在外狩猎的时候,更恶劣的环境不知道碰到多少。
角忍不住转了个身,让自己能看到床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对他来说,就着灶台里那一点微弱的火光,就能看得清帐篷里的一切。
陆迩睡觉的姿势,他作为小咪的时候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一直是仰面躺着,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摆在小腹,一整晚都一动不动。
角以前和勇他们出门狩猎的时候,有时候太晚了也会睡在外面。
睡在外面时要轮流守夜,角守夜时也看过勇、烈他们睡觉时的模样。
勇睡着了就会打滚,经常滚着滚着就滚到烈的身上;烈就下意识把他拉在怀里搂住一起睡;过一会儿再看,他们俩就换了个别的姿势。
有时候角做梦梦到在草原上奔腾着狩猎,醒来也会发现自己偏离了睡着时的位置。
角眨眨眼,看着那个一旦睡着就一动不动宛若老树的亚兽。
——你呢?你来自哪里,为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你产生波动,就连睡梦都这么规矩?
今天要不是他紧急赶到,他的亚兽就要被小石部落那些混蛋带走了。
想到这里,角心里微微泛起一丝懊悔:要是他前几天没有逃掉就好了。
当他循着陌生的气息赶过来时,就是那条该死的蛇把陆迩带走的时候。
在他赶过来之前,他的亚兽有没有吃亏受委屈?作为一个兽人,没有保护好他的亚兽,是他的耻辱!
所以他暴怒之下,才直接捏死了那条不知死活的蛇!
当时满心想着能够在他的亚兽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他可以保护好他……却忘了他的亚兽与其他亚兽不一样,也许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希望睡一觉起来,他的亚兽能够恢复以前对他的热情吧……
尽管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抱着亚兽香香甜甜地入睡,可和这个亚兽同处一室,角还是感到了这几日一直没有再体会到的安心感。
但是这个距离还有点远了。
角小心地坐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陆迩的床下,也不管那条兽皮,直接就地躺下,想象着以后的甜蜜生活,满足地睡着了。
……
第二天,陆迩起床时下意识摸了摸枕边,仍然没有摸到那只熟悉温暖的小猫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都过了四五天了,陆迩对小咪的思念越来越浓,一想到他的小咪可能还在外流浪、吃不饱睡不好,他就觉得心里泛起一丝焦虑。
揉了揉眼下床,陆迩一脚踩到一具硬邦邦的躯体上。
低头一看,昨天睡在帐篷左侧的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自己床下,自己下床正好踩在角的腿上。
角被陆迩踩了一脚似乎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正看着他。
陆迩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踩到你了。”
角表情好像没什么不开心:“没事。”
起床日常洗漱过,陆迩刚准备和角试探着谈一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听到帐篷外有些喧哗,出门时正好碰到一个烧陶队里的亚兽,看到他们眼前一亮:“首领回来了,绿耳,角,快去看看吧!”
腾和勇是一路狂奔着回来的。
小石部落攻击红木部落时,部落里大部分兽人都出去迎战,有个兽型是灰雁的兽人见势不妙,变成兽型直接向着腾他们换盐去的方向飞去求救,在半路上碰到了换盐回来的腾和勇,通知了他们部落受到袭击的事。
腾和勇把手推车和车上的盐托付给那个叫“速”的兽人,然后两人变回兽型狂奔连夜赶了回来。
等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回来时,却发现事情已经完美解决——角平安回来了。
这个消息甚至比部落一切平安更让腾惊喜,简单询问了一下部落的情况,发现虽然重受伤不能起来,但陆迩已经把各种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部落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让腾又惊又喜,赶紧过来找他们两个。
看角和陆迩都安然无恙,腾彻底放下心来,关心地问:“角,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陆迩也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角本来准备了说辞,对上陆迩的目光,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表情绷了起来,显得有些严肃:“我腿受了伤,不好移动,就近找了地方疗伤,伤好之后才回来。”
“这么严重,要半年才好?”腾神色有些担忧,看了看旁边的陆迩,眼睛一亮,“你还不知道吧,绿耳现在已经是巫医了,让他帮你看看吧。”
“不用,已经恢复了。”
看角如此笃定,腾放下心来,拍拍角的肩膀,感慨地说:“那就放心了……你和绿耳好好过日子,你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你死了,绿耳还不肯接受其他的兽人,一直说只要你一个人呢!”
陆迩:“……”
——亲爹,别给我添乱了成不?
角听了腾的话,刚才还绷着的脸色缓和下来,看了眼旁边的陆迩,认真地说:“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
陆迩听了这话,感觉眼前一黑:他还想在角知道自己从前为了挡麻烦而说的话之前火速把婚离了,就是怕角产生这种“负责”的心态。
他不想要也不需要角负责,何况那些“非君不嫁”的话语都是作秀。
只是现在陆迩不能直接这么说,只能有些头疼地看着那边腾和角在那里翁婿融洽。
陆迩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一开始改变人设的时候,应该改成花尾那种任性的性格,这样就算自己现在突然说“我不喜欢角了”,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
腾欣慰地又拍拍角的肩膀,带着角和陆迩一起去部落里转了转,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
陆迩正好也要给昨天受伤的那些兽人们看看伤口,跟着一起去转了转。
首先就去了伤势最重的烈的帐篷。
烈昨天不肯接受亚兽来照顾他,今天还是一样,陆迩很无奈:“烈,你担心什么,你现在动一动伤口就会裂开,没人照顾你会很难受的。”
腾掀开帐篷进来:“烈又闹别扭了?”
地上趴着的灰狼看到腾,铅灰色眼眸中一亮,耳朵竖了起来,嘴里“嗷呜”了一声。
腾似乎对烈十分了解,安抚地拍拍灰狼身上没有受伤的位置:“勇也回来了,我让勇来照顾你。”
灰狼喉咙里发出顺从的“呜”声,狼尾微微摆了摆,示意自己的同意。
受伤比较重的除了烈就是兽型是灰獴的康。康是蛇类克星,不怕蛇毒,反而被小石部落的兽人们针对,甚至被打断了一条腿。
陆迩昨天帮他上了夹板。康追求过、但是被蛇吓跑的亚兽自告奋勇来照顾康,每天帮康换药喂饭,画面一时其乐融融,看得陆迩啧啧称赞。
从康的帐篷里出来,陆迩正好看到角和花尾的姆父说话。
那个中年亚兽一脸担忧地问:“角,花尾没有一起回来吗?”
角抬头看了眼陆迩,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不肯回来。”
花尾的姆父吃了一惊:“为什么?”
“他说在部落待不下去,不如去小石部落。”角眼睛都不眨,说得十分坦然。别说花尾的姆父,就连陆迩都差点信了。
花尾的姆父想想角没有说谎的必要,叹着气接受了这个结果。
——就算花尾不在了,他也还有两个幼崽要养。
陆迩看着角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花尾的姆父,微微扬了扬眉:这个角……跟一般淳朴的兽人好像不大一样啊?
……
虽然小石部落入侵的事情很惊险,兽人们也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但没有人丧命,陆迩也被奇迹归来的角救回来,大家脸上都没什么低迷。
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个麻烦的问题。
红木部落的兽人们大都受了伤,只剩下三五个有战斗能力,整个部落一下子断了食物来源。
暖季的猎物放不久,所以各家各户都没存下多少肉,几乎吃个一两天就会吃完。
好在不久之前收起来的黄豆都留着不少,还能支撑一阵子。
最早跟着陆迩种植的人家,自己的小菜园里有甜味的白根菜,还收了两茬黄豆;那些一开始不信任陆迩没有种黄豆、后来被腾逼迫着才不情不愿地开始种田的兽人们悔不当初。
农业收获比起最原始的狩猎采集最大的优势其实还是稳定。
一年收获那么两三茬粮食,就可以应对这种意外。
现在部落里的兽人完全健康的只有腾、角、勇,还有第三天才艰难地推着载满盐的手推车回来的速。
速的战斗力基本不能指望,另外三个健康的兽人就商议好轮流两个人出门狩猎,留一个人留守,尽量多抓一些猎物回来。
亚兽这边,陆迩干脆把全部亚兽都汇集起来,神色严肃地说:“现在部落里的兽人们都不能狩猎,而且还需要养伤补充食物,你们想过该怎么办吗?”
亚兽们互相看看,有个亚兽怯生生地说:“首领和角会打猎的吧?”
其他亚兽们也纷纷应和。
腾和角一直是红木部落的两个不败的支柱,以前出现任何意外,都是他们两个支撑着部落不会垮掉。
“他们就两三个人,食物够吗?万一他们也受伤了?”陆迩知道这些亚兽的观念都浑浑噩噩,没有成型,耐心地循循善诱,“我们有手有脚,难道在这里干站着吗?”
“我们可以每天出去采集树果……”
“部落附近的果子还剩多少?”
亚兽们回想了一下,脸色有些白,都不说话了。
部落附近的安全区就这么大,进入暖季这么久了,能采集的果子大部分都已经被采集干净,剩不下多少。
“除了采集之外,我们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陆迩看他们脸上浮现起惴惴不安和迷茫的神情,知道他们已经知道当前状况的紧迫,正了正神色,“我这里有一些建议,看你们愿不愿意。”
陆迩提出的建议很简单:
第一,田地里的农活不能荒,粟米刚刚播种下去,正需要耐心看护,浇水施肥除草时时跟紧。这些粟米的长势决定了暖季过后的旱季他们能不能拥有充足的粮食。
第二,受伤的兽人们需要食物,而且要以尽量方便消化为主,现在家里储存的黄豆、还有未来角他们狩猎来的猎物,都要精心做成熟食。
第三,尽管部落附近的食物不算多,但能采集还是尽量采集一些——但是目光不该局限在树果上,还有很多就算亚兽也能通过技巧或者工具获取的食物,像茫带着两三个亚兽,就带回了一大块香甜的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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